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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远行离开的那天晚上顾锌白突然接到了晏紫的电话,她说母亲病情加重,让顾锌白赶紧请假回家。

顾锌白正和夏珞岚在街上闲逛,挂掉电话他不安地看着夏珞岚,夏珞岚笑了笑:“我又没逼你和他们断绝关系,你回去吧。”

顾锌白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他的眼神有些哀伤和躲闪:“你给我点时间。”

那个时候夏珞岚没有多想,她以为顾锌白这样患得患失只是因为自己。一些愁绪又在心里酝酿起来,顾锌白的养母会接受一个杀死自己弟弟的凶手的养女做儿媳妇吗?晏紫更是不愿意见到她的,实际上她也不想再和这些与旧事相关的人扯上关系,顾锌白说会为了她和家庭断绝关系,但是她能让他这样做吗?顾家毕竟养了他,这是莫大的恩情。

不过,大不了不相来往好了,想想又觉得释然了:“你明天就回去吧,我会等你回来。”

顾锌白在她的无名指上吻了一下,他的眼底有惶恐慌乱以及哀伤,但是那时的夏珞岚没有看到。

顾锌白第二天就请假回了X市,他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H城的天气渐渐转凉,秋意渐浓,某一天早晨夏珞岚醒过来,发现外面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满眼萧条,她想起和顾锌白冰释前嫌的那个早晨,也是这样下着雨的,突然就觉得这个早晨真是冷,她分外地想那个人。

这些天他们一直是短信和电话联系,顾锌白说他养母的病一直在加重,医生说恐怕要换肾,但麻烦的不仅是肾源,他养父为官那么多年一直是规规矩矩吃那些死工资,根本没有多少积蓄,现在顾家上下可谓是焦头烂额。

夏珞岚只能安慰他。

某个晚上打电话的时候,顾锌白突然问她:“你愿不愿意跟我到另一个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你喜欢法国吗?我们可以去找沈远行,我们可以在那儿把colorful开起来,完全按照你的创意,好不好?”

夏珞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只当他是心理压力太大:“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但也不能一走了之啊,更何况你哪来的钱去法国。”

顾锌白沉默了片刻,又问:“如果我有一笔钱和两张机票,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的声音惶惶的,夏珞岚的心柔软下来:“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一个星期后他从X市回来了,风尘仆仆形容憔悴,他说家里的事解决了,再次问夏珞岚要不要跟他去法国,夏珞岚吓了一跳,这个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移民哪有简单?难不成我们偷渡过去吗?再说你妈那边还需要钱,你哪来的闲钱出国?”

顾锌白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窝:“我们先去旅行,去巴黎去普罗旺斯,我知道女孩子都对巴黎的时装和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感兴趣,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告诉你我一直在炒股吗?我手里的股票最近价格飙升,我全部抛出了,赚了一大笔,除了我妈的手术费还余下一笔钱可以让我们去法国,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惶然不知所措,夏珞岚伸出手轻轻放在他头顶上:“好,我去单位请个假,然后你先跟我回一趟江城,我带你去见我姑姑,告诉她我又和你在一起了。”

顾锌白把脸颊在她小腹上蹭了蹭,夏珞岚却从他身上嗅出一种惶恐,这种感觉很强烈,她无所适从,只能抱紧了顾锌白。

当天下午夏珞岚就去请了假,领导嘟嘟囔囔很是不满,但还是给她批了假,她走出电视台的大楼,顾锌白就在外面等她,看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抓住她的手;“火车还有两个小时发车,我们快走。”

他拉着她的手在夜色里敏捷地奔跑,可是脚步又那样匆忙急促,令人不安。夏珞岚迷迷糊糊地想,简直就像是私奔,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迟一步就会被什么不祥咬住衣角。

他们赶到火车站的时候离发车还有半个多小时,顾锌白一直紧张地看着检票口上方的公告栏,他好像很焦躁,一直不停地捏着手,生怕火车会晚点,火车最终还是晚点了十五分钟,他恨恨地骂了一声坐回到座位上,夏珞岚伸出手放在他膝盖上;“不要着急,不晚点就不是中国铁路了。”

他抬起脸看夏珞岚,眼神惶惶的:“我总感觉,要是不马上离开这里你就会离开我。”

夏珞岚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她摸摸他的鬓角:“不会的。”

十五分钟后火车终于到了,顾锌白抓住夏珞岚的手不顾周围人的骂声一路挤到检票口,接过检票员递回来的票就拉着夏珞岚快步跑到了站台。

直到火车发车他眉目间的焦灼才稍微退下来,他剥开一只橘子给夏珞岚;“难受的话要告诉我。”

火车轰隆前行,到了午夜夏珞岚终于熬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半夜她醒过来,微微睁开眼发现顾锌白还醒着,他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晨他们到了江城,江城夏珞岚的家自从姑姑去世后就再没人居住,夏珞岚翻出生锈的钥匙打开家门,又打扫了很久,屋子才终于显出一点人气来。

北方已经是萧瑟清冷的秋天,他们去了姑姑的墓前,夏珞岚拉着顾锌白站在墓碑前;“姑姑,对不起,我还是没有遵守你的遗言,我又和这个人在一起了,我想,如果我听你的话离开他,那些来自良心上的噩梦不会远离我,但是如果他在我身边,我噩梦醒来的时候还能找到一个可以拥抱的肩膀。我用了快四年时间才想明白这一点,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夏珞岚对顾锌白说:“我听说拆迁就要拆到这儿了,按照政策应该可以领一大笔拆迁款,应该能够让我们在法国的初期不会太难,不过签证要你想办法了。”

或许顾锌白的提议是最好的,他们可以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将过去的不愉快统统放下,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晚上夏珞岚给沈远行写信:远行,我和顾锌白决定去法国定居,但现在也只是想想而已,签证什么的毕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困难或许还有更多,但是我愿意尝试一下,想想自己以前因为臆测而被耽误的那些年确实很可笑也很可惜,但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回到那个时候,我会选择把事情和盘托出吗?可能还是不会的吧?那毕竟是一个太大的冒险了……

写完后她自己看了一遍,又觉得好笑,那件事情沈远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写这样一封信给他只会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她又把信撕掉了,没关系,如果足够幸运去到法国,她有足够长的时间给沈远行讲这样一个长长的故事,或许他们还会是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