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晚风夜寂寂

敲门声响了三下,唐韵之翻身,揉揉眼睛:“进来吧,门没锁。”

宋子深推门进来,宠溺地笑笑:“已经十一点了,还不起床?”

唐韵之坐起身来,斜倚着枕头,半晌她才答非所问,看着宋子深道:“子深哥哥,你昨晚没有回家?”

“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家?”宋子深一挑眉。

“我是说你自己的家,这几年来你好像没有在这里住过吧。”

从国外回来以后宋子深在市中心一带的梦幻庄园买了房子,一直独居。唐韵之知道他在其他地方也有公寓,其中有一套还当做分手礼物送给了前任情人。

“小丫头。”宋子深刮了一下唐韵之的鼻子,“哥哥是担心你。昨晚回来看你闷闷不乐的,偏偏憋在心里,问你也不说。你要是真的怀疑叶宙背着你找其他女人,大可以打电话问他。你在这里瞎担心,他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子深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换女朋友?”

“这个嘛,不好说。”宋子深坐在床头,笑笑,“男人分两种,一种是专情的,一种是花心的。但专情的男人也分两种,一种是在找到真正爱的女人之前,他会不停地换女朋友,直到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出现;另一种就是,在找到自己爱的人之前,他能够独善其身,宁缺毋滥。我是第一种,而叶宙是第二种。”

“你的意思是说……你专情?”唐韵之憋着笑,等宋子深接她的话。

“韵之,眼见不一定为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叶宙。我和他打过交道,这个人心思缜密,行事果断干脆,为人精明又正直不阿,绝对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果他有什么事事情着你,那一定是为了你好。以后有什么事,你也最好听他的话,不要胡思乱想。”

早在唐韵之和叶宙恋爱之前,宋子深就认识叶宙。他们是商业上的伙伴,私下也吃过几次饭。虽没有深交,但叶宙是宋子深最为欣赏的人之一。当宋子深知道唐韵之的男朋友就是叶宙的时候,他曾庆幸自己的宝贝妹妹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嗯,我知道了。”唐韵之眼中一下子有了神采。

叶宙在她心中就像神一样,她对他的不仅仅是爱,还有信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他毕竟不是杨晟。宋子深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要告诉她,叶宙娶见赵祈颜可以是任何理由,唯独不是她担心的那种。

这么一想,她释怀了很多,憋了一整晚的心顿时也放松了。

“子深哥哥,谢谢你。”

“傻丫头。”宋子深摸摸她的头,“快起来吧,我先去公司了。”

“嗯,再见。”

等宋子深出门,唐韵之才磨磨蹭蹭去卫生间洗漱。今天一大早宋扬之和唐泽凯就去机场了,唐韵之心里郁闷,没有去送机。白初瑶也起了个大早赶去上班,唯独唐韵之一人轻松自在。她明天下午才有课,大可以晚上回去,明天早上还能睡个懒觉。

外公外婆都知道她喜欢睡懒觉,所以每次她来这里,起床之前是不会有人去打扰她的。

镜子里的唐韵之面色红润,也不知是昨晚喝了太多酒还是心情好的缘故。她穿着白色真丝绣花睡裙,宛如出水的莲花,清新素雅,美丽高洁。洗完脸之后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蓦地跳出叶宙曾用来形容她的词。

在佛罗伦萨的那个夜晚,叶宙拥着她说:“韵之,为什么以前我没有发现你这么美好。”

唐韵之觉得,“美好”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词语。

洗漱之后,唐韵之顺便把被水沾湿的头发给吹干。半年前她烫了大波浪,现在已经不是很卷了。她的头发很长很长,过了腰,她想,是该去修剪一下了。

从卫生间慢悠悠地出来,唐韵之僵在门口。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很疼。这么说来她不是在做梦。

望着眼前俊朗非凡的男人,唐韵之有一丝恍惚:“叶宙,你怎么在这里?”

叶宙站起来,“宋子深没有跟你说?”

“啊?”

“我来了一会儿了,还跟你的外公下了一盘棋。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我是来看看你到底要赖床到什么时候。”

“你不是在美国吗?”唐韵之试探性问了一句。

结果叶宙很巧妙地回答她:“事情处理完我就提前回来了,顺便来接你回学校。”

“哦,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唐韵之从床前的挂钩上取下衣服,还没来得及转身却被叶宙一把抱住。

她浑身发烫:“你干什么,先让我把衣服……”

接下来的话被叶宙尽数堵回嘴里,唇齿间尽是他的味道,缠绵悱恻。她拿着的衣服也都掉在了地上。

叶宙搂着唐韵之的腰,手慢慢往上移,在她背上摩挲。她本来就穿得很少,隔着薄薄的真丝睡裙,叶宙手上滚烫的温度令她又兴奋又紧张,一下没注意就被按倒在了床上。

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唐韵之清醒了不少,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叶宙是个正常的男人,她可以感到他浑身透出的欲望。她想要推开叶宙,可是他将她紧紧压在身下,她根本就动弹不得。她的嘴巴也被堵得死死的,那样的吻缱绻缠绵,令她的心跳加速,马上就要蹦出来。

叶宙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不知不觉已经伸进了她的睡裙里面。肌肤相触,两个人身上都是滚烫滚烫的,几欲燃烧。缠绵之下,裙子很快被扯了下来,被叶宙扔在一旁。可是就在这时,叶宙却停止了动作。

他从唐韵之身上起来,看了她一眼,赶紧拉起被子给她盖上:“对不起。”

唐韵之双手护在胸前,声音细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我又没怪你。”

“那我们继续?”叶宙坏坏地笑了。

唐韵之又羞又气,嗔了一句:“你去死吧!”

叶宙在她身边坐着,隔着被子抱住她,凑过去小声说:“韵之,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吗。”热气喷在她脖子里,暧昧缠绵。

“嗯。”她点点头。

叶宙没想到唐韵之答应得这么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他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递给她:“你先穿衣服,我去外面等你。”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了,唐韵之绘声绘色地把她和白初瑶整金漫漫的事情说了一遍,陆诗鸢和孙轻扬惊得眼都直了。孙轻扬本来是极喜欢金漫漫的,偶像的光辉形象一下子破灭,她觉得又寒心又大快人心。

“你二表姐真绝,她适合去后宫生活,那叫一个金枝欲孽啊!”孙轻扬啧啧称奇。

唐韵之不同意:“才不是呢,瑶瑶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每年不知道要给贫困山区捐多少钱呢。她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普渡他重生’。是金漫漫太欠揍了,换了我也会这样做的,只是我没有她这么厉害罢了。”

“……”孙轻扬哆嗦了一下,“你二表姐的座右铭好强大,还好我没有惹她。”

“嘿嘿,韵之啊,我还是对你表哥比较感兴趣。”陆诗鸢一副花痴样。

“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无药可救了!”

她们在唐韵之的相机里看见了寿宴上拍的照片,陆诗鸢一个劲地对着宋子深流口水,说宋子深是她喜欢的类型。为了让她安分一点,唐韵之还数着手指八卦了宋子深和他N任情人的情史,谁知她说了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唐韵之和孙轻扬直摇头,说她没救了。

聊得正欢,忽然有人在外面喊:“唐韵之,楼下有人找你。”

唐韵之放下正在吃的零食,蹦跶蹦跶跑到阳台往下看,眉头一皱:“怎么是她?”

还是在上次和白初瑶宋文菲一起喝咖啡的这间咖啡厅,唐韵之托着腮,漫不经心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这家店的消费很高,可是唐韵之喜欢这里的气氛,反正她现在穷得就剩下钱了。那天晚上宋子深载她和白初瑶回去以后,给了她们每人一张卡,说是让她们当零钱花。下午她去查了下里面的钱,乐得直跳脚,果然是“零”钱啊,有六个零呢。不愧是宋子深,出手就是阔绰。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发了半天呆,唐韵之终于开口。

坐在她对面的桑希雅舔了舔嘴唇,吞吞吐吐:“其实我,韵之姐,我……”

“是杨晟的事吧?”

桑希雅点点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唐韵之的反应。

而唐韵之只是笑笑,把头转向外面。

路边拿着气球的小孩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气球飞走了,他哇哇大哭,一旁的爸爸妈妈赶紧安慰他。爸爸拿了一颗棒棒糖给他,他马上破涕为笑。

看到这里唐韵之叹了一口气,说:“希雅,你看那个小孩子,丢了气球他哭得多伤心啊。”

桑希雅不知道唐韵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往外看,隔着玻璃,她看见个小孩子一边吃棒棒糖一边笑,脸颊上还挂着泪水。

“杨晟和我分手的时候,我就像那个小孩子一样,可是他没有安慰我你知道吗。在我最难过的时候,甚至连爸爸妈妈这样最亲的人都不在我身边,我只能自己舔舐伤口,而他却待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现在我好不容易忘记那一段过去,找到了我的棒棒糖,我不想再去回忆那个已经失去的气球了,这样只会令大家更痛苦,无论是我还是杨晟。”

“或许你会觉得我狠心,是,我的确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和杨晟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而且我也从来不认为男女朋友分手了还能再成为好朋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如今我和杨晟只能算是同学,勉强相处只能让我们更加尴尬。杨晟是个善良得有些可怕的人,他觉得愧疚于我,那种感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抹去的,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怪他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桑希雅很吃惊。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说完:“你应该知道,哥哥他从来没有忘记你,他还是喜欢你的。我经常看见他对着你们的合影发呆。再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有心思去考研。”

“所以你来找我,是让我劝劝他?”

“不,我是希望……我是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我知道你也没有对他完全……”

“不可能的。”唐韵之果断拒绝,“希雅,你不是我们,你不懂。我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对我很好。”

桑希雅的脸色一白:“是叶宙吗?哥哥说你和叶宙在一起,是真的?可是上次我在医院见过你们,你好像一点都不喜欢他。”

“那是过去,我现在很爱他。所以……”唐韵之挤出一个微笑,“所以不要勉强我了,你让我去劝劝杨晟我能答应你,其他的我做不到,对不起。”

“我明白了。”桑希雅站起来,“还是谢谢你肯出来见我,我会好好劝哥哥的。我要在学校寝室楼关门之前赶回去,再见了韵之姐,我去结账。”

“还是我来吧。”

“不了,韵之姐,今天是我找你出来,还是我来结账吧。”

桑希雅固执地要自己付钱,可是等服务员小姐报出消费额的时候她惊了一下。她临时决定来找唐韵之,身上只有一百块钱,原以为足够付两杯咖啡的钱,不曾想到这里的消费居然这么高。

唐韵之看出了桑希雅眼中闪过的为难之色,她回头和服务员使了个眼色,笑着说:“对了希雅,我忘了跟你说,我有这里的贵宾卡,可以打折——小姐,打完折是多少?”

服务员很机灵,她马上猜出了唐韵之的意思,报了一个百元以内的价格。桑希雅松了一口气,对唐韵之说了声谢谢。

等桑希雅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唐韵之从包里拿出宋子深给的那张卡,对服务员说:“谢谢你,我没带现金,刷卡吧。再帮我打包两个黑森林松露糕点,我带回去。”

服务员笑着点点头。

桑希雅虽然看上去柔弱,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倔的女孩子,或许这跟她的成长经历有关。刚才她坚持要自己付钱,唐韵之不想让她难堪,所以她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贵宾卡。

说来也是她的不是,不应该选这么贵的地方。她纯粹是拿着一大笔钱没地方花,想体验一下暴发户的生活。那两个黑森林松露是带回去给孙轻扬和陆诗鸢的,她上次吃过,觉得味道不错。

唐韵之拎着装糕点的袋子走出咖啡厅,和桑希雅说完那番话,她轻松了许多,心情也不错。可是一想到桑希雅所说的杨晟现在的情况,她又皱起了眉头,五味陈杂。毕竟他们曾有一段难忘的过去,杨晟的确对不起她,可是她不是那种绝情到说忘情就忘情的人。

叶宙仿佛能和唐韵之心意相通似的,唐韵之一想杨晟,手机马上响了。她打开,半开玩笑半较真道:“叶宙,你现在打电话就不怕吵醒我睡觉啊,已经十点了。”

“哦?”叶宙音中带笑,“你什么时候把时差倒回来了?据我所知,现在应该还没到你的活跃期吧。”

“就你狡猾!咦,你还没回家啊,我听见有车喇叭声。”

“嗯,还有一个应酬。先不说了,晚点我给你打电话,再见。”

“啪”地一声,电话挂断了。唐韵之有些莫名其妙,她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了车喇叭的声音,隐约还有女人的说话声。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好像是……

“祈颜?”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这个名字飞快地从唐韵之嘴巴里蹦出来。

唐韵之吓了一跳。她使劲摇摇头,试图赶跑这个想法。可是最近发生的一切令她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宋子深的话尚在耳畔,她清楚地记得,他要她相信叶宙——无论发生什么事。

此刻唐韵之的脑子里犹如装了一盘散沙,稍微动一下它们就哗啦啦往外掉,压得她头疼。这里离学校不是很远,她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想尽快回到寝室,忘记刚才的一切。走到后来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小跑起来,高跟鞋吧嗒吧嗒直响。

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从唐韵之身边飞驰而过,她愣了一下,马上停住脚步。回头,熟悉的车牌号跃入眼中。

车子在唐韵之出来的那间咖啡馆厅前停下,一男一女从容地开门下车。尽管隔得很远,但是那两个人的背影化成灰唐韵之也会认得。一个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如今最爱的男人。

霎那间有如一盆凉水泼在唐韵之头顶,瞬间,她全身冰冷。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倒霉了,人生最倒霉的事也不过如此吧。她不得不怀疑赵祈颜前世是被自己给杀死的,而且是以很残忍的手法。要不然赵祈颜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一个杨晟也就罢了,杨晟心软,好骗,还有他那个讨人厌的妈妈在一边煽风点火。可现在是叶宙,这么聪明精明狡猾奸诈的叶宙,怎么会被赵祈颜耍?还是根本就是她自己笨,她被他们两个联手玩得团团转,没准哪天被卖了还眼巴巴地把帮着他们数钱?

冰从心底化开,透心的凉!

不知不觉中唐韵之的眼睛也湿了,她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犹豫了好久才拨通了宋子深的电话,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良久,手机接通了,宋子深低沉慵懒的声音传进唐韵之的耳中:“韵之,有事吗?”

“我……”

“子深,是谁啊?又是哪个女人找你吧。”柔媚入骨的女声在耳,异常娇憨。

“别闹,是我妹妹。”宋子深喝了一声,女人立马不说话了。他继续:“韵之,怎么了?”

“没什么,打扰你了。”

“你在哭?”

“没有,我先挂了。”

一个苦涩的微笑在唐韵之脸上绽放。就在今天中午宋子深还装作很有学问地对她说:“男人分两种,一种是专情的,一种是花心的。”

她现在是不是可以认为,叶宙其实两种都不是?他一边对自己专情,一边可以在外面有其他女人?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唐韵之吓了一跳,看见是宋子深打来的,她急忙接听:“子深哥哥我真的没事,你忙吧。”

“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是老样子,脾气硬,嘴巴也硬。好好的哭什么,是不是又是为了叶宙的事?”

“没有,真没事。”唐韵之再三强调,就差没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宋子深看了。

宋子深拿她没辙:“那好,你不想说就算了,别想不开啊。”

“去你的,你才想不开呢!”

合上手机,唐韵之想起了唐泽辉对她说过的一句最经典的话:被甩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甩之后变成怨妇。她已经闺怨过一次了,可不能再有第二次!

“啪——”

灯亮了,房中的黑暗瞬间被驱逐,光亮一片。

叶宙站在门口,惊了一下:“韵之?你怎么在这里?”

“忽然想看看你,”唐韵之转身,笑盈盈,“所以就过来了。”

唐韵之有叶宙家的钥匙,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自己用钥匙开门。

叶宙走过去揽住她的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明天没课?”

“没有。”唐韵之顺势抱住他。

两个人耳鬓厮磨了一番。

叶宙一时没习惯唐韵之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没等他开口,唐韵之先说话了,她笑得很甜:“前面打电话怎么突然挂了,有急事?”

“嗯。”叶宙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还是点点头,“和美国来的开发商有个应酬。”

“哦,原来赵祈颜是美国来的开发商。”

“韵之……”叶宙眼中透出深深的不可思议,他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

唐韵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我相信你跟赵祈颜没什么,虽然我曾经怀疑过。我觉得我真的很傻,呵呵,你怎么可能会和赵祈颜在一起呢,对吧。你们瞒着我见面可以是任何原因,但绝对不会是我曾怀疑的那一种。”

“谢谢你,韵之。”叶宙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唐韵之面前感觉到无助,不过紧接着唐韵之说的话令他手足无措。

因为唐韵之说:“叶宙,我们分手吧。”

“我需要一个理由。”叶宙试图让自己冷静,说出来的话却是,“韵之,你冷静点。”

“来这里的路上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很狗血,很容易被雷劈,但我还是想说,叶宙,我们不适合。你先别打断我,让我说完。”

“其实今天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跟赵祈颜在一起,昨天晚上才是。我和表姐喝多了在街上逛,你和她在街心公园对面的咖啡厅里。当时我真的很难过,很想上去问你为什么。不过我想通了,子深哥哥也让我要相信你。是的,我相信你,非常相信。叶宙你和你爸爸一样纵横商场,像老狐狸一样,怎么可能会被赵祈颜算计?我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就算没有赵祈颜,我们之间也会出问题的,迟早会。”

“这不是理由,韵之。除非你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还喜欢杨晟?”叶宙揉揉太阳穴。

唐韵之眼中含泪,却还是在笑:“怎么可能?你未免对自己太没自信了,我不是傻子,你对我怎么样我很清楚。很少有女孩子能够拒绝你的好,我也不例外。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对你没感觉,我不会自欺欺人。”

“唐韵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考验我的耐心吗?你明明就是在自欺欺人!”叶宙终于忍不住动怒,肩膀微微颤抖,他看着唐韵之的眼睛里尽是寒光,却多了一分无可奈何。面对唐韵之,他总是这样,即便是占着理儿也不能奈她何。

两个人对视了好久,沉默。

唐韵之眼中含着泪花,亮晶晶的,心里也是亮晶晶的。在来的路上她想得很清楚了,或许她这么做很冲动,很不理智,可是她不会后悔。再怎么相爱,如果不能坦诚相待,终究只是一场空。

她刚才又问过叶宙一遍,那也是她给他的一次机会,如果他如实回答,她想她会心软。可是他没有,他依旧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有什么事都独自担着,根本不想让她涉足。换句话说,她觉得她不像他的女朋友,反而更像他的宠物。一如她之前所说的,她就是被叶宙养在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她受够了这种被动的感觉,她不需要。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他的爱,还有信任,那种可以患难与共的信任。

最后,叶宙妥协了,他收回了笼罩在周身的狮子一般的怒气,他双手按住唐韵之的肩膀:“不要这样,求你。”

他的语气如此软弱,像是失去母亲的小孩子。唐韵之的心陡然一凉,寒冰在这时候化开了。可是她还是推开了他:“对不起,我想,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然后,唐韵之没有给叶宙留下任何余地,她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叶宙怔怔望着桌上的钥匙,眼睛里有了一丝模糊。

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比如说校文学社那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诗人”死乞白赖地追陆诗鸢;比如说朱帅体育课练跆拳道摔伤了腿打了半个月石膏;比如说唐韵之和叶宙分手了……

唐韵之还记得孙轻扬和陆诗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翻了日历,说:“我没记错啊,今天不是愚人节!”唐韵之笑而不答,关于她和叶宙分手的原因她坚决一个字都不说,孙轻扬她们磨了半天,也就随她去了。唐韵之的性格她们再清楚不过,一旦她决定什么,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相比之前和杨晟分手,这一次唐韵之出奇的安静。其他人偶尔提起叶宙,她倒是一点都不避讳,反而跟着一起叶宙长叶宙短的,好像叶宙普通得就像食堂那个每次给她们打菜打得满满的那个胖厨师一样。

十月底,天气转凉,再加上流感闹得人心惶惶,寝室一伙人都没有怎么出门。陆诗鸢每天躲避“诗人”的围追堵截,吃饭都不敢去食堂,天天叫外卖。

孙轻扬调侃陆诗鸢,说她桃花朵朵开,碗里的这个还在,锅里的那个自己送上门来了。陆诗鸢反驳的话令唐韵之很震惊,不知道该说她想象力丰富呢还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陆诗鸢说:“你瞧那‘诗人’长得一副同性恋样儿,他能喜欢女人吗?我看他八成是看上我男朋友了,所以故意天天追我,想引诱我红杏出墙呢。他想得美!”

可是两个星期以后,唐韵之再也不敢说陆诗鸢狗血了。因为她一语成谶,他男朋友刘杰还真的跟“诗人”上演了真人版的耽美恋。

分手当晚陆诗鸢趴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怎么劝都没用。气得孙轻扬大骂:“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看人家韵之分分和和都三次了,也没见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说完之后孙轻扬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得罪了,好在唐韵之没发飙,而是很应景地跟着起哄:“就是就是,看姐姐我多豁达,学着点!”

本来唐韵之以为陆诗鸢是太喜欢刘杰了,哪知道哭完以后陆诗鸢怒气冲冲道:“他妈的,我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不丑吧。刘杰那小子被比我漂亮的女人抢了我也认了,就算被丑女抢走我也勉强认了,好歹对方是个女的啊。我现在居然输给一个男的!真想杀了这对狗男男!”

最后唐韵之总结出来,原来陆诗鸢一哭二闹就差没上吊,仅仅是因为她输给了一个男人。然后她又总结出来,304宿舍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

在接连吃了半个月的外卖之后,唐韵之终于受不了饭菜中那股捏着鼻子也能闻到的味精味儿,她一改宁愿不吃饭也不能不睡觉的毛病,破天荒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起床,顺便把孙轻扬和陆诗鸢拖出了宿舍。

学校西北角是一条小型商业街,吃的东西虽然丰富,但就是离学生宿舍太远了,生意一直不是很好。难得唐韵之她们去的时候碰到了刘杰和诗人,他们两个人坐在正对“重庆香辣馆”大门的一张桌子上,吃得津津有味,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唐韵之本来想回避,换一家店,谁知孙轻扬和陆诗鸢傻乎乎地冲了进去,提高嗓门冲老板吆喝:“我们点一份火锅,要超辣的”,然后一不小心,陆诗鸢瞄到了她伟大的前男友刘杰,刘杰愣了一下,诗人也愣了一下。

不过陆诗鸢坦然得不像话,开口笑嘻嘻道:“哟,两人对食呢?多吃点哈,请便。”

刘杰和诗人的脸红了。

“对食?陆诗鸢你没睡醒吧!”孙轻扬白了她一眼,说,“太监和宫女那才叫对食,太监和太监怎么能叫对食呢!呸呸呸,瞧我这嘴巴,两位别见怪,继续吃继续吃。”

刘杰和诗人的脸绿了。

正常人听到这么一番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胃口吃饭的。两个被无情荼毒的受害者也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就想走,结果经过唐韵之身边的时候,她问了一句她自认为很“无耻”的话。她悄悄凑近陆诗鸢,问:“他们俩,谁演男的谁演女的?”

“咳咳咳……”诗人大声咳嗽出来。

唐韵之很“惊讶”,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呀,你感冒了?不会是流感吧?”

“咳咳咳……”诗人咳得更厉害了。

旁边吃饭的人一听到“流感”二字,比部队里接受训练的士兵都还要整齐,一哄而散,全跑掉了。刚端菜出来的老板娘见到这一情形,心疼地大叫:“你们还没付钱呢!”

然后诗人和刘杰被当作了害众人不付钱的始作俑者,老板娘才不管什么流感不流感的,愣是把他们给扣了下来。

唐韵之朝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捂着肚子逃出小店,跑得气喘吁吁。

“笑死我了。真看不出来,原来韵之你这么腹黑。”陆诗鸢撑着肚子笑个不停。

“哪有!我这么纯洁,你才腹黑呢!我还不是为了帮你出气啊,你个小白眼狼!”

“别吵了别吵了,难得今天这么开心,我们出去吃冰激凌火锅吧。”

“好啊好啊,我好久没吃顿像样的了。”

还没走到校门口,团支书打来电话,催她们一点半准时去报告厅听讲座。唐韵之顿时蔫了。

“可不可以不去啊?”唐韵之弱弱地问。

陆诗鸢摇头:“团支书说,要刷出勤卡,一个都不能少。”

“切,姐姐我不去他能咋的!”

“好啊,姐姐你不记得,刚开学那次班会不知道谁跟男朋友溜出去玩,少了一次出勤记录,难不成你想再溜一次?”

唐韵之不说话了,陆诗鸢说的正是她。上次和叶宙去佛罗伦萨,她漏了一堂班会课,还很不巧地把出勤卡放在随身带着的包包里,孙轻扬想帮她作弊都作不来。

最后,她们随便吃了点,匆忙赶去听那个所谓的“很重要”的讲座。一路上唐韵之没有少嘀咕。

“不知道哪个无聊的教授挑了这么个时候开讲座,我的冰激凌火锅呀!”

一走进报告厅的大门,唐韵之却再也叫不出来了,仿佛有人在一瞬间捂住了她的嘴巴。

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了,叶宙还是老样子,器宇轩昂,眉目英挺,但最令人折服的还是他永远充满自信的眼睛。只需一眼,就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仿佛察觉到唐韵之在看他,叶宙第一时间转过头来,唐韵之避之不及,和他打了个照面,尴尬一笑,便拉着孙轻扬和陆诗鸢在最靠近大门的地方坐了下来。

叶宙坐在主讲席上,低头若有所思,微微锁起的眉头更显得他帅气逼人。穿着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们窃窃私语,不时地偷偷打量叶宙几眼,笑得很羞涩。

唐韵之也笑了笑,他总是那么受女孩子欢迎。也难怪,像他这么年轻有为的男人,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忍不住被他吸引吧。当初她以为离开杨晟以后她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慢慢对叶宙动了心。以前,她是那么的讨厌他。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倒宁愿自己是讨厌他的。

“韵之……”一向快人快语的孙轻扬一下子没了主意,只能打哈哈,“真巧,真巧啊,呵呵,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帮你买。”

“不用了,一堂讲座也就一个小时的样子,熬一下就过去了。没想到叶宙会来我们学校开讲座,真意外啊,呵呵。晚上我们去吃冰激凌火锅吧,我馋它好久了……”

唐韵之一个人絮絮叨叨讲个没完,强颜欢笑,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在心虚。孙轻扬自然没有去揭开她的面具,既然她想掩饰,那她们就装一回傻子,让她糊弄一下得了。

校领导讲了一通废话,又大肆吹捧了叶宙一番,然后叶宙接过话筒开始讲一些唐韵之认为很没有营养的东西,什么投资啊,什么理财啊,等等等等。对唐韵之来说,这些还不如一本九流小说来得吸引人。

好几次,唐韵之忍不住抬头偷偷看叶宙。叶宙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目光也时不时向她飞来,有几次无意中对上她的眼神,似笑非笑。惹得唐韵之周围一圈女生都以为叶宙是在看自己,各个飞红了双颊。她们对叶宙本人远远比他讲话的内容感兴趣多了。

被叶宙看了几次之后,唐韵之脸红红的,她再也不敢抬头,趴在桌上装虚弱。还好她在桌子上找到了好玩的东西,注意力被成功吸引走了。

桌子正中间,写着一行娟秀的字:我男朋友和别的女生好上了,真想杀了他啊!

估计是哪个听讲座的无聊的小女生写着玩的,连她自己可能都不会料到,八卦的力量这么大,有人在后面建了楼,接着往下写。

二楼:杀吧杀吧,顺便帮我也杀个人吧。

三楼:要不我们凑合一下吧,我女朋友也刚被人撬了墙脚。

四楼:可怜的桌子啊,它那么光滑,你们怎么忍心在上面写字。咳咳……貌似我也写了,爬走……

五楼:卖瓜子卖冰棍,大家休息一下再讨论吧。

……

唐韵之哑然失笑,还以为有人把天涯搬到这里来了呢。她眼珠子一转,从包里面拿出一支笔,在下面接了下去。

五十三楼:我刚甩了我男朋友,没啥原因,就是甩着玩的。

旁边的陆诗鸢和孙轻扬瞄到,出了一身冷汗。

听完讲座回来,唐韵之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电脑前面核对学分情况,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把大学四年的学分全给修完了,还超出了一个。按照规定,超出的学分是要额外交钱的,虽然不多,但唐韵之是铁公鸡,就几十块钱还心疼得半死,一直叫个不停。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烦不烦啊?”孙轻扬开骂,“听完讲座回来你就没有闭嘴过,不就是见个叶宙嘛,至于这么兴奋嘛!你以前不仅见过,还摸过呢,怎么没见你叫啊!”

“你你你……”唐韵之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孙轻扬,有些颤抖,脸涨得比番茄还要红一百倍。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说正经的,我们学分都满了,课也上完了,以后是不是不用耗在这里蹉跎光阴了?我妈说让我有空去看看她,签证我都办好了。”

“你要出国?”陆诗鸢一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多大点的事呀,我又不是不回来。萧凝现在也在维也纳,她总是粘在我妈身边,我还真怕我爸妈成她爸妈呢,你们就当我是争宠去了吧。我瞅瞅能不能订到便宜点的机票,我的钱啊,真是心疼。”

又开始了!

孙轻扬和陆诗鸢同时翻了个白眼,各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晃眼,大学四年就快过去,唐韵之觉得她完全就是在蹉跎自己的青春,这四年来,她除了吃喝玩乐谈恋爱混日子,什么正经事都没做过。之前唐泽凯和宋扬之鼓励她读研,她很干脆地否决了。她能熬完这四年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再继续读研,怎么死都不知道。

想到这些,唐韵之忽然笑了。她曾在网上看见一个很有乐子的帖子:专科生是小龙女,本科生是黄蓉,硕士生是李莫愁,博士生是灭绝师太,博士后是传说中的东方不败。当不了小龙女,当黄蓉也不错,她可不想向李莫愁靠近。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唐韵之掏出来一看,愣得半天没回神。她没想到赵祈颜会打电话找她,虽然她知道赵祈颜已经回国了。

“喂?”唐韵之的声音有些弱。

孙轻扬和陆诗鸢也都竖着耳朵听。她们都误会了,见唐韵之魂不守舍的样子以及讶异的表情,还以为是叶宙打来的,两人眉来眼去地偷笑。

赵祈颜声音不冷不热,说了句“我在宿舍楼下等你”就挂了。唐韵之半天没反应过来,孙轻扬上前推她,她才恍然,急急忙忙拎着包下楼。

“韵之,有话好好说,别激动。”陆诗鸢嘱咐她。

唐韵之知道她们误会了,她没有解释,踩着高跟鞋下楼去了。

再次见面,唐韵之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赵祈颜的见面会火药味如此充足,刚出楼道,她还没站定,忽然一红色的身影从旁边闪过来,抡起手臂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

两秒钟之后,唐韵之看清了赵祈颜美丽张扬的脸,她想也不想马上抬起右手一个巴掌扇回去,在赵祈颜反应过来之前,左手又扇了过去。

赵祈颜本想出一口憋了很久的闷气,怎料唐韵之居然这么快还手,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你什么你!赵祈颜,你还是这么冲动,每次见面都只会用耳光说话。既然这样,我也学一回你。被人打的滋味如何?没事的话我回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等等,”赵祈颜叫住她,“你就不想知道我和叶宙的事?”

唐韵之身子一僵:“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你自便。”

“韵之,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不会输给你的。以前你能这么风光,将我的尊严践踏在脚底下,不过是仗着叶宙的光芒罢了。现在没有叶宙,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只要我想要的,就不会得不到,杨晟也好,叶宙也罢。韵之,我终究还是赢了你。”赵祈颜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对你们的事不敢兴趣。”

唐韵之一口气跑上楼,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她不敢再在赵祈颜面前待下去,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管叶宙和赵祈颜的事是真是假,她不想再掺和进去了。

等唐韵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赵祈颜勉强保持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些什么,有句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和唐韵之争哪门子的气。从小到大,她总觉得自己生活在唐韵之的光环下,现在终于赢了一回,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为了制造唐韵之看见她和叶宙“约会”的“巧合”,她可谓是花尽了心思,也终于逼得唐韵之和叶宙分手。她和唐韵之一起长大,唐韵之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她记得唐韵之曾说过,她最不能接受的不仅仅是背叛,还有欺骗。而这两点恰恰成了她先后和杨晟、叶宙分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