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阶前点滴到天明

清闲的日子,时间像蝴蝶张开翅膀在花丛中飞舞,明明流连不前时时回首,不经意间却一晃错过了太多太多的景致,眼前的和从前的,相似,却不是。

唐韵之躺在阳台的椅子上看天,看云,看飞机飞过留下的那一条白色的线。时间如流水涓涓淌着,看似很慢,但一眨眼,很快就要开学了。

唐奎在唐丽影家住了几天就回美国了,唐泽辉也搬回了自己家,当然,他和苏婷婷的事情还没解决,他想跟唐奎说明情况,又怕被压迫去相亲,于是一直这么拖着,老头子回去之前还嘱咐他要早点结婚,弄得他哭笑不得。

而这段日子唐韵之过得却很清闲,除了陪苏婷婷逛街三次,陪陆诗鸢逛街一次,以及和杨晟约在咖啡厅见面的那次之外,她基本上都宅在家里。朱帅和孙轻扬也时常来家里找她,有时候无聊,她会打电话把苏婷婷叫来凑一桌打麻将。问起和唐泽辉的进展,苏婷婷总是笑得很奸诈,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大堆小说堆在门边的橱窗里,唐韵之坐在门口,伸手就能拿到。而她今天破天荒没有看小说打发时间,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法华经》,这是她前几天一时兴起在网上买的。如果被孙轻扬以及所有熟悉她的人看到,一定会笑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要么就直接打电话送她去精神病院挂急诊。

唐韵之也觉得自己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意识下买的这本经书,当时拆开快递看见封面她还愣了好久。莫说她不是佛教信徒,就算是,看这种东西也绝对能把她逼疯。

为了不造成资源浪费,她把书翻开摊在膝盖上,自己躺在椅子上发呆,欺骗自己她已经看过了。

那天无意中想起爱莎,唐韵之就给微微莉亚发了电邮,后来两个人在QQ上聊得不亦乐乎。问到现状,微微莉亚说她最近迷恋上了宗教文化,还说什么看经书能让人的心平静下来。这句话直接导致唐韵之糊里糊涂买到了这本《法华经》,因为那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心里很乱。买经书的事发生在和杨晟见面之后。

杨晟打电话约唐韵之的时候,她正搓着麻将,风头正好,一连赢了六次。所以接电话的声音也特别喜庆,俨然天上正在掉钱一样。然而一听到杨晟的声音,正在往下掉的钱忽然哗啦啦全部往她头上砸,不痛,却很压抑。也不知道杨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他约她在Tina姐的冰激凌店见面。

挂了电话后,朱帅还问过唐韵之,既然误会都解除了,她和杨晟还能不能回到过去。唐韵之苦笑,回答:“玻璃碎了,你用再好的胶水粘回去,还是会有裂痕的。”

显然,杨晟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没有提到要和她重新在一起,抛却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他们都轻松了很多。

“韵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记得啊,那一次我和轻扬去祈颜家,你也在。”

杨晟笑:“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祈颜家,比那还要早。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那年夏天,我骑着自行车撞到了你。”

记忆的碎片被重新拼凑在了一起,唐韵之不可置信:“你就是当时那个骑车的男生?”

她当然不会忘记,那一次她听了朱帅的馊主意,想制造和沈翀亲密接触的机会,然后原本完美的计划被突然骑车冲过来的男生给搅了,她的小腿鲜血淋漓,至今还留着一道小小的疤痕。

“韵之,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故意撞你的。”杨晟的语气很轻松,“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学校里有多出名。男生茶余饭后最热衷的话题就是谈论美女,你和赵祈颜就是在他们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女生。”

除了惊讶,唐韵之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的感受。

“电视里都是这样放的啊,男主角骑车撞了女主角,然后认识,然后在一起。可当时你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看见另外一个男生带你走了,当时我就想,也许我终究不是你的男主角。”

“后来我转学了,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看来上帝还是对我不薄的,他给了我机会,只是我自己没有珍惜。”

“韵之,能和你有那样一段回忆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唐韵之笑:“都过去了,不是吗?”

也许杨晟说得对,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注定了他不是她的男主角。还是路人的时候,他留给她的是腿上的一道伤疤;相恋一年之后,他留给她的是心上的伤疤。玻璃碎了,用再好的胶水粘回去还是会留下裂痕。那两道疤痕也是一样,永远无法抹去。

手机铃声打断了唐韵之的追忆似水年华,苏婷婷在电话里说:“韵之你快准备一下,我去你家接你。”

“准备什么啊?”唐韵之一头雾水。

“你忘了?今天晚上是Flying旅游杂志的创刊酒会,也是你叔叔摄影展的开幕典礼。”

若苏婷婷不说,唐韵之倒还真的忘了。

“我就不去了吧。”唐韵之不太想凑这个热闹。

“不行,没了你戏还怎么唱!”

“嗯?什么戏啊?”

“呵呵……我是说,你好歹也是挂名的总监助理,不去的话太不够意思了是吧,好歹也得去捧一捧你叔叔的场啊。”

“可是我……”

“好了就这样,二十分钟后我去接你,拜拜。”苏婷婷挂电话的速度非常快。

唐韵之没办法,不情不愿地从躺椅上站起来。

几天前苏婷婷跟唐韵之说过,叶宙去美国了。也不知道现在叶宙有没有回来,如果他在国内,今天晚上这样的场面他十有八九是会出席的,而现在唐韵之最怕见到的人就是他。她最近没有关注有关他的任何消息,哪怕是在报纸或者电视上看见他,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好像叶宙的眼睛能透过报纸或者电视屏幕直射到她心里一样。

唐泽辉摄影展举办的地点在市中心广场的画廊,所以创刊酒会特意选在中心广场对面的酒店举行。

车子还没到酒店唐韵之就开始坐立不安了,时不时把低胸小礼服往上拉。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穿了身比较随意的裙子,但苏婷婷说她这样太寒酸了,说什么也要带她去买衣服。唐韵之拗不过她,当她穿着现在这身礼服走出更衣室的时候,苏婷婷不怀好意的眼神令她毛骨悚然,顿时产生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再拉衣服就破了。”苏婷婷嗤笑一声。

唐韵之扁扁嘴:“这衣服太露了。”

“不露不露,你身材好,我本来还想让你穿露肩的呢。”

唐韵之露出一个很无奈的眼神,这位大小姐和唐泽辉简直是绝配,不在一起太可惜了,说暴殄天物都不为过。

正在心里嘀咕着,苏婷婷一个急刹车,唐韵之一下子没收住,身体直直往前面椅背上撞去,正中额头。

“哎呀——”

“没事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车子差点开过头了。”

唐韵之揉揉额头,埋怨:“如果我说脑震荡了,想去医院行不行?”

“少蒙我,你又没撞到后脑勺。”苏婷婷下车,开门,一气呵成,“等一下会有很多记者赶来,你要是不想被拍到就赶紧下车。”

记者要拍也是拍那些有新闻价值的人物,想她唐韵之一介草民,塞人堆里就会被淹没的人,谁会有兴趣拍她。不过话虽这么说,唐韵之还是乖乖下车跟在苏婷婷身后往酒店大门走去。

也不知怎么的,刚进酒店大门一大群记者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苏婷婷和唐韵之一顿狂拍,闪光灯咔嚓咔嚓把唐韵之的眼睛都晃疼了。

“苏小姐,请问您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

“我听说你和唐泽辉先生是男女朋友关系,请问有没有这回事?”

“关于上次苏氏集团要收购Flying的消息不知道令尊有什么打算,如果叶宙不同意你们会强制进行吗?”

“苏小姐好像和叶宙是朋友吧,不知道对于他和钱颖真的关系你有什么看法。你觉得他们有可能会在一起吗?”

……

记者们的问题都很尖锐,问到后来不仅仅是关于苏婷婷和唐泽辉的绯闻,连叶宙也被扯了进来。唐韵之一直躲在苏婷婷身后不敢出声,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苏婷婷似乎早有准备,她从容答道:“不好意思,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有什么问题稍后再问吧,可以的话我会一一回答你们。”

美女嫣然一笑,在场记者不管男的女的都晕了,马上收敛了之前逼人的气势,乖乖让出一条路。唐韵之唯恐这些记者会后悔,赶紧拉了苏婷婷进去。

“咦,这位小姐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啊是啊,好像是大厅海报上的模特。”

听到这些话,唐韵之心里的不祥预感再一次升腾到了一个顶峰。等她进了酒店的大堂,这种不祥预感变成了现实:眼前的巨幅海报上,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游轮前头,斜举着右手,几只白色海鸟争相抢夺女孩手中的食物。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海报顶端蓝色的大字很显眼——Flying之旅第一期:魂牵梦萦大西洋。而上面的白裙女孩分明就是唐韵之。

唐韵之的眼角开始抽搐,接着是嘴角,然后是全身。

当初她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威逼利诱唐泽辉不可以把她的照片放到杂志上,唐泽辉还在她面前发过毒誓:我要是把韵之的照片放在杂志上,就罚我娶一个丑八怪当老婆,哦不,是三个!

“耍我!”唐韵之的眼睛开始冒火光,看得苏婷婷心一颤一颤的。

“韵之你没事吧?”

“我想杀人!”唐韵之从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她气呼呼地闯进大堂,恨不得马上揪着唐泽辉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违背誓言把她的照片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而且还是海报。

“韵之你冷静一下,等等我。”苏婷婷在后面追,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在宽敞的酒店大厅格外响亮。

内堂和外面俨然是两个世界。人很多,但男的绅士女的高贵,谦和有礼地相互交谈,说话的声音也控制得有分有寸。悦耳的钢琴声从美女钢琴师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混着大小提琴高低有致的音符,组成了一曲优美的乐章。桌上放着精美的糕点和红酒,若是换在别的场合,唐韵之早就大快朵颐去了。

唐泽辉就站在里侧那张S型长桌边,手握一杯红酒优雅地与客人攀谈,他身边站着的是洪主编和Flying的CEO陈庭。

洪主编一眼就看见了唐韵之,马上招手示意。

和谐的气氛犹如瀑布飞流直下,将唐韵之的满腔怒火尽数浇灭。她好歹还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尽管在孙轻扬朱帅等人的熏陶下有些近墨者黑,但还算懂得礼数。长夜漫漫,她还是晚些再和唐泽辉算这笔帐吧。

“韵之,你可算是来了。”洪主编笑容可掬,“刚才有好多记者问我海报上的美女是哪位模特或者明星,你不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呢。”

“呵呵。”唐韵之干笑几声,很无奈。她的眼角往左边斜,企图用眼神将唐泽辉杀死。

唐泽辉不是傻子,他当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唐韵之足以将人杀死好几次的目光,不过狐狸的狡猾之处就在于他很会装傻,明明看见了还是假装看不见。弄得唐韵之一阵恼火,真想抛下女孩子的矜持上前踹他两脚解解气。

苏婷婷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唐韵之的眼中有一股无形的电流嗞嗞作响,直射向唐泽辉。她挤出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娉娉婷婷地向中心人物聚集地走去。

由于之前苏氏集团欲收购Flying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苏婷婷这位苏氏集团的千金也颇受关注,再加上她和唐泽辉之间不清不楚的绯闻,Flying的高层领导对她都不陌生。

看见美女走过来,以陈庭为首的Flying诸位领导阶级的人物纷纷迎上前向美女问好,双方都保持着很官方的微笑。

“苏小姐能抽空前来,实在为Flying的创刊酒会增色不少。”

“陈先生言重了,我和唐先生是好朋友,来捧场是应该的。”

“人人都说苏小姐不仅学历高,人长得更是漂亮,今日一见,本人比照片上还要美上三分呢。”

“过讲了,谢谢。”

趁着苏婷婷把那些人拖住,唐韵之一把把唐泽辉拉到角落,恶狠狠瞪他:“你说的话全部吞进肚子了吗?”

“我说什么来着,哎呀,还真忘了。”

“你说要是把我的照片放到杂志里面就罚你娶三个丑八怪当老婆!”

“是啊,我是说过不把你的照片放进杂志,我没有食言啊。”唐泽辉一脸无辜,他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你看,那里是第一期杂志,不信你去翻翻,里面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全是风景照。”

“你——”

“我只说没有把你的照片放进杂志,没有说不放海报上啊。这不算食言吧?”

“我真想杀了你!”

唐泽辉摊手:“这句话你说过N次了,下次动真格吧,光说说多没意思啊。”

当一个人的忍耐力达到极限的时候,她不会猜到自己下一步会做什么。唐韵之的怒火越烧越旺,就要冲破那道最后的防线爆发时,叶宙的出现将一切都打乱了。

俊朗帅气的男子和美丽可人的女子从大门口进来,注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美女钢琴师换了一首曲子,指尖倾泻而出的乐章也像是刻意为他们谱写的。钱颖真小鸟依人地挽着叶宙的手,人比花娇。她的目光落在唐韵之身上,对她温和一笑。

最重要的人物已经登场,站在内堂门口的保全按照吩咐把记者们放了进来。现场顿时热闹起来,也嘈杂了不少。当然,相比创刊酒会本身,记者们更关注的当然是叶宙和钱颖真的绯闻,以及苏婷婷和唐泽辉的绯闻。好多相机对着他们狂拍,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最重要的细节而被其他报社捷足先登。

在这种情况下,唐韵之再大胆也不敢胡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泽辉走掉,无可奈何。

酒会正式开始,面对记者们的提问,叶宙、苏婷婷、唐泽辉等一个个都像是接受过专业训练一样,从容不迫,既回答了记者的提问,又巧妙避开了一些敏感话题。

唐韵之不想淌这趟浑水,她随便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糕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慢慢享受。她坐的地方离乐队很近,钢琴声如泉水叮咚,若抛却那些烦心事,一边吃东西一边听音乐还真是很美的享受。

正吃着,记者们忽然纷纷掉转头来看她。唐韵之觉得很奇怪,脑子一下没有转过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把糕点一放,不管那些记者要干什么,形象最重要。她警惕地看了人群一眼,大拇指不自觉地往手心缩。

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叶宙的眼睛。正如唐韵之知道叶宙不喜欢戴眼镜不喜欢吃猪肝一样,叶宙也很清楚唐韵之每次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把大拇指往手心缩去。他曾问过心理医生,医生说每个人都会有下意识的反应,而唐韵之的这一小动作说明她其实很需要别人去保护她。从小被父母放养在外的她,缺少的和渴望的正是亲情。

“韵之,过来。”叶宙轻描淡写喊她的名字。

唐韵之没办法,硬着头皮往前走。苏婷婷帮她选的是一双和礼服配套的黑色高跟鞋,非常轻巧,可是她却觉得鞋子里好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次抬脚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等到她走进人群,洪主编很自豪地对记者宣布:“韵之就是海报上的模特,她是唐先生的侄女儿。”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咻的蹿上来,唐韵之的头开始发热。

“唐先生的侄女儿,那不就是宋扬之的女儿?”

“是著名钢琴家宋扬之的独生女呢,难怪这么漂亮。”

“跟宋女士不像呢,比较像唐泽凯先生。”

“咦,唐小姐的身形看起来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记者们议论纷纷。

这时候,其中一个男记者说了一句话:“这位唐小姐不就是第一次被曝是叶总真命天女的那位小姐吗!”

这句话就像投进池塘的石头,立刻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有人马上反驳:“不对啊,那次报纸上刊登的照片不是钱颖真小姐吗?”

“不对不对,不是钱颖真,是这位唐小姐。那张照片是我同事拍的,我见过。当初她手上戴着的也是现在这条链子。”

一语既出,霎那间所有目光唰的全部投向唐韵之的左手——她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条螺旋形的白金链子。这条链子是她已经去世的奶奶留给她的,从戴上那天起就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唐韵之神经抽搐几下,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叶宙,指望他能念旧情帮忙澄清。两道热切的目光直射叶宙的双眼,当然这样的目光在记者们眼里又是一种新的意味了,机灵的人马上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叶宙与唐韵之对视了三秒钟,然后淡漠偏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他明知道她的意思,不过他一点要帮忙的打算都没有。

现场的气氛开始混乱,杂志的创刊会俨然成了叶宙真假女朋友的讨论大会。Flying那帮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似乎记者们对这件事的关注比杂志亦或是摄影展本身大多了。

在“战争”没有爆发前,唐韵之决定先发制人。她马上抢过发言权:“这条链子是我在夜市上淘来的,很多人都有,呵呵。”说话的时候,连她自己也明显感觉到底气不足。于是,为了圆谎她继续瞎掰:“其实,我和叶先生认识倒是不假,之前见过几次的。我爷爷和叶先生的爸爸是好朋友,论辈分,我该叫叶先生一声叔叔。”

“那么请问唐小姐,之前报纸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我……”

记者穷追不舍,也有向叶宙和钱颖真发动攻势的。

“叶先生,你和唐韵之小姐真的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你之前从未传过绯闻,为什么最近接连被拍到和钱颖真小姐约会的照片,这是不是代表钱小姐是你默认的女朋友?”

“钱小姐,你对唐韵之被曝是叶宙的前女友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钱小姐,你知道不知道叶宙和唐小姐曾经交往过的事?”

“钱小姐,你是不是导致叶宙和唐韵之分手的第三者?”

……

如果说之前现场只是混乱,那么现在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记者们分成三大派,分别围堵叶宙、钱颖真和唐韵之。陈庭和洪主编试着改善场面,但无济于事。唐泽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摄影展开幕式会不会因此搞砸。而他身边的苏婷婷却掩嘴偷笑。

唐韵之被逼得一步步往后退,大脑一片空白。狗仔队的恐怖程度她在电视上见识过,也听宋扬之讲过,但亲身经历还是头一次。记者们的问题都很尖锐,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停闪烁的镜头。

“有人爆料说你的爷爷唐奎先生和叶荣光先生曾为你和叶宙定过婚约,有没有这回事?”

“你是不是叶宙的前女友?”

“是不是钱颖真的介入导致你和叶宙分手?”

“对于叶宙和钱颖真频频出现的绯闻你怎么看?”

“上次叶宙和钱颖真被拍到一起去医院,曝出了钱颖真怀孕的绯闻,请问你有什么看法?是不是很气愤?”

唐韵之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问我……”她穿着高跟鞋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一下子没站稳被人从侧面撞到,她的右脚一崴,鞋跟顿时断了,而她的人也栽倒在地。

有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灯光把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唐韵之身上,唐韵之回头,对上叶宙冷漠的双眼。此时,她心中是怨他的,若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叶宙二话没说把唐韵之扶了起来,他大声宣布:“都别问了,我和唐小姐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关系。麻烦大家让一让。”

记者们不肯罢休,试图挖掘到更多内幕。

“那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

“关于两人有婚约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你这么说是不是为了维护唐小姐?”

“唐小姐对叶先生的回答有什么看法,是不是很失望?”

……

叶宙用右手把唐韵之护在怀中,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奋力往外走。唐韵之的鞋跟断了,走起路来很不方便,但是叶宙没有给她做任何小动作的时间,她本来想索性把鞋子脱下来光着脚走,而她现在只能一拐一拐跟着叶宙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估计是闹得太厉害了,有人叫来了保安,总算稍微控制住了场面,没有让记者们再追出去。而彼时叶宙和唐韵之已经出了酒店的大门。

一直到唐韵之的家门口,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车子里开着冷气,可是弥漫的气氛比冷气还要冷很多。

“谢谢。”末了,唐韵之能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叶宙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眼看她。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叶宙帮她是因为对她余情未了,他这么做或许只是不想让自己再陷入绯闻的包围之中。

所以唐韵之没有奢望叶宙对她说一句“不用谢”就直接开门下车。然而她的右脚刚迈出去,左手就被拉住了。叶宙的力气很大,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如果灯光够充足的话,肯定能看到手腕上被捏出来的红痕。

“你……”

话未出口,叶宙猛一用力,唐韵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禁锢住了。一切来得太突然,两年前在美国发生的一幕毫无征兆地开始重演。她的嘴被叶宙狠狠堵住,顿时天旋地转,恐惧中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开始在她心里打转。有那么一刹那,她连呼吸也遗忘了。

火辣辣的痛意在双唇之间燃烧,她咬他,推他都无济于事,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但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给冰冷的气氛增添了色彩,交杂了泪的咸味,还有一丝苦涩。

她在流泪,他在流血。

许是因为泪的咸味和血的腥味,叶宙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他松开了紧紧箍住唐韵之的双手。唐韵之一得空马上抽出身子,她想都没想一个巴掌冲着叶宙的脸狠狠挥了去。

啪——

寂静的夜色中,这一声特别响亮,特别突兀。

唐韵之愣住了,她以为叶宙会躲,而且以他的角度很容易就能躲开。可是他没有。他盯着唐韵之看,瞳孔深深如大海,如夜空,如寂寞的荒原。

“这样羞辱我,有必要吗?”唐韵之笑了,“你是在报复我吧。”

大海中浪花翻腾,是她的声音;夜空中星光闪烁,是她的目光;从寂寞的荒原上掠过的清风,是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韵之。”叶宙叫她的名字。

她一愣。

“韵之。”他又叫了一声。

她扫了他一眼,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没有下文。叶宙叹了一口气,最终只说了她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下车吧。”

唐韵之没有丝毫留恋,二话不说马上离开了这令她浑身不自在的空间。她的步子迈得很急以至于刚走第一步就扭到了左脚,噬骨的痛从脚踝窜出来,闪电般流向她的全身。就像被砍断的树一样,她忽然失去了可以支撑身体的力量,摔倒在地。

这时候她才想起,在酒店的时候她右脚的鞋跟已经断了。

砰——关车门的声音引开了唐韵之倾注在脚上的注意力。她抬头,叶宙正背对着路灯的光线一步一步走向他,浑身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息。不知怎么的,面对这样的叶宙她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忍。

终究还是她欠了他。

她意识到叶宙想干什么,忙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韵之,你若是再这样固执,我只能抱你进去了。”

这句话很管用,唐韵之乖乖闭嘴。

叶宙很绅士地把唐韵之从地上扶起来,没有多余的肌肤接触,没有任何僭越,他显然是很注意自己的动作。这跟前一分钟还热吻唐韵之的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如果这一幕只是发生在电视剧或者小说里,唐韵之看到一定会哈哈大笑,笑他假正经。只可惜被“假正经”的对象是她自己,她还没豁达到这种程度。

站定,唐韵之又崴了一崴才勉强稳住身子。脚踝的痛意还是没有退去,她假装没事,对叶宙说了句谢谢,一边垫了垫脚。鞋跟断了,这样站着很吃力。

叶宙突然弯下腰把她左脚的鞋子脱了下来。

“干吗干吗——”唐韵之一时情急叫了出来。

鞋子离开脚的时候,骨头也像是要跟着被抽离一样,唐韵之隐约听到了骨头嘎一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你做什么?”她问叶宙。

叶宙握住鞋跟的手一用力,鞋跟喀拉断了。他蹲下来帮唐韵之穿上鞋子:“以后不要穿这么高的鞋子了。”

“是小婶婶帮我选的。”

“苏婷婷?”叶宙轻笑,“她的性子倒是跟你挺像,只是……”

唐韵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不过他似乎很乐于卖关子,话每每讲到一半就顿住,然后转移话题:“脚疼吗?”

“不疼。”唐韵之说谎不脸红,心里却在大叫不疼才怪!

“那就好,回去早点歇着吧,不要熬夜了。”

“你怎么知道我经常熬夜?”

叶宙答非所问:“我得走了,记者跟来就麻烦了。”

“嗯,再见。今天……”唐韵之憋了半天,还是只说了句,“今天谢谢你了。”

“看来,如今你能对我说的也只有这句了。”叶宙自嘲。

唐韵之很尴尬:“我回去睡觉了。”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睡觉,熟悉她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唐大小姐是火星时间,黑白颠倒。这会儿正是她的活跃期,能睡着才怪。叶宙也知道,可是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也不点破。他很清楚这只是她想早点离开他的一个拙劣借口。

转身,莫回首。

一步,一步,再一步……

痛意沿着小腿向上蔓延,如藤蔓将她紧紧包裹,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一样。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安徒生童话名篇《海的女儿》,她终于明白了故事里小美人鱼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不同的是,小美人鱼是为了能走进王子的生活;而她是为了逃离叶宙的束缚。

唐韵之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叶宙还没有离开。两道火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烧得她浑身灼热,如慢火炙烤着她的肌肤。进屋的下一刻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大门关上了,叶宙的身影在门缝里越来越小,最后被挡在了外面。

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唐韵之靠在大门上,身子一点点往下滑。她穿得很少,冰冷的地面触到了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寒意丝丝入侵。可是她没有感觉,她只觉得好累好累。也许只有和叶宙彻底划清关系她才能得到永远的宁静。

就这样靠着门坐了很久,等到脚踝没有那么痛了唐韵之才挣扎起来。她从小就很怕痛,偶尔割破手指也会要死要活的。叶宙给她脱鞋那一会儿她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真的断了,或者脱臼了,看来是她自己小题大做。

吊灯的开关就在门口,唐韵之站起来就摸到了。轻微的一声“啪”过后,水晶吊灯暖黄色的光芒霎那间充斥着整间屋子,明亮而温馨,跟室外的清冷夜色完全是两种感觉。尽管现在是夏天,但因为台风的影响最近温度降了许多,在这样大风的夜晚走在路上还是有些凉的。

唐韵之想起来,上一次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她去关窗户的时候发现叶宙的车子停在楼下好久都没有开走。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来,她的心开始不安分地跳。她很怕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毕竟她和叶宙已经没有关系了,任何一点哪怕是暧昧不清的情愫都是她所承受不起的。

犹豫再三,唐韵之还是决定开门看一看,无关结果,她只求个心安。

随着她扭动门把,防盗门一点点往里面移动。路灯的白色光芒慢慢从门缝里涌进来,越来越多,直至和室内的暖黄色光线交错在一起,相互交融。

路灯下,空空如也。

唐韵之的心总算回到原处,安心的同时她竟然有点小小的失望,她的确是失望的。每个女孩子都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众星捧月的公主,都有想被人牵挂守候的虚荣心,她也不例外。所以她很自然地将自己的这种失望理解成是虚荣心在作祟。

当初是叶宙甩她的,如果他现在还在门外守着她,那她算不算扳回一成呢?

唐韵之忽然想放声大笑,笑自己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满脑子只有王子公主的狗血思维。其实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童话,哪有那么多王子和公主,就算有,又有几对能喜剧收场?她宁愿相信王子最终会被灰姑娘抢走,而公主则会和骑士在一起。她不是灰姑娘,更不是公主,所以,属于她的大概只有寂寞。她想起陆诗鸢经常念经一样念叨的一句话: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正当唐韵之打算关门的时候,水泥路面上一小块黑色跳进了她的视线。她眯起眼睛,凝视许却始终看不分明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色的灯光打在那块黑色上,撩拨着唐韵之的好奇心。她心里痒痒的,顾不得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一瘸一拐朝着门外走去。走近了她才发现,那是叶宙的钱包。以前她见叶宙用过的,里面还放着他妈妈的照片。

唐韵之弯腰将钱包捡了起来,指尖相碰,她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叶宙残留在钱包上面的温度。她明知那只是她的幻觉,但全身还是触电般不自在。只要是和叶宙有关的任何东西,现在对她来说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好不容易才逃出他的黄金鸟笼,接下来她应该慢慢剔除对他的记忆,而不是让自己再陷入回忆。

呆怔了片刻,唐韵之还是忍不住把钱包打开来看,不是因为别的,叶宙妈妈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对她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虽然她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个优雅的女人。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生出叶宙这样优秀但是又让人倍感压力的怪胎。

打开,叶宙妈妈的照片毫不意外地跃入她的眼中,但令她意外的是,钱包的另一侧居然还放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和他妈妈的照片恰好相对。

一股麻麻的感觉从脚底心轰然往上窜,唐韵之顿时产生了一种百毒齐发的感觉,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

照片上的女孩斜倚着栏杆,目光深邃悠远,正呆呆凝视着远处碧蓝碧蓝的海水。风吹过,几缕青丝散在空中,被阳光照成了金黄色。

她颤颤地伸出手把照片抽了出来,看背面,却是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