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夏门行⁽¹⁾（选二首）　曹操

云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²⁾。临观异同，心意怀游豫，不知当复何从⁽³⁾？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⁴⁾。

其一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⁵⁾。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⁶⁾。幸甚至哉！歌以咏志⁽⁷⁾。

【注释】

(1) 步出夏门行：乐府旧题，又名“陇西行”。夏门，是洛阳的一个城门。该乐府组诗共分五部分，开头是序曲，即“艳”，意即引子，接着是《观沧海》、《冬十月》、《土不同》、《龟虽寿》四章，内容与诗题无关，是借古题写时事。此选第一、四章。此组诗是建安十二年（207年）曹操北征乌桓凯旋时所作。乌桓是塞外的一支游牧民族，汉末，辽西部蹋顿成为乌桓的军事首领，曾出兵帮助袁绍攻打公孙瓒。袁绍死后，其子袁尚胁迫冀、幽二州军民十余万户投奔蹋顿。其后，蹋顿也屡次入塞为害。曹操为巩固北方的统治和消灭袁氏残余势力，决定远征乌桓。建安十二年夏北征，八月，大获全胜，九月，还师，次年正月，返回邺城。

(2) 云行雨步：可能为“云行雨施”，语出《周易》。皋（gāo）：水边的高地。

(3) 异同：指南征和北伐两种意见。游豫：即犹豫。

(4) 碣（jié）石：原为渤海边的一座山，位于今河北省昌黎县北，由于陆地延伸，现离渤海较远。

(5) 何：多么。澹（dàn）澹：水波动荡的样子。竦峙（sǒng zhi）：挺立。竦：同“耸”。

(6) “日月”以下四句：指海的壮阔，日月星辰都好像是在里面运行。星汉：银河。

(7) “幸甚”、“歌以”二句：意即真是高兴至极啊，以此歌来表达感情。此为乐工为合乐所加，与正文无关。

【评析】

这是中国古代最早的一首山水诗，诗的主要内容以碣石山为观察点看到的海水、山岛、树木、日月星辰等。写景的次序是先整体后局部再整体，就像摄像镜头由远及近再拉远一样。写大海时强调其壮阔，写海岛时强调其生机。此诗描写的应为秋景，但毫无萧瑟之感，这与宋玉《九辩》开创的悲秋主题不一样，显示出诗人独特的胸襟。

其二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¹⁾。螣蛇乘雾，终为土灰⁽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³⁾。烈士暮年，壮心不已⁽⁴⁾。盈缩之期，不但在天⁽⁵⁾。养怡之福，可得永年⁽⁶⁾。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注释】

(1) 神龟：龟的寿命很长。故有此说。竟：终，完。

(2) 螣蛇：传说中一种可以乘雾飞行的蛇。

(3) 骥：骏马。枥：马槽。

(4) 烈士：志士，胸怀壮志的人。暮年：晚年。

(5) “盈缩”、“不但”二句：意即生命的长短不一定完全受上天的支配。盈缩：指生命的长短。

(6) “养怡”、“可得”二句：意即保养身心的好处就是可以延年益寿。养怡：保养身心。永年：延年益寿。

【评析】

此诗表达了诗人虽至暮年仍然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格调慷慨激昂。创作此诗时，曹操已步入暮年。生命短促，很多人希望通过服食求仙以求长生不老，他对此却有清醒认识：人终有一死，就像神龟，哪怕寿命三千年，还是难逃死劫；又如螣蛇，本事再大，终将灰飞烟灭。如何消解生命短促的痛苦，诗人选择了两条途径：其一，建功立业，提高生命质量。所以，诗人尽管步入暮年，心中仍然激荡着建功立业的豪情；其二，保养身心，增加生命长度。可见，诗人不甘听从上天的摆布，秉持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表现出诗人永不衰竭的激情。古往今来，这首诗不知激励了多少英雄豪杰为理想而奋斗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