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赵伐中山魏救同宗,九方卜幸子綦祈福

前377年,岁在甲辰。庄前八年。宋桓侯四年。

周安王二十五年。秦献公八年。楚肃王四年。魏武侯十九年(晋桓公十二年)。韩文侯十年(卒)。赵敬侯十年。田侯剡二年(姜齐康公二十四年)。燕简公三十九年。鲁恭公六年。卫声公六年。郑君乙十九年。越王翳三十五年。中山桓公二十六年。

蜀国伐楚,攻取了兹方(湖北松滋)。

楚肃王修筑了扞关(湖北宜昌),预防蜀国侵袭。

赵敬侯首伐中山,战于房子(河北高邑)。

魏武侯驰救中山,赵军退兵。

庄全请教子綦:“赵敬侯为何伐中山?魏武侯为何救中山?”

子綦说:“说来话长。东周王室衰弱,诸侯忙于争霸。东匈奴鲜虞部落的白狄支族,趁乱南侵中原,在黄河北岸的太行山地区,建立中山国。山地易守难攻,而且不宜农耕,周边诸侯无意争夺。白狄中山得以嵌入晋国东部,立国二百余年。晋国仅在中山胡骑出境劫掠之时,才予击退。三家分晋(前453)以后,中山不与魏、韩接壤,嵌入赵国东部,导致赵国南部本土与北部代郡之间,仅有羊肠小道相连。赵国一直把白狄中山视为心腹大患,然而无法伐灭。魏文侯变法强国以后,用了三年(前408-前406)伐灭白狄中山,使之变成魏属中山,至今已有二十九年。白狄中山,定都于顾邑(河北定县)。魏属中山,迁都至灵寿(河北平山)。”

庄全说:“魏国、中山既然不接壤,魏文侯如何统治中山?”

子綦说:“魏文侯先封长子魏击为中山国君,即中山武公(前405-403在位)。三年后(前403)周威烈王册封三晋为诸侯,魏文侯召回魏击,立为太子,改封幼子魏挚为中山国君。魏挚就是如今的中山桓公,即位已有二十六年。魏击就是如今的魏武侯,即位已有十九年。”

庄全大惊:“原来魏武侯与中山武公竟是一人,又与中山桓公是兄弟!”

子綦说:“白狄中山尽管变成了魏属中山,仍是赵国的心腹大患。魏文侯团结三晋,赵烈侯暂时隐忍不发,没有征伐中山。魏武侯称霸中原,欺压韩、赵,赵敬侯不再隐忍,于是四年前趁着吴起离魏相楚,与楚悼王共同伐魏,前年又单独伐魏攻取黄邑,今年又首伐中山,魏武侯当然要救中山。赵敬侯首伐中山,无功而返,肯定不会罢休。赵、魏必将因为中山而长期敌对。”

庄全说:“子夏有言:‘学而优则仕。’先生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竟不出仕,实在是太浪费了。”

子綦笑了:“你是子夏之徒,我不是子夏之徒。孔子之徒为学,必欲治国平天下。老聃之徒为道,仅求自治其身。”

相士九方歅,游说天下诸侯,来到宋国,晋见宋桓公,为其相面。

宋桓公苦于太后摄政,戴驩专权,没有良策,面色忧虑。

九方歅说:“齐国高士子綦,今居宋国蒙邑。君侯宜于礼敬,必定大吉。”

宋桓公听从其言,与九方歅同往蒙邑。

车驾到达蒙邑南门,集市林立,人头攒动,仪仗执事高呼“回避”。

南门小吏拦住执事,禀报宋桓公:“执事冲犯主公名讳,简直疯了!”

宋桓公沉吟半响,命令回宫。

九方歅问:“君侯已到城门,为何不见子綦就要返回?”

宋桓公说:“你说此行大吉,小吏却说执事冲犯寡人名讳,大为不吉。”

九方歅说:“不许冲犯名讳,乃是周礼,并非殷礼。无知小吏习染周礼,不知殷礼,不足为怪。君侯身为宋君,何必拘泥周礼?”

宋桓公说:“周礼重视名讳,殷礼重视吉凶。当年宋湣公在蒙泽打猎,被南宫万弑杀,可见蒙邑确实不吉。你代寡人拜见子綦,聘为国师。”

即命车驾返回商丘。

九方歅后悔以吉凶逢迎宋桓公,又因吉凶而出现波折,只好独自拜见子綦:“我为宋桓公相面,宋桓公得知先生居宋,特地前来拜见,已到南门,因有急事返回,命我礼聘先生为国师。”

子綦问:“令祖九方皋师从伯乐,擅长相马。先生为何改为相人?”

九方歅说:“相马之值,富仅千金。相人之值,富可敌国。”

子綦问:“相马之术和相人之术,有何不同?”

九方歅说:“相马之术,仅相其命,不相其运。相人之术,既相其命,又相其运。命由天定,运由人移,所以相人主要不是相其先天之命,而是相其后天之运。先生之运,我不敢言。愿为先生的儿子相面,看看谁有福运。”

子綦叫来八个儿子,站在九方歅面前。

九方歅说:“先生幼子南郭梱,最有福运。”

子綦问:“有何福运?”

九方歅说:“将与国君同案共食,终其一生。”

子綦顿时老泪纵横:“梱儿从不害人,为何遭此厄运?”

九方歅大为诧异:“庶民能与国君同案共食,福泽惠及三族,何况父母?先生为此哭泣,岂非拒绝福运?看来儿子有福,父亲无福!”

子綦说:“与国君同案共食,仅是人运之幸,并非天命之福。酒肉只能供养口鼻,不能葆养德心。假如我从不放牧,母羊却从房子西南角跑出来,假如我从不打猎,鹌鹑却从房子东南角跑出来,你不觉得奇怪?我的儿子遨游天地之间,从天空获得快乐,从大地获得食物,从不算计,从不作怪,从不接受外物撄扰,从不向往人运之幸,梱儿为何竟与国君同案共食?凡有怪异征兆,必定先有怪异行为。民众顺命无过而遭遇上天降灾,必是人君悖道而行,阴阳运行失调。我不是为梱儿遭遇上天降灾而流泪,而是为万民生逢悖道之世而流泪。”

九方歅为宋桓公礼聘子綦失败,不敢回商丘复命。转道前往郑国,又去游说郑君乙。

庄周生前八年,子綦拒绝宋桓公礼聘。

曹氏旅店的酒客,议论纷纷。

一人问:“宋桓公驾临蒙邑,已经到了南门,为何突然返回商丘?”

一人答:“听说宋桓公打算礼聘南郭先生为国师,因有急事而赶回商丘,另派使者转达其意。南郭先生没有接受礼聘!”

曹夏将信将疑:“齐国老头有何异能,宋桓公竟然聘为国师?老头竟然拒绝?”

从此以后,蒙邑人尊敬子綦,不称南郭子綦,改称南伯子綦。

宋桓公等了很久,不见九方歅复命,却等来了报丧的韩国使者。

韩文侯死了,在位十年(前386-前377)。

太子继位,即韩哀侯。

韩哀侯任命叔父韩傀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