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赵肃朝周咸阳冬花，曹商败家庄周慰友

前346年，岁在乙亥。庄周二十四岁。宋桓侯三十五年。

周显王二十三年。秦孝公十六年。楚宣王二十四年。魏惠王二十四年。韩昭侯十七年。赵肃侯四年。齐威王十二年。燕文公十六年。鲁康公九年（卒）。卫成侯二十六年。越王无颛十五年。中山成公四年。

周显王寄居东周国二十年，天下诸侯从不朝觐，不再承认周天子是天下共主。

年初，赵肃侯前往洛阳，朝觐周显王。

赵肃侯去年欲立声氏为晋君，希望保留晋君，遏制魏惠侯称霸，结果被魏惠侯挫败。于是今年朝觐周显王，希望尊崇周天子，遏制魏惠侯称霸，结果毫无作用。

年中，鲁康公姬屯死了，在位九年（前354-前346）。

太子姬匽继位，即鲁景公。

十二月，秦都咸阳发生异事：桃树、李树提前开花。

商鞅率领群臣祝贺：“天降吉兆，敬贺主公迁都。”

秦孝公问：“桃树、李树应该二月开花，十二月开花乃是节气不正，有何可贺？”

商鞅说：“秦献公十一年，周太史儋入秦，预言秦必代周。秦献公十二年，周室阳气衰竭，于是中原六月下雪。秦献公十六年，秦国阳气大盛，于是桃树冬天开花。秦献公十七年，韩、赵伐周。秦献公十八年，韩、赵分周为二，周王已无寸土，于是天降金瑞于栎阳，秦献公建造畦畤祭祀白帝，决意东进中原。如今主公富国强兵，迁都咸阳，秦国阳气极盛，于是天降花瑞于咸阳，桃树、李树冬天开花。周室居东，宜阳而阴。秦国居西，宜阴而阳。天命已显，秦必代周！”

秦孝公大悦，亲往旧都栎阳的畦畤，隆重祭祀白帝，立誓东进中原，代周为王。

曹商愤怒于子綦不肯传授范蠡致富之术，又去请教裘氏：“子贡经商致富，凭借什么法术？”

裘氏说：“子贡是孔子弟子，当然是凭借孔子之道致富！”

曹商问：“子贡经营什么货物？”

裘氏说：“孔子有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孔子之徒不言利，没人说过子贡经营什么货物。子夏有言：‘学而优则仕，利在其中焉。’只要学成孔子之道，出仕为官，何愁不能富贵？”

曹商说：“但是如今宋桓侯用戴剔成之策，黜儒用墨，师兄郑缓一度受到重用，如今也已自杀。弟子不能学而优则仕，怎样才能富贵？”

裘氏说：“遭遇据乱之世，孔子之徒只能慎独待变。若说经商，宋国的奇货是章甫冠。孔子是宋人后裔，所以戴章甫冠。孔门弟子无论是否宋人，都戴章甫冠。如今孔子之徒遍布天下，章甫冠却是宋国特产。你想经商致富，不如把宋国的章甫冠，贩运到四夷，不仅奇货可居，又能推广孔子之道。自古以来，都是用夏变夷，从未有过用夷变夏。”

曹商回家，告诉曹夏：“裘氏说，子贡致富之术，就是贩运章甫冠。如今四夷之中，越国离宋国最近，贩运章甫冠到越国，必可致富。”

曹夏正愁税赋加重，曹氏旅店难以维持，于是倾其家财，支持曹商。

曹商把章甫冠贩运越国，不料越人断发文身，根本没人购买。

曹商又把章甫冠运回宋国，仍然卖不出去。因为如今戴剔成黜儒用墨，宋人不爱儒者的文士装束，竞相仿效墨者的武士装束。

庄周二十四岁，曹商经商败家。

庄周顾念旧情，劝慰曹商：“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夷夏风俗不同，不可强求一律。我讲个故事，你就会明白。”——

越王无颛为了测交，曾派使者出使楚、齐、魏三强，各献一枝梅花。

楚宣王、齐威王视为挑衅侮辱，拒绝接见越使。

越使诸发奉命使魏。

韩子向魏惠侯进言：“进献国君一枝梅花，乃是挑衅侮辱。主公不能接见，我出去羞辱越使！”

韩子出来，斥责诸发：“主公有命：越使必须戴冠，才予接见！”

诸发说：“越国虽是蛮夷，仍是天子正封诸侯。不能处于诸夏，只能处于海边，乃是诸夏抵御外蕃的屏障。由于蛟龙与越人争地，所以越人断发文身，模仿龙子，以避水神。贵国之君怎能不尊重越国风俗，要求越使戴冠晋见？假如贵国使者出使越国，越王要求魏使断发文身晋见，是否妥当？如果妥当，我愿借冠晋见。如果不妥，希望不要强迫我们改变风俗。”

魏惠侯大为惭愧，驱逐韩子，接见诸发。

越王无颛从此敌视楚、齐，亲善魏国。

庄周又说：“南伯曾说，老聃之道异于孔子之道，致富之术同样如此。范蠡运用老聃之道经商，不依诸侯之门，根据市场需求，转运民生所需之物，无论诸侯好恶如何，都能获利。子贡运用孔子之道经商，依傍诸侯之门，根据诸侯需求，转运无关民生之物，一旦诸侯好恶转变，就不能获利。所以范蠡成为天下首富，子贡不能成为天下首富。如今白圭效法范蠡之术，同样成了天下首富。”

曹夏说：“南伯之道果然高于裘氏之道！怪我一时糊涂，让曹商转师裘氏。”

曹商愤然说：“南伯偏心，从前传你老聃之道，不肯传我。如今又传你范蠡之术，仍然不肯传我。你得了便宜又卖乖，见我经商失败，竟然又来嘲笑。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虽然一时受挫，但不后悔转师裘氏，将来一定出将入相，大富大贵。我若不能胜你，誓不为人！”

庄周见曹商不识好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