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长乐献策

拓跋弘对李弈总是耿耿于怀,必欲除之而后快。他感到自那两次突击慈安宫后,李弈在朝堂主动奏议很少,说话始终不大自然,证明李弈果然心中有鬼。拓跋弘原来对李敷印象甚佳,现在则觉得他恃才傲物,言辞锋利,议论起朝政来,总是先帝时如何如何,世祖时如何如何,每每令他不快。太后还政之后他急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父皇雪耻。他几次想首先撤掉李弈的司卫监,使他不能随时出入后宫。当他再次来至建昌王府中说起此事时,拓跋长乐说:“臣弟以为,此举略缓些时再办为宜。因为百官早已习惯太后临朝,故目前绝不可使太后生疑,以免太后借故将大权收回,那时只恐百官不会激烈反对。虽然看来太后现在似乎百事不问,但是否真正放心、放权,有无暗中监视,尚未可知也。”

“嗯。长乐此说有理。”拓跋弘一直不明白施飞究竟怎会暴露?自己身边除了珍珠、绿珠是否还有人密报?尤其令他不安的是,栗箐对他说要除掉珍珠、绿珠,太后怎么竟会知道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连夜将她俩调回。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俩都在西堂大门内,与后院的寝宫隔着两个院子。这说明当时栗氏对他小声说及此事时,他近旁就有人听去密报。他庆幸自己当时没有马上采纳栗箐之计,当然他也不会如此决绝无情。拓跋长乐听他说了此事大惊,急忙问道:

“皇上再仔细想想:皇上身边除了已经调回的绿珠与珍珠,还有没有太后的心腹?如若皇上身边有太后探子,日后如何说得机密?”

“唉。”拓跋弘其实已经想过不止一次。在他身边的太监、宫女,光是西堂的就有好几十个,他想不出谁会向太后告密。

“皇上想想,有谁原来在太后身边多年,如今又一刻不离皇上左右者?尤其是太监?”

“嗯……”拓跋弘想来想去,“秦稚乃祖父景穆皇帝时之近侍,后又随侍父皇,朕登基后太后派其总领西堂与太华殿,此人绝对可靠。螽塍与铎轼自朕幼时即在左右,与朕情同手足。哦,若说可疑,倒是担负西堂警卫之女兵不得不防。寒梅、绛梅……”就在拓跋弘沉吟时长乐打断他道:

“正是。如今太后已经还政,皇上可以借口西堂不属后宫,且皇上如今也不住西堂,将寒梅等女兵悉数调回,依旧制仍由殿中精甲警卫。秦稚于景穆皇帝时即与太后熟识,颇为可疑,可放作外任。且其年资颇高,升迁乃情理中事。抱嶷为太后左膀右臂,动其不得,需小心提防。张佑、任皓等均在太后身边多年,不宜参与机要。凡原在太后宫中之宫女务必尽快统统调出,以免后患。”见皇兄微微点头,长乐又道,“臣弟还有一愚见,今后皇上身边宫女一律不再参加女兵习武,以免为人收买,已习武者立即调出为宜。”

“唔……”拓跋弘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皇弟所虑甚是周到,只是须徐图之,以免惊动母后。现在朕给你一道密旨。”

拓跋长乐一听立即跪下:“臣弟长乐候旨。”

拓跋弘从怀中取出一个黄卷,打开轻声念道:“天命神佑大魏皇帝拓跋弘手书密旨:命皇弟建昌王拓跋长乐执行朕交办之事。钦此。皇兴三年十月甲寅。”上面盖着皇帝玉玺。

“臣弟领旨。”长乐双手高举过顶,接过圣旨,拓跋弘又说:

“此诏不到万不得已时不用,万万不可伤及太后。切记。”

“臣弟谨记。”

拓跋长乐虽然年仅十六,却极富计谋,思虑周密。他知道,太后经验丰富,极孚人望,耳目众多。如今虽然不问政务,但是一不小心,就可能惊动太后,就会全盘皆输。因此长乐建议皇兄,一是除李弈乃太后最不能容忍之事,故尽量不让人知晓,以免触怒太后或引起太后警觉。二是从李敷、李式等人身上打开缺口,秘罗其罪而暂不逮捕,最后同时动手,诛杀李弈,一网打尽,使太后无法相救。三是皇帝只与长乐及周训两人分别商议,以便一旦太后知晓,可以摆脱皇帝的干系。长乐与周训也要注意掩护自己,切勿使太后生疑。“此外,臣弟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弟乃朕最信任之人,可无话不讲。”

“皇上,周训虽然博学多智,毕竟非我拓跋家人,且难免有些书生气。皇上与臣弟商议之事,有些也以不告周训为好。倒是安国十分可靠,又系几代皇亲国戚,出入宫闱方便,不易引起怀疑,皇上何不多找他出力?”

“正是,朕也正准备找他。”拓跋弘沉吟着点了点头。

安城王驸马都尉万安国也是代人,祖上世代为部族酋帅。其祖父在太武帝时官至骠骑大将军,位在车骑大将军之前,为大魏最高军阶。其父娶高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因此门第显赫。拓跋弘从小除了长乐就和比自己大一岁的安国最好,有时同卧同起。后来安国娶了皇妹河南公主,来往就更加密切了。一日,拓跋弘借口看望皇妹,来至安城王府中。万安国一听皇帝之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此事需先易后难,先外后内,准备充分,务必万无一失方可。”

拓跋弘在拓跋长乐、万安国和周训的配合下,小心翼翼地过些日子调动一个,几个月内逐步将张佑、秦稚、冯熙、源贺等统统调出京师。张佑在皇帝身边近二十年,理应升迁,晋爵陇东公,加尚书衔,安南将军,巡检齐、青、兖诸州军民事务,真可谓既荣耀又轻松。以螽塍为司礼太监、中常侍,接替张佑之职。正好急报柔然欲策动西羌反叛,便任命威震秦陇的陇西王源贺为征西大将军,加太尉衔,都督秦、雍、凉诸州军事。秦稚晋爵安西侯,领御史中尉衔,巡检秦、雍、凉诸州军民事务,协助源贺与各州刺史。命京兆王秦州雍州刺史拓跋子推为太尉车骑大将军。适逢和其奴去世,遂命薛虎子为殿中尚书,控制住一万殿中精甲。建昌王拓跋长乐为右光禄大夫,可以随时与自己在一起接受垂询。命驸马都尉安城王万安国为龙腾军领军将军,直接掌握一支京畿万人重兵。正值刘宋朝廷内乱,遂命冯熙为昌黎王、徐州刺史、征南大将军,秘密筹备平定江南之事。这些要害岗位的变动拓跋弘事先均知会太后,冯雁觉得安排得当。看到皇帝依旧很尊重自己,十分高兴,让他放手去做,以后不必再禀报,独立行事即可。所以后来拓跋弘只有隔些日子去看望太后时才说及。

当年在慕容白曜手下颇不得志的刘普青后来进了吏部。他接受过去的教训,小心谨慎,后升为郎中。周训觉得此人颇有心计,且城府很深。皇帝在拓跋长乐封王后要周训举荐一个得力者去建昌王府,并继续留职吏部,周训就将刘普青荐去,先任主簿,不久升为长史,成为长乐的心腹。

一日,拓跋长乐对刘普青说:“李敷兄弟、姻亲在京师内外任职者不下十余人,可曾听说有何不法行为?”

刘普青想了想道:“倒是不曾听说。”他觉得拓跋长乐这话有些蹊跷,而且表情亦非偶然提及,就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拓跋长乐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又说:“多人为官,且又为官多年,若无一点劣迹,是否不合常理?”

刘普青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道:“自然,不知而非无也。王爷的意思是……”

“唔……”拓跋长乐沉吟片刻,严肃地说,“本王要你去秘密搜集李敷兄弟及亲戚罪行材料,密报于我。”

刘普青感到非常意外,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李敷兄弟深得皇上与太后宠信……”谁知拓跋长乐一听竟不屑地冷笑说:

“谁说深得皇上宠信?!皇上怎么会宠信这等人?”

刘普青一听此言内心受到极大震动,不禁呆呆地看着拓跋长乐。心想:李敷于太武帝时就颇受信任,十余年来一直位列中枢,炙手可热。李弈为太后疗伤并参与诛杀乙浑,两立奇功,深得太后与皇上宠信。帝王恩眷朝云暮雨,虽系平常之事,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但他立即悟出了拓跋长乐的话外之音:建昌王两次提及皇上而未有只字提及太后!建昌王明明是说皇帝如今完全不信任甚至可能十分厌恶他们,显然过去已成过去,现在是要寻找借口除之。他本来还想问“太后对此态度如何”,转念一想,自己何其呆傻!建昌王让自己秘密调查,显然就是顾忌太后之故。若太后也与皇帝一样对诸李深恶痛绝,何用如此诡秘!刘普青深知皇帝在诸皇弟中与建昌王最好,此命显然来自皇上!

长乐看出刘普青的心理,就说:“你不必多虑,有些事日后你自然会明白。如今只需悄悄将其罪证搜集,越多越好。”

“下官遵命。”

“你在京师内外为官多年,可知还有何人与诸李不睦,而且为人极为可靠,善守秘密,可为本王所用?”

刘普青想了一会儿,真正有些权势的文臣中有一人最可用:“给事中、廷尉少卿郭山明素与李敷不睦……”

拓跋长乐一听高兴地击掌道:“廷尉少卿郭山明,甚好!”他想了想说,“你与他相知可深?”见刘普青点头,便说,“好!你就转告本王之意,本王命他悄悄搜集诸李罪证,若有疑问,可以直接来找本王。”

出了建昌王府,刘普青去拜访平城尹陈喜。因为陈喜举荐其一姻亲出任定州主簿,托其在吏部美言。此前刘普青某从弟之子依仗官势,强奸民女,本应斩决。经刘普青送帛百匹,陈喜判其鞭一百并腐刑及髡刑,配于权臣为奴。但陈喜举荐之折经刘普青加上几句“曾经各县郡多年历练,颇有政声”等语,草签“拟准”递上后,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周训阅后十分不快,批驳道:“此人虽无劣迹,学识平平,能力一般,于陈留郡、许昌郡任职时政绩乏善可陈。定州乃大魏第二大州,口近百万,主簿地位仅次于刺史、长史与司马,岂能由此辈出任!应予以驳回。”吓得刘普青连声道“下官失察,下官失察”。其实刘普青也知道此人虽非奸佞贪婪之徒,实乃庸材,确实不堪重任。只是碍着陈喜面子,欠着人情,不得不行个方便。既然未能办妥,只好亲自登门致歉。

当时陈喜正在后堂会客,闻报吏部郎中、建昌王府长史刘普青来访,慌忙对下人道:“请刘大人在中堂稍候,就说我在更衣,即刻就到。”刘普青与陈喜相识多年,二十年前就曾同在皮豹子帐下为幕僚,征战途中多次抵足共眠,无话不谈,故仍然径自走了进来。他一进后院,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不禁大声说:

“啊呀,好香啊!”

正在与陈喜说话者一见有人不请自进,而且大声说话,知道绝非寻常人物,赶紧起立告退,拱手连声说“拜托”,慌忙离去。刘普青老远就望见厅堂中央案上放着一只大笸箩,上面是一只烤全羊。陈喜慌忙出来迎接。刘普青一直走到那烤全羊跟前,只见那羊四腿均缚以竹棍,故得立住。不但香味熏人,而且四肢上均系着红色绸带,羊头上则是绸带绾成的一朵红花。案旁还立着两坛酒。刘普青低头一看,原来是著名的晋阳春。他问道:

“这可就是‘大漠居’之烤全羊?”

“大漠居”不大,却是平城一家名店。老板是个匈奴人沮渠容奴,其烤全羊、酱羊肉、羊肉卷饼本来就小有名气。容奴只有一女,去年招了个江南后生为婿。女婿精于厨艺,自此以后,南北合流,肉、饼味道更佳,尤其是烤全羊独步平城,生意兴隆。据说,招婿成婚当晚,北风大作,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之声。原来是一个衣衫单薄褴褛瘦弱不堪的老者求乞。伙计正要将他赶走,沮渠容奴出来道:“不得无礼。拿肉饼来!老人家请进。”女婿梁杉赶紧拿来一件长袍给老者披上,新娘还亲自端来热水。容奴见老者虽然吃着肉饼,披上长袍,却依然哆嗦不止,就说:“老人家,今夜就权且在灶间歇息,待明日风小些再走不迟。”看他光着双脚,又让拿来一双鞋。一夜无话。天明起来,发现老者已走。不但昨夜所赠长袍、鞋子未带走,竟连他身上所穿褴褛破衣也丢于灶间,不知他怎能抵御外面严寒。伙计问过容奴后就将此破衣投于灶膛。顿时火焰熊熊,整个店堂洋溢着一股浓郁异香,从此饼、肉、汤滋味大进,享誉平城。百姓都说,老者乃赤脚大仙下凡,沮渠一家仁义,得了好报。容奴每日也不多卖,只烤五只。由于平城乃京师,大小官吏无数,若逢大宴,五只尚不足供应一家,因此有的官员便迫令沮渠容奴务必为自己再烤几只。说来也怪,只要烤第六只,味道就差得多。平城王公达官若遇婚庆寿诞,必须预订,故每每供不应求。

陈喜道:“正是,味道确实大不一样。据说,不但其羊只只精选,而且连如何剥杀也有特别之讲究,非得法不能保其鲜嫩。光是盐、酒、酱、姜、葱与各种香料等物,内外就要各满刷三遍,再以上等松木烤制。刘兄少时在此便饭,品尝品尝这‘大漠居’之物究竟如何。”说罢他就叫下人将那羊先抬走。下人刚走,他说:

“刘兄稍坐,喜更衣便来。”他来至后房,对管家道:

“此羊赶紧让人拿到城东大街趁热卖掉,千万别去西边,那人就住西大街。按‘大漠居’原价卖,一个钱都不能少。‘大漠居’的可没有绸带装饰,也无这么好的笸箩。酒也一并卖掉。”

管家道:“大人方才不是说请刘大人吃烤全羊吗?怎能卖掉?晋阳春自己不留一坛?”

“哎呀,前天别人送的烤羊腿不是尚未吃完呢吗?热热!未开封的酒还有好几坛呢,先将昨日开封的那坛喝了再说。”

刘普青坐着觉得有些口渴。一看,几案上一个茶碗都没有。心想,这陈喜吝啬过人的老毛病依旧不改。人家花了大钱送来烤全羊,竟连一碗茶都不给上。

“哎呀,让刘兄久等了,得罪得罪!”陈喜出来后,见刘普青直舔舌头,忙说:“还不赶快烧茶!”

刘普青拱拱手道:“陈兄贵姻亲之事未蒙上司批准,特来致歉。好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贵姻亲若不嫌位卑地偏,当不难叙用。若非要大州大城,位在从四品以上,则一时尚有难处,容普青相机徐图之。”

“此事请刘兄多多费心。”他见刘普青起身要走,说,“茶已煮上,片刻即得。刘兄吃了饭再走不迟。”

“普青尚有公务需办,改日再来讨扰。告辞!”

刘普青出了平城衙门就骑马往东大街去看郭山明。快到那条南北小街时忽然又闻到一股熟悉的浓郁肉香,只见街旁一个案子上放着一个笸箩,上面是一只烤全羊。羊头上系着红绸绾成之花,四肢皆系有红色绸带。一人扯着嗓子喊道:“真正‘大漠居’烤全羊,原价转让!绸带、笸箩奉送。晋阳春好酒!谁买?”刘普青定睛一看,哎呀,这不就是方才陈喜家所见之烤全羊吗?!刘普青怕陈家仆人认出自己,头也不回地骑过去几十步后,才对一个随从说:

“你去将那烤全羊买下,再买一坛晋阳春,立即送回王府。”

有的看官读至此处恐会愤然拍案而起:“如今有些官员受礼多得吃喝不完,拿去转卖,一千五百年前岂有此事哉?周某胆大包天,竟敢借古人之名瞎编以影射现实,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哪,将周某给我拿下!”

看官息怒!在下此书虽系小说,不免时有虚构,但重大事件均有所本。虽不敢说言必有据,但下笔谨慎,尤其不敢诽谤大魏朝廷命官,以免时下有人心有灵犀,不点亦通,挑拨有司,纠劾在下。收羊卖羊之事见《魏书·卷五十六》:喜“多所受纳,政以贿成。性又吝啬,民有礼饷者,皆不与杯酒脔肉。西门收羊酒,东门沽卖之。”当今若有相似者,纯系巧合,幸毋对号入座。否则,怒者发病,血压升高,心肌梗死,责任自负,与在下无涉也。

言归正传。郭山明一向不喜欢李敷,觉得他锋芒毕露,但李氏兄弟素为皇帝、太后所重,故心虽不喜却依旧异常礼敬。听刘普青说建昌王要搜集诸李罪证,而且似乎还是皇上之意,不免大为吃惊,急忙问道:“此事太后可知?意下如何?”

“不得而知。不过,”刘普青意味深长地微笑说,“如今太后已然还政于帝,你我为臣者自然应处处依皇上的旨意办。”

“正是,自然……”郭山明虽如此说,心中仍不免有所顾忌。刘普青看出他的心思,就说:

“建昌王有令,郭大人若有不明之处,尽可亲自向王爷询问。”

“下官岂敢。下官自当遵命。”郭山明稍微想了想,说,“相州刺史李欣据说有纳贿之事,曾为人首告,被李敷劝说后压下。此事不妨一查,或有可获。”

“哦?”

刘普青回到建昌王府,立即将有人首告李欣纳贿为李敷包庇之情禀报。拓跋长乐闻之大喜:

“甚好!你速速与郭山明设法悄悄查明此事来龙去脉,先将李欣抓捕,不愁拿不到李敷罪证!”

拓跋长乐与刘普青共饮时,一面嘴里吃着羊肉,一面以刀切着,直夸:“‘大漠居’烤全羊果然名不虚传,味美无比。听说有时预订方可购得,今日君何幸哉?”

于是刘普青把陈喜将礼品出卖之事说了,长乐抚掌大笑:“陈喜平时道貌岸然,原来也经常纳贿,礼品多得竟需出卖……”他忽然止住笑声,嘴也不动,刀也停住,想了想道,“你悄悄查一查陈喜还有哪些纳贿之事,速报于本王。”

刘普青一听吓了一跳,因为陈喜若因纳贿入狱,他刘普青可就有行贿之罪。于是急忙说:“下官与陈喜曾共事多年,深知其人虽然吝啬,有时纳贿,其实只不过贪图些许小利,并无大过。其在各地为官,颇有政声。任平城尹已近三年,多有贡献。普青恳请王爷宽恕其过。”

拓跋长乐一边笑着切肉,一边说:“你不必着急,只管去找些诸如纳贿烤全羊之类事来,本王自有用处。本王不会过于为难他,更不会坏他性命;你尽管放心便是。”

次日长乐在太华殿东书房将此事向拓跋弘禀报,皇帝也乐不可支,接着感叹道:“为官者收礼已经多得吃不完,居然出卖,这种人岂能继续为官!着即撤职查办!”

“不过臣弟让人查了一番,陈喜倒也没有什么大事。”拓跋长乐接着就说了他的计划。拓跋弘一听不禁笑道:

“好!就照此办理。”

几日之后,廷尉少卿郭山明上奏,弹劾平城尹陈喜有纳贿之罪,列举不下七款之多。其中最大之事便是收礼后将烤全羊与晋阳春又当街卖出。郭山明道:

“陈喜纳贿之数虽不甚大,然其身为大员,京师首席,纳贿之物当街出卖,影响恶劣,有损朝廷尊严,百官令誉,应予严惩,以儆效尤。”

廷议时刘普青等虽然为他说了一些好话,请求皇上从宽发落。建昌王长乐也恳请皇上念其以往功绩,从轻处罚。无奈朝廷大员纳贿之物当街出卖,实为闻所未闻,丑恶不堪。最后皇帝口谕:

“削职为民,闭门思过,再议处罚。”

后来平城就流行着一句话:“‘大漠居’的烤全羊顶翻了平城尹!”以后又演变为“一只羊顶翻了二品官”,再后就变成“是不是让羊给顶了”、“小心让羊给顶了”!以至于后来平城百姓索性将贪官叫做“羊顶”。由于简化过甚,已经成为典故,莫说外地人需要注疏方能明白,就是若干年后平城年轻人也要老人说明方识其味了。

次日上朝,吏部尚书周训启奏,拟以安平侯李弈为平城尹,免去其都官尚书、宿监之职。皇帝当即批准。于是李弈只好离开西宫。冯雁虽然明知这是皇帝将李弈与她隔离,但已毫无办法。平城尹地位等同各大州刺史,面子上也说得过去。虽然李弈就在京师,且其医术在御医院除张九复外无人可以匹敌,自己仍可以求诊为名单独召见,毕竟极不方便。至于驾幸平城衙门,风险比在慈安宫大得多,只能偶一为之。不过冯雁对拓跋弘此举也还能谅解,毕竟再没有别的过分之举。何况自当初皇帝两次突击慈安宫以后,冯雁已经极少召李弈入宫。

调出李弈之后,拓跋弘就让长乐派刘普青到相州调查李欣纳贿之罪和李敷包庇之情形,准备于此打开缺口。

拓跋长乐对刘普青说:“有人首告,当年南征时慕容白曜有坑杀升城军民之议,其侄慕容苟儿部下在历城东郭抢掠,导致申文秀拼死抵抗,战事大大延长,大魏官兵徒增许多伤亡,他还裸打申文秀。刘君当时就在慕容白曜帐下,不知可曾与闻其事?”

刘普青一听吓得胆战心惊,原来建昌王还通过其他渠道在进行调查。他赶紧镇静下来,边想边说:“慕容苟儿部下军纪不整,裸打申文秀,确有其事,慕容白曜将军曾予以严责。是否有屠城之议,下官不得而知。至于历城之战为时数月,原因颇多,一时难以尽言。”刘普青听说过当年诛杀乙浑时皇帝本来就要处置慕容白曜,当时李敷说慕容白曜虽然位同副相,其实并未参与谋逆。太后也考虑到薛野睹、皮豹子等老将先后去世,源贺已经年过六旬,将能征善战的慕容白曜保了下来。如果查出当年两事均与自己有关,那可就小则丢官,大则丢命了。

拓跋长乐道:“当年皇上有意处置慕容白曜,李敷力保。听说李式当时也在其帐下。如此说来,诸李与慕容白曜关系非同一般,你设法秘密查明此事。”

“下官遵命。”刘普青本来特别害怕拓跋长乐让别人追查此事,想主动将事情揽过来,现在自然来得正好。

不久已升任虎威将军、彭城镇偏将的慕容苟儿就被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