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题解】

本章与上一章内容合在一起，充分表明老子对当时发生的战争所持的鲜明的态度。他因为反对战争，所以对兵器也感到厌恶，把兵器说成是“不祥之器”，是人人都讨厌的东西，“非君子之器”。而打了胜仗呢，不要以为是美事，那些把打胜仗看成是好事的人，“是乐杀人！”他认为这种“乐杀人”的人，是没有办法得志于天下的。最让人感到震撼的是文中将战争作为“凶事”，“战胜，以丧礼处之”。这让人想起《左传》中的一段记载：鲁宣公十二年，发生了晋楚邲之战，楚军大败晋军，尸横遍野，楚国大臣潘党建议在战场筑“京观”，以纪念这次楚军的胜利。楚庄王拒绝了，他从文字的角度解释了“止戈为武”，讲了“武”的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还说：“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意即如今因为这场战争而使两国的将士暴骨于战场，这已是残忍的行为了。这么说，正因为他认为战争是残暴的行为，不值得炫耀。我们讲中华文化中历来是反对战争、热爱和平的，这段话和老子对战争的态度，可以拿来做最好的注脚。当然，老子也不是反对一切战争，他尽管认为“兵者，不祥之器”，但也承认有“不得已而用之”的情况，例如除暴安民时，也不得不用兵，但他明确指出即使战胜了，也要“以悲哀泣之”，“以丧礼处之”。这样的战争观令人肃然起敬。

夫唯兵者^〔1〕，不祥之器，物或恶之^〔2〕，故有道者不处^〔3〕。君子居则贵左^〔4〕，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5〕。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6〕，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7〕，上将军居右^〔8〕，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9〕；战胜，以丧礼处之。

【注释】

〔1〕夫唯兵者：原王弼本作“夫隹兵者”，王念孙《老子杂志》据唐碑本校订作“夫唯兵者”，“夫唯”，楚语中常用的发语词，金文中“隹”常释作“唯”、“惟”。但马王堆帛书甲、乙本中无“唯”字，同作“夫兵者”，高明《帛书老子校注》认为应从帛书本。但北大本有“隹”字。

〔2〕恶（wù）：厌恶。

〔3〕不处：不用。

〔4〕居则贵左：平常居处以左为贵。古人认为左阳右阴，阳代表生，阴代表杀，所以平时以左为贵，战争时以右为贵。

〔5〕恬淡：淡漠。吴澄云：“‘恬’者不欢愉，‘淡’者不浓厚。谓非其心之所喜好也。”（《道德真经注》）

〔6〕尚：崇尚。

〔7〕偏将军：副将。

〔8〕上将军：主将。

〔9〕以悲哀泣之：意为以悲伤的心情参与。泣，读为涖（lì），同“莅”、“蒞”，参加，莅临。今本作“以哀悲泣之”，据其他传本及简帛本订正。

【译文】

兵器是不吉祥的东西，所有人都憎恶它，所以有道的人不用它。君子平时居处以左为上，打仗时就要以右为上。兵器是不吉祥的东西，不是君子使用的器具，不得已才使用它，应当淡然处之。打了胜仗也不要得意，得意了就是喜欢杀人。喜欢杀人的人，不能使天下人拥护他。所以吉庆的事以左为上，凶丧的事以右为上。偏将军居于左侧，上将军居于右侧，是说打仗应以丧礼处置。打仗杀人众多，要以悲哀追悼阵亡的死者；打胜仗也要照丧礼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