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宴桃李园序

——李白

【读前须知】

李白，字太白，祖籍陇西成纪（位于今甘肃省泰安县），武则天大足元年（701年）生于安西都护府碎叶城（位于今吉尔吉斯的托克马克附近）。童年时期，李白随父迁居绵州昌明县青莲乡（在今四川省江油县南），所以后来自号青莲居士。青年时期，李白到各地漫游，丰富了社会阅历，写下了许多著名的诗篇。李白曾怀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不愿经由进士、明经等考试进入仕途，却企图忽蒙达官贵人赏识而平步青云。所以他广泛地接触朝中卿相，到处去求见各方长官，向他们投诗赠文，希望得到他们的知遇而被推荐提拔。然而，直到天宝元年（742年），李白才因道士吴筠推荐，被唐玄宗召赴长安，供奉翰林。不过好景不长，由于李白性格孤傲，不为权贵所容，为时不到三年就不得不去职。“安史之乱”中，李白投身永王李磷幕府，参加讨伐叛乱的战争。后来永王反对唐肃宗失败，李白也被牵连而流放夜郎县（在今贵州省正安县境）。虽然李白在途中遇赦，但从此漂泊困苦。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李白在当涂（位于今安徽省当涂县境）病死。

本文选自清人王琦编注的《李太白全集》，该集有上海中华书局《四部备要》本，1977年由中华书局出版了标点排印本。本文收在该集卷二七《序文》中。标题写作《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

狭义的从弟指堂兄弟，广义的从弟指年龄相仿的同宗亲戚。南北朝以来，由于长期战乱的缘故，人们为了互相照应，特别重视同姓、同宗关系，所以大凡同姓或同宗都可以攀为从兄弟。这篇小序，运用骈文形式，生动地记述了李白与亲戚们聚会在桃李芬芳的花园的情景，在畅叙天伦之乐事中，抒发了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向往。本文一洗齐梁骈文的浮靡，于清新洒脱的笔调之中，寄寓了浪漫的情怀。

【原文】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注释】

逆旅：旅馆。逆，迎接。此句出自《文选》卷四二所收曹丕《与吴质书》中，原句为“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意为人生短暂，应当及时地努力。此处引申为充分地享受。秉，手持。大块：大地。文章：花纹与色彩，此处指锦绣山河。序：同“叙”。天伦：天然的伦次，即血缘关系。季：兄弟之间按年龄顺序排列，依次为伯、仲、叔、季。季为少弟。此处泛指从弟。惠连：谢惠连，南朝刘宋时文学家，谢灵运的从弟，十岁就能作诗文，与谢灵运并称“大小谢”。康乐：谢灵运，东晋至南朝刘宋间著名诗人，东晋名臣谢玄之孙，袭封为康乐公，故称谢康乐。羽觞：双耳酒觞，饮酒器具。金谷酒数：西晋达官石崇在自家别墅金谷园中宴请宾客，规定凡写不成诗篇的要罚酒三杯。

【译文】

天地之间，为万种生物暂时栖居的馆舍；时光流逝，将今古人物视为过往的旅客。飘浮不定的人生如同梦幻，能有多久的欢乐？古人不仅白天行乐，还要手持蜡烛夜间游玩，实在是有道理的。何况明媚的春天以烟霞朦胧的景色召唤我，大地以山河的锦绣风光赏赐我。我们乘兴聚会在桃李芬芳的花园，畅叙亲属之间的欢乐往事。从兄弟个个才华出众，都是谢惠连一流的人物；大家在一起咏诗唱歌，只有我不如谢康乐而羞惭。幽雅的景色观赏未尽，高远的谈论转为玄妙。摆开丰盛的宴席，聚坐花丛之中；飞递酌满的羽觞，醉卧明月之下。没有优美的篇章，怎么能抒发高雅的情怀？倘若写不成诗歌，按金谷园先例罚酒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