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时间：1971年2月15日

发信地点：湖北双溪

收信人姓名：张兆和

收信人地址：湖北咸宁

如同打了一场大战

兆和：

久雨新晴，在高处远望附近大小村落，屋瓦极黑，白墙对比格外分明，平田油菜又已开花，算来到此已整整一年！一切恰如《红卫星上天》引子所描写：“四野碧云合，蓝空明且清”，恰又有整连武汉器材厂青壮工人“拉练”过路，头上多带草圈装备，看来十分动人。可能会写得出一首诗。我正值完成落稿《文字发展》一诗，内中和《井冈山清晨》、《红卫星上天》比比，可说“异曲同工”。那两篇一追述一地种种如何影响国家；一追述全部人类发展，归结到红卫星上天，代表人民共同在毛主席思想下努力的技术突破，都可说是热情充沛，对党和国家的热爱的反映！自然在试探中也有失败的。这一篇是从文字对全部文化史的贡献，及艺术关系，和《红卫星上天》表现方式不同，主要是具体引了一系列例子，通俗点说，即“正草隶篆”如何由劳动人民创造形成，如何衍变，……而终于发展成目前简字，都和应用有关。这是极难措词恰当的，却解决了。有些见解极新，因为运用了许多新材料，不是一般字帖，是文物中新材料，极少有人注意过的。不到博物馆工作廿年，是任何专家、书家也不会知道的。等于把半年“文字课”和半年“书法课”集中压缩到二千字中，并且还兼及文房四宝，也崭新……又极其自然。重抄完毕，和过去写完《边城》心情差不多，也和前二诗完稿后差不多。如同打了一场大战。完全胜利归来，独自骑了匹骏马，从战场上经过。联想到我已近七十岁了，尽管心里有些沉重，在这么一个寂寞地方，能完成这么一个篇章，还是实在快乐。因为一生到老，并没有辜负手中这一支笔，特别是在反复读了主席指示“高级党员也要研究民族历史”多次以后，试来用个新的唯物史观方法，就文化史一个部门成就写出来的。如还得认可，将有十来部分可一一写去的。现在我才明白写诗达到一定水平，是会把一生所学各方面得来的知识、启发，集中使用到一二千字中的。我在病中的工作，一定会在以后一时得到认可的。（估计将写这么廿个比较有分量的题材。史先生认为这是一种创举，他明白内中甘苦。）也可说是一种新的突破，必须突破前人也不断突破自己！这比过去写一二本小说有意义多了。我知道，我还可望在这个工作上，作出不少新的试探，取得不同成果的。因为体力虽不大顶事，创作欲还旺盛。真近于“文化史诗”，又不致独犯任何忌讳！内容无疑深了一点，因为谈的是些具体问题，举了系列材料，但是若配上材料，作为二小时讲演，还是可望得到一定效果。还可望在将来去作试教“文物常识课”，半年教廿篇。

我一个人在还有微湿的路上，走了一点多钟，酝酿一下在新的试验来写写“拉练”一类事件。也是从近处说到远事，再回到新社会。恐得在下月新住处定下以后，再看情形着手了。上次写了个《西周如何过渡到东周》，也是兼用出土文物综合反映的。重在说农业发展影响到商业，到技术交流，形成春秋时代。形成孔子主张的教育比较开放，产生了读书人的“士”的阶层。以后才有诸子。也还好。我才明白过去学的文学史和小说史通用得上。许多杂知识比正史还得用。

……

从文

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