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时间：1973年11月初

发信地点：北京

收信人姓名：沈虎雏、张之佩

收信人地址：四川自贡

外面事一切近于盲目无知

小弟、之佩：

得近信，知已平平安安到达。转来一信，是早已寄到的。我们在这里一切很好，务必放心。红红在那边和婆婆住（加之大每天必回来），在学校，信誉极好，得到种种好评。又还在自编自唱自舞，作了不少回朗读朗诵！各课又是百分，因之先生也十分满意。在家中，也得院中好评，因为每天必争去倒土。天晴时，在院子活泼之至，一些姥姥对之印象特好。事实上也是这样。徐大娘出去买点什么，也经常跟去搬搬抬抬，对徐大娘且保持一定尊重。所以住处空气，又加增了柔软性。小毛病只是做“书呆子”劲还去不掉。特别是天气转冷，不便外出活动，既离不开房，也即不大离开书。好在回来还得搞的功课，时间占去不少。婆婆对她也极开心，经常为讲讲故事来“改进局势”。其次一个待改进的事，即爬起过慢，吃喝极慢，不易“纠偏”。还得你们特别写信给她本人，强调提提这一点，会有帮助。最好处，是叫人甜甜的，所以每次回到东堂子，王、李二家及杨普家，大小必叫到，有时还必到李奶奶处玩一会会。大家都欢喜她，以为又聪明、又活泼、又乖。群众关系不下婆婆。也就真是难得！尖鼻回来也争取去看看姐姐，还和胖妹妹玩玩，彼此从不争闹，因此妈妈担负不大。胖妹妹可长得越来越乖，从不哭闹，除了争消化时，要大叫一阵，有趣处是已改哭为大叫，进了一大步！徐奶奶照料周到，还是占首要的。下次望为妈妈写个信，带一笔谢谢她照料红红，有必要！

你们一走，生活起变化，大致是我。往天每天两边走走，前后四次，大有好处。回去还得受点拘束，生活有个调节，头脑也用得比较有间歇，现在一个人留下，经常不免工作到半夜，或将早晚吃饭时间打乱。火炉在外，忽然熄灭事，因之破了纪录。麻烦了李家不少。有时夜里不睡，致李、王二家都不免担点心，深怕我忽然出事故或一睡不醒。所以等到明天炉子迁入房里时，得重新有计划改善改善生活方式才不至于让人老为担心！首先是把睡眠改正，才合公论。

这里已转冷。焕章已去磁州，上面又开始要搞新题材，大致下去必可烧出不少新东西。是去那边为北京饭店搞陈设瓷的。永玉夫妇已去南方作画，梅溪大致不久即可回来。永玉则将去三峡、去湖、广，还可去家乡度岁，作家乡新题材的画。也是为新饭店用的。至于大设计，是在预料中放下不再过问，也许谁也不搞的！小尖鼻一家都好。到了托儿所更乖了些。力量小些，每次过羊宜宾接受小红“热烈拥抱”时，必继以招架不住的请免，十分有趣，她和红红都长得很健康，在这里，即比不少人又乖又健康！（小红的笑，大致在全院还数第一流人材！）

听人说，不久要开“大会”，还不大明白一切具体事情。

我在一礼拜中为安徽当涂李白纪念馆作了四个楼，近八百米陈列设计。结果把手中所有一点图录全抱去了。再过些日子，大致即可由那边决定如何办法。我们初步设想，是调永厚来办办事务，因为要借调馆中和美院教师协助，人熟好办得多。一切由馆中为布置陈列。到明春，如能搞出，春天转暖，我或和妈妈过当涂去看看，听说在长江，风景最好。

以迎和五舅家大妹来玩玩，住二姨处。可惜时令不对，未免冷些。去颐和园即大不如我那一次好。百科已去上海，不知何事。有趣处是庆庆在此又发高烧，看了六处医院，才有一处肯为打针。决定以后，庆庆却坚决不干。于是二老大怒，把她遣送回小平处。不经好好检讨，绝不见面。于是回去和诗秀大哭整夜。至于“检讨”事，大致还得提高“觉悟”，才有可能。二姨在庆庆十来岁时，即因小故勒令“检讨”，不然即十分生气。因之，不免经常要为此“大顽童”而生气。其实只是大人也有些童心所形成。自己少幽默心。若懂得顽童情绪年龄，还依旧停顿在十二三岁阶段上，只因为身子长得大些，就一定责以大人的“口”“手”必遵程序，稍不及格，又即“检讨”，毫无意义可知！

因不出门，外面事一切近于盲目无知。不少地方或许还在吵吵嚷嚷。又或不吵不嚷，在沉默中培养消极气氛。也不大明白问题究竟何在也。因为“反孔”一事，即不知何因，又忽然和林联系成为一事。或以为是台湾在大谈孔子之道，苏修也在学习“和唱”，则近于对外，无怪乎常听人说不明白问题，因之不知“批评从何处作起”。事实上，写文章在大报刊发表的，似乎也并不曾好好读过孔子《论语》全部。从称引大致多相同，即可知也。但有内含意义则十分显明。还听说在发展，不少人也不明白以后意义。归到什么人头上？只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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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变化多，两人在一处，务必把身体健康搞好，这就帮了我们大忙。需要添补什么，就来个信。红红箱子已到，听说衣还不少。大衣还有从二姐取回的一件候补，因之再过二三年，看来也无虞匮乏。明天我再问问大（大将来这里移炉子入房，红红也会随来），问问即可明白。只听说还有裤料一件尚未做，妈妈必知道应添什么。妈妈工作还在等待中！看来今年不大可能出版新刊，是意中事。明年，也未必出，也极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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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旧十二月十六，疑有误，作者农历生日是十一月廿九，即1972年1月15日。

②李之檀，画家、文物工作者，作者编著《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时合作者之一，时任职于革命历史博物馆美术组。

③调存故宫，据沈从文致王昆仑市长废邮，已调存故宫的达一千七百种。作者当时建议组织一工作组，对上方山所藏全部经卷作全面清理保护。

④老魏，指魏松卿，古丝绸专家，任职于故宫博物院。

⑤三钱，指科学家钱三强、钱学森、钱伟长。

⑥罗振西，钳工，工人诗人，沈虎雏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