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时间：1972年5月30日

发信地点：北京

收信人姓名：张兆和

收信人地址：湖北丹江

把握不住“当前”和“明天”

三姊：

……

美展几乎全部主题对象为工农兵。全国来看，人多如上庙会。一般印象好，因为易见好。比别一部门易见好。相对之下，文学似乎难上去。就最近已出的若干种而言，似乎和刊物差不多，远远赶不上需要。所以不得已才出旧的四种长篇。听说以《红楼梦》读者多些。似乎也只是一阵子热闹，不会持久。电影吸引群众比美术影响大，却不易出笼，不易达到要求。用科教等片来纪念卅年讲话，实不得已。文章出色的无闻，听说不好写，能写的也不能随便写，因为把握不住“当前”和“明天”。即为“工农兵服务”，“为人民服务”，一涉具体解释，即难把握。因为照几个外出展览，和一系列宾馆布置而言，以及应市的日用工艺品、特种工艺品等等而言，即有较大灵活性，和美展大不相同。矛盾处即不好提也。对外展出商品性艺术，“古为今用”似乎还在加强。或稍有被动性。不能不从实际出发考虑效果。事实上还得用较大较久力量才能扭转这十年极左倾向。花布之不好看是惊人的，特别是配色不美。不少绸缎简直是怪模怪样。继续在生产，内销还有问题，外出竞争居劣势，是必然的。要好转比特种工艺或许还费事。能照晚清甚至于抗战前上海绸缎水平，尚得大大努力。呢绒色调也极不美。真应说“不知怎么搞的！”

又闻说政协人大成员，将在生活、居住以及家属问题上在调整。有的已见诸实行，还不明白是分别由单位安排，还是总的安排。是由下申请，还是上面主动？照二姨有病百科还可回来而言，熟人说，由你或我提提回来事，都易办。程洪海亦即因家中人病而回。这事且等等到六月中看，若上面有总的安排自然好。否则或由我去问问百科看，或可明白较省事办法。由我提则不外是请调你回出版与文博口工作。以我想，在丹江和湖边二年锻炼结果，若可调工作，即在原有单位以外，也将无所谓。只是最好工作性质能较熟，或有几个熟人，应当去那么一个工作岗位上好一些，则十分显明。七八月若动不了，也极平常自然，因为有千万种大事还待解决。平伯等回来还始终无事可作，不像我那么作五年十年还没完没了！前院老韩等大致也将以在家养息为主。百科本说译书，译板门店材料，又过了时，搁下了。就中冰心等比较好，闻已出一尼克松材料，见到吴文藻，他自己也只得到一部，各处传观。另外还见到些熟人，老得几乎已完全不认识。

我体力能维持，早上起好，中以后，极容易迷胡小睡，孩子们在时也会睡去。工作进度可不大，将于陈等上班后去商量一下，最好是先印图，再研究如何改说明。新来第一把手据说在津即管文教，是内行，商量问题也必然方便简单。我的意见也会在较实际情形下加以考虑。如谈到本人工作、生活、居处等等问题，我或就便提出些希望。如不到时间，即暂且搁下，还是把工作告一段落后，再商量。

据闻不少机关军代表将（或已）撤出。我馆既正式来了一、二把手，又肯定原来的陈作第三把手，抓业务，旧的方式在取消，将是必然事情。但是总的说来，将还有千百文化单位的恢复原来正常状态，是要一点时间，不那么简便的。人事的调动，一定也大得多。今后的工作方式，也会不同于过去。例如出版部门就是个显明的有待重新安排的机构。如何出书与出什么书，至今似乎就还没有定好蓝图，负责的虽已有人，而工作却展不开！

因为听人说，最大的事将是十个政治局委员的补缺，似乎至今还未能确定，是不是也影响到更重要的常委人选？所以个人的种种，事情小，不足道，不必过于担心。令人心怀杞忧的，还是些和个人离得极远，而和今后国家种种却十分有关的事情。这问题不明朗化，不仅我们处于无知状态。或许有不少大人物，也还处于无知状态。国际上的大事，那就更近于无知了。

这种忧虑、痛苦，不仅是六十岁以上高知所共有，在卅以上比较关心国家内外关系的知分，也多有相同情形。也可说是解放以来的特有的情绪状态。普遍的郁虑，不是无因。都寄托希望于今年秋天的明朗化。这种情绪上不安定，是必然将影响到国家各方面工作的进展的。也将影响到一些政策的实施。

从

五月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