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时间：1972年6月15日

发信地点：北京

收信人姓名：张兆和

收信人地址：湖北丹江

重新一致向前，使得国家创伤痊愈

三姊：

……照宗和信和广东熟人说则教授统不让退休。可见教育还得要照常，要提高水平，不是目下情形能应付世界种种的。但既有了七八年停顿，所以即恢复，或许将真如传说主席说的，也得用同样时间！还有万千种人力、物力、情绪消耗现象，至少是也要一分（七八年）时间，才可望回复到六二左右，一切进入平复状态，重新一致向前，使得国家创伤痊愈的。但这也只是就接触到的极小范围、极少一部分情况而言。事实上三五年第二建设完成，生产上升后，随同而迅速变化进展，亦意中事。正如从一般现象说，文艺出版方面，未免太贫乏，几几乎到处听到人说无书看，不大像个七亿人民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应有现象。但报刊上却说“文艺丰收”，也许正有上千种新的重要作品在付印，会忽然一下子出版？我们无法知道。画家如黄胄、程十发、关山月……似乎都重新露了面，听人说，也是从经济上着眼因为香港有市场，每张可卖二三千港币。这多少近于“被动”。传说也不足信。美院似乎还不会即回来招生。大是待解决还太多！

……

文联大楼还挂商务、中华牌子，听标点廿四史人说，一时不会动。有关出版，虽去年即已开过会，作出决定。但近一年来，像是还无法进行，如何执行决议，得有人负责，名份上即已有了人，也担当责任不下。如四本旧书的出售，还得总理亲批，即可知距上次落实传达精神还远。听丘扬说，写的新戏“未出笼即已过时”。因政策或策略随时在变，任何作品配合上昨天或今天的，未必能适合明天。越要求跟得紧，越不好办。小说或许更易“过时”。戏剧还可望在演出中继续改，小说办不到，一散诸四方即难收回。所以更难望大量出。现又提倡扩大业余文艺歌舞，小绿子在工厂中，闻又改成专用业余演员，厂中且大搞新歌舞女装，十分讲究。所以之佩居然也有被拉去搞歌舞或作教师可能。因为新电影也不容易产生，业余搞易热闹，但是多临时抓人，近于凑和，不易持久。也不像长久之计。

……

美展的业余美术画，闻参加一工人说，平时即并无什么时间搞创作，也只有到征稿时，才要作者离开生产，用一二星期搞突击作出的，完事后又即站车床边搞定量生产，把这事当成“过去”了。提倡业余画不提出另外安排，所以提不高。或许和杨志一临时赶壁报性质差不多。也不可能真正会提高质量。诸凡近于凑和形成艺术空气，向上作了交代，即了事。而并不是能在厂里发生长远影响，重视艺术到应有高度。能写画的或许却并不希望发表，因此难于想象业余文艺基础，会因此而巩固而发展。所以若不另有些不同办法，依旧是对付性质，不多久仍将完事。

八月中旬即将开全国工艺展，五月里才提“要古为今用”，因此一些特种工艺也在毫无准备情形下，临时抓“古为今用”。求真正落实这个命题，差距还大！

文学似乎不这么办，要谨慎得多，因为读者有个比较，领导者有个原则，要反映阶级斗争，原以为下去若干时即可提高事，几乎所有作家全下去若干年，有的不仅提不高，且把写作热情消耗掉了，还得想办法恢复，才有稿源。刚动笔希望动笔的有了生活经验，有了认识，差的是文字。到要用时才明白武器不利仗不好打，打的也不易出色。原则要求不能改，运用能力跟不上，即表现不出问题。×说有本短篇全是开会纪录，十分勉强看下去，得到一个结论，正在乡下成天开会的人，决不会看这个得到鼓舞，因为本人搞的日常工作，可能比小说出色得多。窦达因来信说，巴金还在乡下。听另外人说，不大像是短期能回去再搞什么。因为上海张、姚、周均是笔杆子，有一位功勋即建立在批巴上，说的不一定是事实，但格格不入大致是能想象得到的。也没什么新书可出，出了些小书，却强调宣传《海港》等成功。画家能出面是原为彼此矛盾较少，而对外又能起点缀作用。是由于对外面有作用，而不是对内能起作用，所以抓得松些。文学作品不相同，对外起不了大作用，对内却有较大影响。甚至于影响到样板戏的位置，因此传闻将解放的部分近廿年作品，一时或许还不会大放。四种旧小说则无妨开绿灯，绝不会对现在有什么影响。但新出一些旧小说，读到一定程度，也会感到厌倦，且读不下去。原因或是过去有大量旧戏取材于《三国》、《西游》、《水浒》，不识字或识字不多的人，大都对孔明、李逵、孙悟空等有个印象，有点好感，读书时也感到角色不陌生。今旧戏已不再演，读者不感兴趣极自然。书店里马、恩、列、斯书印得都极好，多完完整整的搁在柜中架上。几个样本戏且有精印板本，也使得书柜极生色，只是买的人似已饱和，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换换新的作品。浩然长篇似乎还好，闻将有日译本，或已有，不得而知。刊物既得恢复，总得有些熟手要调回的。可是还不大明白用什么方式。如大家穿连裆裤，自然就又得想出种种办法来解决了。好像有不少事都如此，自己束缚自己，简便，要解时可就费事了。

钱收到。

从

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