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九

天元纪大论篇第六十六

【题解】 天，指整个宇宙；元，是根源、元气，并包涵着无限大的意思；纪，就是纲纪、规律。由于本篇重点讨论了宇宙间元气运动变化的基本规律，介绍了五运六气学说的基本概念，认为运气的变化是万物生化的本源，故篇名为“天元纪大论”。

【原文】 黄帝问曰：天有五行御五位，以生寒暑燥湿风；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思忧恐。论言五运相袭而皆治之，终朞［1］之日，周而复始，余已知之矣，愿闻其与三阴三阳之候奈何合之？鬼臾区［2］稽首再拜对曰：昭乎哉问也。夫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可不通乎！故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阴阳不测谓之神，神用无方谓之圣。夫变化之为用也，在天为玄［3］，在人为道，在地为化，化生五味，道生智，玄生神。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在天为湿，在地为土；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天为寒，在地为水。故在天为气，在地成形，形气相感而化生万物矣。然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金木者，生成之终始也。气有多少，形有盛衰，上下相召而损益彰矣。

【提要】 本段讲述了以阴阳五行学说为基础的五运之气与宇宙万物变化的关系。

【注释】 ［1］朞：jī，音机，一周年的意思。

［2］鬼臾区：是黄帝臣子之一。

［3］玄：幽远的意思，又指道理之微妙者。

【白话解】 黄帝问道：天有木、火、土、金、水五行，它的作用广泛地分布在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因而产生寒、暑、燥、湿、风五时之气；五行之气构成了人体，使人体具有五脏，并且因而产生喜、怒、思、忧、恐五种情志活动。“六节藏象论”中曾谈到，五运之气相互承袭，各有其所主治的时令，一年为一个周期，到了一年终结时又从新开始，如此周而复始，环转无穷。这些道理我已经知道了，还想听听五运与三阴三阳六气之间是怎样相互配合的？鬼臾区鞠躬再拜回答说：你问得真高明。五运阴阳，是自然界发展运动的根本规律，是一切事物发生的纲纪、变化的根本、生长和灭亡的本源、神奇变幻的发源地，这样的道理哪能不通晓呢？所以，把事物发生、成长叫做化；把事物发展到极点叫做变；把阴阳变化无穷，难以探测，叫做神；把能够灵活掌握那些神奇变幻的内在规律，而不拘泥于具体方法的人，叫做圣。自然界这种阴阳变化的作用，在天就表现为幽远玄妙，变化无穷，而为主宰万物的无限力量；在人就表现为能够正确地认识和巧妙地运用这些道理，而适应自然界的一切变化；在地就表现为使万物生长发育。由于地能生长化育，就产生了具有酸、苦、甘、辛、咸五种不同滋味的物质；人们明白了这些道理，就能产生无穷的智慧；天地自然在这种规律的主宰下，就能产生神妙难测的变化。这种阴阳难测的作用还可以表现在：在天成为无形的风气，在地成为有形的木；在天成为无形的热气，在地成为有形的火；在天成为无形的湿气，在地成为有形的土；在天成为无形的燥气，在地成为有形的金；在天成为无形的寒气，在地成为有形的水。所以总的说来，在天为风、热、湿、燥、寒无形之五气，在地为木、火、土、金、水有形的五行。天地间无形的气和有形的五行之阴阳相互感应，就化生出万物了。所以，天在上，地在下，天地之间是万物化生的场所；左为阳，右为阴，左右是阴阳升降的道路；水为阴，火为阳，水火是阴阳的具体征象；金象收敛，木象生发，金木是万物生长与收成的始终。在天无形的六气有多有少，在地有形的五行有盛有衰，上下形气相互感召，便会使运气产生有余和不足的变化，并明显地显现出来。

【原文】 帝曰：愿闻五运之主时也何如？鬼臾区曰：五气运行，各终期日，非独主时也。帝曰：请闻其所谓也。鬼臾区曰：臣积考《太始天元册》文曰：太虚寥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布气真灵，揔统坤元［1］，九星悬朗，七曜周旋，曰阴曰阳，曰柔曰刚，幽显既位，寒暑弛张，生生化化，品物［2］咸章。臣斯十世，此之谓也。

【提要】 本段论述了天地万物的化生过程，指出太虚元气是宇宙万物产生的本源。

【注释】 ［1］坤元：坤为地。坤元，指地之德，为万物生长的根源。

［2］品物：品，就是众多的意思。品物，就是万物。

【白话解】 黄帝说：希望听你讲一讲五运主时是怎么回事？鬼臾区说：木、火、土、金、水五行之气的运行，每运各统主一年，终而复始，并非单独只主某一时令。黄帝说：请问这是什么道理？鬼臾区说：我查考了《太始天元册》一书，那上面说：广阔无垠的天空，是宇宙创造化育物质的基础和本源，万物依靠它开始成长，五运之气在那儿找到自己的归宿。它还敷布天元真灵之气，是总统万物生长的根源。天蓬、天芮、天冲、天辅、天禽、天心、天任、天柱、天英等九星也悬挂在那儿，发出明亮的光。日、月以及木星、火星、土星、金星、水星等七曜则循着一定的轨道在那儿不停地环周旋转。于是天道有阴阳的转移变化，大地有刚柔的生杀现象，昼夜有明亮与黑暗的交替，四时有寒暑往来的次序。这样生化不息，万物自然就都会明显地繁荣昌盛了。我家祖传已经十代了，就是研究前面所讲的这些道理的。

【原文】 帝曰：善。何谓气有多少，形有盛衰？鬼臾区曰：阴阳之气各有多少，故曰三阴三阳也。形有盛衰，谓五行之治，各有太过不及也。故其始也，有余而往，不足随之；不足而往，有余从之，知迎知随，气可与期。应天为天符［1］，承岁为岁直［2］，三合［3］为治。帝曰：上下相召［4］奈何？鬼臾区曰：寒暑燥湿风火，天之阴阳也，三阴三阳上奉之。木火土金水火，地之阴阳也［5］，生长化收藏下应之。天以阳生阴长，地以阳杀阴藏。天有阴阳，地亦有阴阳。木火土金水火，地之阴阳也，生长化收藏［6］。故阳中有阴，阴中有阳。所以欲知天地之阴阳者，应天之气，动而不息［7］，故五岁而右迁，应地之气，静而守位［8］，故六期而环会，动静相召，上下相临，阴阳相错，而变由生也。帝曰：上下周纪，其有数乎？鬼臾区曰：天以六为节，地以五为制。周天气者，六期为一备；终地纪者，五岁为一周。君火以明，相火以位。五六相合而七百二十气为一纪，凡三十岁；千四百四十气，凡六十岁，而为一周，不及太过，斯皆见矣。

【提要】 本段讨论了气候现象的形成、变化规律和时间周期。

【注释】 ［1］天符：中运与司天之气相符的年份。

［2］岁直：中运与年支之气相同的年份。又叫岁会。

［3］三合：中运、司天、年支三者相同的年份，即既为天符，又为岁会。也叫太一天符。

［4］上下相召：即天气和地气相互感召的意思。

［5］木火土金水火，地之阴阳也：五行本是五个，而本文却为六个，是因为火分为君火与相火，以配三阴三阳。所以火有二。

［6］木火土金水火，地之阴阳也，生长化收藏：此十六字，文意重复，疑是衍文。

［7］应天之气，动而不息：天属阳而主动，故天之气动而不息。

［8］应地之气，静而守位：古人认为地属阴而行迟，所以说“静而守位”。

【白话解】 黄帝说：你讲得很好。那么再请问什么叫做气有多少，形有盛衰呢？鬼臾区说：阴气与阳气各有多少的不同，所以有一阴、二阴、三阴和一阳、二阳、三阳的区别。形有盛衰，是说五行分主各岁之运，而有太过和不及的情况。具体地说：将十天干配属五行，即甲己配属于土、乙庚配属于金、丙辛配属于水、丁壬配属于木、戊癸配属于火，但甲、丙、戊、庚、壬为阳干，在主岁之年，其运太过；乙、丁、己、辛、癸为阴干，在主岁之年，其运不及。例如：逢甲年土运有余、己年土运不及，逢丙年水运有余、辛年水运不及等。在相连续的各年之间，其运的太过与不及是交替相随的，如果开始的一运太过，随之而来的下一运则是不及；相反，如果开始的一运不及，随之而来的下一运则是太过。例如，岁运从甲年算起，是土运太过，那么乙年便是金运不及随之而来；乙年是金运不及，则丙年水运太过从之而至等。明白了这个太过与不及的道理，也就可知道运气的周期，并可以判断各时令的气候是否属于正常范围了。凡统主一岁之运与司天之气相符的，叫做天符。所谓司天之气，是客气中的一种，它随着每年的地支而变化，也就是将十二地支分别配属六气，用来推算客气。即丑未配属太阴湿土、卯酉配属阳明燥金、辰戌配属太阳寒水、巳亥配属厥阴风木、子午配属少阴君火、寅申配属少阳相火，而各年配属之气正是司天之气。例如：凡遇丑未年就是太阴湿土司天、卯酉年便是阳明燥金司天等。有时统主一年的运和司天之气相合，如己丑、己未年，己为土运，而丑、未年是太阴湿土司天，气与运都属土，这就叫做天符。每六十年中有十二年出现这种情况，即：己丑、己未、戊寅、戊申、戊子、戊午、乙卯、乙酉、丁巳、丁亥、丙辰、辛辰年。若统主一岁之运，与该年的年支相符合的叫做岁直，又叫岁会。所谓年支，是用十二地支与五行配属的另一种方法，即寅卯配属木、午巳配属火、辰戌丑未配属土、申酉配属金、亥子配属水。例如丁卯年丁为木运，而卯也配属木，便是岁直。每六十年中有八年出现这种情况，即丁卯、戊午、甲辰、甲戌、己丑、己未、乙酉、丙子年。如若既是天符，又为岁直的年份，便叫做三合，又叫太一天符。每六十年中，有四年是这种情况，即戊午、乙酉、己丑、己未年，天符十二年中有此四年，岁直八年中也有此四年，所以均属于太一天符。黄帝说：天地之气上下相互感召是怎么回事呢？鬼臾区说：寒、暑、燥、湿、风、火六者，是在天的阴阳之气，所以三阴三阳与它相应。木、火、土、金、水、相火，是地的阴阳之气，生长化收藏的变化与它相应。春夏二季，在上半年属阳，所以有春生夏长；秋冬二季，在下半年属阴，所以有秋收冬藏。天有阴阳，地也有阴阳，天地之气上下相合，则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所以要想知道天地阴阳变化的情况，就必须了解五行与天干相配合是运转不息的，每五年岁运轮转一周，并自东向西右迁一步。如：甲己年土运、乙庚年金运、丙辛年水运、丁壬年木运、戊癸年火运，五年环转一周，即甲年土运过后，五年值己年又是土运。此外，还必须了解天之六气与地之五运相配合，每六年环转一周。如：子午年为少阴司天、丑未年为太阴司天、寅申年为少阳司天、卯酉年为阳明司天、辰戌年为太阳司天、巳亥年为厥阴司天，即子年少阴司天过后，六年值午年仍是少阴司天，所以说六年环转一周。由于天地之气有动有静，上下相应，阴阳相互交错，所以六十年的运气变化就由此而产生了。黄帝说：天干地支上下五六相合，而形成周和纪，这有没有一定常数呢？鬼臾区说：司天之气循环，以六为常数，地之五运以五为常数。所以六气司天，需要六年方能循环一周；地之五运，需要五年才能循环一周。因为君火主宰神明，只有相火主运，所以运仅有五，而气有六，五与六相合，计三十年当中共有七百二十个节气，称为一纪。两纪一千四百四十个节气，计六十年就成为甲子一周，于是各年运气的太过和不及，就都可以清楚了。

【原文】 帝曰：夫子之言，上终天气，下毕地纪，可谓悉矣。余愿闻而藏之，上以治民，下以治身，使百姓昭著，上下和亲，德泽下流，子孙无忧，传之后世，无有终时，可得闻乎？鬼臾区曰：至数之机［1］，迫迮［2］以微，其来可见，其往可追，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夭殃，谨奉天道，请言真要。帝曰：善言始者，必会于终，善言近者，必知其远，是则至数极而道不惑，所谓明矣。愿夫子推而次之，令有条理，简而不匮［3］，久而不绝，易用难忘，为之纲纪，至数之要，愿尽闻之。鬼臾区曰：昭乎哉问！明乎哉道！如鼓之应桴［4］，响之应声也。臣闻之，甲己之岁，土运统之；乙庚之岁，金运统之；丙辛之岁，水运统之；丁壬之岁，木运统之；戊癸之岁，火运统之。帝曰：其于三阴三阳，合之奈何？鬼臾区曰：子午之岁，上［5］见少阴；丑未之岁，上见太阴；寅申之岁，上见少阳；卯酉之岁，上见阳明；辰戌之岁，上见太阳；巳亥之岁，上见厥阴。少阴所谓标也，厥阴所谓终也。厥阴之上，风气主之；少阴之上，热气主之；太阴之上，湿气主之；少阳之上，相火主之；阳明之上，燥气主之；太阳之上，寒气主之。所谓本也，是谓六元。帝曰：光乎哉道！明乎哉论！请著之玉版，藏之金匮，署曰《天元纪》。

【提要】 本段论述了天干主五运、地支主六气及六气与三阴三阳的结合情况。

【注释】 ［1］至数之机：至数，指五运六气相合的常数。五运六气之交错轮转，六十年中有一定的规律，所以叫做“至数之机”。

［2］迫迮：迮，zhǎi，音窄。迫迮，有切近而深细的意思。

［3］匮：乏的意思。

［4］桴：fú，音浮，指鼓槌。

［5］上：指司天而言。

【白话解】 黄帝说：先生所讲的，上通天气，下达地理，可以说极为详尽了。我愿意把听到的知识珍藏起来，上以治疗百姓的疾苦，下以保护自身的健康，并使百姓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上下和睦相处，德泽广泛流行，让他们无忧无虑，并能传给子孙后世，代代相传，永远没有终止的时候。你能不能再把如何应用这个道理来防治疾病讲给我听听呢？鬼臾区说：五运六气演化的常数，有一定的规律，可以说它是近乎微妙的，应用这个规律，可以追溯以往之气的变化，也可以推测将要发生之气的情况。因此，重视它就可以知道预防和治疗疾病，使生命昌盛；忽视它，人体就会受到自然变化的伤害，发生疾病，甚至死亡。如果违背了这个道理而行为放肆，必然会遭受灾祸，所以，必须谨慎地遵照和适应运气的规律。现在就让我讲讲其中主要的道理吧。黄帝说：善于讲解事物起源的人，也必然知道事物的结局；善于讲解事物现状的人，也必然通晓其将来的发展。只有这样，对五运六气的道理才能深刻理解而不致于迷惑，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明白事理的人。请你依次推理，有条不紊，简明扼要地进行讲解，以使其永久流传而不会断绝，容易推广应用而不被忘记。对于这些五运六气的纲要，我愿意详尽地听听。鬼臾区说：你问得真高明。而运气的道理又是多么明确啊！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就像鼓槌敲在鼓上发出的声音立即得到回响一样，会很快就明白的。我听说是这样的：甲年和己年都是土运、乙年和庚年都是金运、丙年和辛年都是水运、丁年和壬年都是木运、戊年和癸年都是火运，因为这五运是统主一年的，所以又叫做统运，也叫中运。黄帝说：五运和三阴三阳是如何配合的呢？鬼臾区说：子年、午年均为少阴司天，丑年、未年均为太阴司天，寅年、申年均为少阳司天，卯年、酉年均为阳明司天，辰年、戌年均为太阳司天，巳年、亥年均为厥阴司天。年支阴阳的次序，是以子年为始，亥年为终，所以少阴为首，厥阴为终。风是厥阴的本气，热是少阴的本气，湿是太阴的本气，相火是少阳的本气，燥是阳明的本气，寒是太阳的本气。因为风、热、湿、火、燥、寒是三阴三阳的本气，又都是由天元一气所化，所以叫做六元。黄帝说：这是多么明白的道理啊！你讲得又是多么清楚啊！我要把它刻在玉版上，藏在金匮里，题上一个名字，叫做“天元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