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从容论篇第七十六

【题解】 示，示范；从容，即从容不迫。本篇讨论了诊断时应从容不迫、沉着仔细分析、诊断病情，并例举脾、肺、肾等脏的一些具体脉象、症状和病例作为示范，所以篇名叫做“示从容论”。

【原文】 黄帝燕坐［1］，召雷公而问之曰：汝受术诵书者，若能览观杂学［2］，及于比类，通合道理，为余言子所长，五脏六腑，胆胃大小肠脾胞膀胱，脑髓涕唾，哭泣悲哀，水所从行，此皆人之所生，治之过失，子务明之，可以十全，即不能知，为世所怨。雷公曰：臣请诵《脉经·上下篇》甚众多矣，别异比类，犹未能以十全，又安足以明之。

【提要】 本段论述了作为医生应当学识渊博，能够运用取类比象的方法，融会贯通于医学理论之中，才能正确诊治疾病。

【注释】 ［1］燕坐：燕就是休息；燕坐就是坐而休息。

［2］杂学：是指医学以外的各种学问。

【白话解】 黄帝悠闲地坐着休息，召来雷公问道：你学过医术，诵读过医书，还能博览群书，旁通杂学，掌握了取类比象的方法，可以说已经把医学理论融会贯通了。现在你对我说说你的心得和体会吧。比如五脏、六腑，或胆、胃、大肠、小肠，或脾、胞宫、膀胱，或脑髓、涕唾，或哭泣、悲哀，或人体水液的运行等，这些方面都可以谈。这些都是人体生命活动赖以进行的最基本的物质基础，也是治疗时容易出现差错的方面，所以你务必把这些道理弄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在诊断和治疗疾病时不出错误而十全十美。否则，就会在诊治疾病时经常出错而遭到世人的抱怨。雷公回答说：我读过《脉经·上下篇》中的许多内容，但在取类比象、诊治疾病方面还不能做到完全正确，又怎么能说是完全明白了呢？

【原文】 帝曰：子别试通五脏之过，六腑之所不和，针石之败，毒药所宜，汤液滋味，具言其状，悉言以对，请问不知。雷公曰：肝虚肾虚脾虚，皆令人体重烦冤，当投毒药刺灸砭石汤液，或已或不已，愿闻其解。帝曰：公何年之长而问之少，余真问以自谬也。吾问子窈冥［1］，子言上下篇以对，何也？夫脾虚浮似肺，肾小浮似脾，肝急沉散似肾，此皆工之所时乱也，然从容［2］得之。若夫三脏土木水参居，此童子之所知，问之何也？

雷公曰：于此有人，头痛筋挛骨重，怯然少气，哕噫腹满，时惊不嗜卧，此何脏之发也？脉浮而弦，切之石坚，不知其解，复问所以三脏者，以知其比类也。帝曰：夫从容之谓也。夫年长则求之于腑，年少则求之于经，年壮则求之于脏。今子所言皆失，八风菀熟，五脏消烁，传邪相受。夫浮而弦者，是肾不足也。沉而石者，是肾气内著也。怯然少气者，是水道不行，形气消索也。咳嗽烦冤者，是肾气之逆也。一人之气，病在一脏也。若言三脏俱行，不在法也。

【提要】 本段举肾虚、肝虚、脾虚的脉症为例进行分析。

【注释】 ［1］窈冥：窈，yǎo，音杳，深远之意；窈冥指义理玄妙。

［2］从容：就是指从容不迫，沉着细致地观察病人，分析病情。

【白话解】 黄帝说：请你在《脉经·上下篇》之外，根据你所知道的，试述一下五脏的病变、六腑的不和、针刺砭石的副作用、药物的适宜和禁忌以及汤液的滋味等，并请具体地说明它们的情况，尽量详细地问答我提出的问题。如果你有不懂的问题，也可以提出来。雷公说：肝脏虚、肾脏虚和脾脏虚，都可使病人产生身体沉重和心情烦闷的症状，我曾用药物、针灸、砭石和汤液来治疗，有的治愈了，有的却没有治愈，这是什么原因呢？我想听听你对这个问题的解释。黄帝说：为什么你这么大的年纪，却会提出这样幼稚而肤浅的问题呢？也可能是我提的问题不太恰当吧。我问你的是深刻精微的道理，为什么你却用《脉经·上下篇》中的内容回答我呢？脾脏有病时，其脉搏虚浮好像是肺脉；肾脏有病时，其脉搏小而浮好像是脾脉；肝脏有病时，其脉搏急沉而散好像是肾，以上这些是一般医生经常容易搞错的，但如果能够从容不迫去地诊视，还是可以分清楚的。脾脏属土，肝脏属木，肾脏属水，三脏都位于横膈膜以下，而且彼此部位很接近，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还要问呢？

雷公说：有个病人，头痛、筋脉痉挛，骨节沉重，虚弱气短，干呕嗳气，腹部胀满，常常惊骇，不能安卧，这是哪一脏发生的病变呢？他的脉搏轻按则弦，用力按则坚硬如石，我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脉象，所以就再次提出肝、脾、肾三脏的问题，就是为了知道怎样进行类比区别。黄帝说：应该从容地进行分析。年长的人大多数嗜食厚味食物，厚味食物易损伤六腑，因而对年长的病人应多从腑病的角度来考虑；年少的人多半体力活动过度，易损伤经脉，因而对少年病人应多从经脉病的角度来寻求；年壮的人常因为同房纵欲而损耗阴精，因而对年壮的病人应多从脏病的角度来诊察。刚才你说的，都没有切中要害，仅仅从三脏的脉象来讨论是不全面的。自然界的病邪侵入人体，郁结停留不去，都会化为热而损伤五脏的阴精，邪气在体内流传，就会引起各种病理变化。病人的脉象轻按如弦，是肾脏之气不足的表现；用力切按脉象坚硬如石，是肾中阳气不足阴气停留而不运行的表现；病人虚弱气短，是因为水液和气通行的道路不畅，不能正常输送分布，所以形成了病人形体虚弱和呼吸气段。至于咳嗽、心情烦闷的症状，则是因为肾气向上逆行而造成的。以上所说的这个人，病变都在于肾脏一个脏器，如果认为是肺脏、脾脏和肾脏三个脏器造成的，那就不合医理和临床实际了。

【原文】 雷公曰：于此有人，四肢解，喘咳血泄，而愚诊之，以为伤肺，切脉浮大而紧，愚不敢治，粗工下砭石，病愈多出血，血止身轻，此何物也？帝曰：子所能治，知亦众多，与此病失矣。譬以鸿飞，亦冲于天。夫圣人之治病，循法守度，援物比类，化之冥冥［1］，循上及下，何必守经。今夫脉浮大虚者，是脾气之外绝，去胃外归阳明也。夫二火不胜三水［2］，是以脉乱而无常也。四肢解，此脾精之不行也。喘咳者，是水气并阳明也。血泄者，脉急血无所行也。若夫以为伤肺者，由失以狂也。不引比类，是知不明也。夫伤肺者，脾气不守，胃气不清，经气不为使，真脏坏决，经脉傍绝，五脏漏泄，不衄则呕，此二者不相类也。譬如天之无形，地之无理，白与黑相去远矣。是失吾过矣，以子知之，故不告子，明引比类《从容》，是以名曰诊轻［3］，是谓至道也。

【提要】 本段对失血证属肺、属脾进行了分析。

【注释】 ［1］化之冥冥：指通过思考、分析，加以灵活运用。

［2］二火不胜三水：二火即二阳，为胃；三水即三阴，为脾。

［

3］诊轻：《黄帝内经太素》作“诊经”。

【白话解】 雷公说：还有一个病人，表现为：四肢沉重，软弱无力，咳嗽，气喘，大便带血。我的诊断是肺脏之气受了损伤。切按病人的脉搏，脉象浮大而虚，我不敢贸然施治。但有个技术并不很高明的粗率的医生，用砭石给病人治疗，病人出血更多，但等到出血停止后，病人却感觉全身轻快、病也就好了。请问这是什么病呢？黄帝说：你能治疗和知道的疾病也已经很多了，但是对这个病人来说，你却错了。至于那个粗率的医生能够治愈此病，则好比是鸿雁平时飞得很低，但偶然也会飞到高空一样，不过是碰巧成功而已。高明的医生治疗疾病，一定要遵循基本的法度，又要能够联系对比，并通过自己的周密思考分析，灵活地加以运用。做到举一反三，察上而知下，并不只呆板地拘守经脉的表现。这个病人的脉象浮大而虚，是病人脾的阳气虚的表现。脾气虚不能正常输送布散水液，水液停留在阳明经中，胃中阳气受损，脾虚不能运化精微，经脉得不到胃摄入的饮食精华的营养，导致脉象紊乱，失去正常的状态；脾脏有主管四肢的功能，脾不能输送布散水液和饮食精华物质到达四肢，就会出现四肢沉重、软弱无力的症状；咳嗽和气喘，是因为水气停聚在阳明胃中，而肺的经脉起始于胃中，水气循经脉影响肺的正常功能；大便中出血，是由于血脉不通利，血液不循正常途径运行溢出脉外而引起的。以上症状都是脾脏病变引起的，认为是肺脏受伤所致，那是毫无根据的妄言。不能做到联系对比，诊断疾病就不能明确。肺脏受伤的病变也常常会引起脾气虚弱、胃的功能紊乱，使经脉之气不能运行到全身各个部位，而反过来又使肺脏精气衰竭，经脉之气也因而衰竭，最终导致五脏功能受损，精气外泄，出现鼻出血和皮下肌肉间出血的症状，或者出现呕血的症状，而不是小大便带血的症状。所以，脾脏受伤和肺脏受伤宾不是一类病变，两者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能明确这些道理，就如同天空没有可以认识的形象、大地没有可到达的边际一样，就会混淆是非、颠倒黑白，难免相差太大了。这也是我的过失，我原以为你都知道了，所以过去没有告诉你。现在我明确地用“从容”中的内容，用类比的方法，分析给你听。由于这些内容是有关诊断方面的理论，所以也称作“诊经”，这些都是很高明和很重要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