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九弟·牙被打掉也要和血吞下去

大概以能立能达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立”的意思是发愤自强，什么时候都能站得住；“达”的意思是办事周到，计划能行得通。

【原文】

沅弟左右：

鄂署五福堂有回禄之灾，幸人口无恙，上房无恙，受惊已不小矣。其屋系板壁纸糊，本易招火。凡遇此等事，只可说打杂人役失火，固不可疑会匪之毒谋，尤不可怪仇家之奸细。若大惊小怪，胡思乱猜，生出多少枝叶，仇家转得传播以为快。惟有处之泰然，行所无事。申甫所谓“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星冈公所谓“有福之人善退财”，真处逆境者之良法也。

弟求兄随时训示申儆。兄自问近年得力，惟有一“悔”字诀。兄昔年自负本领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见得人家不是。自从丁巳、戊午大悔大悟之后，乃知自己全无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故自戊午至今九载，与四十岁以前迥不相同。大约以能立能达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立者，发奋自强，站得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

吾九年以来，痛戒无恒之弊，看书写字，从未间断，选将练兵，亦常留心。此皆自强能立功夫。奏疏公牍，再三斟酌，无一过当之语自夸之词。此皆圆融能达功夫。至于怨天本有所不敢，尤人则常不能免，亦皆随时强制而克去之。

弟若欲自儆惕，似可学阿兄丁戊二年之悔，然后痛下箴砭，必有大进。“立达”二字，吾于己未年，曾写于弟之手卷中。弟亦刻刻思自立自强，但于能达外尚欠体验，于不怨尤处尚难强制。吾信中言，皆随时指点，劝弟强制也。赵广汉本汉之贤臣，因星变而劾魏相，后乃身当其灾，可为殷鉴。默存一悔字，无事不可挽回也。

同治六年正月初三日

【白话提要】

沅弟左右：

鄂督署的五福堂发生了火灾，幸好人没有受到伤害，上房也没有大碍，只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那里的房子是木板墙壁，上面还有纸糊，本来就很容易招致火灾。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只能说是做杂物的人失火，而不能怀疑是敌匪施行的狠毒计策，特别是不能认为是仇家的奸细所为。如果在事情面前大惊小怪，胡乱猜疑，增添枝叶，那就会很快地传播出去。只有时时处处都能做到冷静对待，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像申甫所说的，“好汉打脱牙和血吞”（好汉牙齿被打脱也要和血吞下去）。星冈公说有福的人懂得怎样退财，处于逆境中的人要学会如何自安，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弟弟要求为兄随时能训示自己，为兄扪心自问，近年来事业的成功靠的是一个“悔”字。过去很自负，总认为自己有很大的本领，能屈能伸，能行能藏，而且还总能看见别人的缺点。自从丁巳、戊午彻底悔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本领，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发现别人有几分是正确的。所以，自戊午到现在前后九年的时间，与四十岁以前是完全不同的。大概以能立能达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立”的意思是发愤自强，什么时候都能站得住；“达”的意思是办事周到，计划能行得通。

九年以来，我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做事没有恒心的毛病彻底改掉。于是，看书写字，我从来没有间断过；选将练兵，我也时时留心。这是在培养自强自立的精神。关于奏疏公牍，每次都反复斟酌，没有说过一句过头的话，没有用过一个自夸的词，这是培养圆熟能达的办事能力。而关于怨天，我本来就不敢怨天；但尤人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会时时刻刻强制自己尽量克服。

弟弟如果想警醒自己，那不妨学一学为兄丁戊二年的悔悟，然后痛下决心，我相信一定会有大的进益。“立达”这两个字，我在已未年曾经把它写在了弟弟的手卷上。弟弟也总想自立自强，但在“达”字上还没有一定的体验。而对于不怨天尤人，恐怕还很难强制做到。我可以在信中随时进行指点，以劝弟弟强制自己做到这一点。赵广汉本来在汉朝是一位著名的贤臣，但因星变而弹劾魏相，以至于后来遭遇灾祸，我们要以此作为殷鉴。只要心中暗暗有一个悔字，那就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挽回。

同治六年正月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