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父母·有什么也别有外债

四弟、六弟的考试情况怎么样?考中的话,也不要太高兴;不能考中的话,也不要太忧虑,发奋读书才是最主要的。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彭山屺进京,道上为雨泥所苦,又值黄河水涨,渡河时大费力,行李衣服皆湿。惟男所寄书,渠收贮箱内,全无潮损,真可感也!到京又以腊肉、莲、茶送男。渠于初九晚到,男于十三日请酒,十六日将四十千钱交楚。渠于十八日赁住黑市,离城十八里,系武会试进场之地,男必去送考。

男在京身体平安,国荃亦如常,男妇于六月廿三感冒,服药数帖痊愈,又服安胎药数帖。孙纪泽自病痊愈后,又服补剂十余帖,辰下体已复原。每日行走欢呼,虽不能言,已无所不知,食粥一大碗,不食零物。仆婢皆如常。周贵已荐随陈云心回南,其人蠢而负恩。萧祥已跟别人,男见其老成,加钱呼之复来。

男目下光景渐窘,恰有俸银接续,冬下又望外官例寄炭资。今年尚可勉强支持,至明年则更难筹划。借钱之难,京城与家乡相仿,但不勒追强逼耳。前次寄信回家,言添梓坪借项内,松轩叔兄弟实代出钱四十千,男可寄银回家,完清此项。近因完彭山屺项,又移徙房屋,用钱日多,恐难再付银回家。

男现看定屋在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准于八月初六日迁居,初二日已搬一香案去,取吉日也。棉花六条胡同之屋,王翰城言冬间极不吉,且言重庆下者不宜住三面悬空之屋,故遂迁移绳匠胡同,房租每月大钱十千,收拾又须十余千。

心斋借男银已全楚,渠家中付来银五百五十两,又有各项出息,渠言尚须借银出京,不知信否。

男已于七月留须。楚善叔有信寄男,系四月写,备言其苦。近闻衡阳田已卖,应可勉强度日。戊戌冬所借十千二百,男曾言帮他。曾禀告叔父,未禀祖父大人,是男之罪,非渠之过。其余细微曲折,时成时否,时朋买,时独买,叔父信不甚详明。楚善叔信甚详,男不敢尽信。总之,渠但免债主追逼,即是好处。第目前无屋可住,不知何处安身?若万一老亲幼子栖托无所,则流离四徒,尤可怜悯。以男愚见,可仍使渠住近处,断不可住衡阳,求祖父大人代渠谋一安居。若有余资,则佃田耕作。又求父亲寄信问朱尧阶,备言楚善叔光景之苦与男关注之切,问渠所营产业可佃与楚善耕否?渠若允从,则男另有信求尧阶,租谷须格外从轻。但路太远,至少亦须耕六十亩方可了吃。

尧阶寿屏,托心斋带回。严丽生在湘乡不理公事,簠簋不饬,声名狼藉。如查有真实劣绩,或有上案,不妨抄录付京,因有御史在男处查访也,但须机密。

四弟、六弟考试不知如何?得不足喜,失不足忧,总以发愤读书为主。史宜日日看,不可间断。九弟阅《易知录》现已看至隋朝。温经须先穷一经,一经通后,再治他经,切不可兼营并鹜,一无所得。

又谨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三日

【白话提要】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彭山屺来京途中,路上到处都是雨泥,又赶上黄河水涨,所以在渡河时十分费力,行李和衣服都弄湿了。但儿子托他寄的书,他放在箱子里,一点都没有受潮,我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到京城以后,他又送给儿子腊肉、莲子、茶叶。他是在初九那一天晚上到的,儿子在十三日请他吃饭喝酒。十六日,把四十千钱交给楚。十八日,他在黑市租了房子住下。那里离京城有十八里,是武会试进场之处,儿子一定会前去送考。

在京城,儿子身体平安无恙,国荃也和往常一样。六月二十三日,儿媳妇得了感冒,但吃了几帖药后就好了,后来又吃了几帖安胎的药。孙儿纪泽病好以后,又吃了十几帖补药,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了,每天走路欢呼,虽然他还不会说话,但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每天都吃一大碗粥,不吃别的东西。仆人婢女也都和往常一样。周贵已荐随陈云心回湖南了。这个人不仅愚蠢,而且还很忘恩负义。萧祥已跟随别人了,儿子见他十分老成,所以就加了钱又把他叫回来了。

现在,儿子这里越来越窘迫,幸好有俸银接续,冬天到来的时候还能指望外官例寄的防寒费用,所以今年勉强还能支持下去。明年,恐怕就更难筹划了。京城与家乡一样,借钱都很困难,只是这里不存在勒索追逼的现象。上一次寄信回家,说到添梓坪借项内,松轩叔兄弟会代出四十千钱,儿子可给家寄回钱去,把这笔债还清。这段时间因为还彭山屺的钱,还要搬家用钱。用钱一天天越来越多,恐怕很难再寄钱回家了。

儿子现在看定的房子就在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决定八月初六那天搬家。初二那天,已经搬过去一个香案,因为那天是个吉日。据王翰城所说,棉花六条胡同的房子在冬天十分不吉利,还说要庆贺喜事的人,不适合住在三面悬空的房子里,这才决定搬迁到绳匠胡同。每个月的房租是大钱十千,收拾的话,又需要十多千钱。

儿子把借心斋的钱已经全部还清了,他家寄来了五百五十两银子,其中还有各项息钱。他说还要借一笔钱离开京城,不知是不是这样?

儿子在七月的时候已经留了须。楚善叔四月给儿子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说了他的困难和苦处。最近听说已经卖掉衡阳的田产,这样的话,应该就能勉强度日了。戊戌年冬天借的十千二百钱,儿子曾经说过算是资助他的。这事也曾经向叔父禀告过,但没有向祖父大人禀告,这是儿子犯下的过错,而与他没有关系。此外还有很多细微曲折,有时能成,有时又不能成,有时朋友买,有时又单独买,叔父信中说得并不是很详细明白,但楚善叔的信中内容却说得很详细,然而儿子也不敢都相信。总之,只要他能免遭债主的追迫,这就是好处,只是眼下没有房子住,不知道在哪里安身?如果年老的和年幼的都没有着落,那岂不是要四处流离?这样实在是很可怜!以儿子愚见,还是让他住在较近的地方,而千万不能住在衡阳,还请祖父大人给他找一个安居的地方。如果还能剩下一些钱,那就佃田耕种。还请父亲给朱尧阶写一封信,把楚善叔的困苦详细地说一说,并说儿子十分殷切地关注此事,问问他经营的那些产业,能不能佃给楚善耕种?如果他同意的话,那儿子就另外给他写信,求他租谷要特别轻一些,但是路太远,最少也要耕六十亩,才能维持生活。

尧阶的寿屏,我托心斋带回去。严丽生于湘乡,总是不好好打理公事,为官也不廉洁,在这里声名很坏。如果能查到他的真实劣绩或者案子,那最好抄录付来京城,但因为儿子这里有御史在查访,一定要机密进行。

四弟、六弟的考试情况怎么样?考中的话,也不要太高兴;不能考中的话,也不要太忧虑,发奋读书才是最主要的。每天都要看史书,不能有一天间断。九弟正在看《易知录》,现在已经看到隋朝这一部分。温习经书先要研究透一种经书,然后再研究其他的内容,而不可兼研并骛,否则的话,不会有一点收获。

儿子谨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