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谕纪泽儿·养生应顺应自然之道

比如吃药的话，每天如果变换几种药剂，一整年没有任何理由地猛烈进补，病情根本就不严重，可偏偏乱加药物发汗，那就像商鞅治理秦国、王安石治理北宋一样，把自然的妙处就丧失掉了。

【原文】

字谕纪泽儿：

廿日接纪泽在清江浦所发之信。廿二日李鼎荣来，又接一信。廿四日又接尔至金陵十九日所发之信。舟行甚速，病亦大愈，为慰。

老年来始知圣人教孟武伯问孝一节之真切。尔虽体弱多病，然只宜清静调养，不宜妄攻治。庄生云：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东坡取此二语，以为养生之法。尔熟于小学，试取“在宥”二字之训诂体味一番，则知庄、苏皆有顺其自然之意。养生亦然，治天下亦然。若服药而日更数方，无故而终峻补，疾轻而妄施攻伐强求发汗，则如商君治秦、荆公治宋，全失自然之妙。柳子厚所谓名为爱之其实害之，陆务观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皆此义也。东坡游罗浮诗云：“少儿少年有奇志，中霄起坐存黄庭。”下一“存”字，正合庄子“在宥”二字之意。盖苏氏兄弟父子皆讲养生，窃取黄老微旨，故称其子为奇志。以尔之聪明，岂不能窥透此旨？余教尔从眠食二端用攻，看似粗浅，却得自然之妙。尔以后不轻服药，自然日就壮健美。

余以十九日至济宁，即闻河南贼匪图犯山东，故暂驻此间，不遽赴豫。贼于廿二日已入山东曹县境，余调朱星槛三营来济护卫，腾出潘军赴曹攻剿。须俟贼出齐境，余乃移营西行也。

尔侍母而行，宜作还里之计，不宜留连鄂中。仁宦之家，往往贪恋外省，轻弃其乡，目前之快意甚少，将来之受累甚大，吾家宜力矫此弊。余不悉。

涤生手示　　

李眉生于廿四日到济宁相见矣。四叔九叔寄余信二件寄阅。他人寄纪泽信四件、王成九信一件查收。

同治五年二月廿五日

【白话提要】

字谕纪泽儿：

二十日，我收到了纪泽在清江浦发来的信。二十二日，李鼎荣回到京城，我又收到了一封信。二十四日，我又收到了你到金陵十九日发来的信。船行驶的速度很快，你的病也有了很大的好转，我感到十分欣慰。

人老了之后，才意识到孔圣人教导孟武伯讲孝道那一节内容是非常真切的。你身体较弱，经常生病，需要静心调养，而不要随便使用什么药物进行治疗。庄子说：“只听说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生活得自在宽裕，而从来没有听说要统治天下人的。”苏东坡将这两句话作为养生的方法。你很熟悉小学，可以好好体会体会“自在宽裕”这几个字的意义。你一定会从中明白庄子和苏东坡等人都有凡事都要顺其自然的意思。其实，养生也是如此，治理天下也是如此。比如吃药的话，每天如果变换几种药剂，一整年没有任何理由地猛烈进补，病情根本就不严重，可偏偏乱加药物发汗，那就像商鞅治理秦国、王安石治理北宋一样，把自然的妙处就丧失掉了。柳宗元说：“名义上虽然说是爱护，但实际上却是伤害。”陆游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们二人所说的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苏东坡在一首名为《游罗浮》的诗中说：“少儿少年有奇志，中霄起坐存黄庭。”第二句中的“存”字，与庄子所说的“自在宽裕”所表达的正是同一个意思。因为苏家的父子兄弟都十分注重养生，巧妙地借用黄老学说中精微的宗旨，所以称赞他的儿子会有奇志。你那么聪明，难道不能看透这其中蕴涵的旨意吗？我让你在睡眠和饮食这两个方面多下工夫，这看起来似乎很粗浅，但事实上你却能从中体会到自然的妙处。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轻易服药了，我想身体会越来越健壮。

十九那一天，我到达济宁，听说河南的捻军企图进入山东境内，所以我暂时就住在这里，而不会立刻去河南。二十二日，捻军已经到达山东曹县。在我的调遣下，朱星槛的三个营前往济宁守卫，而潘鼎新新一军则到曹县去攻剿捻军。只有等捻军离开山东了，我才会调动军队继续西行。

你一路上侍奉母亲，应该作回归乡里的打算，而不要在武昌等地留连。官宦之家，常常会贪恋外省的繁华，而轻易地放弃自己的乡里。相对来说，不仅现在的快乐很少，而且将来的害处会很大。我家一定要全力戒除这种弊病。其他的就不多说了。

涤生手示　　

二十四日，李眉生来到济宁相见。我把四叔和九叔寄给我的两封信寄给你看一看。其中还有别人寄给纪泽的四封信，以及寄给王九成的一封信，还请仔细查收。

同治五年二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