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章侯

崇祯己卯八月十三⁽¹⁾，侍南华老人饮湖舫⁽²⁾，先月早归。章侯怅怅向余曰：“如此好月，拥被卧耶？”余敦苍头携家酿斗许，呼一小划船再到断桥，章侯独饮，不觉沾醉。过玉莲亭⁽³⁾，丁叔潜呼舟北岸，出塘栖蜜桔相饷⁽⁴⁾，畅啖之。章侯方卧船上嚎嚣⁽⁵⁾。岸上有女郎，命童子致意云：“相公船肯载我女郎至一桥否？”余许之。女郎欣然下，轻绔淡弱，婉瘱可人⁽⁶⁾。章侯被酒挑之曰：“女郎侠如张一妹，能同虬髯客饮否？”⁽⁷⁾女郎欣然就饮。移舟至一桥，漏二下矣，竟倾家酿而去。问其住处，笑而不答。章侯欲蹑之，见其过岳王坟⁽⁸⁾，不能追也。

【注释】

(1) 乙卯：崇祯十二年（1639）。

(2) 南华老人：张汝懋，字众之。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历任休宁县令、大理寺丞。他是作者的叔祖。

(3) 玉莲亭：有关该亭情况，作者在《西湖梦寻》卷一《玉莲亭》条言之甚详，兹引如下：“白乐天守杭州，政平讼简。贫民有犯法者，于西湖种树几株；富民有赎罪者，令于西湖开葑田数亩。历任多年，湖葑尽拓，树木成荫。乐天每于此地载妓看山，寻花问柳。居民设像祀之。亭临湖岸，多种青莲，以象公之洁白。右折而北，为缆舟亭，楼船鳞集，高柳长堤。游人至此买舫入湖者，喧阗如市。东去为玉凫园，湖水一角，僻处城阿，舟楫罕到。寓西湖者，欲避嚣杂，莫于此地为宜。园中有楼，倚窗南望，沙际水明，常见浴凫数百出没波心，此景幽绝。”

(4) 塘栖：地名，在杭州城北。

(5) 嚎嚣：大声喊叫。

(6) 婉瘱（wǎn yì）：温顺娴静。

(7) 张一妹、虬髯客：唐杜光庭小说《虬髯客传》中的人物。此处章侯以虬髯客自比。

(8) 岳王坟：在今浙江杭州。初建于南宋嘉定十四年（1221）。岳飞死后被朝廷追封为鄂王，故称岳王。作者《西湖梦寻》一书有详细介绍，可参看。

【简评】

那位女郎来去迹，去无踪，人乎？仙乎？醒时？梦中？作者写得恍恍惚惚，迷迷离离，读者只能摹想得之，世间的事情不见得都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