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湖⁽¹⁾

西湖，田也而湖之，成湖焉；湘湖，亦田也而湖之，不成湖焉。湖西湖者，坡公也，有意于湖而湖之者也；湖湘湖者，任长者也，不愿湖而湖之者也。任长者有湘湖田数百顷，称巨富。有术者相其一夜而贫⁽²⁾，不信。县官请湖湘湖，灌萧山田，诏湖之，而长者之田一夜失，遂赤贫如术者言。今虽湖，尚田也，不下插板，不筑堰，则水立涸。是以湖中水道，非熟于湖者不能行咫尺。游湖者坚欲去，必寻湖中小船与湖中识水道之人，溯十阏三⁽³⁾，鲠咽不之畅焉。湖里外锁以桥，里湖愈佳。盖西湖止一湖心亭为眼中黑子，湘湖皆小阜、小墩、小山，乱插水面，四围山趾，棱棱砺砺，濡足入水，尤为奇峭。

余谓西湖如名妓，人人得而媟亵之⁽⁴⁾；鉴湖如闺秀，可饮而不可狎；湘湖如处子，眂娗羞涩⁽⁵⁾，犹及见其未嫁时也。此是定评，确不可易。

【注释】

(1) 湘湖，在今浙江杭州，位于钱塘江南岸，萧山城区西南。景色优美，与西湖一起被称为“姐妹湖”。

(2) 相：看面，相面。

(3) 阏（è）：阻塞。

(4) 媟（xiè）亵：举止亲昵、不庄重。

(5) 眂娗（shì tiǎn）：腼腆、害羞。

【简评】

作者对西湖、鉴湖、湘湖所作的比较，新鲜别致。在《西湖梦寻》一书中，他说得更为具体、透彻：“至于湘湖，则僻处萧然，舟车罕至，故韵士高人无有齿及之者。余弟毅儒常比西湖为美人，湘湖为隐士，鉴湖为神仙。余不谓然。余以湘湖为处子，眂娗羞涩，犹及见其未嫁之时；而鉴湖为名门闺淑，可饮而不可狎；若西湖则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人人得而媟亵之矣。人人得而媟亵，故人人得而艳羡；人人得而艳羡，故人人得而轻慢。在春夏则热闹之至，秋冬则冷落矣；在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在清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