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谷好酒

余家自太仆公称豪饮⁽¹⁾，后竟失传，余父、余叔不能饮一蠡壳⁽²⁾，食糟茄⁽³⁾，面即发赪，家常宴会，但留心烹饪，庖厨之精，遂甲江左。一簋进，兄弟争啖之立尽，饱即自去，终席未尝举杯。有客在，不待客辞，亦即自去。

山人张东谷，酒徒也，每悒悒不自得。一日起谓家君曰：“尔兄弟奇矣！肉只是吃，不管好吃不好吃；酒只是不吃，不知会吃不会吃。”二语颇韵，有晋人风味。而近有伧父载之《舌华录》⁽⁴⁾，曰：“张氏兄弟，赋性奇哉！肉不论美恶，只是吃；酒不论美恶，只是不吃。”字字板实，一去千里，世上真不少点金成铁手也⁽⁵⁾。

东谷善滑稽，贫无立锥，与恶少讼，指东谷为万金豪富，东谷忙忙走诉大父曰：“绍兴人可恶，对半说谎，便说我是万金豪富。”大父常举以为笑。

【注释】

(1) 豪饮：纵饮，能喝酒。

(2) 蠡（lí）壳：贝类的壳，这里指很小的酒杯。

(3) 糟茄：一种具有药用价值的食品。做法为将紫茄子洗净切块，与酒糟、精盐放在瓷罐中，搅拌均匀，封口，放置一个月左右即可食用。

(4) 伧父：鄙贱之人。《舌华录》：明代笔记，作者曹臣。

(5) 点金成铁：比喻把好事办坏。典出宋道原《景德传灯录·真觉大师灵照》：“问：‘还丹一粒，点铁成金；至理一言，点凡成圣。请师一点。’师曰：‘还知齐云点金成铁吗？’曰：‘点金成铁，未之前闻。至理一言，敢希垂示。’”

【简评】

曹臣《舌华录》一书相关部分原文如下：“会稽张状元诸孙四五辈，皆不饮酒，善肴物。每至席所，箸下如林，必一尽乃止。沈曼长曰：‘张氏兄弟，赋性奇哉！遇肴不论美恶，只是吃；遇酒不论美恶，只是不吃。’”不妨将其与本文对读，看是否“点金成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