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止祥癖⁽¹⁾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余友祁止祥有书画癖，有蹴鞠癖，有鼓钹癖，有鬼戏癖，有梨园癖。

壬午至南都⁽²⁾，止祥出阿宝示余，余谓：“此西方迦陵鸟⁽³⁾，何处得来？”阿宝妖冶如蕊女，而娇痴无赖，故作涩勒，不肯着人。如食橄榄，咽涩无味，而韵在回甘；如吃烟酒，鲠无奈⁽⁴⁾，而软同沾醉。初如可厌，而过即思之。止祥精音律，咬钉嚼铁⁽⁵⁾，一字百磨，口口亲授，阿宝辈皆能曲通主意。

乙酉⁽⁶⁾，南都失守，止祥奔归，遇土贼，刀剑加颈，性命可倾，至宝是宝。丙戌⁽⁷⁾，以监军驻台州，乱民卤掠，止祥囊箧都尽，阿宝沿途唱曲，以膳主人。及归，刚半月，又挟之远去。止祥去妻子如脱屣耳，独以娈童崽子为性命，其癖如此。

【注释】

(1) 祁止祥：祁豸佳（1594—1670），字止祥，号雪瓢，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明天启七年（1627）举人，曾任吏部司务。多才多艺，擅长书法、绘画、度曲。祁彪佳之从兄。作者称其为“曲学知己”，并写有《寿祁止祥八十》诗。

(2) 壬午：崇祯十五年（1642）。南都：南京。

(3) 迦陵鸟：即迦陵频伽鸟，意译则为好声鸟、美音鸟或妙声鸟。产于印度，色黑似雀，羽毛美丽，音声清婉动听。佛教典籍常以其叫声比喻佛、菩萨之妙音。作者《夜航船》亦有介绍：“迦陵鸟：鸣清越，如笙箫，妙合宫商，能为百虫之音。《楞严经》云：‘迦陵仙音，遍十方界。’”

(4) 鲠（gěng yè）：哽噎，食物梗塞，难以下咽。

(5) 咬钉嚼铁：比喻意志坚强。

(6) 乙酉：顺治二年（1645）。

(7) 丙戌：顺治三年（1646）。

【简评】

文中所写的“阿宝”到底是人是鸟，这里需要辨析一下，因为笔者看到有人将其解释为鸟，这大概是从“迦陵鸟”一语望文生义，加上“出阿宝示余”的交代，更像一个宠物了。不过文中说得很明确，祁止祥“独以娈童崽子为性命，其癖如此”，显然阿宝属于娈童崽子之流。此外，“止祥精音律，咬钉嚼铁，一字百磨，口口亲授，阿宝辈皆能曲通主意”等语也说得很明白，称阿宝等为“辈”，分明是说人。再说阿宝如果是鸟的话，模仿几句人语就不错了，怎么还能学曲、唱曲，达到“曲通主意”，“沿途唱曲，以膳主人”的程度，这也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