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呀!晁错虽然未能善终,但世人都哀怜他的忠诚。

    所以,论述其施政主张的文章连篇累牍。

    贾山传贾山,颍川人。

    其祖父贾苮,是战国时魏王的博士弟子。

    贾山跟祖父学习,涉猎甚广而不专精,不是一个纯粹的儒者。

    他曾为颍阴侯灌婴做过随从骑士。

    文帝时,贾山写有一篇以秦朝为例论说治乱之道的文章,题为《至言》。

    全文如下:臣听说做臣子的应当尽忠竭虑,以直言谏主,要不规避被诛杀而死的危险。

    臣贾山正是这样的人。

    臣今不以年代久远之事来比方,只想借秦朝为例来提醒,请陛下稍加留意。

    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寒士,尚且能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子孙后代绵延不绝。

    但秦皇就不是这样。

    他虽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但横征暴敛,使百姓疲苦不堪,触犯刑律的人充塞道路,聚众为盗的人遍布山林,天下之人都心怀异志,幸灾乐祸。

    当一人振臂高呼,天下莫不群起响应,就如陈胜那样。

    不光如此,他从咸阳往西到雍地,修建了三百座离宫,钟鼓帷帐无需搬运,处处都是齐备的。

    尤其是阿房宫,殿高数十仞,东西长五里,南北宽千步,殿堂之宽敞纵车马奔驰而不局促,竖立旌旗而旗杆无需屈挠。

    修建宫室如此之华丽,是让其后代寄身茅庐而不可得啊!他又修筑驰道以通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沿海之滨全能通达。

    道宽五十步,高三丈,筑土厚实,打入铁桩加固,道旁植有青松。

    修筑驰道如此之壮丽,是让其后代行羊肠小径而无处插足啊!为死后葬在骊山,他役使数十万众造墓,旷日持久,历时十年。

    墓穴深不可测,采用金石、铜水浇灌而封闭,外面涂上漆,以珠玉、翡翠装饰,中间可供观览游乐,外表俨然一座山丘林苑。

    修造陵墓如此之奢侈,是让其后代死无葬身之地啊!秦以熊罴一样的力量,虎狼一样的心肠,蚕食诸侯,吞并海内,而又不修礼义,所以上天要加倍降下祸殃。

    今臣冒死相告,希望陛下稍加留意而从中吸取教训。

    臣听说忠臣服事君主,进言恳切刚直就不会被采纳而身处危境,如果不恳切刚直又不可能讲清道理,所以,恳切刚直之言,是贤明的君主急于想听到的,也是忠臣们冒死也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贫瘠的土地,虽有良种,也不能生长;江河边的肥田,即使是劣种,也无不生长茂盛。

    昔者夏、商两朝之末世,虽有像关龙逢、箕子和比干那样的贤臣,也只能身陷死亡而道术不被采用。

    周文王之时,豪俊之士都能够竭其智慧。

    刈草打柴之人都能尽其力气,这正是周朝之所以兴盛的原因。

    所以说肥美的土地善养禾苗,仁爱的君主善养士人。

    雷霆所击之处,没有不被摧折的;万钧重压之下,没有不被粉碎的。

    而今人主之威风,非雷霆所能比;势力之重大,非万钧所能量。

    广开言路以求谏,和颜悦色而倾听,采纳其意见并使其身家显荣,士人们尚且诚惶诚恐而不敢言无不尽,又何况君主纵欲无度、恣行暴虐、厌恶听到自己的过失呢?如果动不动镇之以威,压之以重,那么虽有像尧舜那样的智者、孟贲那样的勇士,又岂有不被摧折的么?那样的话,人主也就听不到自己的过失了;听不到过失,社稷也就危险了。

    古代圣王的制度,设有史官专记君主的过失,让诵诗工以箴言相谏,盲歌师以诗歌相谏,公卿大臣以事类比相谏,士人们也可发言进谏,平民可以诽谤于道,商旅可以议论于市,然后君主才得以知道自己的过失。

    知道了过失而加以改正,明白了道理而加以实行,所以能够永保天下。

    以天子的尊贵,在四海之内,照说无不是他的臣民,然而他还要在太学里奉养三老,亲自端食物供其食用,拿酒杯为其斟酒,为防老人噎鲠还派医祝随侍左右,以公卿为其奉上手杖,以大夫为其进献鞋子,让他们荐举贤臣以辅弼自己,访求道德高尚之士让其直言极谏。

    天子之所以以尊贵之躯,亲养三老,为的是昭示孝道;立辅弼之臣,是为了防止骄纵;设直谏之士,是恐怕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至于向割草打柴之人问学,则表示求知永无满足;连商人平民对自己的诽谤也要有则改之,表明只要意见正确便无不言听计从。

    以前,秦王嬴政以武力兼并万国,富有天下,破灭六国以设置郡县,构筑长城以作为关塞。

    为成其一家之富,一人之强,收天下大小之势要、轻重之权利,可谓不计其数。

    然而兵被陈涉所破,地被刘氏所夺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是因为秦王贪婪、暴虐,不惜残害天下、穷困万民以填其欲壑而后快。

    过去,周朝共有一千八百个小国,以九州的人民供养这一千八百个国君,役使民力也不过每年三天,收取赋税也不过十分之一,但国君有余财,人民有余力,于是便产生赞美盛世的诗“颂”。

    秦朝皇帝以一千八百国人民供养自己一人,而民力疲惫不堪其役使,财富耗尽不堪其贪求。

    别看只一个君主,但供他驰骋游猎、骄奢淫逸,是天下所供不起的。

    劳役疲苦者得不到休息,饥寒交迫者得不到衣食,无罪而被判死刑者没有地方告状,形成人人对他充满怨恨,家家与他结下冤仇,因而天下局势大坏。

    秦皇帝没死的时候,天下就已经坏了,但他自己不知。

    他东巡到会稽、琅邪,刻石记功,自认为一统天下功过尧舜。

    又销毁天下兵器铸成钟鼎,大兴土木修筑阿房之宫,自以为子孙万世都可拥有天下了。

    古代圣王制定谥法,不过三四十代,即使是尧、舜、禹、汤、文、武世代德行广被,也不过二三十代而已。

    秦皇帝说死后实行谥法,父子的名号有可能相袭雷同,如果用数字,自一至万,便世世代代不相重复了,所以他死后要号称始皇帝,其子称二世皇帝,就是想从一世以至万世。

    秦始皇计算自己的功德,推定他的后嗣会世代无穷,然而他死去才几个月,天下群起四面而攻,其宗庙便灭绝了。

    秦始皇处在灭绝之中而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呢?因为天下没有人敢告诉他。

    为什么没有人相告呢?是失去了奉养三老的礼仪,失去了辅弼之臣,失去了进谏之士。

    因为他恣意妄为,动辄行诛,敢于议论朝政者纷纷退避,直谏之士屡屡被杀。

    这样养成了阿谀之风、苟且之辈,只是奉承其德比尧舜还贤,赞扬其功比汤武还高,至于天下已经溃烂则只字不提。

    《诗经》上说“: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讠替言则退。”正是指的这种情况。

    《诗经》又说:“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天下何曾没有过士人,但为什么惟独说周文王能安天下呢?因为文王好施仁义而仁义之道大行,他敬重士人,士人也乐为之用,士人被任用则礼仪有成。

    所以说,君主不向士人致以爱敬,士人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

    因此古代的贤君对其臣子,不仅给他尊贵的爵位俸禄而且当作亲人看待。

    生病后无数次的亲临探视,死后则前往吊丧哭祭,要三次亲临其葬礼。

    小殓要去,大殓要去,送殡时更为其穿丧服披麻缕。

    死者未封殓时不饮酒不食肉,未下葬时宫中不奏乐。

    如果正值祭祀宗庙之时死去,甚至为他停下祭礼的音乐。

    古代的君主对于臣下,真可谓礼数周到之至。

    身穿朝服,端正容貌,振奋精神,然后才君臣相见,所以做臣子的哪敢不竭力尽死以图报其君主?何况其功德还可造福后代,声名可传播远久呢!而今陛下思念高祖,追述其功,目的在于将祖宗的宏业、美德予以发扬光大,使天下荐举贤良方正之士,让国家欣欣向荣。

    陛下说要实行尧舜之道,建立三王之功,天下之士无不修身砺志准备恭承大德。

    现在方正之士都已在朝廷了,又将其中的贤者挑选成了常侍诸吏,可是陛下只是与他们一起驱驰射猎,一日之中几次出游。

    臣担心朝廷一懈弛,百官便随之惰于职事,各诸侯王听说后,又必然会怠于政事。

    陛下即位之初,曾亲自劝勉以厚待天下,减损宫中膳食,不奏乐曲,减免徭役兵役,停止岁贡;将宫中多余的马匹给各县作驿传,去掉许多宫苑给予农夫耕种,拿出布帛十万余匹赈济贫民;尊崇老人,凡家有九十岁老人的免去一个儿子的赋役,家有八十岁老人的免去二人算赋;赐给天下男子爵位,大臣都晋爵为公卿;拿出御府钱财赏赐大臣宗族,没有一人未受恩泽;赦免罪人,还可怜他们没有头发、穿着囚衣,与父母兄弟不好相见,又赐给他们头巾和衣服。

    平正执法放宽刑律,天下之人莫不喜悦。

    即位元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是因为上天在帮助陛下;刑法比其他时期轻而犯法的却不多,衣食比前些年多而盗贼却少了,这是因为百姓都顺从陛下。

    臣听说山东地方官宣布诏令之时,连老弱病残也拄着拐杖前去聆听,都希望能多活几天,想见到陛下德政教化的成功。

    但现在功业只是起头,英名刚刚显明,正值四方想望之时,陛下却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天天以射猎为事,为击兔伐狐而损害大业,让天下人失望,臣不禁暗自战栗。

    《诗经》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愿望很多,现只想求陛下暂停射猎,仿效先王之道,在夏历二月设定明堂,修造太学。

    等到风俗形成,万世基业奠定,然后陛下才可放心游乐。

    古代大臣不得亲昵放荡,所以君主也不常显露齐严之色、肃敬之容。

    大臣不得与主上宴游,方正廉洁之士不得跟随射猎,使他们行之有道以保高风亮节,那样群臣就不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

    如果这样,则陛下不仅德行受世人尊敬,功业也可遍布四海,垂于万世子孙。

    否则,形象日益损坏,荣耀即日消逝。

    士大夫在家中养成的美德,却在天子的朝廷中被败坏,臣不禁为之暗自哀怜。

    今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在朝廷讨论计议,应把握大的准则,即宴游而不沉湎,朝中不失体统,议论不改初衷。

    在这之后,文帝发布了铸钱令,贾山又上书进谏,认为改变了先帝之法,不妥。

    又辩解淮南王无大罪,应马上让他返回封国。

    又进言说柴唐之子心怀不轨,应严加提防。

    文帝令有司就此奏章诘问,贾山对答:“钱这个东西,本是无用之物,但可以改变人的富贵。

    富贵,是人主操持的权柄,如准民间铸钱,则是让臣民与人主共操权柄,此风绝不可长。”他的进言多过于激烈,但往往切中要害,所以他一直未受惩罚,并拓宽了谏诤的路子。

    这次进谏后据说朝廷又禁止了民间铸钱。

    邹阳传邹阳,齐人。

    汉朝兴起后,诸侯王都为了自治而选聘贤能。

    吴王刘濞招聘罗致四方游士,邹阳与吴人严忌、枚乘等都出仕于吴,都是以能文善辩而著名。

    不久,吴王因对立太子之事怀恨在心,便称病不去朝觐,而暗中策划阴谋,于是邹阳上书进谏。

    因为吴王之谋尚属隐秘,不便明言,所以先拿秦朝来比方,接着陈说匈奴、南越、齐、赵、淮南的难处,最后才说出劝谏之意。

    其辞如下:“臣听说秦背靠曲台之宫,以严刑峻法统治天下,划分郡县使其互不侵犯,出兵征讨匈奴、南越。

    到其晚年穷途末路,张耳、陈胜以合纵六国之兵为据,攻打函谷关,咸阳便成孤危之地。

    为什么呢?因所设郡县互不相亲,千家万户不来相救。

    现匈奴几度攻到黄河北边,骑兵一到甚嚣尘上,上不见飞鸟,下不见伏兔,战斗不休,救兵不止,死者相随,车辇相连,军粮转输,千里不绝。

    为什么呢?因赵王只想恢复其河间之地,六个齐王一心怨恨惠帝吕后,城阳王只盯着济北的卢博,三个淮南王更想着为父报仇。

    大王怎不想想,诸国各有私怨,各有主意,恐怕不会专为吴国发出救兵。

    这样,致使匈奴的兵马进窥邯郸,越人的舟楫涉过长沙齐聚青阳。

    即使梁王联合淮阳之兵,下淮东,越广陵,以断绝越人的粮道,汉军也截断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扶助大国,匈奴也能日益推进,越人也能更加深入,这就是臣之所以为大王担忧的事。

    “臣听说蛟龙举首奋翼,则浮云流动,雾和雨都聚集而来。

    圣王砥砺志节修养德行,则游说之士都归附其义思慕其名。

    如今臣只要竭尽智慧精思远虑,则没有哪个诸侯国不可去供职;只要将鄙陋之心加以掩饰,则哪个大王的门庭不可去挥舞长袖?然而臣之所以走过几个大王的朝廷而不去,背离家乡不远千里而来投奔大王,不是厌恶自己的国家而喜欢吴国的民众,而是向往大王的高风德行,尤其欢悦大王的仁义。

    因而希望大王不要心不在焉,仔细听清我说的意思。

    “臣听说上百只鸷鸟,不如一只大鹗。

    赵未被分割之时,武力强盛,力可举鼎之士聚于邯郸,一天便可形成集市,但无法救助幽王被吕后囚死。

    淮南连络山东的侠客,敢死之士充盈朝廷,但也不能使被废迁到西边的厉王返回。

    如果不听忠言,即使有专诸、孟贲那样的勇士,王位也不能安稳,这是明摆着的。

    希望大王审慎考虑。

    “当初,文帝入关立为天子,面对纷乱之局而寒心颤栗,每天不待天明即起身操劳。

    自登基即位,便派遣朱虚赴齐,嘉奖齐王首先举兵诛伐诸吕之功,又分割土地封宗室子弟为王,以皇子分别占据了梁、代膏腴之地,又将淮阳并入梁地。

    接着,济北王谋反被诛,将淮南王囚死于雍,二王之所以如此,岂不是有像新垣平那样的臣子撺掇吗!当今天子刚刚继承先帝之遗业,即左边规约山东诸王,右边临制关中之地,权柄转移,形势变换,亲近大臣也难摸底细。

    大王对此如不觉察,臣恐怕有如新垣平之徒妄言周朝的宝鼎又出现于汉中而煽风点火,则我吴的继嗣,等不到当世就将灭绝。

    高皇帝火烧栈道,水淹章邯,兵不停留,民不解困,东驰函谷,大破西楚。

    水攻则使章邯亡其城,陆攻则使霸王失其地,这些都证明了汉室之安固,希望大王仔细察考。”吴王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当时,景帝之弟梁孝王势要显赫,也招聘游士。

    于是邹阳、枚乘、严忌知吴王不可劝说,便都到梁国去投靠孝王。

    邹阳这个人很有谋略,既慷慨仗义,又不无原则地附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

    羊胜等妒忌邹阳,便在孝王面前诋毁他。

    孝王很生气,将他下狱论罪,准备杀掉他。

    邹阳因客游于梁遭受谗言而获罪,担心不仅自己死而且还会累及无辜,便从狱中上书说:“臣听说忠者无不有报,信者从不见疑,臣常以为很对,其实这只是空话。

    昔日荆轲仰慕燕太子丹之义,精诚感天,白虹贯日,而燕太子却害怕了;卫先生为秦策划长平之战,精诚所至,太白食卯,而秦昭王却起了疑心。

    精诚能够感动天地却不能取信于两位主上,岂不太可悲了么!如今臣尽忠竭诚,精心计虑愿大王能有所知,但大王左右不明,突然将臣拘捕刑讯,致使臣之忠诚为世人所疑。

    这就像荆轲、卫先生之事重演,而燕太子、秦昭公仍未晓悟一样。

    希望大王熟虑明察。

    “昔日玉人卞和献宝,楚王砍其双足;李斯竭忠进谏,胡亥处其五刑。

    所以箕子装疯卖傻,接舆佯狂避世,都是害怕遭此大祸。

    希望陛下明察玉人、李斯之意,不像楚王、胡亥那样偏听,不要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

    臣听说过比干剖心、子胥沉江之事,臣原来不相信,今天才知这是真的。

    望大王明察,并加以怜爱。

    “论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为何如此?关键在于知与不知。

    樊于期从秦国逃到燕国,把头颅借给荆轲去完成太子丹的使命;王奢从齐国逃到魏国,登上城头自刭以退齐兵而不连累于魏。

    王奢、樊于期与齐、秦不是初交而与燕、魏并非故旧,之所以要逃离齐秦二国而为燕、魏两君而死,是因为德行合于志节,无限倾慕道义的缘故。

    因此,苏秦为天下所不信任,但在燕国却成了像尾生那样的信士;白圭连战皆败丢失六城,却能为魏国夺得中山。

    为何如此?就在于被理解接受。

    苏秦担任燕相,有人在燕王面前诽谤他,燕王按剑而怒,竟杀掉马..马是宝马给他食用;白圭因夺取中山而显贵,有人在魏文侯面前进谗言,文侯却赐给他夜光之璧。

    为何如此?因为这两主二臣,能够剖心析肝互相信赖,岂能为不实之辞所动摇!“女人无论美丑,入选宫中便生妒忌;士人无论贤与不肖,进入朝廷便相嫉恨。

    昔日司马喜在宋国剜掉膝盖,却一下成了中山之相;范睢在魏国被打掉牙齿折断肋骨,而终于被秦封为应侯。

    这两人都深信忠信可恃,直道而行,捐弃朋党之私,奉行孤独之交,所以不可避免要遭人嫉妒。

    因而申徒狄跳进黄河,徐衍背着石头沉海,都是为世人所不容,而又不肯结党于朝以乱主上之心而苟且偷生。

    百里奚一路乞食来到秦国,缪公却能委之以政;宁戚在牛车下唱歌自荐,齐桓公却能任之以国。

    这二人难道是一向在朝为官,借助左右大臣的美誉,然后为二主所重用的么?只要心心相映,行为相合,便能坚如胶漆,像亲兄弟一样不能分离,岂能为众口所疑惑?偏听只会滋生奸佞,独任便会酿成祸乱。

    昔日鲁公听信季桓子的话将孔子驱逐,宋公采纳子罕的计谋把墨翟囚禁。

    以孔、墨之辩才,尚不能避免为谗言陷害,说明二国多么危险。

    为什么呢?众口铄金,足以离散骨肉。

    秦国曾任用戎人由余而称霸中原,齐国曾任用越人子臧而使威、宣两代强盛。

    这二国岂被流俗所束缚,为世人所牵制,为片面的不实之辞所左右了么?只有兼而听之,并而观之,才能以贤明垂于当世。

    所以意气相合则胡、越之人可当作兄弟,像由余、子臧便是;不合则骨肉之亲可视为仇敌,像丹朱、虞象、管叔、蔡叔便是。

    如今的人主果真能像齐、秦之君那样明察,不学宋、鲁之君那样偏听,则不仅五霸之业不足为奇,而且三王之治都易于实现。

    “因此圣明之王要觉悟,不是像燕王哙将王位禅给子之,不是像齐简公为田常杀死而无怨,而是要像周武王分封比干的后代,为被商纣剖腹的孕妇修墓,那样才能功业冠盖天下。

    为什么呢?因为推行善政永不知厌倦。

    晋文公采纳仇人勃..之言,而称霸于诸侯;齐桓公任用仇人管仲为相,便能一匡天下。

    为什么呢?慈仁体现于殷勤,赤诚发自于内心,这不是可用空话代替的。

    “秦采用商鞅之法,向东削弱韩、魏,日益强盛而自立于天下,而最终将商鞅车裂。

    越采用大夫文种之谋,打败劲吴而称霸中原,但接着就诛杀了文种。

    所以孙叔敖三次去相而毫不后悔,陈仲子辞去三公宁愿为人浇园。

    如今人主如真能克服骄傲之心,满怀报答之情,披心腹,显诚意,堕肝胆,施厚德,始终与臣下和衷共济,对士人无所吝惜,则夏桀之犬可以让它去对尧舜狂吠,盗跖之客可以叫他去刺杀许由,何况还拥有万乘大军的威权,能凭借圣明之王的才资呢!至于像荆轲为了燕太子而甘心沉灭宗族,要离为吴王效命而不惜烧死妻儿,假如为大王效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臣听说把明月之珠、夜光之璧悄悄丢在路上,则众人无不按剑相互斜视。

    为什么呢?因为都没有去捡的理由。

    蟠龙一样的大树,盘根错节,长得奇形怪状,却可用来做成天子所乘的车舆,因为左右之人先对它进行了修饰。

    因此无缘无故前来,即使献上随国之珠、和氏之璧,也只会引来怨恨而见不到恩德;如果有人先为之游说,尽管是枯木朽株,也不被遗弃而能发挥作用。

    如今天下的布衣之士,穷困潦倒,即使身怀尧、舜之术,具有伊尹、管仲之辩才,充满关龙逢、比干之忠诚,但素无根基又无人修饰提携,虽然竭尽精神,想在当世之君面前一陈忠言,则人主也必然当作那种按剑邪视心怀叵测之类的人来看待。

    这正是布衣之士想尽枯木朽株之力而不可得呀。

    “圣王制驭天下,有如陶工转动钧轮,平正均匀而不为卑谦之语所迷惑,不为众口之多所夺志。

    秦始皇听了中庶子蒙嘉之言,相信荆轲献图,结果图穷而匕见;周文王到渭水打猎,遇到吕尚载以同归,得其辅佐而成为天下之王。

    秦信任左右之臣而几乎送命,周重用陌路之人而成就了王业。

    为何如此呢?因为他们能超越拘泥之语,突发奇特高论,惟有如此才能指明一条宽阔亮堂的道路。

    “如今人主沉迷于谄谀之辞,受到左右弄臣的牵制,把那些才识高远不受羁绊之士当作牛马来看待,这正是周代的鲍焦之所以愤世嫉俗的原因啊。

    “臣听说盛装上朝的人不因私心而辱没道义,砥砺名节的人不以谋利而伤害德行。

    因而里的名字叫胜母,至孝的曾子就不进去;邑的名号为朝歌,非乐的墨子回头就走。

    而今要使天下有志之士屈从于威重之权,胁迫于势要显贵,不顾脸面卑躬屈膝以事谄谀之人,而求得亲近于主上左右,那样,志士宁可死于沟壑洞穴,哪还有趋拜阙下,以尽忠信的人呢!”此书上奏孝王,孝王立即放了邹阳,奉他为上宾。

    当初,羊胜、公孙诡纵恿孝王要求被立为汉太子,孝王又曾上书,希望皇上赐修一条直通长乐宫的车道,并擅自役使梁国士民修筑一条甬道以朝拜太后。

    爰盎等人都认为他不适合立为太子,天子也不同意。

    孝王恼羞成怒,派人刺杀了爰盎。

    皇上怀疑是梁所杀,派使者轮番前来谴责孝王。

    孝王才开始与羊胜、公孙诡阴谋策划,邹阳力争认为不可,所以遭到陷害。

    枚乘、严忌都不敢进谏。

    梁国事败,羊胜、公孙诡死后,孝王害怕被诛,才想起邹阳之言,深表感激,送给他千金之礼,求他想办法在皇上面前解罪消灾。

    邹阳以前知道齐国有个王先生,年已八十多,善于出奇计,便去见他,对他说起这件事。

    王先生说:“难啊!人主有私怨深怒,一定要施以诛杀,真是难以解脱。

    以太后之尊、骨肉之亲尚且不能阻止,何况臣下呢?昔日秦始皇怒迁太后,群臣进谏而死了数十人。

    得亏茅焦上殿廓清大义,始皇不能驳其所言,才勉强听从了他的话。

    但像茅焦这样得免一死的也仅仅是九牛一毛而已,此事之所以难就难在这里。

    今天你想怎么办呢?”邹阳说:“邹、鲁之地有精通经学之人,齐楚等国多雄辩机智之才,韩魏等国时有奇节之士,我将一一去访问。”王先生说“:你去吧,回来后,请到我这里来一下然后再西去。”邹阳走了一月有余,也没找到好办法,回来见过王先生,说“:我决定去长安了,您以为如何?”王先生说:“我前些天想献一愚计,又怕因而堵住了众人的口,就自认为鄙薄而没敢说。

    你果真要去,一定要去见王长君,士人中没有超过这个人的了。”邹阳记在心里,说:“一定照办。”他告辞而去,不经梁国就径直到了长安,按王先生所说到王长君家做门客。

    这个长君,是王美人的哥哥,后被封为盖侯。

    邹阳住了几天瞅空对王长君请罪说“:臣并不是看您没有役使之人而来侍奉您的,臣愚不自量,是有一要事相告。”长君跪着答礼说:“幸蒙赐教。”邹阳说:“我知道长君之妹在后宫所受宠幸,天下无有,但长君的行迹却多有不循规蹈矩之处。

    如今爰盎被刺之事正在穷究,梁王恐怕要被诛杀。

    那样的话,太后将忧郁淤积,泣血在心又无处发泄,一定切齿痛恨,侧目于贵宠之臣。

    臣恐怕长君之危,危若累卵,不免暗自为足下担忧。”长君惶然说“:这将如何是好?”邹阳说“:长君如能细细对皇上言说,得以不再追究梁国之事,您必将结好于太后。

    太后必将以厚德报答您,感恩之情深入骨髓,而长君之妹便能得到两宫宠幸,您的地位就固若金汤了。

    况且这样做对梁王又有存亡继绝之功,可谓是德布天下,名传四方,望长君深思熟计。

    昔日,舜的弟弟象天天都想杀舜,而舜立为天子之后,却将象封于有卑。

    仁人对于兄弟,没有不消之怒,没有隔夜之仇,只会日益加深亲爱之情,所以为后世传颂。

    鲁公子庆父派仆人杀了太子子般,断狱时却归罪于邓扈乐,庆父之弟季友不探究实情就把扈乐杀了;庆公又亲手杀了闵公,季友又纵而不追还免其乱杀之罪。

    《春秋》认为季友所为符合亲亲之道。

    鲁庄公的夫人哀姜淫乱,被齐人杀于夷地,孔子则认为齐桓公依法行事是一大过错。

    您用这些去劝说天子,或许梁国之事可侥幸不奏。”长君说“:行。”他找了个机会对皇上照说了一遍。

    加上韩安国也为此事求了长公主,梁孝王果然未被治罪。

    枚乘传枚乘,字叔,淮阴人,曾为吴王刘濞郎中。

    吴王因怨恨朝廷而开始策划谋反时,他上书劝谏说:“臣听说得到保全者便全都昌盛,失去保全者便全部灭亡。

    舜无立锥之地,却得到了天下;禹的部落不满十户,却称王于诸侯。

    商汤、周武的土地起初都不过百里,但上感天象,不绝日月星辰之光;下抚黎民,不伤百姓之心,之所以如此,是因有为王的道术。

    君臣父子之道,皆出于天性;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则遇事不会失策,功业可流传万世。

    臣枚乘愿诚心诚意为您效忠,请大王予以同情,对臣所说稍加留意。

    “用一缕细丝系着千钧的重物,上面悬挂在无限的高处,下面垂于不见底的深渊,就是再蠢的人也知道哀怜它即将断绝。

    惊魂未定之马又用鼓声惊吓,丝线快要断了还要施以重压;丝线一断,上面高于天不可复结,下坠入深渊难以再出。

    所以改弦易辙正在今日,可谓千钧一发刻不容缓。

    能听忠臣之言,则百般举措可免灾祸。

    若一定要随心所欲,则危于累卵,难于上天;而改变心之所欲,则易于反掌,安于泰山。

    今天如想穷极天命之寿,尽享无穷之乐,追求天子之尊、万乘之势,就是不想易如反掌般地处于泰山之安,而是甘愿危若累卵一样地走上天之难,这正是愚臣之所以为大王迷惑不解的。

    “有人害怕自己的影子讨厌自己的脚印就倒退着走路,结果脚印更多,影子更急,却不知道停在阴处,影子就会消失,足迹就会灭绝。

    要想人不闻,除非己不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

    要想让热水变凉,而用一人烧火,用百人荡扬,是毫无用处的。

    不如退柴停火就罢了。

    烧火不停,却用扬汤去救,就好比抱着柴草去救火。

    养由基,是楚国一个善于射箭的人,距离杨树叶一百步,可百发百中。

    以杨树叶之小,加上百发百中,可谓善射了。

    但他最远也只能在百步之内,和臣枚乘所见之远相比,可说还只是一个不知操弓持箭的人。

    “福的产生有其基础,祸的到来有其根源;培养福的基础,断绝祸的根源,祸怎么会来呢?泰山上的滴水可以穿石,紧绷的绳索可以切断井栏。

    水不是穿石的钻子,绳子不是锯木的锯子,是因日积月累使之然。

    一两一两地称秤,称到一担必定要差;一寸一寸地量,量到一丈必定超过。

    以担来称用丈来量,不仅快捷而且误差小。

    十人合抱的大树,开始只是小芽,用脚可以踢断,用手可以拔起,要不让它生长,只有在它未成形之前。

    磨子和磨刀石,看不见它的磨损,到时候就磨光了;种树养牲畜,看不见它的生长,到时就长大了;积累德行,不知道有什么好处,到时自然有用;背弃理义,不知道有何坏处,到时就会灭亡。

    臣希望大王慎重考虑并身体力行,这是百世不易的道理。”吴王没有采纳。

    枚乘等人便离开吴到梁去投靠孝王。

    景帝即位后,御史大夫晁错为汉室定下制度。

    不断削弱诸侯王。

    吴王于是与六国谋反,以诛晁错为名,举兵向西进攻。

    汉室听说后,便斩了晁错向诸侯谢罪。

    枚乘便又对吴王进谏说:“昔日,秦在西面与匈奴、西戎作战,北边修筑榆关防守,南边防范羌人、..人,东边面临六国的合纵之军。

    六国凭借信陵君的资望,经由苏秦游说结盟,又以荆轲之勇相激励,齐心合力以对付秦国。

    但秦却终于打败了六国,灭掉了他们的社稷,而统一了天下。

    原因何在呢?在于地利不同,和民力轻重不等。

    如今汉朝据有全秦之地,兼有六国之众,对戎狄以恩义相抚。

    南边的羌人、..人,其地十倍于秦,其民百倍于秦,却向汉朝朝贡,这是大王所明知的。

    现在有些谗谀之臣为大王谋划,不论骨肉之义,不管民力之轻重,国家之大小,专门把吴推向祸坑,这正是臣之所以为大王忧虑的。

    “以吴国的兵力同汉相敌,就好比蝇蚊飞进牛群,以腐肉去咬缺利剑,一旦交锋必败无疑。

    天子听到吴率领各被削黜的诸侯,要来责问违背先帝遗约之事,便亲自诛杀了朝廷的御史大夫,以检讨以前的过错。

    这样,大王之威已显于天下,而功劳则超过了汤武。

    吴虽只有诸侯之位,而实际上富于天子;虽然偏僻在东南,而地方实际上比中原好。

    汉朝尽管有二十四郡,十七个诸侯国,各种贡赋转运数千里不绝于道,其珍奇古怪之物还不如大王的东山之府;向西转运的粮食,陆路车不断,水运船满河,但还不如大王的海陵之仓。

    修筑上林苑,离宫散在其中,积聚玩好之物,圈养珍禽异兽,但不如大王的长洲之苑。

    虽有曲台可游,登临远眺,也不如大王以东海为朝夕之池。

    虽有壁垒高深,城墙关隘,也不如大王的江淮之险。

    这正是臣认为大王之所以应该快活满足的地方。

    “大王现在退兵速归,十分之祸还只有五分。

    不然的话,汉室知道吴有吞并天下之心,赫然震怒,调遣羽林水军顺江而下,袭击大王之都;鲁王、东海王断绝吴军的饷道;梁王命令车兵骑兵,只训练不出战,囤积粮食固守,以逸待劳,等候吴军断粮。

    到那时大王虽想返回,也都不可能了。

    三个淮南王计议,相约不出兵相从,齐王已自杀身亡,胶东、胶西、济南、淄川四国之兵不能出其境,赵王则被围困在邯郸,这些都是掩盖不住,已经明白的事实。

    大王远离本国千里之外,号令不出十里之内。

    张羽、韩安国率兵从北面攻来,弓高侯则屯兵于吴军左右。

    吴军不敢离开营垒,日夜不得休息,臣不禁为之哀伤,愿大王明察。”吴王不用他的方策,终于被消灭了。

    汉平定了七国之乱,枚乘也由此闻名。

    景帝召他进京拜为弘农都尉。

    他长期来被大诸侯国奉为上宾,与英俊之士同游成了他的爱好,因而不乐意做郡县官吏,便称病免官而去。

    他再次来到梁国,梁国的宾客都善于作赋,以他写得最好。

    孝王死后,他回到淮阴。

    武帝当太子时即听说枚乘之名,即位后,枚乘已年老,但仍用蒲草裹住轮子的安车接他进京,结果死在途中。

    又下诏询问枚乘的儿子,却没有善于为文者,后来才得到了他的庶子枚皋。

    枚皋字少孺。

    枚乘在梁时,娶的小妾所生。

    他东归之时,枚皋之母不肯随他同去,他一怒之下,便分给枚皋数千钱,留他与母亲一起居住。

    长到十七岁,枚皋上书梁共王,得以召为郎官。

    三年后,派为使者,因与其他侍从争宠,遭谗言陷害获罪,家室被抄。

    枚皋流亡到长安,遇上大赦,便上书皇上,自称是枚乘的儿子。

    武帝大喜,召入宫中待诏,枚皋从此在宫中作赋。

    曾诏令他以平乐馆为赋,认为他写得很好。

    后拜他为郎,曾出使匈奴。

    枚皋不通经术,诙谐调笑类似于俳倡,所作赋颂,好为轻女曼戏语,也正因如此而被狎昵宠贵,跟东方朔、郭舍人差不多,但却不能像严助等人得为高官。

    枚皋曾随武帝到甘泉宫、雍地、河东等地,到东边巡狩,泰山封禅,到宣房堵塞黄河决口,游览三辅离宫等,凡登临山泽以及射猎、狗马、蹴鞠、刻石,只要皇上有所感触,就要他作赋。

    他为文快疾,接受诏命转眼就成,所以作品很多。

    司马相如善于为文但写得慢,因而作品少,但比枚皋写得好。

    枚皋在赋中也自认为不如相如,又说作赋就是俳戏,别人视如倡优,自己很后悔跟倡优为伍。

    所以他在赋中诋毁丑化过东方朔,也诋毁丑化自己。

    他的文笔委婉,曲尽其事,以尽其意,颇为诙谐逗笑,不太闲雅。

    其中可读的共一百二十篇,过于轻浮嘻戏而不可读的还有数十篇。

    路温舒传路温舒,字长君,钜鹿东里人。

    其父是里的监门。

    温舒小时牧羊,他把湖泽中的蒲草取来,做成简牒,编起来写字。

    写得稍好一点时,当上了狱中的小吏,由此开始学习律令,不久提为狱史,县里面有疑惑的事都来问他。

    太守来到县里,看到后感到很惊异,便让他代理曹史。

    他又钻研《春秋》,弄懂了其中的大义。

    后被举为孝廉,任为山邑县丞,因犯法免去官职,又回去担任郡吏。

    元凤年间,廷尉解光治理诏狱,请温舒代理曹掾之事,官守为廷尉史。

    恰逢昭帝驾崩,昌邑王刘贺被废,宣帝刚继位,温舒上书,建议应该崇尚德治减缓刑罚,其内容如下:“臣听说齐曾有公孙无知作乱,而齐桓公却因而兴起;晋曾有骊姬为害,而晋文公却成了霸主。

    本朝以来曾有赵王谋逆,诸吕作乱,而文帝则实现了大治。

    由此看来,祸乱的结果,必将导致圣人的出世。

    齐桓公、晋文公扶持势微的周室复兴崩坏的礼乐,尊崇周文王、武王的基业,恩泽施予百姓,功德遍及诸侯,虽然比不上三王,毕竟使天下复归仁义。

    文帝深切期望以至德之治奉承上天之心,而崇尚仁义,减省刑罚,除关隘通津梁,对诸侯王不分亲疏一视同仁,敬重贤良如贵宾,爱护百姓如赤子,对亲近之人奉行恕道以情相安,并推及海内,因此牢狱为之一空,天下太平无事。

    在紧接着动乱之后,必须施以不同于以往的恩惠,这就是贤圣之君之所以诏示天命的原因。

    以前,昭帝即位没有子嗣,大臣们忧心忡忡,焦虑合谋,都认为昌邑王为最尊最亲,便提出立他为嗣君。

    然而上天不授其命,让淫乱迷住了他的心窍,于是他自取灭亡了。

    深入考察祸变的原因,却是上天为了引出至圣之人的方法。

    所以,大将军霍光受武帝之命,股肱汉室,披肝沥胆,以定大计,废黜无义之人,拥立有德之君,按天意行事,然后宗庙才得以安定,天下才归于太平。

    “臣听说《春秋》有言,王者即位应改定正月以统天下,表示慎始有终。

    陛下初登至尊之位,应与天意相合,纠正前朝的失误,定出始受天命的大统,清理苛烦的法令,解除民间的疾苦,存亡继绝,以顺应天意。

    “臣听说秦有十大过失,其中有一条至今尚存,就是专治刑狱的吏员。

    秦时,贬低文学,提倡武勇,以仁义之臣为贱,以治狱之吏为贵;直言进谏谓之诽谤,劝阻过错谓之妖言。

    注重礼仪的正人君子不为世所用,忠良恳切之言都郁闷在胸,赞颂阿谀之声每日不绝于耳;一心只听虚假的赞美,现实的灾祸便视而不见。

    这就是秦之所失掉天下的原因。

    方今天下幸赖陛下深厚的恩德,没有战乱之危、饥寒之患,老百姓父子夫妻合力兴家,但还未实现太平盛世。

    其原因就在于刑狱之乱。

    刑狱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能再接。

    《尚书》上说:‘与其杀无辜,宁可失之于不治。

    ’而今天治理刑狱的官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使,以刻薄为明察;苛严者名闻朝野,公平者却后患无穷。

    所以治理刑狱的官吏都想把犯人整死,并非是他憎恨罪犯,而是他自己安身立命就在于致人于死。

    因此死人之血流遍了街市,受刑的罪徒比肩而立,以大辟处死的每年数以万计,这就是仁爱圣德之所以被伤害的缘故。

    太平之世不能实现,总的来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按人之常情,安乐则愿生,痛苦则想死。

    重刑之下,要他说什么不说呢?所以犯人不胜痛苦,就胡乱招供;办案者正好利用,就设好圈套进行诱供;恐怕上奏皇上被驳回,又千方百计深文周纳、罗织罪名。

    因此当准奏而罪名成立,即使给善于断狱的咎鲧去看,也会认为是死有余辜。

    为什么呢?因为经层层狱吏罗织,按律令条文该当何罪早已不言自明了。

    如此,狱吏专为深文刻薄,残酷无比,为苟且于一时,不顾国家之患,实为今世之大敌。

    所以俗语说:‘画地为狱,议不能入;刻木为吏,必不与对。

    ’这都是痛恨狱吏所发出的悲痛呼声。

    所以说天下之患,没有比冤狱更深的了;败坏法令挑乱政事,离间亲戚阻塞言路,没有比治狱之吏更厉害的了。

    这就是所谓秦之弊政至今尚存的一条。

    “臣听说乌鸢鸟的卵不去毁坏,然后凤凰就会飞来;诽谤之罪不予诛杀,然后良言才能进呈。

    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氵于,瑾瑜匿恶,国君含垢。

    ’陛下只有解除诽谤之罪以招纳恳切之言,广开天下之口,拓宽谏诤之路,扫除秦朝的暴政,尊崇文王武王的圣德,省法制,宽刑罚,废黜治狱之吏,太平之风才可兴起于当世,永远走向祥和康乐,与天同在,无穷无尽,天下百姓幸甚。”宣帝认为他说得很对,调他任广陵王府库的官长。

    后内史荐举温舒文学为第一,升迁为右扶风丞。

    当时,皇上诏令公卿大臣推举可出使匈奴的人,温舒上书,表示愿为使者随从,去暴尸塞外,以尽臣下之节。

    皇上将此书下发给度辽将军范明友、太仆杜延年问询,认为其言不妥,将他罢归原官。

    不久,又升迁他为临淮太守,治绩十分突出,后死在任上。

    温舒跟其祖父学过历数天文,曾断言汉朝只有二百一十年,并秘密上奏预为戒备。

    成帝时,谷永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到王莽篡位时,想宣扬其取汉而代之的理由,才把他的上书公开出来。

    温舒的儿子及孙子都曾做到了太守一级的大官。

    河间献王刘德传景帝有十四个儿子,王皇后生了武帝。

    栗姬生临江闵王荣、河间献王德、临江哀王阏。

    程姬生鲁共王余、江都易王非、胶西于王端。

    贾夫人生赵敬肃王彭祖、中山靖王胜。

    唐姬生长沙定王发。

    王夫人生广川惠王越、胶东康王寄、清河哀王乘、常山宪王舜。

    河间献王刘德在景帝前二年(前155)立为王。

    他喜爱钻研古书,总是寻根问底非要弄清史事的真相。

    如果从民间得到了一本好书,他一定要工整地抄写一本,自己将真本留下,用写本还给人家,还要给予金银缯帛的赏赐以招徕更多的人来献书。

    由此四面八方有学问的人不远千里而来,有的还将祖先留下来的旧书带来进献给他,所以他得到了很多书,可与朝廷的书库相比。

    当时,淮南王刘安也嗜好藏书,但他所收罗的大多是一些浮言虚词的无实用的书。

    献王所得到的书则都是古文,是秦朝焚书以前的旧书,如《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老子》等等,都是些经典、史传以及学者的解说论述,如孔夫子师徒的著述。

    他将六经都设了学官,还立了《毛氏诗》、《左氏春秋》等博士。

    他大修礼乐,崇尚儒术,一举一动都要按儒家的学说办。

    武帝时,献王进京朝贺,进献雅乐,对答三雍宫和皇上诏策所问的三十多件事。

    他的策对以推崇儒术为主旨,所论中肯得体,文字简约而意甚明确。

    献王在位二十六年后去世。

    中尉常丽禀报朝廷说“:河间王以其身端正来治理其国,温良仁爱、恭谦节俭,笃厚孝敬、爱怜下人,明智深察,鳏寡之人无不受其恩惠。”大行令上奏说:“谥法说‘聪明睿智为献’,河间王应谥为献王。”其子刘不害继嗣为共王,四年就死去了。

    共王之子刘堪继位,在位十二年,为刚王。

    子刘授嗣,在位十七年,为顷王。

    子刘庆嗣,在位四十三年,为孝王。

    孝王之子刘元继嗣。

    刘元曾将已故的广陵厉王、厉王太子以及中山怀王以前的姬廉等娶来做姬。

    甘露年间,冀州刺史上奏弹劾刘元,事情发落到廷尉,要将廉姬等捉拿审问,刘元强迫她们自杀,共死了七个人。

    执事官员奏请将刘元诛斩,皇上下诏只削去了他二个县,一万一千户。

    后来刘元对少史留贵发怒,留贵翻墙逃出,想去告发刘元,刘元就派人杀了留贵的母亲。

    执事官又上奏刘元残暴之性不改,不能做诸侯国君。

    便废去了王号,迁往汉中房陵,过了几年,他又犯法,其妻与他共乘朱轮车,他大怒,用鞭子抽打不算,还逼其妻自己剪光头发。

    汉中太守奏请治罪,刘元却病死了。

    他在位十七年,死后国除。

    过了五年,成帝建始元年(前32),又将担任上郡库令的刘元的弟弟刘良立为王,这就是河间惠王。

    刘良继承了献王的德行,其母太后死后,他按照礼仪服丧。

    哀帝下诏褒扬说:“河间王刘良,为太后服丧三年,可为宗室仪表,加封他一万户。”惠王在位二十七年,儿子刘尚嗣位,王莽时绝国。

    临江闵王刘荣传临江闵王刘荣在景帝前四年立为皇太子,四年后被废去太子位而为临江王。

    三年后又因侵犯宗庙的坟地修建宫室而获罪,皇上征召他入朝。

    刘荣临行之前,在江陵北门外向行路之神累祖祷告,可一上车,车就因轴折断而毁坏了。

    江陵的父老乡亲都暗中流泪说“:我们的王不会回来了!”刘荣到京后,接旨到中尉府对簿公堂。

    中尉郅都却发下公文对他责问,刘荣恐惧不已,便自杀了。

    后埋葬在蓝田,有数万只燕子飞来衔土放到他的坟上,百姓都为之哀怜。

    刘荣是景帝的长子,他没有后代,国被除。

    土地没入汉室,改为南郡。

    江都易王刘非传江都易王刘非在景帝前二年被封为汝南王。

    吴楚造反时,刘非刚十五岁,很有才气,上书自请去攻打吴兵,景帝赐给他将军印,让他领兵击吴。

    吴楚平定后,将他迁为江都王,治理原吴国之地,并因军功赐给天子的旌旗。

    元光年间,匈奴大举侵入汉朝边塞,刘非上书愿领兵攻打匈奴,皇上没有同意。

    刘非喜欢有勇气蛮力之人,他大修宫馆,广招四方豪杰,其骄横奢侈一天比一天厉害。

    在位二十七年后死去,儿子刘建继嗣。

    刘建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个邯郸人梁虫分带着女儿来献给易王,刘建听说她很漂亮,就私下把她叫来,因而留下不让出去了。

    梁虫分四处放言说:“做儿子的竟然与父亲争妻!”刘建便派人把梁虫分杀了。

    梁虫分家里的人上书告状,事下廷尉追查,正好碰上大赦,刘建因而未被治罪。

    易王死后还未安葬,刘建住在服丧的庐舍里,竟将易王生前所爱的美人淖姬等十多人召来,与她们群居奸淫。

    刘建有个妹妹徵臣是盖侯的儿媳,因奔易王之丧回到娘家,刘建又和她通奸。

    他的异母兄弟刘定国为淮阳侯,是易王最小的儿子,因其母受宠,希望立他为易王继嗣。

    刘定国对刘建所犯之事都很清楚,就用钱收买了一个叫荼恬的男子,要他上书告发刘建淫乱,不应当继嗣为江都王。

    此事又交廷尉查办,廷尉却将荼恬以受人钱财为由上书治罪,处以斩首弃市,而对刘建的罪却不管。

    此后,刘建几次派使者到长安接徵臣来家,其祖母鲁共王太后知道后,写信给徵臣说:“江都国中人言籍籍,请你慎重不要再到江都来。”后刘建派谒者去向共太后请安,太后哭着对谒者说:“你回去告诉大王,他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从现在起应当格外谨慎,难道他没听说燕王、齐王与姊妹淫乱被发觉而自杀的事么?就说我为大王天天哭泣。”谒者回来把共太后的话对刘建讲后,刘建大怒,把谒者痛打了一顿,赶出了王宫。

    刘建到章台宫游玩,命四个女子乘上一艘小船,他用脚晃荡倾覆了小船,四人都落入水中,二人被淹死。

    后来他游雷波,天刮着大风,刘建派二个郎官乘小船划进大浪之中。

    船翻了,二个人落水,抓着船帮,时浮时沉。

    他在岸上观看哈哈大笑,不派人救援,使二人都淹死了。

    宫人、姬妾、八子中谁犯了过失,他就让她裸体站着击鼓,或者吊到树上,时间长的三十多天才给衣服穿;有时谁的发式不中他的意,动辄用鞭子抽打;或放出狼来将其咬死,他在一边观看而大笑;或关起来不给吃的,使其饿死。

    这样共杀死无辜三十五人。

    刘建还想叫人与禽兽交配而生出孩子来,他强迫宫女裸体仰面朝天,与公羊或公狗交配。

    刘建专为乱淫狂交,自知罪孽深重,国中有很多人想上书告发,他害怕被诛杀,心中惶恐不安,就同他的王后成光一起唆使一个越地来的婢女装神弄鬼,诅咒皇上,并向郎中令等人泄露他的怨恨说“:汉廷如果再派使者来治我的罪,我决不俯首就擒定将反叛。”刘建也听到了很多淮南王、衡山王的阴谋,担心一旦发生变乱,被他们所吞并,于是也打造兵器。

    他将王后的父亲胡应号称为将军,把很有才力善于骑射的中大夫疾称为灵武君。

    他以黄瓦盖屋顶,刻好皇帝玉玺,铸了将军、都尉的金印、银印,造了汉朝使者的符节二十个,绶带上千条,制定了设置军官数目品秩以及拜爵封侯各种赏赐的文书,准备了天下各地的舆图以及军阵图。

    又派人与越繇王、闽侯联络,送给他们许多锦帛奇珍,繇王和闽侯也送给他许多细布、葛布、珠玑、犀甲、翠羽、虫爰熊奇兽等。

    几次通使往来,定下约束,遇有急难互相救助。

    到淮南王谋反被揭发,追查其党羽,有很多牵涉到刘建,刘建派人拿了很多金钱行贿才没有关进监狱。

    此后他又对亲近的臣下说“:我身为诸侯王,每年都担心被治罪,活着也没有什么快乐惬意的事,壮士不能坐等死亡,我想做出别人所不能做出的事来。”他不时把皇上赐给他父亲的将军印拿出来佩带,打着天子所赐的旗帜到处招摇。

    几年后,此事被揭发,汉朝派丞相长史和江都相联合查处,查出其所藏的兵器、玺绶、符节等谋反的证据,负责查办的官员奏请将他逮捕予以诛杀。

    皇帝诏命“:交给各列侯、二千石以上官吏、博士议罪。”议论结果都说:“刘建失去为臣之道,已日积月久,几次蒙恩不忍心诛除,终于萌生谋反的逆心。

    他所做的那些无道之事,即使夏桀、商纣之恶也不至于此。

    是天要行诛地所不赦,应当用谋反之罪予以诛杀。”皇上诏令宗正、廷尉到江都审问刘建。

    刘建畏罪自杀了,他的王后成光等都被斩首弃市。

    他在位六年,国被废除,土地没入汉室,置为广陵郡。

    胶西于王刘端传胶西于王刘端,景帝前三年立为王。

    刘端为人狡诈暴戾,又患阳痿,一近女人就要病几个月。

    他喜欢以一些他宠爱的少年作为郎官。

    这些郎官在其后宫淫乱,刘端抓到就要杀掉,并连他们的母亲一起杀。

    因他屡次触犯法律,汉朝公卿几次奏请将他诛杀,天子不忍心,刘端有恃无恐更为猖狂。

    经有关官吏一再奏请,才将其国土削去了三分之二。

    刘端心怀恼怒,于是不理国事,府库破坏漏雨,财物腐烂的以数百万计,而他既不收管也不搬往他处。

    他命令官吏不要再收取租赋。

    他还将警卫都撤除,把宫门封起来,只从一个小门出入。

    又屡次改名换姓,化装成布衣,跑到其他国家去。

    朝廷派来的相二千石,如果奉行汉朝法律来治理,刘端就千方百计搜求他的罪状来告发他,实在找不出罪名的就设计陷阱来将他杀掉,他构陷的方法真是千变万化。

    刘端的顽固足以使他拒绝任何劝谏,他的狡诈又足以使他文过饰非。

    相二千石如果照他的办法来治国,那么汉朝又将要绳之以法。

    所以胶西这个小小的诸侯国,为它而所杀伤的二千石官员却很多。

    刘端在位四十七年,死后无子,国被废除,地没入朝,置为胶西郡。

    赵敬肃王刘彭祖传赵敬肃王刘彭祖,在景帝前二年立为广川王。

    赵王刘遂谋反被破后,他被徙为赵王。

    彭祖为人巧佞,卑鄙谄媚,看上去像很恭谦,而内心十分刻薄狠毒。

    他喜好法律,常持诡辩之论以中伤别人。

    他宫内有很多宠姬,子孙也多。

    相二千石想奉守汉法治国的,就会被他所害。

    每有相二千石到来,彭祖就穿着粗布单衣,亲自去迎接并打扫馆舍,他设下许多疑难之事假装与相磋商,如果二千石有所失言,或犯了某种忌讳,他就记下来。

    二千石想依法办事时,他就拿出来进行胁迫,胁迫不成,就上书告发,并诬告许多奸利之事。

    刘彭祖在位六十多年,而相二千石没有能呆满二年的,动不动就获罪去职,重者死,轻者刑。

    所以二千石无人敢依法而治,而他就专擅大权。

    他派使者到各县垄断专卖,收入多于国家的租税。

    因此赵王府多金钱,不过他滥赏诸姬和儿子,也挥霍光了。

    彭祖不喜欢治理宫室和敬神敬鬼,但喜欢做官吏。

    他曾上书愿督察国中的盗贼。

    常常在夜里带上随从到邯郸城巡查。

    京师来的使者和各地过往客商,都因彭祖阴险狡诈,不敢在邯郸停留。

    很长时期以来,其太子刘丹与他异母妹和同胞姐奸淫。

    江充告发了刘丹的淫乱,以及他派人杀人越货、剽劫商旅等等很多作奸犯科之事。

    武帝派使者带吏卒逮捕刘丹,关进魏郡狱中,判处为死罪。

    彭祖上书为刘丹鸣冤,表示愿带领国中的勇士去攻打匈奴,以赎刘丹之罪,武帝不答应。

    但不久,刘丹竟因大赦而出狱了。

    以后彭祖入朝,托皇上的姐姐平阳隆虑公主,请求将刘丹再立为太子,武帝不予应允。

    彭祖曾将江都易王的宠姬娶了过来,对与刘建有奸的淖姬甚为宠爱,与她生了个儿子,号为淖子。

    彭祖于征和元年死后,谥为敬肃王。

    他死时,淖姬有个在汉朝做宦官的哥哥,被武帝召去询问:“淖子怎么样?”他回答说:“他为人多欲。”武帝说“:多欲的人不适合为国君治理子民。”又问武始侯刘昌如何,回答说:“这个人没有什么过错也没有什么赞誉。”武帝说“:像这样就行了。”就派使者立刘昌为王,就是赵顷王,在位十九年死去。

    其子刘尊继位,为怀王,在位五年,无子嗣,绝位二年。

    宣帝时又立刘昌的弟弟刘高,就是赵哀王,几个月就死了。

    其子刘充嗣位,为共王,在位五十六年死。

    子刘隐继嗣,到王莽时绝国。

    李陵传李陵字少卿,年青时担任侍中建章监。

    他善于骑马射箭,对人有仁爱之心,谦让下士,名声很好。

    汉武帝认为他具有李广的风范,命他率领八百骑兵。

    他曾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越过居延侦察地形,未遇到敌人顺利返还。

    后升为骑都尉,带领精兵五千,驻在酒泉、张掖等地教习箭术以防卫匈奴。

    几年后,汉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征大宛,命李陵带其五千兵马随后。

    行至边塞,武帝又诏令李陵,要他留下手下将士,只率五百轻骑出敦煌,至盐水,迎接李广利回师,然后仍驻屯在张掖。

    天汉二年(前99)李广利统领三万骑兵从酒泉出发,攻击在天山一带活动的右贤王,武帝召见李陵,想要他为大军运送粮草。

    李陵来到武台殿,向武帝叩头请求说:“臣所率领的屯边将士,都是荆楚勇士、奇材、剑客,力可缚虎,射必中的,望能自成一军独当一面,到兰干山南边以分单于兵力,请不要让我们只做贰师将军的运输队。”武帝说“:你是耻于做下属吧!我发军这么多,没有马匹拨给你。”李陵答道:“不须给马匹,臣愿以少击多,只用五千步兵直捣单于王庭。”武帝为他的勇气所感便同意了,并诏令强驽都尉路博德领兵在中途迎候李陵的部队。

    路博德以前任过伏波将军,也羞于做李陵的后备,便上奏:“现在刚进秋季正值匈奴马肥之时,不可与之开战,臣希望留李陵等到春天,与他各率酒泉、张掖五千骑兵分别攻打东西浚稽山,必将获胜。”武帝见奏大怒,怀疑是李陵后悔不想出兵而指使路博德上书,于是传诏路博德“:我想给李陵马匹,他却说什么‘要以少击众’,现在匈奴侵入西河,速带你部赶往西河,守住钅句营之道。”又传诏李陵“:应在九月发兵,应从险要的遮虏鄣出塞,到东浚稽山南面龙勒水一带,徘徊以观敌情,如无所见,则沿着浞野侯赵破奴走过的路线抵受降城休整,将情况用快马回朝报告。

    你与路博德说了些什么?一并上书说清楚。”于是,李陵率领他的五千步兵从居延出发,向北行进三十天,到浚稽山扎营。

    将所经过的山川地形绘制成图,派手下骑兵陈步乐回朝禀报。

    陈步乐被召见,陈说李陵带兵有方得到将士死力效命,武帝大悦,任陈步乐为郎官。

    李陵在浚稽山遭遇到单于主力,被匈奴三万多骑兵包围。

    李陵军驻扎在两山之间,以大车作为营垒,李陵领兵冲出营垒摆开队伍,前排持戟和盾,后排用弓和弩,下令:“听到击鼓就进攻,听到鸣金就收兵。”匈奴见汉军人少,径直扑向汉军营垒。

    李陵挥师搏击,千驽齐发,敌兵应弦而倒。

    匈奴军败退上山,汉军追击,杀敌数千。

    单于大惊,召集左贤王、右贤王部八万多骑兵一起围攻李陵。

    李陵向南且战且走,几天后被困在一个山谷中。

    连日苦战,很多士卒中箭受伤,三处受伤者便用车载,二处受伤者驾车,一创者坚持战斗。

    李陵说:“我军士气不如前,又鼓不起来,是何原因?莫非是军中有女人么?”原来,军队出发时,有些被流放到边塞的关东盗贼的妻女随军作了士兵们的妻子,大多藏匿在车中。

    李陵把她们搜出来用剑杀掉了。

    第二天再战,果然斩敌首三千多。

    他们向东南方突围,沿着故龙城道撤退,走了四五天,被大片沼泽芦苇挡住。

    匈奴军在上风头纵火,李陵也令将士放火烧出一块空地才得以自救。

    又退到一座山下,单于已在南面山头上,命他儿子率骑兵向李陵发起攻击。

    李陵的步兵在树林间与敌骑兵拼杀,又杀敌数千,并发连驽射单于,单于下山退走。

    这天李陵捕得俘虏,供出:单于说:“这是汉朝的精兵,久攻不能拿下,却日夜向南退走把我们引到塞边,会不会有伏兵呢?”而许多当户和君长都说“:以单于亲率数万骑兵攻打汉朝几千人,却不能把他们消灭,那以后将无法再调兵遣将,也使汉朝越发轻视匈奴。

    务必在山谷间再度猛攻,还有四五十里才到平地,即使不能破敌,返回也来得及。”这时,李陵军处境更加险恶,匈奴骑兵多,战斗一整天不下几十回合,敌人又死伤二千余人。

    匈奴军不能取胜,准备撤走。

    恰逢李陵军中有一个叫管敢的军侯,因被校尉凌辱而逃出投降了匈奴。

    对单于说:“李陵军无后援,并且箭矢已尽,只有李陵将军麾下和成安侯手下各八百人排在阵式前列,分别以黄白二色作旗帜,派精兵射杀旗手即可破阵了。”他说的成安侯,是颍川人,其父韩千秋曾任济南相,进攻南越时战死,武帝便封他的儿子韩延年为侯,在李陵军中做校尉。

    单于得到管敢,大喜,命骑兵合力攻打汉军,边打边喊:“李陵、韩延年快降!”接着挡住去路猛烈攻打李陵。

    李陵处在山谷底,敌人在山坡上从四面射箭,矢如雨下。

    汉军坚持南行,未等冲到..汗山,一天之中五十万支箭已全部射光,便丢弃战车而去。

    当时,还剩士兵三千多,赤手空拳的就斩断车轮辐条当武器,军吏们也只有短刀。

    又被一座大山所阻折入狭谷,单于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在险要处放下垒石,很多士卒被砸死,不能前进。

    黄昏后,李陵换上便衣独步出营,拦住左右说“: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去干掉单于!”过了很久,李陵才回来,叹息说“:兵败如此,惟求一死!”军吏说:“将军威震匈奴,皇上不会让您死,以后可想别的办法回去,像浞野侯虽被匈奴俘获,但后来逃回去,皇上仍以礼相待,何况对将军您呢!”李陵说“:您别说了,我不战死,不为壮士。”于是他要部下把旌旗都砍断,把珍宝埋藏在地下。

    又扼腕道“:再有几十支箭,我们足以逃跑了,可现在无武器再战,天一亮就只有束手待擒了。

    不如各作鸟兽散,还可能有逃回去报告皇上的人。”他令将士们每人拿上二升干粮,一大块冰,约定在边塞遮虏鄣会合。

    准备夜半时分击鼓突围,但鼓未响。

    李陵与韩延年一同上马,十多名壮士和他们一道冲出。

    匈奴数千骑兵紧追,韩延年战死,李陵长叹:“我无脸面去见陛下呀!”于是下马投降了。

    他的部下四散逃命,逃回塞内的仅四百余人。

    李陵兵败之处离边塞只有百余里,边塞把情况报告了朝廷,武帝想必李陵已战死,就把他母亲和妻子召来,要相面的人来看,却说他们脸无死丧之色。

    后来得知李陵已降匈奴,武帝大怒,责问陈步乐,陈步乐自杀了。

    文武百官都骂李陵,武帝以李陵之事问太史令司马迁,司马迁则说:“李陵服侍母亲孝顺,对士卒讲信义,常奋不顾身以赴国家危难。

    他长期以来养成了国士之风。

    今天他一次战败,那些为保全身家性命的臣下便攻其一点而不计其余,实在令人痛心!况且李陵提兵不满五千,深入匈奴腹地,搏杀数万之师,敌人被打死打伤无数而自救不暇,又召集能射箭的百姓来一起围攻。

    他转战千里,矢尽道穷,战士们赤手空拳,顶着敌人的箭雨仍殊死搏斗奋勇杀敌,得到部下以死效命,就是古代名将也不过如此。

    他虽身陷重围而战败,但他杀死杀伤敌人的战绩也足以传扬天下。

    他之所以不死,是想立功赎罪以报效朝廷。”起初,武帝派贰师将军大军出征,只令李陵协助运输,后来李陵与单于主力战斗,贰师将军却少有战功。

    武帝认为司马迁诬罔,是想诋毁贰师将军为李陵说情,于是把他下狱施以腐刑。

    很久以后,武帝悔悟到李陵是无救援所致,说:“李陵出塞之时,本来诏令强弩都尉接应,只因受了这奸诈老将奏书的影响又改变了诏令,才使得李陵全军覆没。”于是派使者慰问赏赐了李陵的残部。

    李陵在匈奴一年后,武帝派因木于将军公孙敖带兵深入匈奴境内接李陵。

    公孙敖无功而返,对武帝说:“听俘虏讲,李陵在帮单于练兵以对付汉军,所以我们接不到他。”武帝听到后,便将李陵家处以族刑,他母亲、兄弟和妻子都被诛杀。

    陇西一带士人都以李陵不能死节而累及家室为耻。

    此后,有汉使到匈奴,李陵对使者说:“我为汉朝领步卒五千横扫匈奴,因无救援而败,有什么对不起汉朝而要杀我全家?”使者说“:皇上听说李少卿在为匈奴练兵。”李陵说;“那是李绪,不是我。”李绪本来是汉朝的塞外都尉,驻守奚侯城,匈奴来攻便投降了。

    单于对他优礼有加,坐次在李陵之上。

    李陵恨他为匈奴练兵而使自己全家被诛,便派人刺杀了李绪。

    大阏氏要杀掉李陵,单于把他藏到北方去了,大阏氏死后才回来。

    单于很看重李陵,把女儿嫁给他,立他为右校王,立卫律为丁灵王,他们都成了掌权的贵族。

    卫律的父亲本是长水胡人,但他却在汉朝出生长大。

    他同协律都尉李延年很好,李延年推荐他出使匈奴。

    出使回来,恰逢李延年家被抄斩。

    卫律害怕株连,就出逃投降了匈奴。

    他很受单于宠爱,经常侍于左右。

    而李陵则住外边,遇到大事才召入计议。

    昭帝即位,大将军霍光、左将军上官桀辅政,他们一向与李陵很好,就派李陵过去的好友陇西人任立政等三人去匈奴招李陵归汉。

    任立政等到匈奴后,单于置酒款待,李陵、卫律都在座。

    他们虽见到了李陵,但不能私下讲话,便用目光向李陵示意,又几次把佩刀上的环弄掉,趁捡环时握住李陵的脚,暗示他可以回汉朝去。

    此后李陵、卫律备牛酒慰问汉使,一起博戏畅饮,他们都穿着匈奴的服装蓄着匈奴发式。

    任立政大声说“:汉朝已宣布大赦,国内安乐,皇上年少,由霍子孟、上官少叔辅政。”想用这些话使李陵动心,李陵沉默不语,又不经意地摸着头发说:“我已成匈奴人啦!”过了一会儿,卫律起身更衣,任立政说:“少卿,你受苦了,霍子孟、上官少叔向你问好。”李陵说“:霍公与上官大人可好!”立政说“:他们请少卿回故乡去,富贵不用担心。”李陵小声对任立政说“:少公,我回去容易,只怕再次蒙受耻辱,无可奈何!”话未说完,卫律回来了,好像听到了他们最后的话,说:“李少卿贤能之人,大可不必只在一国居住,从前范蠡遍游天下,由余从西戎到秦国,今天还谈什么故国之类。”说罢告辞了。

    任立政接着对李陵说“:你也有这个意思么?”李陵说“:大丈夫不能反复无常,再次蒙羞。”李陵在匈奴二十多年,元平元年(前74)病死。

    苏武传苏武,字子卿,年青时因受父荫而任职,兄弟三人同被保为郎官,后来苏武逐渐升迁,做了移中厩监。

    那时候汉朝连年征伐匈奴,为刺探军情双方也多次互派使节往来,匈奴先后将郭吉、路充国等十余批汉使扣留,汉朝也将匈奴来使扣下以示报复。

    天汉元年(前100),且..侯单于刚继位,害怕汉朝趁机侵袭,便假意说“:汉朝天子就是我的长辈。”并将所扣留的汉使如路充国等全部遣归。

    武帝赞赏他的作法,也将扣在汉朝的匈奴使者放还,于是派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持旄节出使护送,并借此机会给单于送去丰厚的礼物,以示答应他的和平意向。

    苏武与副中郎将张胜以及属员常惠等人,招募了一百多名壮士作探子一同随行。

    到匈奴后,将带来的礼物呈献给单于。

    可是,单于却更加傲慢无礼,并非汉朝所想象的样子。

    就在匈奴准备派使者送苏武等人回国时,发生了缑王和长水人虞常等人的谋反事件。

    缑王是昆邪王姐姐的儿子,本来同昆邪王一起投降了汉朝,但后来跟随浞野侯赵破奴出征,兵败后又流落在匈奴。

    他暗中串通了卫律手下的汉朝降兵,策划劫持单于的母亲后归降汉朝。

    恰逢苏武一行抵达匈奴,虞常在汉时便与副使张胜熟识,于是他私下拜访了张胜,对他说:“听说汉天子非常痛恨卫律,我可以替汉朝除掉这个叛逆,设伏将他射杀。

    我母亲和弟弟在汉朝,希望朝廷能赏赐他们。”张胜同意了他的计划,并送给他一些财物。

    一个多月后,单于外出游猎,宫中只留下后妃及王室子弟。

    虞常等七十多人准备趁机发难,但其中有一人夜里逃出去告了密。

    单于子弟调来军队同他们战斗,缑王等人都战死了,只有虞常被活捉。

    单于派卫律审理此案。

    张胜听到这个消息,害怕虞常供出以前和他所说的话,就把事情经过告诉苏武。

    苏武说:“事已至此,必然也要牵连到我。

    受匈奴污辱而后死,就更有负于国家。”他想马上自杀,被张胜、常惠拼命劝阻才罢。

    虞常果然供出了张胜。

    单于大怒,要杀掉汉朝使者,便召集百官商议,左伊秩訾说“;谋杀卫律未遂,便要处死,那谋杀单于,又将如何加罪呢?最好是劝他们全都投降。”单于便派卫律提审苏武,苏武对常惠等人说:“如果丧失气节有辱君命,即使活着,又有什么脸面回汉朝去!”说着拔出佩刀自刺。

    卫律惊骇不已,急忙抱住苏武,又叫人飞马请来医生。

    医生在地上凿了个小坑,坑中放上炭火,将苏武放在坑上,轻拍其背放出淤血。

    苏武昏死过去,半天才苏醒。

    常惠等人失声痛哭,将苏武抬回了营帐。

    单于为苏武的气节所感动,早晚都派人前去问候,但关押了张胜。

    苏武伤渐愈后,单于派人通知他,参加对虞常的审判,想趁机诱他投降。

    用剑斩了虞常后,卫律说:“汉使张胜图谋暗杀单于近臣该当死罪,如受招抚投降单于则可赦免。”说罢举剑欲刺张胜,张胜请求投降。

    卫律又对苏武说“:副使有罪,你也应当连坐。”苏武说:“我一不与他同谋,二不是他的亲属,何连坐之有?”卫律又举剑作欲刺状,苏武毫不为之动。

    卫律又说:“苏君,你看我背叛汉朝归附匈奴后,承蒙单于大恩,赐给王爵封号,拥有部众数万,马牛牲畜满山,这般荣华富贵。

    你如今日归降,明天就和我一样。

    反之,白白葬身荒漠,化为粪土,谁还知道你!”苏武不予理睬。

    他接着说“:你如听从我而归降,我即与你结拜兄弟,如今天不听我的劝告,日后再想见我,难道还能有机会么?”苏武痛骂卫律道“:你身为汉臣,不念朝廷恩典、君臣信义,反叛国家、背弃亲友,投降匈奴,卖身为奴,我怎么会见你?况且单于信任你,委以生杀大权,派你办理此案,你不但不平心持正,反而想挑起两国君主互斗,坐观成败,包藏祸心。

    南越杀过汉朝使者,结果被汉朝消灭,变成了汉的九郡;大宛杀了汉使,其国王的头颅被汉朝悬在城头示众;朝鲜杀了汉使,也旋即被诛灭。

    只有匈奴没有杀过汉朝使者。

    你明知我不会降而假意相劝,其实是想杀掉我以挑起两国战争,看来匈奴的灾祸就要始于我之被杀了。”卫律看苏武绝不可能投降,就报告了单于,单于却越发想招降他。

    于是将苏武囚禁在一个大地窖中,断绝他的吃喝。

    天下着雨雪,苏武躺着不动,把雪和着毡毛一起嚼碎咽下,竟然数日不死。

    匈奴人都感到很神奇。

    单于把苏武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北海,要他放牧公羊,声言公羊生了羊羔才让他回去。

    并把他的部下常惠等人另外流放他处。

    苏武到了北海边,无人供给他食粮,只好挖野鼠洞中的草籽充饥。

    每天去牧羊,他都拄着汉朝使者的旄节,天长日久,节上的旄尾都掉光了。

    五六年后,单于的弟弟於革干王打猎到了北海,由于苏武能结网,会纺线,还帮他矫正弓弩,於革干王很高兴,就供给他衣食。

    这样过了三年多。

    於革干王病重,赏赐给苏武一些牲畜、器具和帐篷。

    但於革干王一死,其部众也四散离去。

    这年冬天,丁令部落抢走了苏武的牛羊,他又陷入了困境。

    当初,苏武与李陵同为侍中。

    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李陵投降了匈奴,不敢来见苏武。

    过了很久,单于派李陵到北海边劝降,李陵为苏武置办了酒席乐舞,席间对他说:“单于知道我与子卿向来交情深厚,所以让我来劝说足下,单于随时欢迎你归降。

    你终究不能回汉朝,在这无人之地白白受苦,谁又能知道你的气节呢?前几年,你做奉车都尉的大哥,随皇上到雍城木或阳宫,侍奉皇上下车时,不慎撞到柱子折断了车辕,被弹劾‘大不敬’,他用剑自杀了,只赐钱二百万用来安葬。

    你弟弟孺卿随皇上到河东祭祀地神,一宦官与黄门驸马争夺渡船,驸马被推落河中淹死,宦官潜逃,皇上令孺卿追捕,未能捕获,他惶恐不安也服毒而死。

    我来匈奴前,你母亲已去世,我曾送葬到阳陵。

    你妻子还年轻,听说已经改嫁。

    家里只剩下你两个妹妹,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又过了十多年,现在也不知死活。

    人生短促就像早晨的露水,何必如此自讨苦吃呢?我刚降匈奴时,因痛感自负于汉朝,加上老母被囚禁狱中,神思恍惚简直要发狂。

    难道你不想投降的心情还超过我李陵么?况且,陛下年事已高,法令失去定准,大臣无罪而被诛杀灭族的就有几十家。

    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预料,你还为谁效什么忠?希望你听我的劝告,不要再说了。”苏武说:“我苏武父子没有什么功德,只因皇上提拔,才官至将军,爵封彻侯,几兄弟得以做皇上近侍,一直甘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今天我能牺牲性命报效国家,即使刀砍斧劈,赴汤蹈火,也甘心乐意。

    臣子服事君主,就像儿子服侍父亲,子为父死无所遗憾,请你也不要再说了。”李陵与苏武喝了几天酒,又说:“子卿,务必要听我劝啊!”苏武说“:我早已做好必死的准备,右校王一定想让我降,那么就请结束今天的欢宴,让我死在你面前。”李陵见苏武赤诚至极,喟然长叹说:“哎,真是义士!我和卫律真是罪可滔天。”说罢泪洒衣襟,告别苏武而去。

    李陵羞于再见苏武,便要他妻子给苏武送去几十头牛羊。

    后来,李陵又到北海告诉苏武“:据边境捉到的云中郡俘虏说,汉朝太守以下官民都穿着孝服,说是皇上驾崩了。”苏武听罢,面朝南方大哭,直到呕出鲜血,一连数月早晚都哭奠。

    昭帝继位数年之后,匈奴与汉朝议和结亲。

    汉朝要求匈奴放回苏武等人,匈奴诡称苏武已死。

    后来汉使又到匈奴,常惠请求与看守一道夜里去见汉使,得以面陈事实经过。

    常惠教汉使对单于说,汉天子在上林射猎,射落一只大雁,雁脚系有帛书,上写苏武等人还活在某个大湖中。

    使者大喜,按常惠的话去责问单于,单于环视左右惊诧不已,向汉使道歉:“苏武等人确实还活着。”于是,李陵备了酒席为苏武庆贺,对他说:“今足下还归,威名扬于匈奴,功德显于汉室。

    即使那些史册所载、丹青所画的人物,也比不过你子卿啊!李陵虽低能怯弱,但假使汉朝当初宽赦我的罪过,保全我的老母,让我洗刷耻辱,奋发报国之志,也许我会做出像曹刿在柯邑之盟上的壮举,这是我当初念念不忘的想法,但汉朝把我全家收捕诛灭,让我蒙受世上最大的耻辱,我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算啦!说说只让你知道我的心罢了。

    此后你我为两国之人,今日一别即当永诀!”说罢起身舞剑,唱道:“驰聘万里啊横渡沙漠,为君率兵啊搏击匈奴。

    被困绝境啊刀剑摧折,士卒死尽啊我声名狼藉。

    老母已死,虽想报恩啊哪是归宿!”唱罢泪如雨下,就此与苏武诀别。

    单于召集苏武及其随员,除已降和死去的外,随苏武回国的共九人。

    始元六年(前81)春,苏武回到长安。

    皇帝下诏让他供奉一份太牢谒拜武帝陵庙。

    任命他为典属国,俸禄中二千石,赏给钱二百万,公田二顷,住宅一所。

    常惠、徐圣、赵终根都任为中郎,各赐帛二百匹,其余六人因年老返乡,各赐钱二万,免除终身徭役。

    常惠后来官至右将军,封为列侯,本书另有传记。

    苏武被匈奴扣留共十九年,出去时正当壮年,回来时,须发都已全白了。

    苏武回国的第二年,上官桀、上官安父子与桑弘羊及燕王、盖主等谋反。

    苏武的儿子苏元因参与上官安的阴谋,被牵连处死。

    起初,上官桀父子与大将军霍光争权,屡屡将霍光的过失记下来交给燕王,要燕王上书告发,又说苏武被匈奴扣留二十年而不降,回国后只做了个典属国,而大将军府中的长史没有功劳,却被封为搜粟都尉,霍光真是专权而又放肆。

    燕王等人谋反事发被诛之后,朝廷追查同党,因苏武与上官桀、桑弘羊等一向交好,燕王又几次上书为他鸣不平,加上儿子又参与了谋反,于是廷尉上奏要逮捕苏武。

    霍光对廷尉的奏章未加理睬,只罢免了苏武的官职。

    几年后昭帝驾崩,苏武以前任二千石官的身份参预了谋立宣帝之事,而被赐给关内侯爵号,封食邑三百户。

    不久,卫将军张安世推荐说苏武通晓朝章典故,出使不辱君命,昭帝遗言曾提及于此。

    宣帝立即召苏武为典属国并加封为右曹。

    因苏武是节操彰著的老臣,命他只初一、十五上朝,还尊称他为祭酒,可谓优礼有加。

    苏武所得赏赐,全都送给了亲戚朋友,家中没有余财。

    皇后的父亲平恩侯,皇帝的舅舅平昌侯、乐昌侯、车骑将军韩增、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等都很敬重苏武。

    因他年老,儿子前次参与谋反又被处死,皇上怜悯他,曾询问左右“:苏武在匈奴那么久,可有儿子么?”苏武通过平恩侯向皇上陈说;“当初从匈奴出发时,匈奴妻子刚生一子名叫通国,现有音信来,希望通过使者送金帛赎回他。”皇上准其所请。

    后来通国跟使者回国,被封为郎官,苏武弟弟的儿子也被加封右曹。

    神爵二年(前60)苏武病逝,享年八十有余。

    甘露三年(前51),单于终于前来朝觐。

    皇上为追思股肱大臣弼辅之功,特在麒麟阁为他们画像,再现其形相体貌,下署其官爵姓名。

    惟独霍光没有直书其名,只写着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姓霍氏。

    以下次第为卫将军富平侯张安世、车骑将军龙额侯韩增、后将军营平侯赵充国、丞相高平侯魏相、丞相博阳侯丙吉、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宗正阳城侯刘德、少府梁丘贺、太子太傅萧望之、典属国苏武。

    这些人都功高德重,而闻名于当世,陈列画像以表扬他们,表明宣帝以中兴汉室相标榜,而将霍光等比作辅佐周宣王中兴的方叔、召虎、仲山甫那样的名臣。

    这十一个人,本书都有传记。

    而丞相黄霸、廷尉王定国、大司农朱邑、京兆尹张敞、右扶风尹翁归以及儒者夏侯胜等人,也都是善始善终之臣,声名显于宣帝之世,然而还不能进入名臣图像之列,由此可见宣帝选取的标准。

    班固评论:李将军谦和诚谨如乡野村夫,口舌笨拙不善言辞,但他死的时候,天下人无论认识不认识的都为之落泪,这是人们被他那颗忠实诚恳的心所感动啊。

    谚语说:“桃李不说话,树下踏成路。”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可是显赫三代的将门世家,史家顾忌而不敢张扬。

    从李广到李陵,就断绝了后嗣,可悲呀!孔子称“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苏武就正是这样的人。

    董仲舒传董仲舒,广川人。

    年轻时研读《春秋》,是景帝朝的博士。

    他在帷幕内讲学诵读,由弟子传授给弟子,连续不断,以致诸多的“弟子”从来没有与这位师傅谋面。

    他好多年不走进自家的园圃,而苦心孤诣地探究学问。

    仪容举止,进退有节;违礼之事,从不染指,所以学人们都尊崇他,并引作楷模。

    武帝即位不久,前后举荐的贤良文学之士一百多人,只有仲舒对答过皇帝有关政治、经义的策问。

    制书说“:朕承继先帝的极尊之位和完美之德,希望能传之数代,乃至千秋万载,因为任重而道远,所以夙兴夜寐,食不甘味,思虑着将很多的事情理出一个头绪,生怕出现缺漏过失。

    于是广招四方豪杰之才,要求郡国、诸侯公正地选拔贤良、修洁、博习的人士,想听到这些人士的治国方略、最佳建议。

    现在,你成了贤良中的第一个对策者,朕非常的高兴。

    你必须认真构思,朕要亲自聆听、仔细提问的。

    “听说五帝三王的治道,是改制作乐使天下融洽和谐,后世的当国者起而效法。

    有虞氏的乐赶不上《韶》,周朝的乐则以《勺》为顶点。

    圣王虽然早就去世了,但钟鼓管弦之声并没有衰竭,而大道微缺,乃至出现了桀纣的倒行逆施,从此开始,王道大坏。

    在这五百年的时间里,执掌政权的国君,主管庶事的朝臣,都想效法先王,有所作为者比比皆是,却还是不能返还于正道之上,很快归于失败,原因何在?难道只是他们在执行中出现了差错而失掉了头绪?命运本来就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一定要推进到大衰大败之后,才可停止?啊!事必躬亲,晚睡早起,努力师从五帝三王,还将会是无补于世吗?三代接受天命,其符瑞还在吗?灾异的出现,根由何在?人的岁数,或长或短,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但此中的道理并非每个人都能讲解清楚。

    追求令行而禁止,刑轻而奸息,百姓愉悦,政事宣昭,瑞兆兴而膏露降,百谷丰登,德被四海,延及草木,三光齐全,寒暑缓平,受天庇佑,得鬼神保护,德泽洋溢,漫流四方,施予民众。

    “你明晓先圣们的功业,熟悉风习的变化,了解终始的顺序,授业讲学的时日已经很长很长了,应该清楚地向朕禀报。

    条分缕析,有主有从,论之有理,引之有据。

    朝臣之中的不正不直、不忠不勤、不敏不捷者,你也应当大胆报告,勿须担惊害怕,朕会给以严格保密的。

    你要尽心尽意,不得隐瞒。

    你的对策,我准备亲自览阅。”董仲舒对策道:“陛下发出德音,颁布诏令,想谋求天命和情性,这都是愚臣我不能提供的。

    请允许臣引用《春秋》的观点,来考察前代的所作所为,来品评天人相与之事,很是感到可畏。

    国家即将走向失败道路之时,上天便会降下灾害以示谴责警告,如果还不反省,上天又会抛出怪异以示提醒劝诫,若依然故我,伤损就会接踵而至。

    从这一点来看,就可以见到上天的仁爱和制止动乱的情感。

    只要不是地道的亡国之君,上天是会想方设法给以扶持保护的,但主要的还是国君的强勉努力。

    强勉于学问,那么闻见广博而智慧丰富;强勉于正道,那么德义日增而大有作为。

    这全是立竿见影、速有成效的最佳措施。

    《诗》说,‘夙夜不懈’,《书》称‘勤勉勤勉’———便是这个意思。

    “道,是引导人君走向治的路,仁义礼乐则为治国的工具。

    圣王虽然死去好久好久了,但国家还能安定数百年,究其原因,是礼乐教化在起作用。

    王者在没有制礼作乐之前,采用的是有益于治国的先王之乐,用来教化百姓。

    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所以国君在大治之后制乐,乐其德义的施行。

    乐,能够改变民风,变化民俗;变革民风也很容易,教化民众也十分成功。

    声音从和谐中发出而源本于情感,触及肌肤,深入骨髓。

    即使王道微缺,但管弦之声是不会衰竭的。

    有虞氏的国家短命,可乐颂遗风依然存在,所以就有了孔子在齐国聆听《韶》乐的记载。

    没有哪位人君不想国家安宁而憎恶危亡,但政乱国亡者却十分众多,是由于他们用错了人,走错了路,而导致了失败。

    周朝衰败在幽王、厉王,不是天道要这样,是因为幽王、厉王不走正道。

    到了宣王,思念先王们的功德,兴滞补弊,彰明文王武王的功业,致使周道复兴,诗人赞美,上天佑护,赐给贤佐,后世称颂,至今不停,此乃夙夜不懈认真行善的结果。

    孔子说:‘人能把道廓大,不是用道来廓大人’———治乱兴废在人君自己,并非上天没有降命,是人君操作不慎而丧失了头绪。

    “臣听说上天之所以让人君王天下,肯定有人力之外的因素,这便是受命的符瑞。

    天下的民众纷纷归顺,就像回到父母身边一样,是上天赐予的瑞兆,也是人君的真诚所致。

    《书》记载‘白鱼跳进王乘坐的船中,火焰回返王居住的宫殿,而形成了火乌’,这大概就是受命之符兆。

    周公说‘天照应,天照应’,孔子说‘有道德的人不会孤单,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人来和他做伴’,这便是积善累德的成效。

    到了后世,淫佚衰微,不能统领民众,使得诸侯背叛,不断战争以争夺土地,丢弃德义教化而重视的只是刑罚。

    刑罚不公,就产生了邪气,邪气聚集于下,必定是对人君的怨恨。

    上下不和,那么阴阳失调妖孽祸灾便会一齐到来。

    这就是灾异出现的缘由。

    “臣听说命是上天的诏令,性是生命的本质,情是人类的欲望。

    或夭或寿,或仁或鄙,经陶冶磨炼而形成,却还不能尽善尽美,依然还有治有乱,所以不可以整齐划一。

    孔子说‘君子的德是风,小人的德为草,草被风一吹就会伏倒’,故尧舜行施德义而民众仁寿,桀纣行施暴虐而民众鄙夭。

    上风化下,下追随上轮之,就如泥巴在钧轮之上,任凭造瓦的人加工和打磨;犹似铜锡在炉中,全靠冶炼的人浇灌和铸造。

    ‘一安抚百姓,百姓自会从远方来投靠;一动员百姓,百姓自会同心协力。

    ’就是这个意思。

    “臣谨按《春秋》之文,探求王道的开端,得力于正月。

    正月之上为王,王之上为春。

    春,上天的行为;正,人君的作为。

    其大意是说,上承继老天的行为,下则用来端正自己的行动,正月乃王道的开端而已。

    做人君的想要有所作为,当向上天乞求其开端。

    天道的关键在阴阳。

    阳为德,阴是刑;刑主杀戮而德主生存。

    因此阳时常停留在大夏之中,以生育养长为己任;阴经常居滞于大冬之中,而聚积在空虚不用的地方。

    看来,上天是用德而不太重用刑的。

    上天命令阳出来实行布施并主持岁功,让阴隐伏着随时出来辅佐阳;阳得不到阴的帮助,就不能独立地成就岁。

    卒以阳来成就岁,此为上天的意旨。

    人君秉承天意来治国,故用德教而不施刑罚。

    刑罚是不能用来治理国家的,就像阴不可以成为岁一样。

    为政而用刑罚,是不顺从天意,所以先王们是坚决反对的。

    如果现在废黜先王的德教之官,只是使用执法之吏去治理民众,难道不是倚重刑罚吗?孔子说‘:不重教化而行诛杀称之为虐。

    ’虐政用于下,而企图想让德教施行海内,是很难成功的。

    “臣谨按《春秋》所讲的‘一元’之意,是说‘一’是万事万物的开始,‘元’为仁善中的大者、长者。

    说‘一’是‘元’,表示大的开端而想端正根本。

    《春秋》认真探究其根本,却是从贵出发的。

    故为人君的,必须端正自己的思想行为才能振肃朝廷,朝廷端正百官才能端正,百官端正才可让万民端正,万民端正方能端正天下四方。

    天下四方端正,远近就不敢不统一于正,那么,邪恶不正就无法侵犯端正了。

    于是阴阳调和而风雨时至,群生一心而人口增殖,五谷丰登而草木茂盛———天地之间泽润流溢而大丰大收,四海之内闻听盛德之后扶老携幼前来投奔,各类幸福的事情,可招致吉祥,那么王道就是最好的王道了。

    “孔子说:‘凤鸟不来,河不出图,我这一生恐怕是完了吧!’自悲可招来此物,但卑贱的地位是无法引来这些瑞物的。

    如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占据着能得瑞物的位置,执掌着可获瑞兆的权势,还有着获得符瑞的才干,行为高尚,皇恩浩荡;智慧丰富,心意美好;爱护百姓,喜好人才,可以说是位好天子。

    可是天地间没有符应而美物祥瑞却没有到来,这是为什么?是由于教化未立、万民不正。

    民众追逐利益,宛如水从高处流下,不用教化的堤防来阻挡他,就不会止息,因此教化建立而奸邪销声匿迹,是堤防坚固;教化废黜而奸邪并出,用刑罚也不能抑制,是堤防崩坏。

    古代的人君明晓此理,所以南面称王而天下大治,均是以教化为第一位。

    设立大学在国都中施教,建立庠序在城邑内施教,用‘仁’来引导民众,以‘义’来砥砺百姓,让‘礼’来规范庶人。

    这样一来,刑罚极轻却无人犯法,教化大行而风习嘉美。

    “圣王继乱世之后,全部清除其劣迹,又重新振兴其教化。

    教化彰明,风俗形成,子孙因袭,五六百年国家尚且兴盛。

    进入周代的末世,大兴亡道,直至丧失天下。

    秦踵其后,不仅没有革改,反而加重加深了:严禁文学,不准挟书,捐弃礼义而不得传授。

    他们的想法是要彻底消灭先王之道,行使的是自恣简易之法,所以做天子只有十四年的功夫国家就破亡了。

    自古到今,用乱来救治乱,而大失天下民心的,只有秦这个朝代。

    秦的流毒影响,至今仍然没有消除,使得习俗薄恶,民众嚣顽,违法乱纪,没有那个朝代这般混乱的。

    孔子说‘:腐烂了的木头雕刻不得,粪土似的墙壁粉刷不得。

    ’如今汉承秦后,好似朽木粪墙,虽然很想治理好它,但却是无从下手。

    法令出而奸邪生,号令下而欺诈起,宛如扬汤止沸,抱薪救火,越抢救祸害越大。

    臣私底下打个比喻,就像调治琴瑟,只有改弦更张,才可弹拨。

    为政而不走旧道,有作为的必然会另走新路,这样才能大治。

    当改弦更张之时而不改弦更张,虽有最好的乐工也不能调理;当另走新路之时而不走新路,虽有最好的臣僚也无法治理。

    所以汉得天下以来,时常希望认真治理但到如今还没治理好,其失误之处是当另走新路之时而没走新路。

    古人有这样的一句话:‘站立水边想吃鱼,不如回家去织网。

    ’立国至今已经七十多年了,很想把国家治理好,不如退下去重新开头。

    重新开头便能够大治,大治的话灾害便会不断减少,福禄随之也会逐渐增加。

    《诗》云‘:善于安民善用人,受到天赐福禄长。

    ’为政而能安民,那肯定能够得到上天的赐福。

    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人君应当研习遵循。

    五常齐备,就能得到上天庇佑,而享受鬼神的保护,恩德便会流布四方,施及天下百姓。”天子读罢他的对策极其惊叹,因此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制书说:“听说虞舜之时,游玩于岩郎之中,垂拱无为,但天下太平。

    周文王忙到太阳偏西之时都没有时间吃饭,国家治理得也不错。

    那帝王之道,为什么不是一样的?为什么劳逸有如此区别?“节俭者是不会制作玄黄旌旗之饰的。

    到周代的时候,设立两观,乘着玉路之车,使用红色的盾和玉做的戚把,六十四人的乐舞陈列庭中,赞颂声不断。

    难道帝王之道意趣有异?有人说良玉不加雕琢,又说无文不能辅德,二者又不相同。

    “殷人用五种刑罚来督察奸宄,损伤肌肤用来制止丑恶。

    成王康王束之高阁,四十多年,天下无犯罪之人,牢狱因此空虚。

    秦国效法殷人,处死者甚众,受刑者极多,朝廷空虚,实可悲痛!“啊!朕夙寤晨兴,思虑着仿效前帝王之法,维护祖辈的尊严,彰明他们的功业,根本在于努力农业选贤任能。

    眼下朕亲自耕耘藉田以为农人之先,劝奖孝悌,尊崇有德,派出的使者接连不断,是为了慰问勤劳,抚恤孤独,竭尽了全力,在功德方面却没有多少收获。

    现在阴阳错位,恶气充塞,群生少减,黎民不安,廉耻紊乱,贤与不肖难以判别,由于找不到内中真正的原因,所以尽力地延请特异之人,目的该能达到吧!时下待诏的大夫一百多人,有的说世务没有处理好,考察起来,与上古有差别,若照搬前人之法却很难施行,这岂不是惧怕文吏之法而束缚了手脚?将要使用异术,闻听殊道吗?你们都要大胆地发表意见,而且最好书写在策简之上,不要担心或顾忌朝中的大臣。

    明确提出治国的方略,朕好同你们切磋探求,直至符合朕的心愿。”董仲舒对策道:“臣听说尧接受天命,以天下之忧为忧,而未尝以得位为欢乐,故能逐驱乱臣,广招贤圣,于是引来了舜、禹、稷、碔、咎陶。

    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都能安仁乐义,各得其所,举止合礼,动作中道,故孔子说‘如果有受命的天子,经过三十年的努力,仁政方可成就’,就是这个意思。

    尧在位七十多年,逊位给虞舜。

    尧死,天下之人不顺从尧的儿子丹,却归附于舜。

    舜知道这种形势难以扭转,乃即天子之位,提拔禹作相,依靠尧的辅佐,继成了大业,因此垂拱无为而天下大治。

    孔子说‘《韶》乐美极了,而且好极了’,就是这个意思。

    到了殷纣王时,逆天暴物,杀戮贤智,残害百姓。

    伯夷、太公都是当时有名的贤人,埋名隐居却不做殷的臣民;官宦之人全奔亡逃窜,入于山林河海。

    天下大乱,民众不安,因此百姓抛弃殷国而顺从了周朝。

    文王顺天应命,师事贤圣,所以闳夭、大颠、散宜生等不约而同地聚集于朝廷。

    恩爱施惠于万民,万民纷纷前来归服,所以太公起于海滨而做了三公。

    在这个时候,假如纣还居于天子之位的话,尊卑也会混乱,百姓肯定逃亡,所以文王哀悼他们的悲苦而想将他们安定下来,于是太阳偏西也顾不上吃饭。

    孔子撰作《春秋》,说是他遭遇的时代不好。

    孔子说‘《武》乐美极了,却还不够好’,就是这个意思。

    “臣听说制度文采玄黄的装饰,是用来判别尊卑,区别贵贱,劝赏有德的。

    故《春秋》记载人君接受天命后最先要作的事,是改正朔,易服色,以符合上天的要求。

    不过,宫室旌旗的制度,因为有法度就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孔子说‘:奢侈豪华就显得骄傲,省俭朴素就显得寒伧。

    ’省俭并非圣人的制度。

    臣听说良玉不琢,资质润美,不待磨刻,这与达巷党人不学而知毫无差别。

    当然口罗,常玉不琢,就不能显示光彩;君子不学,则无法成就德业。

    “臣听说圣王治理天下的道理,是在年轻时让人努力学习,长成人后授予某种官职以测试才干,丰厚爵位俸禄以培养他们的品德,严厉刑罚来惩处他们的过失,于是民众熟悉礼义而耻于犯上。

    武王施行大义,平定了残贼,周公制作礼乐用文雅辅助,以至成康盛世,牢狱空虚了四十多年。

    这也是教化影响仁义的结果,不是伤筋动骨之法所能奏效的。

    进入秦代,却不是这样。

    师承申不害、商鞍之法而奉行韩非的学说,仇视帝王的治道,将贪婪推广到了全国,这不是用文德来教训天下。

    责名而不求实,为善的人可能遭受刑罚,而犯罪者却不一定得到惩处。

    故百官皆崇空言而不求实际,表面上看很是忠实于君王,内心里却时时刻刻在考虑着叛逆,造伪饰诈,见利忘义,秦还喜用残暴之吏,赋敛没有一定的限度,大肆搜刮,致使百姓散亡,无法定居本土而从事耕织之业,群盗蜂起。

    结果是受刑者极多,死者接连不断,但奸邪却并未止息,这是邪恶风俗造成的影响。

    因此孔子说:‘用政法来诱导他们,用刑罚来整顿他们,人民只是暂时地免于罪过,却没有廉耻之心。

    ’便是针对此而言的。

    “如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没有不归服的。

    广览兼听,集中了群下的智慧,囊括了天下的美好,德义昭昭,施于天下。

    夜郎、康居,远在万里之外,因仰慕仁德而投奔中国,这是太平之势所致。

    不过功还没有施加于民众身上,大概是王心没有浓厚的缘故。

    曾子说‘:尊重那听说到的,自己就会高明起来;执行那正确的,事业便会光大起来。

    高明光大,不在于其他方面,而起作用的则是自己的意识而已。

    ’但愿陛下采用臣子们的闻见,诚心诚意而身体力行,那么,便可以同三王媲美!“陛下亲手耕耘藉田作为农民的榜样,早起晚睡,忧劳万民,思念往古,而一心求贤。

    这也是尧舜的用心,但却还没有收获,是由于士人们未砥砺其行。

    平时不养士人而想求得贤人,就好像不琢玉石而企求文采。

    故养士最大的要务,是要以太学为先;太学,贤士们入仕的必经之途,更是教化的根本所在。

    如今用一郡一国的士人,却极少有应贤良之策者,是王道断绝的重要原因。

    臣希望陛下能复兴太学,安置好的教师,用来供养天下的士人,多次考试策问,那么就可以获取英俊杰出之才。

    现在的郡守、县令,是民众的师傅表率,他们的任务是继承传统、宣布教化;如果这些师傅表率不够贤明,那么主德就得不到传播,恩泽就没法推及民众。

    如今的官吏在下既没有教训,或者不实行天子制定的法则,暴虐百姓,与奸人相互勾结,贫穷孤弱,怨声载道,流离失所,极不符合陛下的意旨。

    是以阴阳错位,恶气充塞,群生少减,黎民不济,这都是长吏愚昧,而造成的恶果。

    “这些长吏多由郎中、中郎中提拔,二千石的子弟被选举为郎吏,又加上家庭富裕,所以他们未必是贤才。

    再说古所谓有功者,多以任官称职为等次,并非是以时间为标准。

    故小材虽然任职时间很长久,但依旧是小官;贤才即使为官时间很短暂,但不妨碍做辅佐。

    因此有关部门竭力尽智,一心治业而追求功绩。

    如今却不是这样。

    任职时间越长就越可得富贵,为官时间越久越可获高官,这样一来,廉耻互易,贤与不肖混杂,肯定收罗不到贤才。

    臣私底下认为,应该让各个诸侯、郡守、二千石选择所治之地的贤士,每年各贡献两个人给朝廷做宿卫,以此考察大臣们的才能;贡献了贤士就给予奖赏,推举了不肖,就进行处罚。

    这样一作,诸侯、二千石就会尽心于求贤,天下的士人便能够得到官位而效力国家。

    如果求得了很多的贤才,那么三王的功业就很容易成就,尧舜的名声就能够追及。

    不要将时间的长久作为功业,而应以才干为基础,量才而授官,视德而予爵,于是廉耻区分,贤与不肖不相杂混了。

    敬请陛下赐给恩惠,宽恕臣的冒失,千万不要受臣表奏的束制,而能够吸取内中有用的东西,只有这样,臣就会大胆献上自己的愚见!”这时,天子再次策问。

    制书说“:听说‘善言天命的人必定求证于人,善言古事的人必定检验于今’。

    所以朕询问于天人之应,上尊唐虞,下悼桀纣,渐微渐灭渐明渐昌的道理,应该虚心给予研究。

    现在你们明晓阴阳所以能够造化,而且熟悉先圣们的德业,但是文采还没有充分发挥,难道是当世之务迷惑了吗?条贯不一,统纪未终,岂非是朕的愚昧?闻见不广?三王的教化开端不同,但均有过失,有人说长久不改易的是道,难道在这方面也有差异吗?眼下你们已经著明了大道的终极,陈述了治和乱的开端,应该熟悉它研究它,考察它重复它。

    《诗》不是这样说过吗?‘唉!你们君子们:不要常常图安息,神明听见了这些,会将最大的福禄赐给你。

    ’朕准备亲自阅览,你们应该勉力呀!”董仲舒再次对策说:“臣听《论语》讲:‘有始有终者,只有圣人能够做到!’陛下今天施加恩宠,听取了为臣的意见,再下制策,重申其意,而尽宣圣德,臣禁不住叩头致谢。

    前几次的上对,条贯未竟,统纪不终,辞不达意,旨趣不明,这是臣子孤陋寡闻的过失所致。

    “制书说:‘善言天命的人必定求证于人,善言古事的人必定检验于今。

    ’臣听说上天是万物的主宰,故包罗万象而没有丝毫不同,建造日月风雨以与其配合,历经阴阳寒暑以与其统一。

    所以圣人效法上天而树立大道,也是泛爱天下而大公无私,布德施仁来富裕大道,设义立礼以引导民众。

    春季由上天所创造,仁德为国君所喜爱;春季由上天所抚育,德义为国君所培养;霜冻是上天的肃杀,刑罚是国君的手段。

    由此说来,天人之征兆,古今之治道。

    孔子作《春秋》,上揣度天道,下质诸人情,参考古代,核查今日。

    所以《春秋》讥讽的,是灾祸降临的;《春秋》所厌恶的,是怪异所出现的。

    记载邦家的过失,兼述灾异的变化,依此便可以看到人们的所作所为。

    美恶的由来,才能够与天地相通相应,这讲的是上天的一个方面。

    古代的教训之官,致力于用德善育民,民众向善之后,天下的牢狱也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废止而不修复,便无法用来化民,因此民众抛弃仁义而追逐财利,于是犯法获罪者多。

    一岁之中进入牢狱的有成千上万。

    依此可见,古法不可不用,所以《春秋》对变更古法之事多行讥诮。

    上天的令称之为命,命,只有圣人才会执行;质朴称之为性,性,只有教化才能养成;人欲称之为情,情,没有制度就无法节制。

    因而人君恭谨地接受天命,以顺应其命令;认真地推行教化,以养成民众的性;端正法度,分别上下,以抑制其欲望。

    修炼此三道,那么根本就牢固了。

    人受命于上天,便会超然有异于群生,入门有父子兄弟之亲情,出门有君臣上下之友谊,聚会相遇,便有耆老长幼之次序;灿然有文相连接,欢然有恩相敬爱,这是人们最宝贵的。

    生长的五谷是粮食,植种的桑麻是衣服,豢养的六畜是肉类,牛耕地马骑乘,圈养豹虎,是获得了上天的精灵,比物贵重。

    所以孔子说‘:天地间的生命人最伟大。

    ’明晓天性,知道自己比物高贵;知道自己比物尊崇,就会懂得仁义;懂得仁义,便会重视礼节;重视礼节,便能一心一意行走善道;安处善道,就可以高兴地依顺物理;依顺物理,就能够称得上君子。

    所以孔子说:‘不了解天命,就不能成为君子。

    ’就是这个意思。

    “制书说:‘上尊唐虞,下悼桀纣,渐微渐灭渐明渐昌的道理,应该虚心给予研究。

    ’臣听说积少成多,聚小致大,所以圣人莫不以暗致明,以微致显。

    因此尧从诸侯升位天子,舜从历山之中兴起,并不是一天时间就显著的,而是慢慢发展进步的结果。

    言语从自己的口中道出,是无法收回去的;行动是由身体实行的,是没法遮掩住的。

    言语行动,治国的基准,这便是君子能够感动天地的原因。

    故能尽众小,则致高大;能慎至微,则致彰明。

    《诗》云:‘只有文王,小心谨慎。

    ’故尧兢兢业业日行其道,舜战战兢兢日致其孝,积善而名显,彰德而身荣,这就是渐明渐昌的道理。

    积善于身,犹如自幼至壮,人们不大惊诧;积恶于身,就像烈火销膏,人们见怪不怪。

    不明了情性不清楚流俗,谁人能够知晓?这也就是唐虞能够获得好名声,而桀纣被当作借鉴的主要原因。

    善恶相从,如影响之随形声。

    桀纣暴戾怠慢,所以谗臣并进,贤智隐伏,罪恶日显,朝纲日坏,还依然洋洋自得,以为日在中天,最终遭受陵夷而国家灭亡。

    暴逆不仁,不是一天就要灭亡的,也是慢慢发展的,因此桀纣虽然无道,还在王位十多年,这便是渐微渐灭的道理。

    “制书道:‘三王的教化开端不同,但均有过失,有人说长久不改易的是道,难道在这方面也有差异吗?’臣听说快乐而不淫乱、反复施行也不厌倦者称之为道;道者,万世不会出现弊端,出现弊端便是道的丧失。

    先王之道一定有偏而不全之处,故政有不明而不能彻底施行,只得纠正偏颇以补救失误。

    三王之道的开端不同,不是相反,拟将救溢扶衰,而所遇到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所以孔子说‘:无为而治的人,只有舜啊!’改正朔,变换衣服的颜色,是为了求得顺应天命;其余的则完全遵循尧道,还有什么好更改!因此人君只有改制之名,而无变道之实。

    当然夏崇尚忠诚,殷崇尚恭敬,周崇尚文雅,人君所继承的、所补救的,应用上述措施。

    孔子称:‘殷沿袭夏朝的礼仪制度,所废除的、所增加的,是可以知道的;周沿用殷代的礼仪制度,所废除的、所增加的,也是可以知道的。

    那么,假定有继承周而当政的人,就是以后一百代,也是可以预先知道的。

    ’此句话讲百王所用,都是夏商周的。

    夏因袭于虞,却不讲所废除的、所增加的,其道是一致的,而崇尚是相同的。

    道的本原来自于上天,上天不变,道也不会变。

    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承而遵从一道,就没有弊端补救,故不讲夏世的减损增益。

    依此可见,承继治世的其道也相同,承继乱世的其道就有了改变。

    如今我汉因袭大乱之后,应该稍微减损周朝的文雅,还要采用夏代的忠诚。

    “陛下拥有明德美道,怜悯世俗的菲薄,哀悼王道的不昭,故荐举贤良方正之士,议论考问,将要复兴仁义这种美德,显明帝王们的法制,建立太平之大道。

    臣愚钝不肖,叙述听到的,诵读学过的,引用老师的言语,希望不要出现遗漏罢了。

    如果是讨论政事的得失,考察天下的虚实,当为大臣辅佐们的职掌,三公九卿的责任,臣仲舒是不具备资格的。

    不过,臣私底下也有感觉奇异的地方。

    古时的天下也就是当今的天下,如今的天下也就是古时的天下,同是天下,古时则为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下命令事情就能做好,不发禁令奸邪就可止息,吏中无坏人,民中无盗贼,牢狱空虚,德润草木,泽流四海,凤凰来朝,麒麟来游,用古量今,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是错误暴戾陵夷的结果?还是丧失了古代的大道?抑或是违反上天的意旨?尝试着稽考古代,返归上天,大概可以找出其中的原因吧?“上天所分配的、赐予的,赐予牙齿的则不分配角,分配给双翅的则只有两只脚,这便是接受了大的就不能获得小的的道理。

    古代支付给官员的俸禄,不要求接受者去种地,去经商,这也是接受了大的就不能获得小的的道理,与上天的意旨相同。

    那已经接受了大的,却还要得到小的,连上天也无法满足,何况是人啦!这乃是民众怨声不断,从不满足的根由。

    身宠又有高位,家富还食厚禄,于是便凭借着高官厚禄,与天下的百姓争利,民众怎能听话!唤使着众多奴婢,豢养着不少牛羊,拼命地扩充田宅,增加产业,积蓄资产,一心于此而无止息,以此剥夺贫民,贫民因时时受到搜括,越发穷困了。

    富人家奢侈羡溢,穷人家是穷急愁苦;穷急愁苦却得不到国家的救助,那么百姓就不乐生了;百姓无法安居乐业,便会连死都不怕,哪能不犯罪呢!这就是刑罚之所以众多但奸邪数不胜数的原因。

    因此,食禄之家,只是食禄罢了,而不与下民争业,这样,利可平均,家给人足,这就是上天之理,也是太古之道,天子应当效法以为准制,大夫应该遵循以为行动。

    公仪休为鲁之国相,回家后看见妻子在织布,十分恼怒而休掉了发妻;在家吃饭看见了菜盘中的葵,满脸不高兴地跑去拔掉了葵,说:‘我有国家支付的俸禄,怎么能够攫夺园夫红女的利益呢!’古时的贤人君子身居官位的全是如此,所以下面的百姓赞赏他们的行为而乐于听从他们的指教,民众廉洁却不贪婪。

    当周室衰败之时,那些卿大夫们不急于行义却匆匆忙忙地去逐利,从此丧失了推让之风,则兴起了争田的诉讼。

    这就引发了诗人的嫉恨和讥讽,说:‘又高又险的南山,大石堆积成冈峦,威风凛凛尹太师,十目所视万民瞻。

    ’你好义,民众便会向往仁义而风俗大变;你好利,百姓便会邪恶放纵而风气大坏。

    依此看来,天子、大夫,下边的民众都盯着你、效法你,远方的人则会引颈观望,准备投奔。

    近处的人看着你效仿着你,远方的人观望着模仿着,怎么能够占居贤人的位置却做着庶人才可以做的事情!皇皇谋求财利时常忧愁匮乏的,是庶民的观点;皇皇谋求仁义时常担心教化民众的,是大夫的思想。

    《易》云:‘背着东西,乘坐车子,会招徕盗贼。

    ’乘着车子的,是君子的身份,背着挑着东西的,是小人的事情,这句话是说居于君子之位却做着小人的事情,肯定会招惹祸患的。

    如果居于君子之位,干着君子的事务,就应该像公仪休那样。

    若废其所行,那么便会无所作为了。

    “《春秋》的大一统思想,为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

    如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主张,旨意不同,所以上边不能一统;法制多次改变,下边不知道如何维护。

    臣愚以为那不在六艺之科和孔子之术的学说,应该全部禁绝,设法废黜。

    邪僻之说灭熄之后统纪就能一致,法度即可彰明,老百姓也就有了跟随的目标。”对策结束,天子拜仲舒为江都相,服事易王。

    易王,是天子的兄长,所以一向骄横,喜好斗狠。

    仲舒经常用礼义劝谏匡正,王也因此敬重他。

    后来,王向仲舒提问说“:越王勾践和大夫泄庸、文种、范蠡等策划伐吴之事,很快就灭掉了吴国。

    孔子说殷世有三位仁人,寡人也认为越国有三个仁人。

    桓公请管仲解决疑难,寡人也求您解决疑难啦!”仲舒回答说:“臣愚昧不能够回答大王的提问。

    但听说古时鲁君问柳下惠:‘我打算讨伐齐国,行吗?’柳下惠答:‘不行。

    ’回家后面有忧色,自言自语道:‘我听说伐人之国不会向仁人征求意见的,国君为什么要向我提出这件事情?’只是问问而已,就使柳下惠感到了羞辱,何况是设诈去伐吴!依此推测,越国没有一个仁人。

    所谓仁人,是端正其义却不谋求私利,显明其正道而不计较功劳,所以仲尼的门下,五尺的孩童是羞于提到五霸的,这是由于春秋五霸先行诈力而后施仁义。

    如果行诈力也就罢了,所以就不值得在大君子的门下宣传称赞。

    同其他诸侯相比,五霸还是贤明的,但与三王对照,就像武夫之石和和氏璧一样。”王听后,很是高兴,说“好”!仲舒治理王国,用《春秋》灾异的变化来推测阴阳错行的原由,若求雨,就堵塞阳,放纵阴;想止雨,就反其道而行之。

    在王国中施行,总是随心所欲。

    不久罢相,成了中大夫。

    早些时候,辽东高庙、长陵高园的大殿发生火灾,仲舒在家里推绎其意,草稿还没有呈送之时,主父偃来拜访,两人见了面。

    由于主父偃的嫉妒,就将草稿偷走并上奏给了皇帝。

    皇帝将此草稿出示给儒生们观看,仲舒的弟子吕步舒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老师所为,认为极其愚笨。

    因此仲舒被捕入狱,论罪应该处以死刑,但皇帝却赦免了他。

    之后,仲舒再也不敢谈论灾异了。

    仲舒为人廉洁正直。

    这个时期正在打击四夷的骚扰,公孙弘研治《春秋》赶不上仲舒,但他阿徇世俗,获得了公卿的高位。

    仲舒觉得公孙弘溜须拍马,所以公孙弘很是嫉恨。

    胶西王也是天子的兄长,特别的放纵恣肆,多次将一些二千石的官员陷害死。

    于是公孙弘就向皇上报告说“:只有董仲舒做胶西的相最合适。”胶西王早就听说仲舒是个大儒生,就很好地对待他,仲舒担心时间长了会出事,便托病辞官了。

    两次做王国的相,侍奉骄横之主,正身以率下,多次上疏进谏劝告,在国中传播教令,均有好的治绩。

    当辞官归家之后,从来不过问家事产业,只以读书著书为乐。

    仲舒辞官在家,如果朝廷有大事,一定会派出使者或者廷尉张汤到他这里征求看法,他的看法都很合乎天子的要求。

    武帝即位不久,魏其、武安侯为相,他们十分尊崇儒生。

    所以,仲舒上书对策,推赞孔氏,抑黜百家,建立管理学校的官员,州郡举荐秀才孝廉,全是仲舒的建议主张。

    年老,无疾而终于家。

    后来其家迁居茂陵,子及孙辈均以学问深厚做过高官。

    仲舒的著述,皆以发挥阐明经术的意旨为主,加上他的上疏、条奏等,共计一百二十三篇。

    其评说《春秋》史事的得失,还有《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等等,共几十篇,十多万字,均流传于后世———他认为这些篇章有利于当世,也有益于朝廷。

    公孙弘传公孙弘,..川薛地人。

    年轻时当狱吏,有过错,被免职。

    家里贫穷,在海岛上放猪。

    四十多岁后,才开始学习《春秋》各家学说。

    武帝刚继位,征召贤良、文学之士,这年公孙弘六十岁,因贤良被征为博士。

    出使匈奴,回国后汇报情况,不合武帝心意,皇上发怒,认为他没有才能,公孙弘只好上书称病,免职回家。

    元光五年(前130),又征召贤良、文学士,..川国又推荐公孙弘。

    公孙弘推辞说“:以前曾经西行上京,因为没有才能被免了职,希望改送别人。”..川城中人坚持推荐他。

    公孙弘分配在太常。

    皇上向儒生们发布诏书,诏书说:听说上古天下大治,犯了法的人,在他的衣帽上画上标志,改换服装,以示惩罚,可是老百姓不犯法;那时阴阳调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甘露普降,风雨适时,嘉禾出现,朱草萌生,山上有草木,沼泽不干枯;麒麟凤凰在郊野,龟龙在沼泽游弋,黄河出图,洛水出书;父亲不会失去儿子,兄长不会为弟弟哭泣;北部能征调渠搜国,南部绥抚交阝止国,凡是舟车能到达的地方,人类足迹踏及的地方,所有有脚走路、有口呼吸的生物,都各得所宜。

    朕很赞许。

    现在通过什么途径,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呢?各位大夫研究先圣学说,明晓君臣之义,讲学立论,博洽多闻,在当代闻名,请问各位大夫:天道与人事之间的规律,根据什么?吉与凶的效验,怎么预测?大禹、商汤时,有水灾旱灾,那是因为什么过错?仁义礼智四者的合适位置,应当怎么安排?祖祖辈辈传下功业,随着时间推移,事物变化,天命显现的符瑞,其兴衰情况如何?天文、地理、人事之间的规律,各位大夫都很熟悉。

    请尽心尽意认真论述,详尽地写在各自的对策文章中,朕将亲自阅览,不要有所隐瞒。

    公孙弘在对策中说:臣听说上古尧舜时代,不崇尚爵位和赏赐,但是百姓努力向善;不重视刑法,但是百姓不犯法。

    尧舜亲自率领百姓走正道,同时用诚信对待百姓。

    末世崇尚爵位,加重赏赐,可是百姓不努力向善;加重刑罚,可是妖邪的事不能禁止,原因是那些君王自身不正,对待百姓不真诚。

    厚赏重刑不能鼓励百姓向善,从而禁止邪恶,这是确信无疑的了。

    所以根据才能任命官职,就会分职治理;去掉没有用处的废话,就会抓到事物的关键;不制造没有用处的器具,就会减少赋税;不耽误百姓的农事季节,不妨害百姓生产,百姓就会富裕;有德行的人做官,无德行的人免官,朝廷就会至高无上;有功劳的人升官,无功劳的人降职,群臣就会退让;惩罚符合罪行,妖邪就会被制止;赏赐符合才能,臣子就会努力。

    这八条,是治理百姓的根本。

    所以使百姓各有产业就不会争斗,各自申诉道理就不会怨恨,有礼节就不会强暴,爱护他们,就会亲近君上,这是保有天下的当务之急。

    所以法令不远离道义,百姓就会服从法令,不背离道义;和谐不远离礼节,百姓就会彼此亲近而不强暴。

    所以法律惩罚的事情,正是道义鄙弃的;和谐鼓励的事情,正是礼节选取的。

    礼义是百姓服从景仰的,如果赏赐刑罚也遵循礼义,那么百姓就不会违犯禁令了。

    所以古时候在犯人衣帽上画上标志,改换服装,以示惩罚,可是百姓不犯法的原因,就是因为一贯实行道义。

    我听说,气息相同就会跟随,声音相类就会应和。

    现在君主在上实行道德,百姓在下遵循教化,所以内心和谐就会气息和谐,气息和谐就会形体和谐,形体和谐就会声音和谐,声音和谐就会与天地自然相和谐呼应。

    所以阴阳调和,风雨适时,甘露普降,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嘉禾出现,朱草萌生,山上有草木,沼泽不干枯,这是和谐的最高境界。

    形体和谐就没有疾病,没有疾病就不会夭折,所以父亲不会失去儿子,兄长不会失去弟弟。

    德行与天地相配,光明与日月等同,就会有麒麟凤凰来到,龟龙在郊野,黄河出图,洛水出书,远方的君主没有谁不喜爱道义,奉上财货前来朝贡,这是和谐的顶点。

    我听说,仁就是爱人,义就是合宜,礼就是履行,智就是方法措施的源泉。

    兴利除害,兼爱无私,就称作“仁”;明辨是非,树立行为准则,就叫做“义”;进退有法度,尊卑有分别,就叫做“礼”;独揽生杀大权,把持士人仕进之途,权衡利害轻重关系,论述得失之道,让远近真伪都显现在君主面前,这就叫做“术”。

    仁义礼术四者,是治国的根本方针,是大道的实际运用,都应当安排施行,不可废弃。

    掌握其中的要领,天下就会安乐,虽然制定了法令,但不需用。

    不掌握这个道术,君主在上就会被蒙蔽,官吏在下就会作乱犯法。

    这是事物的内情,是继承祖先功业并流传百世的根本。

    我听说尧时遭遇洪水,派大禹治水,没有听说大禹时有水灾。

    至于商汤时的旱灾,那是夏桀残暴的后果。

    桀纣施行暴虐,受到了上天的惩罚;禹汤积累道行,因此统治天下。

    从这点看来,上天的恩德没有偏爱,顺应它就会产生和谐,违背它就会产生灾害,这是天文、地理、人事的大纲。

    我很愚蠢,不能圆满地回答皇上的策问。

    当时对策的有一百多人,太常上奏,公孙弘只是列在下等。

    对策奏上,天子把公孙弘的对策提到第一名。

    召他入宫接见,公孙弘容貌很美,拜为博士,在金马门侍应召对。

    公孙弘又上疏说“:陛下有古代圣王的地位而无古代圣王的名气,有古代圣王的名气而无古代圣王的官吏,所以形势相同而国家的治理情况不同。

    古时候的官吏正直,所以那时的百姓厚道;现代的官吏邪僻,所以百姓不厚道。

    政治疲弊不能施行,法令无力而臣民不听。

    用邪吏来施行疲弊的政治,用软弱的法令治理不厚道的百姓,百姓是不可能被教化的,这就是治理情况与古代不同的原因。

    我听说周公旦治理天下,一年就转变,三年就驯化,五年就天下大定。

    只看陛下的志向是什么。”书奏上,天子用册书答复说“:问:公孙弘称道周公之治,公孙弘的才能,凭你自己看,与周公相比,谁更强?”公孙弘在对策中说“:我很愚蠢浅薄,哪敢与周公比才能!虽然这样,但我内心很清楚治国之道是可以实现的。

    虎豹马牛,是不可制伏的禽兽,等到被制伏驯化惯了,竟可以牵引驾驭,听从命令。

    我听说,矫正弯曲的树木,不需很多天;熔化金石,不需几月。

    人对于利害好恶,难道能与禽兽木石之类相比吗?一年就可以转变,我还私下认为慢了。”皇上认为他的言辞奇异。

    当时正与西南夷族沟通联系,巴郡、蜀郡叫苦不迭,皇上下令派公孙弘去巡视那里。

    公孙弘返回后汇报情况,大肆宣扬西南夷对汉朝没有用,皇上不听。

    每次朝会商议,公孙弘就公开陈述缘由,让君主自己抉择,不肯当着君主的面在朝廷上争辩。

    因此,皇上细察他的行为谨慎敦厚,擅长辩论,熟习公文法令官府事务,又很会援引儒家学说作装饰,皇上很喜欢他,一年中升到左内史。

    公孙弘上奏事情,皇上有不同意的,他不肯在朝廷上争辩。

    常与主爵都尉汲黯寻求皇上空闲时,再去见皇上,总是汲黯先提出来,公孙弘在后推论,皇上常常很高兴,他们说的都采用,因此,公孙弘日益显贵。

    他曾与公卿商议约定,到了皇上面前,他却违背原先的约定,而顺从皇上旨意。

    汲黯在朝廷上责问公孙弘说“:齐国人大多狡诈无情,开始是你与我们一同提出这个建议的,现在都违背了,这是不忠。”皇上问公孙弘,他告罪说“:了解我的人认为我忠诚,不了解我的人认为我不忠。”皇上认为他的话有道理。

    皇上身边的宠臣常常说公孙弘的坏话,可是皇上越发待他好。

    公孙弘为人善于谈笑,见闻广博,常说,他认为君主就怕不能广博宏大,臣子就怕不能俭朴节约。

    奉养后母孝顺谨慎,后母死,他守丧三年。

    担任内史几年后,升为御史大夫。

    当时汉朝又在东部设置苍海郡,北部修筑朔方郡。

    公孙弘屡次进谏,认为使中原疲弊来供给无用之地,希望废止二郡。

    因此,皇上就让朱买臣等人问难公孙弘,陈述设置朔方郡的好处。

    共谈十条利害关系,公孙弘不能反驳一条。

    公孙弘只好告罪说:“我这个见识浅陋的山东人,不知道设置朔方郡的好处像这样多,希望废除西南夷和苍海,专门供给朔方。”皇上才同意。

    汲黯说:“公孙弘职位列于三公,俸禄很多,但是盖布被,这是骗人的。”皇上问公孙弘,他告罪说:“有这回事。

    九卿与我交情好的,没有人超过汲黯,但是今天在朝廷上责问我,确实正说中我的毛病。

    有三公的职位却盖布被,的确想用欺骗手段钓取美名。

    再说我听说,管仲做齐国的相,娶有三个女子,奢侈与国君相似,桓公靠他成就霸业,也上僭越周天子。

    晏婴辅佐齐景公,每餐没有两盘肉,妻妾不穿丝织品,齐国也治理得很好,他的俭朴与平民相同。

    现在我的职位是御史大夫,盖布被,从九卿到小吏没有差别,的确像汲黯所说。

    况且要是没有汲黯,陛下哪里听得到这样的话呢?”皇上认为他有谦让的美德,越发认为他贤德。

    元朔年间,公孙弘替代薛泽担任丞相。

    在此之前,汉朝常以列侯担任丞相,只有公孙弘没有爵位,皇上于是下诏说:“朕崇尚古代圣王之道,广开门路,公开招纳四方人士,古时按照贤德,排列职位,根据才能,授予官职,功劳大的,他的俸禄丰厚,德行高的得到爵位和高官,所以武将凭战功获得显赫贵重地位,而文官按德行加以褒奖。

    将高成县平津乡的六百五十户封丞相公孙弘为平津侯。”此后作为惯例,位至丞相封侯,就是从公孙弘开始的。

    当时皇上正建树功业,屡次命天下推举贤良。

    公孙弘看见自己是被推举的士人中官做得最高的,从平民中推举出来,几年就官至宰相而封侯,于是兴建宾馆,开东阁门来迎接贤人,与他们商讨国家大事。

    他自己每餐只有一盘肉,糙米饭,旧交、宾客都靠他来供给衣食,俸禄都用来供给他们,家里没有一点剩余的。

    但是他性情忌恨,外表宽厚,内心刻薄。

    那些曾与他有矛盾的,无论关系远近,虽然表面上与他们友善,后来终于都一一报复。

    杀主父偃,调遣董仲舒到胶西,都是公孙弘的主张。

    后来淮南王衡山王谋反,审讯党羽正急,公孙弘病得很厉害,自认为没有功劳,却封为侯,居宰相职位,应该辅佐明主镇抚国家,使人遵循臣子之道。

    现在诸侯有背叛谋反的计划,这是大臣的失职。

    恐怕病死,没有办法承担责任,就上书说“:我听说,天下的顺道有五条,用来实行顺道的方法有三条。

    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的交往,这五条是天下的顺道;仁、智、勇三条,是实行顺道的方法。

    古语说,好问近似智,努力实行近似仁,知道耻辱近似勇。

    懂得这三条,就懂得治理自身;懂得治理自身,然后才懂得治理众人的方法。

    没有不能治理自身却能治理众人的人。

    陛下躬行孝悌,以三王作榜样,树立周朝王道,兼具文王、武王功业,招揽四方人士,按照贤德排列职位;根据才能授予官职,是为了勉励百姓,鼓励贤才。

    而我愚蠢无知,没有汗马之劳,陛下从众人中特意提拔我,封为列侯,给我三公职位。

    我的行为才能无法称职,加上身体有病,恐怕一旦死去,最终不能回报陛下恩德,承担责任。

    希望归还侯爵,请求退休,为贤者让路。”皇上回复说“:古时奖赏有战功的,表扬有德行的,天下太平时崇尚文德,天下祸乱时崇尚武功,没有哪个君主改变过这条规律。

    朕日夜所思,就是害怕做了皇帝却不能建立功业,以至不能安宁,只想与你们一同治理国家,您应该知道我的心思。

    大凡君主褒奖善德要施及他的后代,至于这条,常在我心中。

    您不幸偶染小病,哪用担心病不会好,竟然上书归还侯爵,请求退休,这是宣扬朕的过错。

    而今政务稍有闲暇,您应该保养精神,不要多忧虑,辅助医药,自我修养。”于是赐给牛酒及杂色绢帛。

    过了几月,公孙弘病好了,又处理政务。

    担任丞相、御史共六年,八十岁时,在丞相职位上去世。

    他之后的李蔡、严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一个接一个地做丞相。

    从李蔡到石庆,丞相府的宾馆如同空山废墟一样,不能引进贤人。

    到公孙贺、刘屈..时,宾馆因残破而成了马厩车库、奴婢住房了。

    只有石庆,因淳厚谨慎,又在相位去世,其他几人都因犯法而被诛杀。

    公孙弘的儿子公孙度继承侯爵,担任山阳太守十多年,皇上下令征调钜野县令史成到公车府,公孙度留住不派遣,因此犯罪被判处为城旦。

    元始年间,复兴功臣的后代,下诏说“:汉朝建立以来,栋梁大臣在位,亲自奉行节俭,轻财重义,没有人能像公孙弘的。

    职位是宰相,又封侯,但是盖布被吃糙米饭,俸禄用来供给故旧宾客,没有剩余,可以说是比制度更减少,堪称是率领臣下笃厚风俗的榜样,与府内富盈而外表装假骗人来钓取虚名的人根本不同。

    表彰德义,是为了引导社会风气向好的方面转变,这是圣王的制度。

    赐公孙弘后世子孙现在为嫡的,关内侯爵位,食邑三百户。”卜式传卜式是河南人,以种田放牧为业。

    有小弟,弟弟长大,卜式离家外出,只要了一百多头羊,田地、房产及其他财物全部给他弟弟。

    卜式进山放牧,十多年后,羊群发展到一千多头,买了田地、住宅。

    他弟弟把家产全败了,卜式又几次分给弟弟家产。

    当时汉朝正在对付匈奴,卜式上书,希望把家财的一半献出援助边防。

    皇上派使者问卜式“:想当官吗?”卜式说“:从小放羊,不习惯做官,不愿意。”使者说:“你家难道有冤屈,想说事情吗?”卜式说“:我一生与人无争斗,同乡人如果贫穷,就借给他们;不会经营的,教他们。

    住在哪里,哪里的人都听从我,我怎么会被冤屈!”使者说:“既然这样,您想要什么?”卜式说:“天子征讨匈奴,我认为贤者应该为气节献身,有钱财的应该献出钱财,这样,匈奴就可以消灭了。”使者汇报给皇上,皇上告诉丞相公孙弘。

    公孙弘说“:这不合人情。

    不法之臣不可以改变而扰乱法度,希望陛下不要允许。”皇上没有同意卜式的请求,几年后才放了卜式。

    卜式回家,仍旧种田、放牧。

    一年多后,正遇上浑欲等投降,政府耗费很多,国库空虚,贫民大迁移,都靠政府供给,不能全部满足。

    卜式又携带二十万钱交给河南太守,来供给迁移的贫民。

    河南郡奏上救助贫民的富人名单,皇上记得卜式姓名,说“:这本是先前想献其一半家财援助边防的那个人。”于是赐卜式在免除他自身的徭役之外能够再免除四百个人的徭役,卜式又全部还给了官府。

    这时富豪都争着藏匿财产,只有卜式特别想资助国家费用。

    皇上因此认为卜式到底是德行很高的长者,于是召卜式到京,拜为中郎,赐给左庶长的爵位,十顷田,布告天下,让他尊贵显耀,来教化百姓。

    起初卜式不愿当郎官,皇上说:“我有羊在上林苑中,想让您去牧羊。”卜式当了郎官以后,仍然穿着布衣草鞋去牧羊。

    一年多后,羊群肥壮,数目增多。

    皇上经过他牧羊的地方,夸奖他干得好。

    卜式说“:不只是羊,治理百姓也是这样啊!按时起居,除去它们讨厌的事情,不要让羊群衰败。”皇上认为他的话很奇异,打算试一试,让他治理百姓。

    拜他为缑氏县令,缑氏百姓安适便利;调为成皋县令,负责的漕运考核最好。

    皇上认为卜式朴实忠诚,拜他为齐王太傅,后来又改为齐王的相。

    正好遇上吕嘉造反,卜式上书说:“我听说君主引以为耻,臣子就当奋不顾身。

    群臣应当尽忠效力,那些才能低下的人应该拿出家财资助军队,这样国家就能富强,不被侵犯。

    我愿意与儿子及临..会射箭的,博昌会驾船的人一道,请求随军出征,不怕牺牲,以尽做臣子的气节。”皇上认为他贤德,下诏说:“朕听说,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现在国家不幸有战争,郡县诸侯没有人挺身而出。

    齐相行为高雅,亲自耕种,牲畜繁殖多了,就分给兄弟,另创家业,不被利惑。

    以前北部边防有战事,他上书要求资助政府;往年西河年成不好,他率领齐人献出粮食;而今又要求从军,虽然没有打仗,但可以说是充分表现了他内在的节操。

    赐给卜式关内侯爵位,黄金四十斤,十顷田,布告天下,使天下人都清楚他的事迹。”元鼎年间,征调卜式接替石庆担任御史大夫。

    卜式任职后,说郡国不适宜实行盐铁专利,而且船也有算赋,可以废除。

    皇上因此不喜欢卜式。

    第二年,要举行封禅大典,卜式又不会写文章,降职为太子太傅,用儿宽接替他。

    卜式年老,安然去世。

    碕宽传儿宽是千乘人。

    研读《尚书》,师事欧阳大师。

    因郡国选送博士,又师事孔安国,接受学业。

    家贫无钱,曾为同门弟子们做饭。

    有时出去做短工,带着儒经锄草,一休息就诵读,他就是像这样的精勤。

    靠射策担任掌故,按工作成绩依次补入廷尉府,任文学卒史。

    儿宽为人温和善良,用廉洁智谋保护自己。

    擅长写文章,但武的方面不行,不善言辞。

    当时张汤担任廷尉,廷尉府全用懂得文史、法律的官吏,儿宽以儒生身份夹在里面,被认为不熟悉事务,没有担任诸曹头目,让他担任官员的随从,到北地为廷尉府管了几年牲畜。

    回到廷尉府,上交牲畜登记册,正巧碰上廷尉府当时有疑难奏折,已第二次被皇上退回了,没有哪个掾、史知道该怎么办。

    儿宽向他们说了自己的意思,掾、史因此让他起草奏折,奏折写成,读过奏折的人都很信服,就把这事告知廷尉张汤。

    张汤大惊,召来儿宽与他交谈,竟认为他才能奇异,让他当了掾。

    呈上儿宽写的奏折,当场就得到皇上同意。

    另一天,张汤见皇上。

    皇上问道:“上次的奏折,不是一般文吏比得上的,谁写的呢?”张汤说是儿宽。

    皇上说“:我听说他的名字本来已经很久了。”张汤从此后重视学问,以儿宽为奏谳掾,用古代的法律道义裁决疑难案件,很看重儿宽。

    等到张汤当了御史大夫,以儿宽为掾,又推举为侍御史。

    儿宽见到皇上,谈论经学,皇上很喜欢,向他请教《尚书》中的一篇。

    儿宽被提拔为中大夫,又升为左内史。

    儿宽治理百姓后,鼓励农业,放宽刑罚,整顿诉讼案件,礼贤下士,努力获取人心,选用仁厚的士人,体恤民情,不求虚名,官吏百姓很信赖爱戴他。

    儿宽上表奏请在郑国渠的上游修六条辅助渠,制定用水法令,扩大水浇地。

    收租税,时常区别贫富,对贫民实行减缓,或借贷给他们,因为这个原因,租税多收不上来。

    后来有军队出动,他因欠交租税,考核排在最后,应当免官。

    百姓听说儿宽要免官,都担心失去他,富裕的大户用牛车装载,贫民小户或挑或背,前来交纳租税的人络绎不绝,考核改为排在最前头。

    皇上因此更加觉得儿宽奇异。

    等到商议打算仿效古圣王巡狩封禅之事时,儒生们参加对策的有五十多人,还不能决定。

    在此之前,司马相如病死,有遗书,歌颂皇帝功德,谈论符瑞征兆,认为完全能够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皇上认为这篇遗书奇特,询问儿宽,宽回答说“:陛下发扬圣德,祭祀天地百神,精诚所向,天地并呈符瑞。

    封泰山,禅梁父,祭拜天地,是帝王最盛大的典礼。

    现在要举行大事,犹豫几年,假使让群臣每人都发表意见,最终什么事也做不成。

    请陛下顺从天意,垂万世基业。”皇上同意,于是亲自制定礼仪,选择儒家礼制作依据。

    礼仪制定后,将举行封禅,拜儿宽为御史大夫,跟随皇上东行,封祭泰山。

    后来太史令司马迁等人提议“:历法紊乱,汉朝建立未改正朔,应改正朔。”皇上于是诏令儿宽与司马迁等人共同制定汉朝的《太初历》。

    起初,梁国的丞相褚大通晓《五经》,为博士,当时儿宽为弟子,受业孔安国。

    等到御史大夫空缺,征调褚大,他自以为得到了御史大夫的职位。

    到了洛阳,听说儿宽当了御史大夫,褚大笑。

    等到他到了京城,与儿宽在皇上面前讨论封禅之事时,褚大比不上儿宽,退朝后心悦诚服地说“:皇上的确识人。”儿宽担任御史大夫,因为皇上满意又称职,所以很长时间没有人向皇上进谏,官员们也很轻松。

    担任御史大夫九年,在职期间去世。

    张汤传张汤,杜陵人。

    父亲是长安丞,外出,张汤当时还是孩子,看守家。

    父亲回来,老鼠偷走肉,父亲发怒,打了张汤。

    张汤挖开洞口,烟薰鼠洞,找到老鼠和剩余的肉,审讯拷打老鼠,传唤口供文书,审讯完毕,定罪上报,并且把老鼠与肉及全部案卷放置堂下,将鼠分尸。

    父亲看到他的文辞如同老练的狱吏,很吃惊,于是让他学习刑法律令。

    父亲死后,张汤为长安小吏。

    周阳侯当诸卿时,曾被拘禁长安,张汤全力服侍他。

    等他出狱当了侯,与张汤交往频繁,并把张汤介绍给很多显贵。

    张汤在内史供职,担任宁成掾,因他才能超群,反映到丞相府,调为茂陵尉,管理天子陵墓。

    武安侯田虫分担任丞相,征召张汤为史,推荐补入侍御史。

    张汤审理陈皇后巫蛊一案,将朋党全部挖出,皇上认为他很能干,提升他为太中大夫。

    他与赵禹共同制定各项法律条文,尽量苛细严峻,使守职的官吏顾忌。

    不久赵禹调为少府,张汤当了廷尉,两人交往很好,对待赵禹像兄长一样。

    赵禹志在奉公独立,但张汤却爱挖空心思控制别人。

    起初当小官,投机取利,与长安富商田甲、鱼翁叔之流私交。

    等到位列九卿,接纳天下名士大夫,内心即使不合,但表面上也按道义交往。

    这时,皇上正崇尚文化典籍,张汤判决大案子,想附会古义,就请博士弟子研究《尚书》《春秋》,将他们补入廷尉史,对有疑义的法令进行修改调整。

    上奏审判疑难案件,必定先奏上理论依据,让皇上弄清原始。

    皇上认为正确的,就接受写入评议法律的廷尉要令,宣扬君主的圣明。

    奏事倘若被责备,他就深刻检讨谢罪,迎合皇上意向,一定荐举有才能的正监掾史,说:“本来他们向我提议过,同皇帝责备我那样批评我,而我没有采用,愚蠢到此地步。”罪过常常被原谅。

    得空就奏事,皇上认为好,他就说“:我并不知道写这道奏章,是某监、某掾、某史写的。”他想荐举官吏,就是像这样宣扬别人的优点,化解别人的过错的。

    惩处的人如是皇上心里想惩办的,就交给司法官员严办;如是皇上心里想释放的,就交给司法官员轻微处理,被审讯的人即使是豪强,也一定歪曲法律条文,巧妙地罗织罪名;即使是贫弱小户,当时口中说“,虽然按律令条文是犯了法,但是请皇上明察裁决。”于是皇上往往免除那个人的罪。

    张汤做了大官,仍修养品行,交往宾客,供给饮食。

    对于旧友子弟做小官的和贫穷的同族兄弟,关照尤其优厚。

    他拜访谒见诸公,不避寒暑。

    所以张汤虽然制定援用法律条文过于苛刻,心存忌妒,不能专一公平,但是还得到这样的好声誉。

    而那些苛刻严峻的差役多被他的助手任用的原因,是想依附于这些精通文化典籍的士人。

    丞相公孙弘多次称赞他的优点。

    到审理淮南、衡山、江都造反案时,他都穷追不舍。

    严助、伍被,皇上想放过他们,张汤争辩说:“伍被本是策划造反阴谋的,而严助是接近皇上出入宫廷的心腹之臣,却私自结交诸侯,像这样的人不杀,以后没法管治了。”皇上只好同意处决他们。

    他审理案件时巧妙地排挤大臣,自以为功,多像这些。

    因此更加被重用,升为御史大夫。

    正好这时浑欲等投降汉朝,汉朝大肆兴兵进攻匈奴,山东连年水灾旱灾,贫苦百姓背井离乡,都靠官府供给,官府空虚。

    张汤奉皇上旨意,制造白金及五铢钱,垄断天下盐铁,排斥富商,出告纟昏令,奖励那些告发隐匿纟昏钱逃避税款的人,铲除豪强兼并的大家族,歪曲法律条文,罗织罪名以辅助法律。

    张汤每次入朝奏事,谈国家财用,直到很晚,天子忘了吃饭,丞相如同摆设,国家大事都由张汤决定。

    百姓不安于生计,人心骚动,官府兴办的事没有获利,奸邪差役又侵吞财物,只好按罪严惩。

    上至公卿,下到平民,都指责张汤。

    张汤曾得重病,皇上亲自到他家看望,他高贵到这等地步。

    匈奴要求和亲,群臣在皇上面前议论,博士狄山说:“和亲有好处。”皇上问他好处是什么,狄山说:“战争是凶器,不能轻易多动。

    高帝想进攻匈奴,被困平城,于是才结好和亲。

    孝惠帝高后时,天下安乐,到文帝想对付匈奴,北部边境军民骚动,把战争当作苦难。

    孝景帝时,吴楚七国造反,景帝多次向太后请教计谋,天下百姓几个月都寒心。

    吴楚已破,景帝终身不谈战争,天下富裕。

    而今,陛下进攻匈奴以来,中原因此空虚,边境非常贫困。

    由此看来,不如和亲。”皇上问张汤,张汤说:“这个愚蠢的儒生知道什么!”狄山说:“我本是愚忠,至于御史大夫张汤,是诈忠。

    他审理淮南、江都一案,以苛细严峻的法律条文,诬陷诸侯,离间疏远骨肉至亲,使藩臣不能保全自己,我本来就知道他是诈忠。”于是皇上怒气冲冲地说:“我让你管一郡,你能不让外寇侵入掠夺吗?”狄山说“:不能。”皇上问“:管一县呢?”又答道“:不能。”皇上又问:“管一要塞呢?”狄山想,自己辩论辞穷,将交给司法官吏治罪,就回答:“能。”于是派狄山守一要塞。

    过了一个多月,匈奴斩了狄山的头离去。

    此后,群臣震慑。

    张汤门客田甲虽然是商人,可是有好的操行,当初张汤做小官时,与他是钱财之交,等到张汤做了大官而田甲用来责备张汤的操行道义,有正直刚毅的风度。

    张汤当了七年御史大夫,身败被杀。

    河东人李文,过去曾与张汤有矛盾,不久做了御史中丞,屡次从所管辖的内台收集可以中伤张汤的文书,不给他留有余地。

    张汤有个深得他喜爱的手下鲁谒居,鲁知道张汤恼火李文,派人呈上密告紧急事变的奏章,告发李文的不轨行为。

    案子被交给张汤处理,张汤审讯定罪杀掉李文,张汤心里清楚是谒居干的。

    皇上问“:事变的踪迹从哪里发现的呢?”张汤佯装吃惊地说“:这恐怕是李文的旧友怨恨他。”谒居重病,在乡下养病,张汤亲自前往探望,为谒居按摩脚。

    赵国以炼铁为业,赵王多次为铁官的事诉讼,张汤常排挤赵王。

    赵王搜求张汤的隐秘事。

    鲁谒居曾审问过赵王,赵王怨恨他,一并上书告状:“张汤是大臣,史官鲁谒居有病,张汤竟然为他按摩脚,怀疑他们勾结干大坏事。”案子下到廷尉。

    谒居已病死,事情牵连到他的弟弟,他的弟弟被捆绑在导官处。

    张汤也因审讯其他的囚犯而到导官,看见谒居的弟弟,想暗中开脱他,但表面却假装不看他。

    谒居的弟弟不明白,怨恨张汤,派人上书,告张汤与谒居合谋,共同以紧急事变谋害李文。

    案子下到减宣那里。

    减宣曾与张汤有矛盾,等得到这事,追查穷尽,没有上奏。

    正巧有人盗掘孝文帝陵墓随葬的钱,丞相青翟入朝,与张汤约定一同谢罪,到了皇上面前,张汤认为只有丞相四季按时出行陵园中,应该谢罪,自己没有参与,就没有谢罪。

    丞相谢罪,皇上让御史查问此事。

    张汤打算把文书送给丞相看,丞相忧虑。

    丞相府三长史都妒忌张汤,想陷害他。

    当初,长史朱买臣一贯怨恨张汤,详见《朱买臣传》。

    王朝,齐国人,靠权术升到右内史。

    边通学习纵横家学说,是刚暴性子的人,官至济南相,过去都在张汤之上,不久丢了官,暂时代理长史,拜伏在张汤之下。

    张汤多次代理丞相事,知道这三长史一贯高贵,常常故意欺压折辱他们,所以三长史合谋对丞相说:“当初张汤约定与您一同谢罪,不久出卖了您;现在想以宗庙事弹劾您,这是想取代您啊!我们知道张汤的隐秘事。”派差役捕获审讯张汤的助手田信等,说张汤将向皇上请奏,田信每次都先知道,储存货物致富,与张汤平分,以及其他奸事。

    事情被皇上知道。

    皇上问张汤:“我一做事,商人就知,多储存那宗货物,就好像有谁把我的意图告诉他们。”张汤不谢罪,又佯装吃惊地说:“本来应该有。”减宣也奏上鲁谒居的事。

    皇上认为张汤心怀诡诈,当面欺骗,派八个使者按照簿籍上记载的罪行责问张汤。

    张汤全说自己没有这些事,不服。

    于是皇上派赵禹审讯张汤。

    赵禹到了,责备张汤说:“您怎么不知道满足!经您审讯的案子,处决的该有多少人!现在别人控告您的都有证据,皇上不忍送您入狱,想让您自己了断,为什么要多审讯呢?”张汤于是写遗书谢罪说:“我没有一点功劳,起于刀笔小吏,陛下宠幸,使我职位达到三公,没有什么抵塞罪责。

    但是合谋陷害我的人是三长史。”于是自杀。

    张汤死后,家产只不过五百金,都是得到的俸禄和赏赐,没有别的赢余。

    兄弟及儿子们打算厚葬他,他母亲说:“张汤是天子大臣,遭受诽谤而死,哪里用得着厚葬!”用牛车送葬,只有内棺,没有外椁。

    皇上听说后,说:“不是这样的母亲,就不会养育出这样的儿子。”于是审讯诛杀三长史。

    丞相青翟自杀。

    释放田信。

    皇上痛惜张汤,又渐渐提拔他的儿子张安世。

    安世字子孺,年轻时靠父亲的职位做了郎官。

    因精通典籍,供职尚书台,对职责兢兢业业,放例假也不曾外出。

    皇上行幸河东,曾丢失三箱书,下令征问,没有人知道书的内容,只有张安世记得,他把记得的内容全部写出来。

    后来悬赏求得书,用来核对,没有一点遗漏。

    皇上认为他才干奇异,提拔为尚书令,升为光禄大夫。

    昭帝即位,大将军霍光执政,因安世品行忠厚,霍光亲近器重他。

    正好遇上左将军上官桀父子和御史大夫桑弘羊一起与燕王、盖主谋反被杀,霍光因朝中没有旧臣,对皇上说任用安世为右将军光禄勋,来辅佐自己。

    过了很久,天子下诏说“:右将军光禄勋安世辅助朝政,在宫禁值宿警卫,恭敬不怠,一十三年,宫禁因此安宁。

    亲近亲属,任用贤人,是上世唐虞的做法,封安世为富平侯。”第二年,昭帝崩,还未下葬,大将军霍光奏明太后,调安世为车骑将军,与他共同征召拥立昌邑王。

    昌邑王行为淫乱,霍光又与安世策划废黜昌邑王,尊立宣帝。

    宣帝刚即位,奖赏大臣,下诏说:“表扬有德的人,奖赏有大功的人,是古今的共同道理。

    车骑将军光禄勋富平侯安世,在宫禁值宿警卫,忠诚正直,宣扬朝廷恩德,为国家辛勤劳累,谨守职责,秉承道义,安定王室,增封他一万零六百户,功劳仅次于大将军霍光。”张安世的儿子千秋、延寿、彭祖都是中郎将,在宫中侍卫。

    大将军霍光去世几个月后,御史大夫魏相上密奏说:“圣王褒奖有德的人,以此怀柔远方,表扬有功之臣,来鼓励百官,所以朝廷尊贵荣耀,天下百姓向往好的风气。

    国家继承祖宗大业,控制诸侯的大势力,刚失去大将军,应该宣扬大德给天下人看,表扬功臣以镇抚藩国。

    不要让大臣的位置空着,以此制止权位之争,这是安定国家,杜绝尚未萌生的祸患的办法。

    车骑将军安世侍奉孝武皇帝三十多年,忠信谨慎厚道,为政务辛勤操劳,朝夕不懈,与大将军商定国策,天下享福,是国家的栋梁,应该提高他的职位,让他当大将军,不要让他统属光禄勋的事务,使他集中精力,忧念国家,考虑得失。

    安世子延寿稳重忠厚,可以当光禄勋,统领宫禁值宿警卫之臣。”皇上也打算任用他。

    安世听说这个旨意后,害怕不敢担当,找个机会求见皇上,摘下帽子叩头说:“老臣我听到传闻,事先来说一说,不说明内情无法表达清楚,我实在认为自己不能够担当大职位,接替大将军。

    请求皇上裁决可怜我,来保全我的性命。”皇上笑着说:“您的话太谦虚了。

    您如果不能够,还有谁能担当!”安世恳切推辞,没有得到同意,过了几天,终于拜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统领尚书台事务。

    几个月后,免去他车骑将军头衔及统率驻军的权力,改为担任卫将军,统率两宫卫尉、城门、北军部队。

    当时霍光的儿子霍禹是右将军,皇上也让霍禹当上大司马,免去他右将军统率驻防军队的权力,用空头衔加封他,但实际上夺去他的部队。

    过了一年多,霍禹谋反,宗族被灭,张安世一向小心畏惧,早已暗自忧虑。

    他的孙女敬,是霍禹母亲家族的媳妇,应当牵连治罪,安世为她担忧消瘦,脸色上也能看出。

    皇上觉得奇怪又可怜他,问身边人,于是赦免了敬,安慰安世。

    安世更加害怕。

    他主管重要机密,以谨慎周密著称,朝廷内外都无矛盾。

    每次制定国家大政,一经决定,就上书称病出朝,听到诏令,就派差役到丞相府询问。

    从朝廷大臣到下级官员,没有人知道他预先参加议定。

    他曾推荐人才,那人来谢,安世很遗憾,认为推举选拔贤能人才,哪有私下道谢的呢?谢绝道谢,命令手下不再为他通报。

    有个郎官功高,没有提升,自己向他诉说,安世回答:“您的功劳高,圣君是知道的。

    做臣子的干事,哪有自己说长道短的呢!”拒绝不答应。

    不久,郎官果然升官了。

    幕府长史调任,辞别之际,安世询问自己的过失。

    长史说“:将军是圣明天子的辅佐大臣,但是手下人士没有人升官,谈论的人都认为是讽刺。”安世说“:圣明的天子在上,贤与不贤分明,臣子修养自己的德行就可以了,哪里知道推荐人士?”他就是像这样隐藏名声行迹、远离权势的。

    当光禄勋时,有个郎官醉酒,在殿堂小便,主事报告说当执行法律,安世说:“凭什么知道不是水酒呢!怎么因小过失构成罪行!”郎官奸淫官府的婢女,婢女的哥哥自己说的,安世说:“奴才因为生气恼怒,诬赖士人。”通告府里谴责奴才。

    他就是像这样掩饰别人的过失的。

    安世自从看见父子尊贵显耀以后,心里不安,为儿子延寿请求出朝补官,皇上让他当北地太守。

    一年多后,皇上怜惜安世年老,又征调延寿回朝担任左曹太仆。

    当初,张安世的哥哥张贺被卫太子宠幸,太子垮台后,宾客都被诛杀,安世为张贺上书,获得腐刑,免除死罪。

    后来张贺当了掖庭令。

    张贺心里哀伤太子无罪被杀,而曾孙失去父亲又年幼,所以照料喂养抚慰,感情很亲密。

    等到曾孙长大,张贺教他写字,让他学习《诗》,为他娶了许妃,是用自己的家财为他聘娶的。

    曾孙屡次有征兆怪异,详见《宣帝纪》。

    张贺听说后,说给安世听,称赞曾孙资质优秀,安世就阻止他,认为年轻的君主在位,不应该说到曾孙。

    等到宣帝即位,而张贺已死。

    皇上对安世说“:掖庭令生前称赞我,将军制止他,这是对的。”皇上追思张贺的恩德,打算追封他为恩德侯,设置二百家守坟。

    张贺只有一个儿子,早就死了,过继安世的小儿子彭祖为自己的儿子。

    彭祖又从小与皇上一同学习,皇上意思想封他,就先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

    所以安世恳切辞谢张贺的追封,又要求减少守坟的户数,渐渐减到三十户。

    皇上说:“我本为掖庭令,不是为你。”安世才停止,不敢再说。

    于是皇上下诏“:为已故掖庭令张贺设置三十家守坟。”皇上亲自安排居住点,住在坟西斗鸡翁家的南面,是皇上年轻时曾游玩呆过的地方。

    第二年,又下诏说:“朕小时,已故掖庭令张贺辅导我,学习文章典籍经学儒术,恩惠非凡,他的功劳很大。

    《诗》云‘:没有话不回答的,没有恩德不报答的。

    ’封张贺弟弟的儿子侍中关内侯彭祖为阳都侯,赐予张贺阳都哀侯的谥号。

    当时张贺的孙子张霸,父亲已死,年仅七岁,拜为散骑中郎将,赐爵位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安世因父子封侯,所居职位太盛,于是辞退俸禄。

    皇上命令都内单独收藏张氏无名目的钱,要用百万计算。

    安世地位尊为公侯,封地万户,但是身穿黑色厚绸衣,夫人亲自纺织,家里僮仆七百人,都有手艺从事生产,家内治有产业,积累一丝一缕,所以能增长他的财产,比大将军霍光更富。

    天子很尊敬害怕大将军,但是内心亲近安世,安世的心计比霍光更慎密。

    元康四年(前62)春天,安世重病,上书归还侯爵,请求退职。

    天子答复说:“将军年老得病,朕很怜惜您。

    虽然不能处理事情,去远方御敌,但您是先帝大臣,洞察国家治乱,这是我比不上的,能够多次请教,有什么感慨要上书归还卫将军富平侯印呢?嫌我遗忘故旧吗?这不是我希望的。

    希望将军努力进食,加紧治疗,集中精神,辅助年寿。”安世又勉强支撑处理政务,到秋天就死了。

    天子赠给印和系印的丝组,用战车甲士送葬,赐谥号敬侯,赐坟地在杜陵东面,打算掘墓起坟,在坟地建祠堂。

    儿子延寿继承爵位。

    延寿已经位列九卿,继承侯爵以后,封国在陈留,另有封地在魏都,租税收入每年一千多万。

    延寿认为自己没有功德,凭什么能长久地享受父亲的封国?因此多次上书请求削减封地,又通过弟弟阳都侯彭祖当面陈述,情辞恳切。

    天子认为有谦让美德,于是改封平原,把封国封地并为一国,户口照旧,但租税减半。

    延寿死,赐谥号爱侯。

    儿子张勃继承爵位,为散骑谏大夫。

    元帝刚即位,下令列侯举荐优秀人才,张勃举荐太官县丞陈汤。

    陈汤有罪,张勃被牵连削去封地二百户,正巧他死了,所以又赐谥号缪侯。

    后来陈汤到西域立了功,世人都认为张勃是知人的。

    他的儿子张临继承爵位。

    张临也谦虚节俭,每登殿堂,常慨叹说“:桑弘羊、霍禹作我的鉴戒,难道还不深刻吗?”快要死时,把财产分给同族和故旧好友,薄葬不起坟。

    张临娶敬武公主。

    他死后,儿子张放继承爵位。

    鸿嘉年中,皇上打算效法武帝旧事,与近臣游玩宴饮,张放因是公主的儿子,又聪明,得到皇上宠幸。

    张放娶皇后弟平恩侯许嘉的女儿,皇上为张放陈设帷帐等用具,赐给高贵显赫的宅第,装入帝王车舆和服饰,称为天子娶媳妇,皇后嫁女儿。

    大臣与皇后宫中的官员都在宅第听从差遣,两宫使者车辆不断,赏赐要用千万计数。

    张放任侍中中郎将,督察平乐驻军,设置幕府仪仗等同将军。

    与皇上同卧起,皇上对他非常宠爱,常常跟随皇上改装出游,北到甘泉,南到长杨、五芖,在长安城中斗鸡跑马,达数年之久。

    这时,皇上的几个舅舅都嫉妒他得宠,告知太后。

    太后因皇上年轻,行为无节制,很怪罪张放。

    当时有很多灾害怪异现象,议论的人归咎张放等。

    于是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上奏:“张放骄傲放纵,奢侈淫乐无节制,前侍御史修等人侍奉使者到张放家中追捕有名有姓的盗贼,当时张放在家,随从家奴关闭大门,设置武器弓箭射差役,抵抗使者不让进府。

    他得知男子李游君打算进献女儿,就派乐府音监景武强行求取,没有得到,又派家奴康等人到李家,杀伤三人。

    又因县府事怨恨乐府游徼莽,就派精壮家奴骏等四十多人,成群结伙,携带兵器,大白天进入乐府攻击官员及侍从,捆绑官员及子弟,砍坏器物,乐府中人都奔跑藏匿。

    莽自己剃去头发,用铁圈束颈,穿上囚犯的衣服,与守令史调等人都赤脚叩头,向张放谢罪求饶,张放才罢休。

    他的家奴随从和他家族的人都利用权势施行暴虐,竟至谋求差役妻子不得逞,就杀了她的丈夫,或者恼怒一人,妄杀其亲属后,就逃进张放府中,追捕不到,侥幸抓到,也无法治罪。

    张放行为轻薄,连犯大错,有撼动阴阳的罪过,是臣子中最不忠的,罪名虽然昭彰,但以前曾蒙受皇恩。

    骄横放纵,违背情理,与背叛无异,臣子的罪过没有比这更大的了,不适宜在宫禁警卫任职。

    我们请求免去张放的官职,让他返回封国,消除各种邪恶的萌生,满足海内人心。”皇上不得已,把张放降职为北地都尉。

    几个月后,又召回随侍宫中。

    太后认为张放遭人议论,让张放离京到天水属国当都尉。

    永始、元延年间,连年日蚀,所以很久不召回张放,只是御书慰问不断。

    过了一年多,召张放回府探望母亲敬武公主的病。

    几月后,公主病愈,又调张放为河东都尉。

    皇上虽然喜爱张放,但是上迫于太后的压力,下听从大臣之言,所以常常流着泪送走他。

    后来又征召张放为侍中光禄大夫,官阶中二千石。

    一年多后丞相翟方进又奏张放,皇上不得已,免除张放官职,赐钱五百万,派遣他去封国。

    几个月后,成帝驾崩,张放思念成帝,悲伤哭泣而死。

    当初,张安世的长子张千秋与霍光之子霍禹都当中郎将,率兵跟随度辽将军范明友进攻乌桓。

    回来后拜谒大将军霍光,霍光问千秋作战策略、山川地形,千秋口里回答军事情况,手在地上画地图,没有一点遗漏。

    霍光又问霍禹,霍禹记不得,只说:“都有文书记载。”霍光因此认为千秋有才干,霍禹不成才,叹息说“:霍氏家族将衰败,张氏将兴盛啊!”后来,霍禹被诛杀,而安世子孙相继,从宣帝、元帝以来当侍中、中常侍、各官署散骑、列入校尉的共十多人。

    功臣的家族只有金氏、张氏亲近皇上,宠信显贵,与外戚相同。

    张放的儿子张纯继承侯位,恭敬俭仆,修养品行,熟悉汉朝典章制度,有敬侯遗风。

    王莽时也没有失去爵位,建武年间历任至大司空,改封富平的另一个乡为武始侯。

    张汤的坟墓本在杜陵,张安世的坟墓却在武帝、昭帝、宣帝时代,随着他侍奉的皇帝的陵园,共迁移三次,后来又迁回杜陵。

    评述:冯商说张汤的先人与留侯张良同祖,但是司马迁没说过,所以空缺。

    汉朝建立以来,封侯的人要用百来计数,但是保有封国不失宠信的,没有像富平侯的。

    张汤虽然残酷严峻,到自身就蒙受惩罚,但是他推荐贤士,宣扬别人的优点,本来应该后代兴旺。

    张安世遵从道义,地位高却不骄傲。

    张贺的阴德,也对他有帮助。

    杜延年传杜延年,字幼公,也通晓法律。

    昭帝即位初期,大将军霍光主持国政,因为延年是杜周的三儿子,作小吏屈才,补为军中司空。

    始元四年(前83),益州蛮夷反,杜延年以校尉身份率领南阳士人攻打益州,得胜回京,任谏大夫。

    左将军上官桀父子与盖主、燕王策谋叛乱,代理稻田使者燕仓知道了他们的阴谋,报告大司农杨敞。

    杨敞害怕,上书称病,把这事告诉延年。

    延年报告皇上,上官桀等人都被诛杀。

    延年封为建平侯。

    延年本是大将军霍光手下的官员,首先揭发重大阴谋,具有忠诚品德,因此提拔为太仆右曹,供职宫禁。

    霍光执法严厉,延年用宽厚辅助他。

    审理燕王案子时,御史大夫桑弘羊的儿子桑迁逃走,经过父亲从前的下属侯史吴家,后来桑迁被抓获伏法。

    正好碰上大赦,侯史吴自首被关进监狱,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一同审理叛逆一案,都认为桑迁是因父亲谋反而犯罪,被侯史吴藏匿的,侯史吴不是藏匿谋反的人,而是藏匿被牵连的人,就根据赦令免除侯史吴的罪。

    后来侍御史重新追究此事,认为桑迁通晓经术,得知父亲谋反却不谏诤,与谋反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侯史吴从前是三百石品阶的官吏,为首藏匿桑迁,不能与平民藏匿随从者同等看待,侯史吴不能赦免。

    上奏请求重新审理,弹劾廷尉、少府放了谋反的人。

    少府徐仁本是丞相车千秋的女婿,所以千秋多次替侯史吴说情。

    恐怕霍光不听,千秋就召集中二千石与博士在公车门集会,商讨在法律中侯史吴该判什么罪。

    发言的人知道大将军霍光的意思,都坚持说侯史吴不合道义,犯了法。

    第二天,千秋把大家的意见密封,上呈霍光,霍光于是以千秋擅自召集中二千石以下的官员集会,朝内朝外言辞不同为理由,竟把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关进监狱。

    朝廷官员都担心丞相会因此得罪。

    延年于是向霍光争辩,以为“法官即使要判人罪,也当有法律依据,现在改为诬陷侯史吴不合道义,恐怕在法律上过于严峻。

    再说丞相平素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喜欢与下属官员商讨,这完全是他的一惯做法。

    至于擅自召集中二千石,这很不像话。

    我很愚昧,认为丞相在位很久,又曾在先帝手下效命,不是有大事件,不可以抛弃他。

    近来民间多说判刑太重,法官严峻苛刻,现在丞相商议的又是案件,如果这样连累到丞相,恐怕不合民心。

    群臣哗然,众人私议,流言四起,我私下认为将军将因此而在天下人面前丧失威信!”霍光以廷尉、少府玩弄法律任意轻重为名,判处二人弃市,没有涉及丞相。

    丞相到死也没有贬黜。

    杜延年持论公正,调和朝中大臣关系,都像这样。

    看见国家继武帝奢侈、连年征战之后,屡次对大将军霍光说:“几年年成不好,流民没有全返回家园,应该采取孝文帝时的政策,显示出节俭宽大和睦,顺应上天旨意,使百姓心情舒畅,年成应该与此相应。”霍光采纳了他的建议,选拔贤良,商议废除酒及盐、铁专利,都是延年提出的。

    官吏百姓上书,谈论国家利益,有不同意见,就交给杜延年评断可否,再上奏。

    上书的人可以试用作官的,以至担任县令,或者被丞相府、御史府录用,满一年后汇报情况,有作奸犯法的,就加以惩处。

    延年常与丞相府、御史府与廷尉分头批阅奏章。

    昭帝末期,卧病不起,征召天下名医,由延年主管医药事务。

    昭帝驾崩,昌邑王即位,后来废黜,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张安世与大臣商议立谁为帝。

    当时宣帝养在掖庭,称为皇曾孙,与延年的二儿子杜佗友爱,延年知道皇曾孙品德很好,劝霍光、安世立他为帝。

    宣帝即位,表扬奖赏大臣,延年因制定国策、安定国家,加封二千三百户,与开始所封食邑共四千三百户。

    诏令主管部门评定大臣功劳,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功德超过太尉绛侯周勃,车骑将军张安世、丞相杨敞功劳与丞相陈平等同,前将军韩增、御史大夫蔡谊功劳与颍阴侯灌婴等同,太仆杜延年功劳与朱虚侯刘章等同,后将军赵充国、大司农田延年、少府史乐成与典客刘揭等同,都封侯增加食邑。

    延年为人安祥和蔼,通晓朝中各项事务,长期参与朝政,皇上信任他。

    皇上外出,他就随侍车驾,皇上回宫,他就在宫中侍奉,居九卿之位十多年,得到的赏赐馈赠价值数千万。

    霍光死后,儿子霍禹与宗族谋反,被诛灭。

    皇上认为杜延年以前是霍光的下属,想贬黜他,而且丞相魏相也上奏说延年多年担任要职,在任期间有很多不法行为。

    派官吏考察,只找到宫廷苑中马死了很多,官府奴婢缺衣少食这两条过失,延年因此犯罪被免官,削去食邑二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