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

    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

    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

    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

    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

    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

    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

    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

    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

    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

    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

    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

    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

    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

    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

    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

    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

    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

    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

    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

    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

    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

    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

    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

    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

    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

    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

    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

    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

    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

    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

    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

    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

    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

    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骚动时还是骚动。

    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

    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

    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

    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泰始五年(269),任太仆。

    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骚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

    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

    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

    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

    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

    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

    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

    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

    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

    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

    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

    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

    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

    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

    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

    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

    ‘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

    真是这样啊!”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传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

    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

    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

    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

    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

    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

    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阳偏西。

    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

    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

    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

    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

    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

    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

    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

    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

    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

    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

    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

    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

    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

    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

    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

    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

    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

    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

    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

    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

    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

    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

    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

    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

    ’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

    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

    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

    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

    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

    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

    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

    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

    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

    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

    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

    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

    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

    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

    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

    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

    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

    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

    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

    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

    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

    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

    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

    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

    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

    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

    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

    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

    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

    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

    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

    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

    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

    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

    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

    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

    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

    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

    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

    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

    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

    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

    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

    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

    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

    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

    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

    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

    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

    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

    ‘一犬吠形,群犬吠声’。

    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

    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

    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

    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

    ’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

    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

    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

    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

    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

    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

    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

    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

    便成风俗。

    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

    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

    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

    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

    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

    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

    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

    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

    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

    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

    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

    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

    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

    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

    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

    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

    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

    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

    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

    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

    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

    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

    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

    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

    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

    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

    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

    《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

    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

    ’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

    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

    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

    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

    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

    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

    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

    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

    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

    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

    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

    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

    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

    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

    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

    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

    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

    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

    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

    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

    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

    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

    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

    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

    向雄传向雄字茂伯,河内山阳人。

    父亲向韶,是彭城太守。

    向雄当初在郡内作主簿,给太守王经做事。

    王经死后,向雄哭得很伤心,市人很为之悲伤。

    后任太守刘毅曾经无故鞭笞向雄,后来吴奋代替刘毅任太守,又因小小的谴责把他关进监狱。

    司隶钟会把向雄从监狱里征召出来当都官从事,后来钟会死了无人收殓下葬,向雄迎丧并安葬了他。

    文帝司马昭召见向雄并责备他说:“以前王经死了,你在东市哭他,我不问罪。

    现在钟会叛逆,你又收殓安葬,我如果再宽容你。

    把王法用到哪里?”向雄说:“从前先王掩埋刑人的骨骼尸体,仁德润泽朽骨,当时难道先占卜功过然后才安葬吗?现在刑法已施行,按照法令已经完备了。

    我为道义所感化而收葬他,道义教化也没有过错。

    法令在上面制定,教化在下面发扬,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立身于违背生死常理的时代呢?殿下把他的枯骨弃在荒野,作为将来的仁人贤士的口实,不也太可惜了吗?”文帝很高兴,与他交谈并饮宴后才让他回去。

    累迁为黄门侍郎。

    当时吴奋、刘毅都是侍中,一同在宫廷门下,起初向雄不与他们说话。

    武帝知道后,敕令向雄应恢复君臣的友好关系。

    向雄迫不得已,便到刘毅家里,拜见之后说:“早先接受了诏命,君臣之义已绝,怎么样?”接着便离去。

    武帝听说后大怒,责问向雄:“我让你恢复君臣友好关系,你为什么故意绝交?”向雄说:“古代的君子用礼义引荐人,用礼义摒退人,现在引荐人如同把人放在膝盖上,摒退人如同把人坠入深渊。

    刘河内我不成为敌人,已经是很万幸的了,又怎么能恢复君臣友好关系呢?”武帝同意了。

    泰始年间(265~274),累官任秦州刺史,给他红色旗帜、曲柄伞、鼓吹等仪仗,赐他二十万钱。

    咸宁初年(275),入朝为御史中丞,迁为侍中,又出朝为征虏将军。

    太康初年(286),任河南尹,赐爵关内侯。

    齐王司马攸打算回到封国,向雄向天子进谏道:“陛下虽然子弟多,可是有名望的人少。

    齐王守在京城,获益的确很多,不可不思量。”天子不采纳。

    向雄极力进谏,违背圣旨,向雄径自出宫,因愤懑而死。

    其弟向匡,惠帝时当护军将军。

    阮籍传阮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

    父亲阮王禹,魏国的丞相掾,在当世知名。

    阮籍容貌俊美奇伟,志气开阔奔放,傲然独立,任性不受羁绊,喜怒不露于表情。

    有时闭门读书,长年累月不出门;有时登临山水,整天忘记回家。

    博览群书,尤其喜好《老子》、《庄子》。

    嗜酒并能长啸,又很会弹琴。

    当他得意时,竟忘记了自己的形骸举止。

    当时人多说他痴呆,只有他同族兄长阮文业每每赞扬佩服他,认为他超过自己,因此大家都一齐称赞他奇异的才能。

    阮籍曾经跟随叔父到东郡,兖州刺史王昶和他相见,阮籍整天不说一句话,王昶以为他深不可测。

    太尉蒋济听说他有俊才而征召他,阮籍到都亭用书信陈述意见道:“明公你纯一至德,据有宰辅之位,英雄豪杰翘首以待,俊才贤士举足前往。

    开建府署的时候,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掾属,而征召的文书下达时,我排在最前头。

    往昔子夏居在西河之上,文侯为他执帚洒扫清道;邹衍住在黍谷之北,而燕昭王为他陪乘。

    那些布衣贫贱的士人,孤居独立,而王公大人却礼遇他们的原因,正是因为大道在他们那儿。

    如今我阮籍没有邹衍子夏的道德,只有他们的卑微出身,被错误地选拔上,没有什么能力与之相称。

    我正打算在东皋之南耕作,交纳农耕的赋税。

    我又有疾病在身,脚力不足,补选官吏的任命,不是我所能承担的。

    请求您收回错误的恩宠,以光大清明公正的举荐。”当初,蒋济担心阮籍不到任,得到书信很高兴。

    便派遣吏卒前往迎接,可是阮籍已经离去,蒋济大怒。

    于是阮籍的同乡亲属都劝说他,他才就任官吏。

    后来称说有病辞谢回家。

    又任尚书郎,不久,又因病免职。

    至曹爽辅佐朝政时,召他为参军。

    阮籍便推辞说有病,退居田里。

    一年多以后曹爽被诛,时人佩服他的远见卓识。

    宣帝司马懿当太傅时,任阮籍为从事中郎。

    司马懿死后,又当景帝司马师的大司马从事中郎。

    高贵乡公曹髦即位,封他为关内侯,迁任散骑常侍。

    阮籍本有济世之志,值魏晋之际,天下多有变故,名士很少有能保全自己的,阮籍为此不参与世事,便常常饮酒至醉。

    文帝司马昭想让阮籍为武帝司马炎求婚,阮籍醉了六十天,没有说话的机会才中止。

    钟会多次问他一些时事问题,想趁机找出差错来治他的罪,阮籍都以大醉幸免。

    至文帝司马昭辅政时,阮籍曾从容不迫地对他说:“阮籍平时曾经游历过东平,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司马昭很高兴,便授予他东平相之职。

    阮籍骑着毛驴到任,拆毁原来的府宅屏障,以致内外相望,法令清平简约,十来天便回京。

    司马昭推荐他为大将军从事中郎。

    有司说有个当儿子的杀了他母亲,阮籍说:“唉!杀了父亲还可以,竟然杀了母亲啊!”同坐的人都怪他失言。

    文帝司马昭说:“杀父亲,是天下最大的罪恶,你怎么认为可以呢?”阮籍说:“禽兽知道母亲不知道父亲,杀了父亲,还算是禽兽之类。

    而连母亲都杀了,这连禽兽都不如啊!”大家才心悦诚服。

    阮籍听说步兵营的厨师很会酿酒,贮藏了三百斛酒,便要求当步兵校尉。

    抛弃世事,虽然辞退了佐助之职,但常常游于府内,每次朝宴必定参加。

    到司马昭辞让九锡之封时,公卿要辅助他登帝位,让阮籍起草劝进书,阮籍喝得大醉忘了起草,临要到公府时,让人来取,见阮籍正伏案醉眠。

    使者把此事告诉他,阮籍便写在案上,让人抄写,没什么改动。

    言辞十分清正雄壮,为时人所推重。

    阮籍虽然不拘泥于礼教,然而讲话言辞深远,不评论别人好坏。

    天性特别孝顺,母亲死时,他正同别人下围棋,对弈者请求中止,阮籍留对方一定下完这一局。

    事后饮酒二斗,大哭一声,吐血好几升。

    母亲下葬时,他吃了一只蒸猪腿,喝了两斗酒,然后与灵柩诀别,话说罢了,又一声恸哭,于是又吐血几升。

    伤害了身体,骨瘦如柴,几乎丧了性命。

    裴楷前往凭吊,阮籍披头散发,箕踞而坐,醉眼直视,裴楷吊唁完毕便离去。

    有人问裴楷:“大凡吊丧的人,主人哭了客人才哭着成礼。

    现在阮籍既然不哭,你为什么要哭呢?”裴楷说:“阮籍已经是世俗以外的人,所以不崇尚礼法。

    我是世俗之内的人,所以要以法度和仪制自居。”时人感叹他们是两全其美。

    阮籍又会作青白眼,见到崇尚礼义的世俗之士,就用白眼相对。

    嵇喜前来吊丧时,阮籍便用白眼看他,嵇喜很不高兴地退了出去。

    嵇喜的弟弟嵇康听说之后,便带着酒挟着琴造访了他,阮籍很高兴,便见到青眼。

    因此礼义世俗之士嫉恨他如同仇人,而文帝司马昭每每保护了他。

    阮籍的嫂子曾经回娘家,阮籍与她相见并告别。

    有人为此讥讽他,他说:“礼义难道是为我而设的吗?”邻居家年少的妇人有美色,在酒炉旁卖酒。

    阮籍曾到她家喝酒,喝醉以后,便躺在妇人旁边。

    阮籍自己也不避嫌,妇人的丈夫发觉后也不怀疑。

    有个军人家的姑娘有才华和姿色,没出嫁就死了。

    阮籍不认识她的父亲和哥哥,便径自前往哭丧,竭尽悲哀才回去。

    他外表坦荡而内心至诚,大都是这样。

    有时随意独自驾车,不走大道,车子行不通了,便恸哭一场而回。

    曾经登上广武山,观看项羽与刘邦作战的地方,感慨地说:“当时没有英雄,便让小子成了名!”登上武牢山,远望京城而叹息,于是赋《豪杰诗》。

    景元四年(263)冬死去。

    时年五十四岁。

    阮籍能写文章,当初不留心。

    作《咏怀诗》八十多篇,为世人所推重。

    著有《达庄论》,叙述无为的可贵。

    文字多不收录。

    阮籍曾经在苏门山遇到孙登,同他一起讨论往古以及神仙导引气功的方术,孙登都不回答,于是阮籍长啸而退。

    走到半山上,听到像鸾凤的声音,回响在岩谷,正是孙登在长啸。

    阮籍回去后便著《大人先生传》,其大略是:“世人所说的君子,只修法度,只行礼义。

    手上拿着圭璧,脚下踩在绳墨规矩内。

    行为要成为当今的模式,言论要成为后世的法则。

    年幼时在乡党中称颂,长大后声闻于邻国。

    在朝廷要做三公,在郊野也不失为九州牧。

    偏偏没见一群虱子钻在裤裆缝隙里,逃到深缝中,藏在破棉絮内,自以为那就是最好的住宅了。

    行动不敢离开衣缝的边缘,活动不敢离开裤裆的空间,自以为完全合乎规矩绳墨。

    然而炎夏热浪如火,烤焦了它的城邑毁灭了它的都市,而这群虱子还住在裤裆中不能出来。

    现在的君子处于规定的区域之内,与那裤裆中的虱子有什么两样呢?”这也是阮籍的胸怀和本旨的表露。

    阮籍的儿子阮浑,字长成,有父亲的风范。

    年幼时就羡慕旷达之人,不注重小节。

    阮籍对他说:“阮咸已经步入我这一流,你不能再这样了!”太康年间(280~289),阮浑当了太子庶子。

    阮咸传阮咸字仲容。

    父亲阮熙,是武都太守。

    阮咸放任旷达不拘礼节,与叔父阮籍遨游于山林,当时讲礼义法度的人都讥讽他的所为。

    阮咸和阮籍居在路南边,其他阮姓的居在路北边。

    北边姓阮的富裕而南边姓阮的贫穷。

    到七月七日这天,北边阮家的晒各种衣服,都是锦锈绸缎灿烂夺目。

    阮咸用竹竿在大庭挂出一只布做的裤头,有人感到奇怪,他说:“不能超脱世俗,姑且如此而已。”历任散骑侍郎。

    山涛推举阮咸掌管选拔人才之事,山涛说:“阮咸清心寡欲,深深了解世事清浊,万物不能改变。

    如果任选举人才之职,必定是现时独一无二的。”武帝司马炎认为阮咸沉溺于饮酒,言行虚浮,没有任用。

    太原郭奕高傲豪爽有见识,在当时很知名,很少推崇别人,而见了阮咸之后,心如沉醉,不觉为之感叹。

    阮咸在母丧期间,放纵越礼。

    一向与姑姑的婢女私通,姑姑要出嫁,当初说好留下婢女,后来婢女又自己跟着他姑姑去了。

    当时正有客人,阮咸听说后,立即借客人的马去追那婢女,赶上以后,与婢女共骑一匹马回来,评论的人为此很责备他。

    阮咸精通音律,又会弹琵琶。

    即使处世也不交结人事,只与亲朋知己弹琴唱歌饮酒作乐罢了,与侄儿阮修特别要好,每每以得意为快乐。

    其他阮家人都在饮酒,阮咸到来,同族人共聚一起,不再用酒杯斟酒,而用大盆装酒,围坐一圈,开怀畅饮。

    当时有一群猪也来喝盆中的酒,阮咸直接凑上去,与猪一道喝。

    叔伯兄弟没有谁不以豪放豁达为美行,阮籍不同意这种做法。

    荀勖常常与阮咸讨论音律,自以为远远赶不上他,因此嫉妒,让他出补始平太守,直到寿终。

    阮咸有两个儿子:阮瞻、阮孚。

    阮瞻传阮瞻字千里。

    生性清心寡欲,常常自己内心感到满足。

    读书不去刻意追求研讨,只是默默地记住要领,遇到事理辩论,言辞不足而旨趣有余。

    很会弹琴,别人听说他会弹琴,大都前来请他弹奏,阮瞻不论长幼贵贱,都为他们弹奏。

    他神情冲虚和淡,竟不知何人所在。

    他内兄潘岳每次让他弹琴,都是日以继夜,他都没有怨怒之色。

    由此认识他的人都称赞他清静淡泊,不能对他施加荣辱了。

    荐举为灼然,拜见司徒王戎,王戎问他:“圣人看重名教,老庄申明自然,他们的主旨有无异同?”阮瞻回答说:“都不同。”王戎叹息良久,便命令征召他。

    当时人称他为“三个字的掾属。”太尉王衍也很看重他。

    阮瞻曾与人同行,天气炎热渴得厉害,客舍有口井,众人竟相前往饮水,阮瞻独自慢吞吞地落在后面,等别人都喝罢了他才去喝,他谦让不争达到这种程度。

    东海王司马越镇守许昌,任阮瞻为记室参军,与王承、谢鲲、邓攸都在司马越的王府。

    司马越给阮瞻等人的信中说:“按照礼记,八岁的孩子就可以出外跟师傅就学,说明这时可以让老师用礼义法度训导他;十岁叫幼,要学习,说明可以习染先王的礼教了。

    然而向别人学习的东西浮浅,亲身体验的道理深刻。

    因此熟练地掌握礼义容止,不如亲自目睹人的仪表风范;讽诵先哲遗训,不如亲自接受教诲传授。

    我儿子司马毗既没有美好淑贞的姿质,又没有接受道德的淳风,希望各位在空闲的时候,照顾教诲他。”永嘉年间(307~312),当太子舍人,过了一年多,病死在仓垣,当时才三十岁。

    嵇康传嵇康字叔夜,谯国钅至地人。

    他的祖先姓奚,本是会稽上虞的人,因躲避仇家,迁到钅至地。

    钅至地有个稽山,在山边安家,便姓嵇氏。

    哥哥嵇喜,有当世之才,历任太仆、宗正。

    嵇康早年丧父,有奇才,豪迈旷达高出同辈。

    身高七尺八寸,工于文章词句,有风度仪范,而表面上却像土木形骸,不修边幅,人们认为他神采非凡,天质自然。

    恬静少欲;并能包容污垢,隐匿缺失,宽宏大度。

    做学问不秉承师传,博览群籍无不精通,喜好《老子》《庄子》。

    与魏国的宗室通婚,称为中散大夫。

    常常修炼养性服食内丹之事,弹琴吟诗,自我满足。

    他认为神仙是秉承自然,不是通过学习获得的。

    至于导引炼养符合规律,那么安胡生、彭祖这些人是可以企及的,便著《养生论》。

    又认为君子无私,他在论中说:“那些称为君子的人,内心不拘泥是非,行为不违背道义。

    为何这样说呢?那元气沉静精神淡泊的人,内心就不会存在骄矜自大;形体豁亮内心通达的人,感情就不会让欲望束缚。

    内心不存在骄矜自大的想法,所以能超越名分的礼教而任其自然;感情不为欲望所羁绊,所以才能详审贵贱而通晓万物之情。

    万物之情畅通,所以才不会违背大道;超越名分礼教而任其自然,所以是非不用拘泥。

    因此说君子就要以不拘泥为主,以通晓万物为美;评论小人就要以隐匿物情为非,以违背大道为缺失。

    为什么呢?虚心而不拘泥,是君子淳厚的行为。

    因此大道中说:‘等到我忘却自身,我还担心什么呢?’不以生命为贵,这就胜过重视生命。

    由此说来,那至人的用心,本来就不存在拘泥了。

    所以说:‘君子行道,忘记自身。

    ’这话是对的啊!君子的行为是贤良的,并不考察有规矩法度然后才行动;随心去做没有邪念,而不用议论什么是善恶然后纠正。

    体现自然感情不拘泥,而不用讨论正确与否然后去做。

    因此高傲地忘记了贤能,而贤能与法度已相合;忽然放任自然,而内心与善事已相符,倘然还不拘泥,那么干事情就没有不正确的了。”其大略如此。

    大抵他的胸怀所寄托的,是认为高度契合的朋友难以遇到,常常思念像《庄子》中所说的郢人与匠石那样的知己。

    与他相知很深的只有陈留的阮籍、河内的山涛,入其流的还有河内的向秀、沛国的刘伶、阮籍哥哥的儿子阮咸、琅王牙的王戎,于是一道遨游于竹林,就是世人所说的竹林七贤。

    王戎自己说嵇康与他在山阳居了二十年,不曾见过他有喜怒之色。

    嵇康曾经游于山泽采药,得意之时,恍恍惚惚忘了回家。

    当时有砍柴的人遇到他,都认为是神仙。

    到汲郡山中见到孙登,嵇康便跟他遨游。

    孙登沉默自守,不说什么话。

    嵇康临离开时,孙登说:“你性情刚烈而才气俊杰,怎么能免除灾祸啊?”嵇康又遇到王烈,一道入山中,王烈曾得到石头的精髓饴糖,便自己吃了一半,余下一半给嵇康,都凝结为石头。

    又在石室中见到一卷白绢写的书,立即喊嵇康去取,而嵇康便不再相见。

    王烈于是感叹道:“嵇康志趣不同寻常却总是怀才不遇,这是命啊!”他的心神感应,常常像这样遇到幽逸之事。

    山涛打算离开选官之职,举荐嵇康代替自己。

    嵇康便给山涛写信拒绝。

    信中说:听说你要让我代替你,虽然事情未实行,但知道你本来不了解我。

    恐怕你羞于独自当厨师切割东西,于是引荐祭师帮助你,所以我对你说说我的意见。

    老子、庄子是我的老师,自身居于低贱职位;柳下惠、东方朔,通晓事理的人,安于低贱职位,我哪敢指责他们呢?另外,孔子博爱,不以赶车的事为羞;子文不想当卿相,却三次做令尹,这便是君子想济世助人的意义。

    所谓地位显达则兼善天下而不改变志向,处境困难则自得其乐而不烦恼。

    由此看来,便知道尧、舜的治世,许由隐居,张良辅佐汉朝,接舆对孔子唱歌,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瞻仰这些君子,可以说是能够顺遂自己志愿的人。

    所以君子的各种行为,殊途而同归。

    都是顺着本性而动,各自归向自己所安定的岗位。

    所以有居于朝廷而不出,入隐山林而不返的说法。

    再说季札赞扬子臧高尚的作风,司马相如羡慕蔺相如的节操,意志所寄托是不可改变的。

    我每次读《尚子平》、《台孝威传》,十分赞叹羡慕他们,想象他们的为人。

    再加上年轻时孤单瘦弱,兄长骄纵,不涉猎经学,又读《老子》、《庄子》,更增加自己的放荡;所以使争取荣誉进取的思想日益减退,听任本性的心情更深厚。

    阮嗣宗说话不议论别人的过错,我常常当作老师,却未能赶上。

    高洁的性格超过别人,同人相处无伤害之心,只是饮酒过度罢了,以致被遵守礼法的人所弹劾,嫉恨如仇人,幸好仰赖大将军司马昭保护原谅。

    我不如阮嗣宗有贤才,却有他傲慢懒散的缺点,又不懂人情世故,不会见机行事。

    没有石奋的小心谨慎,却有好尽情直言的毛病。

    长期与世事接触,缺点矛盾日益增多,即使想没有祸患,又怎么可能呢?另外听到道士留下的话,服食白艹术和黄精,可让人长寿,心里很相信;遨游于山泽,观看游鱼飞鸟,心中十分快乐。

    一去做官吏,这些事便会废止,我怎么能放弃这些快乐而从事所惧怕的事情呢?人们互相了解,贵在了解朋友的天性,并因而成全他。

    夏禹不逼迫伯成子高当诸侯,是保全他的长处;孔子不向子夏借伞,是袒护他的短处。

    近人诸葛亮不逼迫徐庶到蜀国,华歆不勉强管宁当卿相,这可说是能够善始善终,是真正的相知,自己考虑已成熟,如果到了穷途末路也就算了,你该不会再做冤枉我的事,让我辗转而死于沟壑吧?我新近失去兄长的欢心,心里常常凄切。

    女儿十三岁,男孩八岁,还未成人。

    何况又多病,想到这些悲伤不已,无法表达。

    现在只愿守住卑陋的住室,教养子孙,时时与亲朋旧友叙说离别后的心情,谈论往事,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就满足了。

    怎么可以见了宦官而称他们贞节呢?如果一定推荐我一道做官,期待着共同入仕,时常在一起的欢乐,一旦被逼迫,一定会发癫狂之病。

    若不是大仇人,不会到这个地步。

    我这既是向您作解释,也是就此向您告别。

    这封信一传出,人们知道他不可为羁绊所屈。

    嵇康生性极其灵巧,爱好打铁。

    住宅内有一株柳树很茂盛,嵇康引水浇树,每到夏天,便在树下打铁。

    东平的吕安佩服嵇康高尚的情致,每当思念他时,总是驾车千里而来,嵇康对他很友善。

    后来吕安被哥哥冤枉诉讼,囚禁在监狱内,言辞中互相验证牵扯,于是又逮捕了嵇康。

    嵇康平生言行很谨慎,一旦被拘禁,便作《幽愤诗》。

    当初,嵇康贫居时,曾经跟向秀一起在柳树下打铁,以此养活自己。

    颍川的钟会,是贵族公子,精干老练有才辨,所以因故前往拜访嵇康。

    他不以礼相待,继续打铁不止。

    过了很久钟会要离去,嵇康对他说:“你听到了什么而来?你见到了什么而去?”钟会说:“我为听到应该听到的东西而来,见到所见的东西而去。”钟会由此憎恨他。

    到嵇康被拘禁时,钟会便对文帝司马昭说:“嵇康是条卧龙,不能让他飞起。

    你不要忧虑天下,只忧虑嵇康而已。”于是诬陷说:“嵇康要帮助毋丘俭,幸赖山涛不同意才未得逞。

    从前齐国杀华士,鲁国诛少正卯,的确是因为他们败坏时俗教化。

    所以圣贤除掉他们。

    嵇康、吕安等人言论放荡,诋毁古代典法,帝王不应当宽容他们。

    应当趁他们有过失而除掉他们,以淳正风俗。”文帝司马昭既已亲信钟会,于是一并杀害了他们。

    嵇康要在东市受刑时,有三千太学生请求留下嵇康当老师,未获同意。

    嵇康回头看看日影,要了一张琴弹奏,并说:“从前袁孝尼曾经跟我学习《广陵散》这首乐曲,我每每吝惜而固守,《广陵散》这首乐曲现在要失传了。”当时他四十岁,海内的士人,没有谁不痛惜。

    司马昭不久意识到并感到遗憾。

    当初,嵇康曾游于洛水之西,傍晚投宿于华阳亭,便拿起琴弹奏。

    夜间,忽然有个客人到来,自称是古人,与嵇康一起谈论音乐,言辞十分清晰明辩,于是向嵇康要过琴来弹奏,所弹便是《广陵散》,声调美妙绝伦,于是传授给嵇康,一再要他发誓不传别人,也不说出他的姓名。

    嵇康擅长谈义理,又会写文章,其情致高迈,言辞坦率,旨趣深远。

    撰写上古以来高人的传赞,想以千百载以前的古人为友。

    又作了《太师箴》,足以申明帝王之道。

    还作《声无哀乐论》,很有条理。

    儿子嵇绍,另外有传。

    向秀传向秀字子期,河内怀县人。

    明慧有远见。

    年少时为山涛所了解,特别爱好老庄之学。

    庄周著有内外篇几十篇,历代有才之士虽有观览者,却没有人评论他的旨趣系统,向秀便为他解释义蕴,阐发奇异的旨趣,振作玄学风气,使读《庄子》的人超然心领神会,一时间无不自足。

    惠帝司马衷之世,郭象又加以注释,于是儒家、墨家的学说被鄙视,道家的学说便昌盛。

    当初,向秀要作注,嵇康说:“这书哪用再注释呢?莫要妨碍人们作乐罢了。”等到注释完成后,给嵇康看,并说:“是否更胜过没有注解呢?”还与嵇康讨论养生之道,以言辞往返驳难,大抵要诱发嵇康高尚的情致。

    嵇康喜欢打铁,向秀当他的助手,彼此很高兴,旁若无人。

    又同吕安一道在山阳浇灌田园,嵇康被杀后,向秀接受本郡的考核后进入洛阳。

    文帝司马昭问他:“听说你有隐居箕山的志向,为何在这里?”向秀回答说:“我认为巢父和许由是偏狭之人,不通晓帝尧的用心,哪值得羡慕呢?”司马昭很高兴,向秀便从此供职,作了《思旧赋》。

    后来当散骑侍郎,转为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在朝不尽职,姑且存身而已。

    死于官位。

    他有两个儿子:向纯和向悌。

    刘伶传刘伶字伯伦,是沛国人。

    身高六尺,容貌很丑陋。

    放纵情志,常常有宇宙细小、万物齐一的观念。

    沉默寡言,不随便与人交游,可是与阮籍、嵇康一相遇,便欣然神解,携手入竹林。

    当初不介意家产的有无。

    常常乘坐鹿车,带一壶酒,让人扛着锹跟着,他说:“我死了顺便把我埋了。”他忘却形骸就是如此。

    有次酒瘾发得厉害,向他妻子要酒喝。

    他妻子连酒带壶毁掉,流着泪规劝他说:“你喝酒太过分了,不是养生之道,一定要把它戒了。”刘伶说:“好!我不能自己禁止,只有当着鬼神发誓。

    你可以准备酒肉。”妻子依从了,刘伶跪着祈祷说:“天生我刘伶,以嗜酒出名。

    一饮就是一斛,喝五升才能解我的酒病。

    妇人的话,千万不能听。”接着又喝酒吃肉,不觉酩酊大醉。

    刘伶曾经酒醉后触犯俗人,那个人捋起袖子挥舞拳头扑上来。

    刘伶慢慢地说:“我身体弱小像鸡肋,不值得放您的拳头。”那个人笑着停下来。

    刘伶虽然醉酒狂傲糊涂放荡,但随机应变不差。

    不曾留意写文章,只著了一篇《酒德颂》。

    其辞为:“有位大人先生,把宇宙当一早晨,把万年当须臾,日月当窗户,天下当庭衢,行走无轨迹,居住无房屋,天为帷幕,地为床褥,随心所欲。

    静下来时端着酒杯,行动时也提着酒壶,只求有酒,不知其余。

    有高贵耿介的公子,缙绅士人之属,声闻我的风俗,议论我的作为,竟挥袖提襟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陈说礼义法度,是非由此蜂拥而起。

    大人先生这时正手捧酒瓮酒糟,口含酒杯喝着美酒,须髯飘飘伸腿箕踞,头枕酒曲酒糟,无忧无虑,其乐陶陶。

    昏沉沉地醉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

    静得听不到雷霆之声,细得看不见泰山之形。

    感觉不到寒冬酷暑侵扰肌肤,也感觉不到名利欲望打动内情。

    俯视万物,熙熙攘攘如同大海上飘动的浮萍。

    公子与处士陪侍旁边,如同蜾蠃化为螟蛉一样。”曾经当建威参军。

    泰始初年(265)与天子策对,极力声称无为而治天下。

    当时的士人都因为成绩优异能够录用,而独独刘伶因无用而罢归。

    最后得以寿终。

    谢鲲传谢鲲字幼舆,陈国阳夏人。

    祖父谢缵,典农中郎将。

    父亲谢衡,以儒家的素质见称,做官至国子祭酒。

    谢鲲年少时知名,通达简傲有超人的见识,不修威仪,爱好《老子》、《易经》,能唱歌、善弹琴,王衍、嵇绍都认为他是奇才。

    永兴年间(304~305),长沙王司马磖入朝辅政,当时有嫉妒谢鲲的人,说他将要出奔。

    司马磖要鞭笞他,谢鲲脱下衣服受罚,竟无违背之容。

    既而释放了他,又无喜悦之色。

    太傅东海王司马越闻知他的名声,征为掾,放任旷达不拘泥。

    不久因家僮取用官家槁木受牵连除名。

    当时的名士王玄、阮修等人,都觉得谢鲲刚入宰相府,便受黜辱,为此叹息遗憾。

    谢鲲听说后,方唱清歌鼓琴弦,毫不在意,莫不佩服他高远畅达,把荣辱看得淡漠。

    邻居家高氏的姑娘有美色,谢鲲曾经挑逗她,姑娘把织布的梭子投向他,打折了他两颗门牙。

    当时人为此说道:“任达不已,幼舆折齿。”谢鲲听说后,高傲地长啸道:“这不会影响我唱歌。”司马越不久又征召他,转为参军事。

    谢鲲因时世正值多变故,便托辞有病离职,躲避到豫章。

    曾经行路经过空亭,夜晚住宿在那里,这个亭子过去时常有人被杀。

    天快亮时,有个黄衣人呼叫谢鲲的字号让他开门,谢鲲神态恬静毫无惧色,便在窗中伸手扯它,拉断了肩胛,一看,原来是鹿,沿着血迹找到了它。

    从此以后这个亭子不再出现妖怪。

    左将军王敦引荐为长史,因讨伐杜..之功封为咸亭侯。

    母丧离职,服丧期满,迁为王敦的大将军长史。

    当时王澄与王敦同坐,见谢鲲谈话不疲倦,连连赞叹可与谢长史交谈,都不顾盼一下王敦,他为人所羡慕就像这样。

    谢鲲不谋求功名,没有砥砺操守和品行,居身于可否之间,虽然自居好像秽浊,而行事不求积功高升。

    王敦有不愿做臣的行迹,朝野皆知。

    谢鲲知道不能用道辅正他,便悠闲自得地寄居于此,不致力于政事,从容不迫地讽议,聊以消遣时光而已。

    常常与毕卓、王尼、阮放、羊曼、桓彝、阮孚等人纵情饮酒,王敦因为他名声高,所以像待宾客一样礼待他。

    谢鲲曾出使到京都,明帝司马绍在东宫会见他,十分亲近重视他。

    明帝问道:“议论的人把你跟庾亮相比,你自己认为如何?”谢鲲回答说:“穿礼服居庙堂,让百官有准则,我不如庾亮。

    退隐在野,放情山水,我自认为超过他。”温峤曾经对谢鲲的儿子谢尚说:“你父亲哪只是见识雅量长远,就是那英明精深的鉴察力,即使用诸葛瑾对孙权的比喻也不算过分。”及至王敦将要叛逆时,他对谢鲲说:“刘隗奸邪,要危害社稷。

    我想清除国君身边的邪恶,匡辅国君救济时世,怎么样?”谢鲲回答说:“刘隗的确始成祸端,然而他还只是城墙洞中的狐狸,社坛里的老鼠,是有凭依而为非作歹的人。”王敦发怒说:“你是庸才,哪能通晓大理?”让谢鲲出任豫章太守,又留着不派遣,要凭借他的才气名望,威逼着谢鲲等都屈从己意,同下京师。

    王敦军至石头城,叹道:“我不能再有盛德之事了。”谢鲲说:“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从今以后,一天天忘记罢了。”当初,王敦对谢鲲说:“我当以周伯仁为尚书令,戴若思为仆射。”及到京都,又说:“近来人情怎么样?”谢鲲回答说:“明公这次举动,虽然想保存社稷,然而世俗的言论,的确未达高义。

    周岂页、戴若思,是南北人士仰望的人,明公您举荐任用他们,群臣必定贴伏安定了。”这一天,王敦派兵拘捕周岂页、戴若思,而谢鲲不知道,王敦大怒说:“你太粗疏马虎了吧,这两个人不称职,我已经逮捕了他们。”谢鲲与周岂页平素互相亲近尊重,听说后大为愕然,如同自己丧失了什么。

    参军王峤因王敦诛杀周岂页之事,劝谏很切直,王敦大怒,命令杀王峤,当时的人士畏惧,没有敢进言的人。

    谢鲲说:“明公你举大事,不杀一个人。

    王峤因呈献兴废之策违背旨意,便将他杀死衅鼓,不也太过分了吗?”王敦这才停止对王峤用刑。

    王敦诛害忠贤之后,便称病不朝,打算回武昌。

    谢鲲讽喻王敦说:“您为保存社稷,建立不朽的勋业,而天下之人还不了解实情。

    如果您能朝见天子,使君臣消除隔阂,万众之心便会信服。

    依凭众望顺应群情,尽力谦让侍奉主上。

    如此则勋业可与匡辅天下者相比,美名便可千载流传了。”王敦说:“你能保证没有变故吗?”谢鲲回答说:“我近日入朝觐见,主上忧惧不安,久未见您,宫禁肃穆,必定没有忧虑。

    您若入朝朝见,我请求为你侍从。”王敦大怒说:“就是再杀你等几百人,对时事又能减少点什么?”竟不朝而离去。

    这时朝廷中有威望的大臣被害,人们为谢鲲担忧,而谢鲲尊重礼义安于常道,时时进献清正之言。

    王敦既然不采纳,内心也不高兴。

    军队返回后,便让他到豫章,谢鲲临政清廉肃敬,百姓爱戴他。

    不久死在官署,享年四十三岁。

    王敦死后,追赠谢鲲为太常,谥号叫康。

    儿子谢尚继嗣,另外有传。

    郭象传郭象字子玄,年少时有才理,爱好《老》、《庄》学说,能够清谈玄理。

    太尉王衍常常说:“听郭象讲话,如同悬挂的河水倾泻而出,流注不竭。”州郡征召,都不就任。

    时常闲居,用文论自我取乐。

    后来征为司徒掾,渐渐做到黄门侍郎。

    东海王司马越引荐为太傅主簿,很受宠爱信任,于是就任职当权,威逼朝廷内外,因此舆论罢免了他。

    永嘉末年(312)病逝,著有十二篇碑论。

    先前有数十家注《庄子》的书,没有谁能穷究其旨趣系统。

    向秀在旧注之外进行注解,精妙地阐述了《庄子》新奇的情致,使玄理大畅,只有《秋水》、《至乐》二篇没有完成而向秀就死了。

    向秀的儿子年幼,致使注释搁浅,然而很有一些不同的本子流传。

    郭象为人品行卑鄙,以为向秀的注释没在世上流传,于是剽窃为自己的注释,便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更换《马蹄》一篇,其余各篇有的只标点文句罢了。

    后来向秀注释的本子出现,所以现在有向秀、郭象两家的《庄子》注,其释义是一样的。

    皇甫谧传皇甫谧,字士安,幼名皇甫静,是安定朝冉阝人,汉代太尉皇甫嵩的曾孙。

    过继跟着后叔父,迁居到新安。

    二十岁还不好学,东游西荡没有节度,或认为他是白痴。

    曾经得到瓜果,便送给后叔母任氏。

    任氏说:“《孝经》上说:‘虽用三牲奉养,如果让我们担忧,还是不孝。

    ’你现在二十多岁,目不存教育,心不纳道义,没有什么能安慰我。”于是感叹道:“从前孟母三次迁居使孟子成仁,曾参的父亲杀猪以行教诲,究竟是我居住时没有选择好邻居哩,还是教育缺少方法呢?为什么你愚钝得这么厉害呢?修身心重学业,是你自己得到好处,对我有什么呢?”因而对着他流泪。

    皇甫谧于是感动激愤,到同乡人席坦那儿读书,勤奋不怠。

    家中贫穷,亲自耕种,带着经书务农,于是博通典籍和百家之言。

    皇甫谧沉稳闲静清心寡欲,开始有了高尚之志,以著述为务,自号为玄晏先生。

    著有《礼乐》、《圣真》论。

    后来得了手脚麻木之症,还是手不释卷。

    有人劝皇甫谧修名声广交游,他却认为不是圣人谁能够做到入仕和隐居并存呢?居在田里之中也可以尧舜之道为乐,又何必崇尚世利,烦劳于官事,然后才成名呢!”便作《玄守论》来回答。

    论中说:有人对我说:“富贵是人们所希望的,贫贱是人们憎恶的,为什么等着自己受穷却不改变呢?况且道所看重的是治世;人所赞美的是逢时。

    先生你年迈齿变,饥寒不能赡养,老死沟壑之间,又有谁知道呢?”我说:“人所最珍惜的是生命;道所必定保全的是形体。

    生命形体所不能侵犯的是疾病。

    如果扰乱全身之道而损害性命,怎么能摆脱贫贱保存自己的欲望呢?我听说拿别人的俸禄就要为别人忧虑,身体强壮的人尚且受不了,何况我是体弱多病呢?再说贫困是士之常情,卑贱是道之事实,处在常情合乎事实,到死不忧虑,跟烦劳精神得到富贵相比哪个更好呢?另外活着不被人知道,死去不被人叹惜,是最好的了。

    哑巴聋子这种人,是天下最有道的了。

    一个人死了天下都恸哭,认为是损失,一人活着四海都高兴,认为是补益。

    然而悲伤和高兴都不能对生死有所补益。

    因此至道不会减少,至德不必增益。

    为什么?它本体充实。

    如果运转天下人的思念来追寻损生的灾祸、增广没有补益的疾病,哪算是最高的道德呢?只有无损,才是最坚固的了;只有不增益,才是最厚实的了。

    坚固所以最终才不能使他减少,厚实所以才最终不能使他瘠薄,如果能领悟到坚厚的实质,处于不薄的本性,立于损益之外,游离于形骸之外,那么我的道就完满了。”于是不做官。

    沉溺于学习典籍,废寝忘食,当时的人称他为“书淫”。

    或有人告诫他过分笃学,将会损耗精神。

    他说:“早晨得知真理,晚上死去也可以,何况寿命长短是上天注定的呢?”皇甫谧的叔父有了儿子,已经二十岁,到他四十岁时死了后母,于是他返回本宗。

    城阳太守梁柳,是皇甫谧父亲叔伯姐妹的儿子,要上任时,别人劝他为梁柳饯行。

    他说:“梁柳当百姓时拜访我,我送迎不出门,吃的不过是腌咸菜,贫穷的人不用酒肉为礼。

    现在他当郡守我去送行,这是看重城阳太守的职位而轻视了他梁柳这个人,哪里合乎古人之道呢?这不是我能心安理得的事。”当时魏郡召为上计掾,推举当孝廉;景元初年(260),相国征召,他都不应召。

    后来乡亲劝他接受任命,他为此作了《释劝论》来表达志向。

    其辞说道:相国晋王司马昭征召我等三十七人,等到泰始年(265)司马昭受禅登基,一同受命的人没有谁不到朝廷,都拜为骑都尉,或者赐爵关内侯,进宫侍奉朝见,享受侍臣的礼遇。

    只有我疾病困扰,没赶上国家的宠幸。

    同宗的父老兄弟和我的同僚,都以为是天下大庆,百姓依赖之世,即使不能成礼,也不应该安睡,纵使病重,也合当出仕。

    我考虑到古今圣明君主的礼制,无论大小事情,都按实情决断,我实力不能担负重任,哪是怠慢呢?于是我病卧在床上感叹道:“进取是自身的光荣;退隐,是命运中的实情。

    假使我没有疾病,持有高尚的隐居不仕的节操,尚且可以被宽容,何况我的确病势沉重呢?所以尧舜的时代,士人中有的收敛隐居的形迹,有的为国事过家门而不敢入。

    皋陶这些人之所以两遂心愿,是遇到了好时代。

    所以朝廷重视致力为国的臣子,民间赞美保全志向的士人。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方今圣明的帝王兴起,名声与前哲匹配,仁道不远,也应该如此啊!客人或用常理逼迫我,或为我违背世事而忧虑。

    我认为朝廷有宽厚圣明的君主,下面一定有接受旨意的人,天网恢恢,入仕与否是一样的,对入仕还是隐居又有什么可怨呢?”于是研究宾客主人的论点,解释别人的责难,名叫《释劝》。

    客人说:“听说上天有日月星辰以显示光明;大地蕴藏神灵,以吐生万物。

    所以黄钟依次排列,律吕形制不同。

    因此春天百花开放,夏天果实累累,秋天凉风除暑,冬天结成冰霜。

    人的规律相同,顺应玄机而发。

    天地人三才相连获利,如同符契相合一样明白。

    所以士人中有的一同仕于唐尧,有的事先感悟于有莘氏,有的托梦感动国君,有的放下渭水滨的钓竿,有的敲着牛角打动齐桓公,有的脱下褐衣当秦国宰相,有的不顾谤议而安定郑国,有的乘坐马车拯救艰难,有的铺荆坐地以求友,有的借助道术于黄石公。

    所以才能够龙腾虎跃,出类拔萃,技超群辈,扬高声奋远威,奏出宇宙清越的声音。

    由此看来,仕进行德贵在及时,为什么屈居在此而不施展呢?现在你凭着超群出众的才智,精心研习六艺经典,挚意探求众妙之门也有年月了。

    既然遇到皇帝禅位的朝廷,又值投身仕宦的时刻,委身圣明的君主,与知己之人共处,时世清明治道纯真,可以高飞,这真是我们洗发云汉、鸿鹄高翔的时代。

    而你藏匿光彩追求林薮,内含美质却未显示,飞龙潜藏于九泉,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高节,抛弃通向康庄之路的途径,保守耿介之人的小节,不是也跟道的旨趣乖谬了吗?“再说我听说北斗转动则天位正,五常之教排定顺序则人理定。

    如今王命恳切周至,交给有司考虑,如不受命,在上招致违背君主的牵累,在下招致惊扰众人的怀疑。

    通达之人以齐同为贵,你何必独自不同?群贤能依从,你何必独守初衷?如今同时受命的都已来到,如同饥饿不等就餐,便在仕途上显扬文采,都已位至天官。

    而你却独自滞留在隐居之所,放浪形骸于世外,退隐于家园,不瞧一眼美好事物,恩惠不施于人,行为不合于道,身遭大祸,性命难保。

    如果太阳神羲和快马加鞭,等到大火星西坠时,你再临川恨晚,还能补益什么!重视光阴轻视璧玉,是圣人所约定的,《诗经》上说‘颠倒衣裳’,表明有所规劝。

    你应明察先哲的楷模,符合圣明朝廷的诚心,灵翼冲向云天,天池沐浴龙鳞,推开宫门,步入宫廷,登上玉阶,陪伴帝君,会迅速变得光彩照耀,更有许多流风余韵。

    你辅佐唐虞那样的君主,教化尧舜那样的臣民,宣扬弃置刑法而不用的政治,匹配殷周那样的大臣,记功于大钟,并立秩序常伦,活着享受钟鼎之食,死后成为显贵之臣,不也美好吗?而你却忽视金银的光辉,忘却官服的灿烂,辞去光彩的容服,守着旧布粗衣到老,不也太辛苦了吗?”主人我笑着回答说:“唉,你们可以说是只见艳丽的外观,却没看到隐士的形迹;只见世俗人不被容纳,却不明白圣君的兼爱;只知道按规矩尺寸求方圆,却不知道大形体无边无际。

    所以说,天空玄黄而清彻,大地寂静而安宁,包含万类,广被群生,寄身圣世,依托天道神灵。

    如同春天阳气散发,冬季阴气凝聚,泰液池蕴含光彩,太极元气浑然蒸腾,众人仰慕造化,大制征兆不同。

    所以入仕的人享受天禄,隐居的人安于丘陵。

    因此寒暑冬夏递相推衍,四个星宿递相居中,阴阳不用治理,运行变化无穷,自然安排确定,能够两全其美。

    二物都灵验,这才叫大同;彼此无怨恨,这才叫至通。

    “到了衰落的周朝末年,看重欺诈,轻视诚信,为权力所牵制,凭财利求殊荣。

    所以苏秦出来游说而六国合纵,张仪入秦而连横势成,廉颇活着而赵国受尊重,乐毅离去而燕国被轻视;公叔痤病死而魏国衰败,孙膑在魏国受刖刑而齐国安宁,范蠡文种被亲附而越国称霸,屈原遭流放而楚国倾覆。

    因此国君没有固定的法令,臣属没有固定的美名。

    损害仁义废弃诚信,或衰亡或兴盛。

    所以冯谖弹剑感动孟尝君,子家子有返还赏赐的说辞,项羽施展拔山之力,蒯通陈述鼎足三分的形势,东郭先生被田荣劫持,颜阖因为被鲁君逼着入仕而羞耻。

    这些都是抛弃礼义丧失本真,只是以一朝一夕的急难为荣,哪里是推行大道的根本呢?“至如圣明的国君创制化物,让德行跟二皇参同,使风俗跟虞夏齐一,要温温和顺,不要斤斤明察;要混混不息如深泉,不要浩浩荡荡而显名;要松散而无拘束,不要向刻契那样为绳打结;要茫茫而无边际,不要区区而细分别;要浑然朴实而文采日益清楚,不要一下子显示出冰雪之白,要厚道地任用德政,不要琐碎地执行苛法。

    因此,抓住时机者行动有成,喜欢隐遁的人无所逼迫。

    所以说,一明一暗,得道的标准;一张一弛,符合礼义的常规;一浮一沉,一并得到它的本真。

    所以君主有勤劳谦虚的爱好,下面就有不求名誉的臣子;朝廷有聘用贤能的礼节,郊野就有逃窜躲藏的小人。

    因此支伯以幽疾为由拒绝了唐尧,而老子在西郊寄托踪迹,颜回安于陋巷以成名,原思把十分贫困当作欢乐,荣期用三首乐曲感动孔子,黔娄凭布衾身份获得谥号,段干木守道不仕而能保存魏国,荆莱志向高远向江崖,严君平凭占卜而道术显著,四皓在洛水之滨潜藏至德,郑真靠躬耕获美誉,幼安能向今人发布号令,这些人都持有难以改变的节操,守住不改变的旨意,遇到超群拔俗的国君,才保全了他们的志向。

    所以如果有独自能决定的计策,就不用同众人一道商量;能守住不动的安定,就不用同众宾谋虑。

    所以能够抛弃外表的豪华,疏通内心的真道,除去显赫的明路,步入昏昏的尘埃,宛转各种情状的容貌仪表,排解空寂来寄身,安居无事之宅,结交放弃名利之人。

    轻如鸿毛,重如湮灭,不能减少什么,测量它会更加幽深。

    真是我们这些人的师表,也是我迅疾奔走不能达到的。

    你们议论我失去常理惊骇众人。

    我也奇怪你的直论不够折中。

    “才能不适用,是众人所指斥的,我卧病多年,是朝廷所遗弃的,因此胥克因蛊疾而被废弃,左丘明就记载下来;伯牛有病,孔子为他感叹。

    黄帝在演九经中创立典制,岐伯剖腹除掉肠子,扁鹊到虢国而死人回生,文挚为齐王徇命,医和在秦国晋国显露医术,仓公在汉代探求到医学秘密,华佗以独特的见识保存了医学精髓,张仲景的药方精妙绝伦;只遗憾我活着没见到这种人,所以向明主请命诉苦,请求研究失传的学问。

    的确我活得太辛苦,希望诚心能降霜露,所以待罪而穷居。”此后晋武帝频频下诏书敦促不已,皇甫谧上疏自称为草莽臣,他说:“我因衰病疲困,迷恋于学术旨趣,因病而弃官隐退。

    逍遥于山林,人伦纲纪没放弃,与鸟兽为群。

    皇上选拔人才,并收草莽之士。

    因此皋陶选作司法官,不仁的人远遁。

    我虽然愚钝瞑顽,但备受晋朝的恩德,还是知道唐尧时的人击壤之乐,本应该奔赴京城,在阙外向皇上称寿。

    可是我命运不好,招来灾祸,长久地被重病缠绕,半身麻木不仁,右脚偏小,十九年了。

    又因饮用寒食药,超过节度,辛苦荼毒,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数九寒冬袒露身体饮冰,三伏酷暑烦闷不堪,外加咳嗽气逆,有时像热疟疾,有时像伤寒病,浮躁不堪,毒气下流,四肢浮肿酸痛。

    于今身体虚弱,救命于顷刻之间,父兄不忍出行,妻小长言诀别,但迫于皇威,勉强挟持上路,疾苦加重,不能前进,只好委身待罪,躺在床上叹息,我听说韶乐卫风不能一齐奏,雅乐和郑风不能并行。

    所以谷阝子到周室,灾祸延及王叔;虞丘称贤之时,樊姬就闭口不言。

    君子和小人,行礼器具不同,何况我是才智低下,又怎能混杂在贤臣之中呢?庸夫穿锦衣,与他的服饰不相称。

    我私下听说同时受命之士都已到齐,只有我有疾病,在床蓐负罪,虽然贪恋明主之时,却惧怕死在路途。

    假使我没有病,现在又已遇到尧舜之世,那么我坚守隐逸之志,也会被容许。

    我听说上有圣明的君主,下面就有叙述情委的人。

    希望皇上留意原谅,另外,褒扬杰出才士,到傅公岩求隐士,到谓水边寻钓者,不要让渣滓长期玷污了清流。”皇甫谧言辞恳切备至,于是朝廷同意。

    一年后,又推荐为贤良方正,都没就任。

    自己上表向皇帝借书,皇帝送给他一车书。

    皇甫谧虽然身患重病,但阅读书籍不懈怠。

    当初服用寒食散,药性与病相抵触,常常病得不像人,曾悲愤至极,想引刀自杀,经叔母劝谏才停止。

    济阳太守蜀人文立,上表认为任命士人有烦琐的贽礼,请求除掉这种礼节贽币,下诏同意了。

    皇甫谧听说后感叹到:“亡国的大夫不能同他商量谋划保存国家,竟然要革除历代的礼制,可以吗?‘束束布帛堆成堆’是《易经》上明确的礼义,用黑色和浅红色的布帛为贽,自古有之。

    所以孔子说早晚努力学习礼等着别人询问,用席上的珍宝以待聘用。

    士因此要行三次揖让礼才能进见,说明进见之难;谦让一次就告退,说明辞去太容易,至如商汤对伊尹,文王对姜太公,或亲自到莘野,或立即同车而归,惟恐礼节不重,又哪能吝惜礼节周到的费用呢?再说一个礼节不周到,贞节的女子也会感到耻辱,何况任命贤士呢?孔子说:‘子贡呀,你可惜那只羊,我可惜那种礼。

    ’贽礼为什么要抛弃呢?朝政失去贤人,在这方面就体现出来了。”咸宁初(275),又有诏书说:“男子皇甫谧沈静有素,坚守学业爱好古籍,与流俗旨趣不同,任命他为太子中庶子。”皇甫谧坚决推辞说病重。

    天子起初虽然不勉强他,不久却又下诏征他为议郎,后又下诏补为著作郎。

    司录校尉刘毅请求任命他为功曹,他都没应召。

    撰写论文谈葬送之制,名叫《笃终》,其文说:我认为生存死亡是天地的定制,人理必定会如此的。

    所以古礼到六十岁就制办寿具,直到九十岁,各有等级差别,这是防终的常法,难道是流俗多有忌讳吗?我虽未到制办寿具的年龄,但是疾病长年缠身,连遭丧难,神气亏损,疲病到极点了。

    时常担心早期夭折,恐怕不能寿终,因此粗略地陈述我的心怀。

    人所贪求的是生存,所憎恶的是死亡。

    虽然贪求,却不能延长生命,虽然憎恶,也不能逃遁死亡。

    人死后精神形体消散,魂魄无处不到,所以精气归向上天;依托的性命完结,形体返回本质,所以尸体埋在大地。

    因此精神没有形体,就与精气一同升降;尸体不能长期保存,与大地合为一形。

    形神不隔断,是天地之本性;尸体与大地合并,是返回本真的道理。

    如今我活着不能保护好七尺身躯,死后又何故要用一个棺材隔离土地呢?如此说来衣食是用来玷污尸体的,棺椁是用来隔离本真的,所以桓司马以为做石棺还不如死后速朽,季孙氏的美玉陪葬跟暴露形骸相同;宋文公厚葬,《春秋》认为华元不像臣子;杨王孙裸葬,《汉书》认为他比秦始皇贤能。

    假如魂魄有知,那么人鬼礼制不同,黄泉的亲族,死者多于活人,一定会准备各种器物,等待后死之人。

    现在如果以生存比况死亡,不是灵验的主意。

    如果死者无知,则白白夺走活人的财用,活人的财物减少而没有益处,却诱发了奸邪之心,这是招致暴露形骸的灾祸,增加对死者毒害的办法。

    埋葬就是收藏,收藏就是要人们看不见。

    如果做大大的棺椁,准备许多财物,无异于把金子埋在路边并在上面写好标牌。

    即使最愚蠢的人,也一定会讥笑。

    用丰盛的财物厚葬而开导了奸邪之心,有的剖开棺椁,有的牵拽形骸,有的剥去衣服捋下胳膊上的金环,有的摸着肠子找珠玉。

    就算焚烧尸体,也不会比这更让人痛心。

    从古到今,没有不死的人,也没有不被盗掘的坟墓。

    所以张释之说:“假使坟墓有引起贪欲的财物,即便固若南山还会有缝隙;假若坟墓中没有引起贪欲的财物,就算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值得忧戚呢?这话正确啊,真是我们的老师。

    赠送死者的礼物加厚,不是厚待了死者,而是活着的人自己的作为。

    顺从了活人没有益处的意愿,抛弃了死者应有的归属,这是聪明的人所不做的。

    《易经》上说:“古代安葬,用柴草当衣服,安葬在山野,不垄土不树碑。”因此死后能返回本真,不会因安葬死者,而伤害活人。

    所以我要早晨死晚上就安葬,晚上死早上就安葬,不设棺椁,不施缠布帛,不修沐浴,不制新衣,殡口含的珠玉一律去掉。

    我本想裸露着形体入坑,身体与土接触,又怕人们习染风俗已久,立即改变很困难,所以现在粗略地定下葬制。

    奢侈不用石棺,节俭不露形体,气绝以后,便拿出合时的服装,戴幅巾穿旧衣,用粗竹席包裹尸体,麻绳捆住两头,放在床上。

    选择不毛之地,挖个坑深十尺,长一丈五尺,宽六尺,坑挖好了,抬着床到坑边,把尸体从床上抬到坑里。

    平生之物,都不能随带,只带《孝经》一卷,以示不忘孝道。

    粗竹席之外就可封土。

    填土与地平齐,种上原来的草,让它在上面生长,不要种树木,不要铲除地面,使之不留痕迹,无处寻找。

    看不到想要的东西,那么奸邪之心就不生。

    始终没有惊惧,千载不用忧患。

    形骸与后土同体,魂魄与元气合灵,真是厚爱之至。

    如果有后来死亡的亲属,不要合葬。

    合葬从周公开始,不是古制。

    舜葬在苍梧,他的两个妃子没有合葬,以此为定,何必用周礼。

    不要问师工,不要求卜筮,不要拘于俗言,不要张设神座,不要十五天内早晚上食。

    礼制不在墓地设祭,只是每月在家里摆席祭奠,满一百天就够了。

    临祭一定要在白天,不要在夜晚。

    服丧在家中常居,不要设庐守墓。

    古代不堆高坟墓,是明智的。

    现在堆坟植树,真是愚蠢。

    如果不这样做,就是在地下剖戮尸体,死后又加伤害。

    灵魂如果有知,就会含冤悲愤,长久地做个恨鬼,杨王孙之子,可以此为戒。

    临死之誓难以违背,希望不要改变。

    最终不入仕。

    太康三年(282)病卒,享年六十八岁。

    儿子童灵和方回等遵从他的遗命安葬。

    皇甫谧所著的诗赋诔颂论等很多,又撰有《帝王世纪》、《年历》、《高士》、《逸士》、《列女》等传,《玄晏春秋》等,都受到世人重视。

    他的门人挚虞、张轨、牛综、席纯都是晋代有名的臣子。

    挚虞传挚虞字仲洽,京兆长安人。

    父亲挚模,魏国的太仆卿。

    挚虞年少时侍奉皇甫谧,才学广博,著述不倦,郡中选为主簿。

    挚虞曾经认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天所保佑的是道义,人所帮助的是诚信;讲信用顺天命,是延求福泽的办法;违背这些,就会招致祸殃。

    然而天道长人世短,祸福错乱,诱迫之徒,不知所守,恣纵积愤,或迷惘或放荡。

    所以凭借自身,假托人事,首先陈述处世不遇者的艰难,于是抛弃常道,轻率地远游,极尽常人迷惑之情思,然后用正道引导他们,使他们返回到礼义之途,在视听之外推举神明的应验,在智力之外崇尚否泰的命运,借以说明天命不可违,所以作《思游赋》。

    推荐为贤良,与夏侯湛等十七人策选为下等。

    拜为中郎。

    武帝诏书说:“省视各位贤良的答对之策,虽然所说的办法不同,但都能明于王道大义,有益于政道。

    我想详细了解一下你们的应对谋略,遍观贤士大夫的良苦用心。”于是下诏让各位贤良进献直言,正值在东堂策问,武帝道:“不久前正午时出现日食,水旱成灾,将修治什么来改变大灾祸?以及不适合当今的法令,为公家私家所困苦担忧的,都是什么事?大凡治平之世在于得贤才,得贤才的办法也是靠耳听目察。

    如果有对时务有益的文武人才没有申报列位的,各自举荐出来,以及遭到时俗谤议,应当革除的,也各自讲出来。”挚虞回答说:“我听说古代圣世明时,考究原始以求善终,体察根本以正其末。

    所以忧虑法度不当,而不忧虑人物失所;忧虑人物失所而不忧虑灾害流行。

    果真以法求取,则万物都能治理;人们相处和睦,则灾祸就自会消除。

    日月有毛病,有水旱灾害,就应反思自己的视听,寻求它产生之根由,远观诸物,近查自身。

    耳听目察,是否有遮蔽耳目的东西呢?谋略政令,恐怕有倾覆常道的现象吧!大官要职,是否有的授任不当其人呢?赏罚升降,是否有的不得其所呢?河边山岩,是否有人胸怀圣道垂钓版筑隐居而没有为梦兆所感知呢?远方偏僻之地,是否有著名于世的杰出人才而未蒙受朝廷恩泽呢?推此之类,以求缘由,询问事实考核言论,力求尽合事实,那么天人之情就可以见,灾祸征兆也就可以补救了。

    倘若类推到万物而没有违背,求于自身而没有过失,万物理顺,内外合宜,祭祀之官祀辞公允,不负诚信,那么日月运行错乱,疾疫天灾不能戒除,这只是阴阳之事,不是吉凶存在之所。

    机运和度数,乃自然的职分,本来不是人事所能供御的,也只是开仓放粮分散积财,节省食用而已。

    因此果真遇到运数,那么即使唐尧、商汤也不能改变;如果不是那机运,那么就连宋国、卫国的国君,诸侯的卿相,尚且能有所感化。

    希望陛下详审咎兆出现的缘由,穷尽其事理,则天下万幸。

    我生长在穷苦人家,没遇过新奇事物,即使有贤才,也没有结交相识,不敢胡言妄举,没有什么可以回答天子的询问。”挚虞被选拔为太子舍人,除任闻喜县令。

    当时天子留心政道,又因吴地刚刚平定,天下治理安定,于是挚虞上《太康颂》来赞美晋朝的圣德。

    因母亲去世辞职。

    很长时间后,召回补任尚书郎。

    将作大匠陈勰挖地得到一把古尺,尚书上奏:“现在的尺子比古尺长,应以古尺为正。”潘岳认为今尺习用已久,不应再改变。

    挚虞反驳道:“古代的圣人有感于天下的精微而比拟它的形貌,模写事物制作器具,以供给时用。

    所以《易》卦立数取奇数于天,偶数于地,使算数之纲纪正;按律计算分寸,来确定长短度数。

    它的制作有法则,所以使用就有诚信。

    考核效法天地,则天地之情就无所隐藏;标准地以日月星辰为正,则天象之谬无所容纳;施用到金石音律方面,则音韵和谐;放置到规矩尺寸方面,则器用合宜。

    一个根本原则不差则万物都正确,等到有差错时,事物都谬误了。

    现在的尺子比古尺几乎长了半寸,乐府官使用它,则不合于音律;史官用它,则历象无法测定;医官用它,则穴位就乖错。

    这三类,是度量产生的原因,得失所取信的东西,都是互相牵掣就不能通的,所以应当改今制而从古制。

    唐虞的典制,度量衡律吕齐同,孔子的训教中,恭谨地权衡审度。

    现在两尺一齐用,不能叫做同一;知道错误而实行,不能叫做谨慎。

    不同一、不谨慎,就叫做谬误之法,不是统一万物发扬典法并把最好法则示人的办法。

    大凡事物有的是多而容易改,也有的是少而难收,也有的改变后而招致烦难,有的改变后而走向简易。

    度量是人所习用的,而尺寸长短却不是人所恋惜的,这就是虽然使用人多却容易改正的。

    纠正错误,获得补益,使邪曲返归正道,一时的变易,使永世不改变,这就是现在改变反而走向简易了。

    效法既成的法式,不失去旧日的典章,至于末代苟合的制度,异端杂制的使用,理当按时更改,专主于古制。

    我认为应该如尚书所奏。”又上表论封禅事,见于《礼志》。

    由于汉代末年的丧礼,谱法亡失很多,即使子孙也不能了解他们的先祖,挚虞便撰写了《族姓昭穆》十卷,上疏进献,自认为足以备事致用,对增广见闻有益,因定品秩违背法制,被司徒所弹劾,皇帝原谅了他。

    当时帝王的祖庙刚刚建成,下诏普遍增加爵位一等。

    后来由于主管的人没有按诏书的旨意办事,于是论议废止。

    挚虞上表说:“我听说古代的圣王明君,不吝惜千乘之国却爱惜桐叶封弟的信誉,就是为了尊重至尊的诏命而通达万国的诚信。

    前些时的《乙巳赦书》,发扬先帝留下的恩泽,普遍增加爵位一等,以酬答天下欢欣爱戴的忠心。

    驿站传布诏书,宣示于远近,没有谁不欢腾雀跃,欣喜蒙受恩泽。

    如今一旦因为主管的人考虑文辞不周密,收回已往的诏令,夺走已普施的恩德,我私下认为不应该。”皇帝下诏听从了他的意见。

    元康中(291~299),迁为吴王之友。

    当时荀凯撰写了《新礼》,让挚虞讨论得失然后施行。

    元皇后死了,杜预上奏:“天子居丧之制,起自上古时代,固然商高宗、武丁没有服丧的文字记载,只能说明文字符合实际而没说。

    汉文帝规定服丧三十六天。

    魏朝以后,既葬而祭以为节度。

    皇太子与国家一体,理应脱下丧服。

    哭罢便除服。”挚虞答复杜预的信中说:“陶唐称作遏密,殷商叫做谅..,各举其事以为名,不是已葬后服丧不同。

    周朝以来,叫做丧服。

    丧服就是用服表现丧。

    现在皇帝日理万机,太子监护安抚天下的责任重大,以时宜改变丧礼,葬罢就除服,改变礼制通达事理,典制流传到未来,何必依附于古代,使老儒纷争呢?”皇太孙司马尚死了,有司上奏为他穿丧服一年。

    下诏让博士议论。

    挚虞说:“太子活着,举行成人的礼,那么未成年而死就理应除去服丧了。

    皇太孙也是继体君传重职,随着地位成就而丧服完全,不是用年月计算的。”下诏依从他的意见。

    挚虞又议论玉辂车、立两社之事,见于《舆服志》。

    后来历任秘书监、卫尉卿,跟着惠帝到长安。

    等到关东军队来迎接天子时,百官奔散,于是挚虞流离到..杜之间,转入南山之中,粮食断绝饿得厉害,便拾橡子充饥。

    后来得以回到洛阳,历任光禄勋、太常卿。

    当时怀帝司马炽亲自举行郊祀。

    自元康(291)以来,天子不亲自郊祀,礼仪废弃。

    挚虞考证旧典,仪式用品粲然有序。

    等到洛京荒乱之时,盗贼横行,人们饿得互相为食。

    挚虞一向清贫,于是饿死。

    挚虞撰有《文章志》四卷,注释《三辅决录》,又编撰古代的文章,分类编为三十卷,名叫《流别集》,逐一加以评论,评论公允恰当,为世所推崇。

    挚虞善于观察天象,曾经对友人说:“现在天下正大乱,能避难的地方,恐怕只有凉地吧!”生性喜爱士人,凡有推荐的表奏,常常为其说辞。

    东平的太叔广言语明辩,太叔广谈论的问题,挚虞不能应对;挚虞书写的文章,太叔广不能回答,互相嗤笑,纷纷然争于世。

    束皙传束皙字广微,阳平元城人。

    汉代太子太傅..广的后代。

    王莽末年,..广的曾孙孟达躲避战乱,从东海迁居到沙鹿山的南边,于是去掉..字的足旁,便改姓束。

    祖父束混,是陇西的太守。

    父亲束龛,是冯翊太守,都有好名声。

    束皙博学多闻,与哥哥束..知名于世。

    年少时游于太学,有人问博士曹志:“当今好学的人是谁呀?”曹志说:“阳平的束广微好学不倦,没人能赶得上他。”回到乡里,举为孝廉,荐为茂才,都不就任。

    束..娶石鉴的侄女为妻,后来又抛弃了她,石鉴因此怀恨在心,讽谏州郡官府不能征召他们,所以束皙等人很久不能调任。

    太康中(280~289),郡内大旱,束皙替同乡人求雨,三天后果真下了雨,大家说是束皙的至诚所感,为此作歌道:“束先生,通神明,求雨三天甘雨霖。

    我黍得育,我稷得生。

    何以酬谢?愿束长生。”束皙与卫恒很友好,听说卫恒遇害,从本乡去奔丧。

    他曾经作《劝农》和《麦并》等赋,文辞很粗俗,被时人鄙视。

    可是他生性沉静恬退,不羡慕荣利,作《玄居释》与东方朔的《答客难》相比拟,其言辞是:束皙闲居,门人陪侍。

    正要落下帷帐深谈,伏在几案作乐,构文思散辞藻,考核撰写古今异同,在旁边的人进言问道:“我听说学说崇尚变通,通达的人没有穷途。

    世乱就振救纷乱,时泰就扶助兴隆。

    振扬天纲以赞助百务,弘扬帝业而鼓动皇风。

    活着则普天为他的生存而快乐,死去则宇内为他的逝世而悲哀。

    因此,君子委曲自己伸张正道,不以干与时事为耻。

    朝廷有不求仕进哪能获得的话语,《周易》写了踊跃求进的言辞。

    伊尹负扛鼎之铉陈述宰割烹煮的学说,宁戚当大路吟咏《白水》之诗。

    现在先生你专心圣道修习六艺,巍然如山峙立,大智通晓精微,博览而又深知,夜晚辛劳得忘了睡觉,白天驰骋思绪钻研玄机,积年累月,不失其志。

    鳞翼长成而更加隐伏,术业优异却不去应试。

    竟然要关上木匣辞去高价,封闭在严密的深处,永远收敛美玉般的光辉。

    藏身在困顿的境地,时值唐尧时代而羡慕长沮的耕作,国家有道却与宁武子的认识相反,真是愚不可及。

    学术上明白而仕进却迷糊,我私下认为不可取。

    “至于士人攀附升迁,进取必定等着别人寻求,趋炎附势的党羽横加提拔,山林泽薮的贤才不得选用,宫阙走着纨衤夸子弟,东野却丢下了白发老人。

    为何不也凭着子都来侍奉博陆侯,驾驭画船渡过洪流,步入青云以惊骇逸龙,放射光芒惊醒深渊之鱼呢?为何徒自屈曲在陷阱里,看着大道而不遨游,学问累积而自身困顿,为滞留在隐居之处呢?“再说岁不待我,时如奔马,有来无返,难以得到却容易失去。

    先生你不知道犹豫之机后悔已迟,忘记朋友聚会务求疾速,又怎能登海滨抑止东海之水,临虞泉招回西归之日呢?白白地以委曲为桎梏,以儒学为枷锁,把大道囚禁在狭小的居室,让形体在蓬室受苦。

    哪如托身于权门贵戚,凭借势力,选择可栖身的芳林,奋飞不用羽翼,晚上住在华丽的房屋,白天享用钟鼎的美食,匡辅三正则天下平,赞助五教而纲纪直呢?这与食葵藿餐蔬菜,终日躲藏着相比那样更好呢?”束皙说:坐下,我将用君子之道开导你,告诉你出仕隐居之事,你将接受我的问讯,赞同我的志向。

    以前混沌既已开启,天地两仪始立,太阳夜晚隐伏,月亮白天歇息,飞禽翔于森林,孑孓奔赴湿地,万物依从天性所安,志士乐得执著的志趣,或者离开荣禄栖身岩穴,或者推开宫门谋求仕进。

    在郊野的人如飞龙超逸,在朝廷的人如鸣凤翔集。

    虽然他们行迹不同,可是道无贵贱,都各安其业,互不羡慕,后稷、商契奋力宣扬大道,巢父和许由临河洗耳躲避禅位,同样可以永垂不朽,都纳为贤者之流。

    比较他们的名誉,谁优谁劣?为何一定要贪求与八元、八恺为群,而耻于跟七位诤臣同类呢?况且道乖离或通达,士人的志趣不同,我私下续在隐者的末列,不敢聆听你高明的譬喻,我将对那种用蒲草裹轮来礼遇贤士的举措都不顾盼,又怎么会依附权门贵戚呢?从前周朝、汉朝中道衰落,时世难以安身,幸福的兆头既已开始,祸患的兆头也就兴起,早晨游乐于巍峨的宫殿,傍晚就坠落在峥嵘的深壑里,白天高兴夜晚叹息,早晨开花傍晚凋谢,忠心不能保全自己,灾祸也不能预先估度,这是士人忌讳登朝而竞相隐迹山林的原因。

    或毁坏名声玷污自己,或者不食朝廷俸禄,把从政比为装在木匣中的龟,把当官比作祭祀用的牛犊,公孙流着泪辞去相位,扬雄针对灭族而立论。

    现在晋朝兴隆,天下宁静。

    恶人停止行恶,暴力者停止横行,五刑不用,天下齐备整饬,君主不会骄纵恣肆而发怒,臣属不用请求投军报国,上下和睦安定,遵循礼义,顺应大道。

    朝内养着辨识奸邪的獬彖兽,庭中有识别谄佞的屈轶草,灾祸可用忠贞逃避,宠幸福禄可凭顺从而保全。

    再说仕进没有艰险危惧,却只求寂静的人,大抵是本性如此。

    仕进和隐逸两种道路都对,放弃一种而追求另一种,是依从他的志向。

    大抵清静无为可以解开天下的纷争,清心淡泊可以救助国家的危急,执政者处事有穷尽之时,陈述计策的人言论有时不被采纳,翟璜不能使西邻之寇回师,陈平和周勃不能使赵王如意正太子之位,段干木隐居而秦军撤退,商山四皓起用而戚姬哭泣。

    像这样该何舍何取,何去何从呢?怎能说山峰上的林木芬芳,谷底里的草丛恶臭?守职分从天性,只是上天所授,飞鸟不向乌龟借甲壳,游鱼不向野兽借脚力,又何必讥笑贫穷的伯夷、叔齐,而羡慕富有的齐景公呢?又何必以布衣为耻而逞志意,以美衣为安而拖锦绣?再说能克制自己,则少量的财富就很丰盛了,如果放纵自己的欲望,则很多的积蓄也不会满足;心存道德之人,则身为平民也觉得光荣,忘却大伦的人,则身为万乘国君也还会耻辱。

    我打算研习六经教诲世人,恪守恬静淡泊安定风俗,在海边与郑玄偶居,到远边的蜀地跟严叟结伴。

    将一生以宇宙为车舆,以天地为房舍,神游于不必竞争的山林,内心有不需经营的居室,荣誉利禄不能骚扰自己的感觉,忧伤不会影响自己的梦境,捐弃浮夸者所贪求之事,收取热衷功名者所抛弃之物,铲除圣籍中的荒芜,统摄一致的群言,保全清白自守的丘园之志,背弃官位而长逸,请求你考核我这千载之业,而不要只听听我今日的话。

    张华见此赋而以为是奇才。

    石鉴死了,王戎便征召束..。

    张华召束皙为掾,后又被下邳的司空王晃征召。

    张华当司空,束皙又当了佐治的官吏。

    当时要发展农业,束皙上奏议说:“伏见诏书,由于仓库空虚,函谷关以西饥荒困穷,要使田农大兴,广种五谷,这的确是有虞告诫大禹应尽心沟洫的意思。

    然而农业要丰收,有三个条件:一是天时无过失,二是地利不丧失,三是人力都尽用。

    假如春天没有小雨滋润,秋天又频繁地有滂沱大雨之灾,水旱失中,求雨或除邪之祭连续不断。

    那么即使羲和辩次耕作的先后,后稷亲自务农,治理郊野的田地,辛勤地在田中耕耘,还是不能获得仓廪盈千累万的积蓄。

    然而地利可按计划生成,人力可用赋税招致,诏书的主旨,也将要深晓这个道理吧!“现在天下有千余城市,游食的人多,废业占有空额,没有田垦赋税的事实。

    计较天下,人数超过万计。

    可以严申这个条令,让监察的官吏详细考查,如有一个人漏失赋税,牵连到郡县,这是人力可以招致的。

    “另外一个州主管十个郡,土地少人口多,三魏之地尤其如此,而猪羊牛马的放牧,遍布在境内,应该全部废除禁止,以供养无业之人。

    职业少的人,虽然大量分割移徙,而现在还很多,在放饲动物的苑囿狩猎,不乐于空阔的原野,贪恋在民间。

    所以说有人认为北土不适合畜牧,事实的确不是这样。

    按古今的说法,认为马生长的处所,其实在冀北。

    大商人贩母羊,在清渤二地获得,牧猪之歌,从钜鹿兴起,这就是明证。

    可以将放牧都迁徙来,以充实其地,使马牛羊猪在空旷的田地里吃草,游荡的人获得赋税自给的职业,这是地利可以达到的。

    以前骏马在旷野,史克因此称颂鲁僖公,战马耕田,老子因此称颂有道。

    这就是材利所能聚会的吧!又例如汲郡的吴泽,良田数千顷,蓄聚着污水,人民不去开垦种植。

    听说那里的人,都认为疏通泄水之功不算困难,盐碱地可以成为平原,这种功利很大。

    可是豪强大族,怜惜捕鱼之利,向长官编造理由,最终未能动工。

    这也是谷口的歌谣载在史篇。

    我认为应该再下令郡县,以详察当今之计。

    荆、扬、衮、豫诸州,淤泥之土,渠堰之宜,必定有很多与此类似,这是最不需靠天时而可获得丰年的条件。

    因为这里的云雨在锄镐之下产生,稻粮在决泄过程中生长。

    不必望早晨的虹而沟渠来水,不必祭山川而大雨止息。

    因此东西周争东西方的流水,史起惋惜漳渠浸淫,都说明地利的重要。

    应下诏给这四州刺史,让他们遵奉执行并报告。

    “另外先前魏国迁徙三郡的人到阳平顿丘地界,现在人口繁盛,合计有五六千家。

    这两郡田地狭窄,我认为可以迁回西州,以充实边地,赏赐他们十年不缴税服役,以安慰他们不愿迁徙的实情。

    一举两得,边境充实内地宽松,增加了穷人之业,开辟了两郊的田地,这又是农事中的大好事。”转任佐著作郎,撰写了《晋书·帝纪》,十篇《志》,升迁转为博士,依然任著作郎。

    当初,太康二年(281),汲郡不准盗魏襄王坟墓,有人说是安矨王的坟,获得几十车竹简。

    其中有十三篇《纪年》,记载夏朝以来至周幽王被犬戎所灭的史事,按事件连接,韩赵魏三家分述,又记述魏国的事情到魏安矨王二十年。

    大概是魏国的史书,与《春秋》大都相应。

    其中经传很不相同,例如说夏的年代多于殷商;益谋帝启的君位,启杀了他;太甲杀了伊尹;文丁杀了季历;从周朝受命,到周穆王一百年,而不是穆王活了一百岁;幽王死后,由共伯和代行天子之事,而不是二相共和。

    其中《易经》两篇,与《周易》上下经大致相同,《繇辞》则不同。

    《卦下易经》一篇,似《说卦》而不同。

    《公孙段》二篇,是公孙段与邵陟论《易》。

    《国语》三篇,谈论楚国晋国之事。

    《名》三篇,似《礼记》,又像《尔雅》、《论语》。

    《师春》一篇,记载《左传》的各种占卜。

    “师春”像是写书人的姓名。

    《琐语》十一篇,各国占梦和奇异妖怪的相书。

    《梁丘藏》一篇,先叙述魏国的代数,其次谈梁丘藏金玉之事。

    《缴书》二篇,论述射箭之法。

    《生封》一篇,谈帝王所封。

    《大历》二篇,是邹子谈天之类的书。

    《穆天子传》五篇,谈周穆王周游四海,谒见帝台、西王母。

    《图诗》一篇,是画赞之类的文章。

    还有杂书十九篇:如《周食田法》、《周书》、《论楚事》、《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等。

    总共七十五篇,有七篇竹简损坏,不能识别题目名称。

    墓内又得到一把铜剑,长二尺五寸。

    用漆写的字都是蝌蚪文。

    当初盗墓的人烧竹简照亮取宝物,等到官府收存时,多是残简断札,文字已经残缺,不能再编纂次第。

    晋武帝把这些书简交付秘书校订编纂次第,探求主旨,并用当时文字抄写。

    束皙任著作郎,得以看到这些竹简,随文解释疑难,都有例证。

    升为尚书郎。

    武帝曾问挚虞三月曲水的意义,挚虞回答说:“汉章帝时,平原的徐肇在三月初生了三个姑娘,到了第三天都死了,村里人感到奇怪,便相邀同行到水滨去沐浴除灾,于是在水边饮酒,其义从此兴起。”武帝说:“果真像你所说,便不是好事。”束皙进言:“挚虞是后学小生,不知道什么,请允许我说一说。

    过去周公建成洛邑,在流水上漂浮酒杯饮酒,所以逸诗上说‘酌酒于杯,浮于流水,随波传送’。

    另外秦昭王在河曲用三天时间设置酒宴,见金人捧上水心之剑,说:‘让你拥有西夏。

    ’于是昭王便称霸诸侯,因此设立曲水。

    汉代相沿习,都是盛大集会。”武帝十分高兴,赐给束皙五十斤金子。

    当时有人在嵩山下面得到一片竹简,上有两行蝌蚪文,互相传看,没有谁知道内容。

    司空张华问束皙,束皙说:“这是汉明帝刘庄显节陵中的策书文字。”检查对照果真如此,当时人佩服他知识渊博。

    赵王伦当相国,请他当记室。

    束皙推辞有病弃官回家,教授门徒。

    四十岁死去,元城市区内为此停业,门生和故人为他在墓旁立了碑。

    束皙才智学问渊博精到,所著述的《三魏人士传》、《七代通记》、《晋书》的《纪》、《志》,遇到丧乱而遗失。

    他的《五经通论》、《发蒙记》、《补亡诗》,几十篇文集,流行于世。

    愍怀太子..传愍怀太子司马..字熙祖,是惠帝司马衷的长子,母亲是谢才人。

    他年幼时聪慧,武帝喜欢他,常常在武帝身边。

    司马..曾经与其他皇子一起在殿上嬉戏,惠帝来听朝,拉着各位皇儿的手,接着临到太子,武帝说:“这是你的孩儿啊!”惠帝便停下来。

    宫中曾经晚上失火,武帝登楼远望。

    太子当时才五岁,拽着武帝的衣襟到暗处。

    武帝问他原因,太子说:“夜晚仓卒之间,应该防备非常变故,不应让火光照见人君。”武帝因此认为他是奇才。

    曾经跟着天子观看猪圈,太子对天子说:“猪很肥,为何不杀了犒劳士卒,却让它们多费五谷?”天子认为他的主意很好,便让人烹之。

    并抚摸着太子的背,对廷尉傅祗说:“这个孩子会让我朝天下兴盛。”曾当着群臣称赞太子像宣帝司马懿,于是美誉在天下流传。

    当时望气占卜的方士说广陵有天子之气,所以封太子为广陵王,食邑五万户。

    以刘萛为师,孟衍为友,杨准、冯荪为文学。

    惠帝即位,立为皇太子。

    广泛选用有德望的人为师傅,以何劭为太师,王戎为太傅,杨济为太保,裴楷为少师,张华为少傅,和峤为少保。

    元康元年(291),出居东宫,又有诏书说:“司马..年纪还小,现在出住东宫,只应仰仗师傅和各位贤士之训。

    他的行止左右,应有正行之人与他周旋,能有所补益。”于是让太保卫馞的儿子卫庭、司空司马泰之子司马略、太子太傅杨济之子杨毖、太子少师裴楷之子裴宪、太子少傅张华之子张..、尚书令华訥之子华恒与太子相处,以便互相辅导。

    及至太子年长,不好学,只喜欢与手下人嬉戏,不能尊敬师傅。

    贾后平素忌恨太子的美誉,因此暗地让宫内的宦官谄媚奉承太子道:“殿下的确可趁年轻时随心所欲,为何常常拘束自己?”每见太子发怒之际,便感叹地说:“殿下不知道用威严刑法,天下的人怎么会惧怕臣服呢?”太子与蒋美人结合生了男孩,宦官们又说应当厚加赏赐,为皇孙多造些玩好之器,太子都依从了。

    于是怠慢松弛日益明显,有时荒废了早朝侍奉,常在后园游戏。

    爱好矮车小马,让左右之人骑驰,弄断缰绳,让人堕在地上以取乐。

    或有违背者,用手捶击他。

    个性拘泥于小忌讳,不允许修缮墙壁、动瓦盖屋。

    在宫中建市场,让人杀牲卖酒,太子亲手拈量斤两,轻重一点不差。

    太子母亲本是屠户的女儿,所以太子爱好它。

    又让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之类物品,从中牟取利润。

    按东宫旧礼制,每月钱五十万,以备各种费用,太子常常预支两个月以供宠幸者之用。

    洗马江统劝谏他时陈述的五件事,太子不采纳,言论在《江统传》中。

    舍人杜锡觉得太子不是贾后所生,而贾后性情凶暴,深感忧虑,每每忠心规劝太子修德行纳善言,远离谗言和诽谤。

    太子发怒,让人把针放在杜锡常坐的毡中来刺他。

    太子性情刚烈,知道贾谧凭着贾后之贵,不能为他所用。

    贾谧到东宫,太子撇下他而到后庭游戏玩耍。

    詹事裴权劝谏太子说:“贾谧在中宫很受宠爱,又有不顺从你的表情,如果有一天搬弄是非,则你的大事就完了。

    应当谦虚礼让,以防其变,务请贤士,辅翼自己。”太子没有听从。

    当初,贾后母亲郭槐想让韩寿的女儿为太子妃子,太子也想与韩氏结婚以巩固自己。

    可是韩寿的妻子贾午与贾后都不同意,却为太子聘了王衍的小女儿惠风。

    太子听说王衍的长女漂亮,而贾后聘给了贾谧,心中为此不平,很说了一些不满的话。

    贾谧曾经与太子下围棋,争棋路,成都王司马颖见后呵斥贾谧,贾谧内心更加不平,因此在贾后面前诬陷太子道:“太子广买田业,多积私财结交小人,都是为了贾氏的缘故。

    暗地里听他说过:‘皇后死了以后,我要把她当鱼肉。

    ’还不只如此,如果皇帝死了,他居帝位,依照杨氏的旧例,杀戮我们并在金镛废除太后,易如反掌。

    不如早些安排他个处所,另立一位慈顺的太子保卫自己。”贾后采纳了他的意见,又张扬太子的缺点,传布到朝野远近。

    当时朝野都知道贾后有害太子之意,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太后,太子不同意。

    元康九年(299)六月,有株桑树在宫西厢生长,一天长一尺多长,几天后干枯了。

    十二月,贾后要废太子,诈称皇上不舒服,唤太子入朝。

    入朝后,贾后不见他,把他安排在别室,派婢女陈舞赐太子酒枣,逼着太子喝醉。

    让黄门侍郎潘岳作书章,如同祷告神灵的祝文,似太子平素之意,因为喝醉了才写出来,又让小婢女承福拿纸笔和草稿让太子抄写。

    其文是:“陛下宜自了;不自了,我当入了之。

    中宫更应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

    连同谢妃都要限期遣出,不要徘徊犹豫,以致后患。

    我歃血盟誓于日月星之下,皇天同意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

    志愿成功,当用三牲祭祠北君,大赦天下。

    此疏简约如同律令。”太子沉醉迷惑不知,于是照着抄写下来,其字一大半没写成。

    后来又补写才完成,贾后把它呈给惠帝。

    惠帝驾幸式乾殿,召见公卿,让黄门令董猛把太子写的和青纸诏书上写着“司马..写的如此,现在赐死。”的文字遍示各位王公,没有谁敢说话,只有张华、裴危页为太子证明。

    贾后让董猛假托长广公主的话告诉惠帝说:“事情应当速决,而群臣各有不同,如有人不从诏书之意,应以军法从事。”议至太阳偏西还不能决定。

    贾后怕事情有变,便上表免太子为庶人,下诏同意。

    于是让尚书和郁持节,解结为副使,以及大将军梁王司马肜、镇东将军淮南王司马亮、前将军东武公司马澹、赵王司马伦、太保何劭到东宫,废太子为庶人。

    这天太子游于玄圃,听说有使者前来,改换服饰出崇武门,再拜受诏,步行出承华门,乘坐粗糙的牛车。

    司马澹用兵杖送太子妃王氏、三个皇孙到金墉城,刑讯穷究谢淑妃和太子保林蒋俊。

    第二年正月,贾后又让黄门自首,要他证明太子叛逆。

    下诏把黄门自首的供词颁示公卿。

    又派司马澹带一千兵众护送太子,另外幽禁在许昌宫的别坊中,让治书御史刘振持节守卫着。

    在此之前,有童谣说:“东宫马子莫聋空,前至腊月缠你..。”又说:“南风起啊吹白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千年枯髅生齿牙。”南风,是贾后的名字;沙门,是太子的小名。

    当初,太子刚废时,太子妃的父亲王衍上表请求让太子妃与太子离婚。

    太子到了许昌宫,给太子妃的信中说:“我虽愚钝,内心向善,想尽忠孝之节,没有叛逆之心。

    虽然不是贾后所生,侍奉如同亲母。

    自当太子以来,敕令禁俭,不能见母。

    自宜城君死后,不被存恤,常在空室中坐。

    去年十二月,道文疾病加重,父子之情,确实怜悯。

    当时上表请国家增加徽号,不见同意。

    疾病既重,为他请求福恩,没有坏心。

    自道文病后,中宫三次派左右来探视,说:‘天子叫你。

    ’到二十八日傍晚,有件短函送来,落款让东宫拆开,其疏云:‘天子要见你。

    ’我便作表请求入见。

    二十九日早晨到家入见,一会儿遣到中宫。

    中宫的手下陈舞告诉说:‘中宫早晨不太舒服。

    ’让我在空屋中坐。

    又过了一会儿中宫派陈舞告诉我:‘听说你上表陛下替道文求王,不得王可得封国而已。

    ’中宫远远呼唤陈舞:‘昨日天子给太子酒枣。

    ’便拿出三升酒、大盘枣与我,让我饮酒并吃完枣子。

    我平素不喝酒,便让陈舞启奏我喝不完三升酒之意。

    中宫远远地喊道:‘你常在陛下面前高兴地端酒,为何不喝?天子赐给你酒,会使道文的病好的。

    ’我便回答中宫:‘陛下召见一日见赐,所以不敢推辞,我一天也喝不完三升酒。

    再说确实未吃饭,恐怕受不了。

    又没见殿下,喝下这些酒恐怕会颠三倒四。

    ’陈舞又传话说:‘太不孝啦!天子给你酒喝,你不肯喝,难道其中有恶物吗?’于是大约喝了两升,剩下一升,请求带回东宫再喝完。

    被逼迫不得已,又喝了一升。

    饮罢,体内恍惚,不由自主。

    一会儿有一个小婢女手持封箱来,说:‘承诏让你抄写这些文书。

    ’我便惊起,一看,有一张白纸,一张青纸。

    小婢催促说:‘陛下等着要。

    ’又有小婢女承福拿着笔墨黄纸来,让我抄写。

    急急忙忙来不及细看,确实不知道纸上文字的分量轻重。

    父母是至亲,确实不相怀疑,事理如此,实是被诬告,希望众人明察。”太子不当其罪而被废弃后,众情怨恨。

    右卫督司马雅,是晋室同宗远房的家门,与常从督许超都有宠于太子,二人深为感伤,劝赵王司马伦的谋臣孙秀道:“国家没有嫡系继嗣,社稷将危,大臣的灾祸必定会兴起。

    而您侍奉中宫,与贾后亲密,废太子之事,都说您预先知道,一旦有变故,灾祸必定连累到你。

    为何不事先谋划一下呢?”孙秀告诉赵王司马伦,司马伦深深采纳。

    定计之后,孙秀又劝司马伦说:“太子为人刚直凶狠,如果得志之日,必定会放纵性情。

    您一向侍奉贾后,街谈巷议,都认为你是贾后的同党。

    现在虽然想为太子建立大功,太子即使要把忿恨埋在心中,也一定不会对你施加赏赐,会说你为民望所逼,反复无常,只是将功折罪罢了。

    如有小的过失,还不能幸免于诛罚。

    不如拖延日期,贾后必然会加害太子,然后再废贾后,为太子报仇,既可以有功,又可以得志。”赵王司马伦认为很好。

    孙秀因此用反间计,说宫殿中的人要废贾后,迎太子回宫。

    贾后闻之很忧惧,便让太医令程据制成巴豆杏子丸。

    三月,假诏让黄门孙虑带着药到许昌害太子。

    当初,太子恐怕被毒死,常常自己煮饭吃。

    孙虑把要毒死太子的事告诉了刘振,刘振便把太子迁居在小坊中,断绝他的饮食,宫中还是在墙壁上给太子放置饮食。

    孙虑便逼太子服药,太子不肯服,便到厕所,孙虑用药杵把他打死,太子大声叫喊,喊声传到外面。

    太子死时二十三岁。

    本打算用庶民之礼安葬他,贾后上表说:“司马..不幸丧亡,可怜他迷惑悖逆,又早夭折,我悲痛的内心,不能自已。

    妾私下希望他刻骨铭心,更思孝道,极度虔诚,以正名号。

    此志不成,更让人酸心遗恨。

    司马..虽然罪过很大,但仍是帝王的子孙,若用庶民之礼送终,情实怜悯,特意请求天恩,赐他以王礼安葬。

    妾确实愚昧浅见不懂礼仪,不胜至情,冒昧地陈述我的想法。”诏书同意用广陵王之礼安葬他。

    比及贾庶人死后,便诛杀了刘振、孙虑、程据等人,下册书恢复太子之名号说:“皇帝使持节、兼司空、卫尉司马伊持策告已故的皇太子之灵位道:唉!你年幼时凭借奇异的姿质,蒙先帝特殊的宠爱,开启国土,拥有淮陵。

    朕遵奉遗旨,立为太子,来光耀我祖宗宏业。

    你敬修德行,听从保傅,侍亲孝敬,没有违礼。

    可是朕不能明察凶恶构祸之人,以致让你死于非命,使申生、孝己的故事在今天重现。

    幸赖宰相贤明,人神怨愤,开导朕心,讨伐有罪,都已伏诛。

    但是对荼毒冤魂的沉痛心情有何补益呢?因此彻骨之痛,震动五藏六腑。

    现在恢复皇太子的丧礼,归葬京畿,享祠太牢。

    冤魂如有灵,还可获得谅解。”惠帝为太子服长子的斩衰,群臣服齐衰,让尚书和郁率领东宫的官属备制吉凶之制,从许昌把太子的灵柩迎归。

    谥号叫愍怀。

    六月二十六日,葬于显平陵。

    惠帝有感于阎缵之言,建了思子台,所以臣子江统、陆机都作有讠耒颂。

    太子有三个儿子:司马錋、司马臧、司马尚,都与太子一起囚禁于金墉。

    陆机传陆机字士衡,吴郡人。

    祖父陆逊,是吴国丞相。

    父亲陆抗,是吴国的大司马。

    陆机身长七尺,声如洪钟。

    年少时有奇才,文章盖世,倾心儒家学术,非礼不动。

    陆抗死后,他带领父亲的军队当牙门将,二十岁时吴国灭亡,退居家乡,闭门勤学,累积十余年。

    由于孙氏在吴国,而他祖父父亲为吴国将相,在江表有大功勋,深深感慨孙皓抛弃全部祖业,便评论孙权得天下、孙皓亡天下的原因,又追述自己祖父、父亲的功业,便作了两篇《辩亡论》,其上篇写道:过去汉朝失去控制,董卓假托王命,祸害京畿,毒害天下,朝纲废弛,王室卑微。

    于是群雄蜂起,义兵四合。

    吴武烈皇帝孙坚慷慨于下国,迅速起兵于荆南,权谋纷纭,忠臣勇将争雄,显扬威力则后羿震恐,两兵交战则敌人献上首级,于是扫清宗庙,祭祀皇祖。

    当时将领像云一样连州兴起,突起的军队跨邑,呼啸呐喊的徒属如疾风驰驱,熊罴般的猛士如雾聚合。

    虽说军队以义而动,同盟并力,然而都包藏祸心,按兵恃乱,有的军师无谋略律令,对恶贯满盈之敌丧失威力。

    忠心谋划的勇武气节,没有像这样显著的了。

    孙坚死后,长沙桓王孙策以英逸之才命世,二十岁就才华出众,招揽遗老,同他们继承大业。

    神兵向东挺进,以少敌众,进攻没有能坚守之将,作战则没有敢交锋之敌。

    诛讨叛贼用德降服,而江外平定;结交豪杰,周瑜为人杰。

    这两个君子都是旷达敏捷而多有奇谋之士。

    典雅通达而又聪明圣哲,所以方向相同的人以类相附,意志契合者以义相聚,江东便有很多志士了。

    要向北进攻中原,诛除违法犯纪者,使帝车回到车库,让天子还归帝宫,辅佐天子命令诸侯,廓清天道复归旧治。

    战车既已排列,群凶侧目而视。

    可大业尚未完成,中世而陨落。

    我朝大皇帝孙权,以新奇豪放沿袭先帝轨迹,聪慧善谋,从政咨询旧例,立宪考核遗风;而更加笃敬,励行节俭,访问俊杰茂才,好谋善断,把聘礼酬谢给丘园隐士,招贤令往来于路途里巷。

    所以豪杰闻声寻迹而到来,志士沐浴阳光而鹜集,奇才如车辐凑集,勇士如森林并立。

    于是张昭当师傅,周瑜、陆逊、鲁肃、吕蒙等人,朝内是心腹,朝外是股肱;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等人奋其声威,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等人显示才力;文学则有诸葛瑾、张承、步骘的名声使国增光,政事则有欣雍、潘氵睿、吕范、吕岱凭能力担任要职,奇伟则有虞翻、陆绩、张..用风化教义治理国政,出使则有赵咨、沈珩机敏通达获得美誉,历数则有吴范、赵达以吉祥协和大德;董袭、陈武以杀身保卫君主,骆统、刘基以强谏补正过失。

    计谋无遗漏、举措不失策。

    所以割据山川,跨有荆吴之地,并且可与天下争雄了。

    魏国曾经凭借战胜的威力,率领百万之师,乘邓塞的战船,利用汉阴的兵众,快船数以万计,龙腾虎跃顺江而下,锐师千旅,虎步原野,谋臣满室,武将成行,喟然有吞并吴国之志,统一海内之气。

    而周瑜率领我国偏师的军队,在赤壁战胜了他们,使他们军旗丧失,车迹杂乱,仅仅得以幸免,逃回遥远的北方。

    刘备也凭着帝王的称号,率领蜀汉之人,凭着险要之势进攻,设千里营垒,立志要报关羽失败之仇,图谋收复湘西之地。

    而我国陆逊也在西陵挫败他们,使他们军队倾覆,被困然后渡水,死在永安。

    接着曹操出兵濡须,孙权以水兵围取,摧毁魏兵精锐;蓬龙一战,魏国没有一个车轮回去。

    因此魏、蜀之将,丧失勇气和锋芒,威势受挫财力匮乏,而吴国安然地坐乘其弊,所以魏国请求和好,蜀国乞求结盟,于是跻身国号,鼎足而立。

    西边以诵、益之郊为界,北边以淮、汉之水为分;东边拥有百越之地,南边囊括蛮夷之表。

    于是讲习八代之礼,搜集三王之乐,摄位告诉王帝,公卿拱揖示敬。

    勇武之臣果敢之卒,循江而守;长枪剑戟,面对战火而奋威。

    众官尽职对君上规谏,百姓在下各守其业,教化和协边裔,风俗流传遐远。

    于是让一个使者安抚外域,大象骏马,驯养在外栏;明珠瑰宝耀目于内府,奇珍异宝循迹而至,奇异玩好应声而来。

    使者驰骋于南方边地,兵车歇息在朔方之野;百姓避免了干戈的祸患,兵马不用在早晨准备。

    而帝业已经巩固了。

    孙权死后,幼子孙亮即位,奸邪恣肆暴虐。

    景皇孙休始兴,虔诚地修治遗德,朝政无大错,是一位守先王法度的好君主。

    等到孙皓即位之初,典章刑律未灭,旧臣还在。

    大司马陆抗以文武之才安于朝廷,左丞相陆凯以耿直尽言规谏,施绩、范慎以刑威公证显名,丁奉、钟离斐以勇武刚毅著称,孟宗、丁固之徒当公卿、楼玄、贺邵之属执掌宫中机要事,国君即使有毛病,大臣尚且健在。

    等到末期,公卿死后,百姓便有瓦解之患,朝廷有土崩之兆,历数天命顺应变化而衰微,晋军蹑其运数而发动,士卒在战争中离散,百姓在城邑内奔命,城池还没有藩篱坚固,山川还没有水沟土丘险阻。

    虽无公输盘的云梯器械、智伯的引水灌城、楚子筑室返耕者的围困、乐毅破济西的军队,可用兵不到十来天,而社稷已经死亡了。

    即使有忠臣发愤,壮士死节,又怎能救助呢?魏蜀的将领不是一代所选,太康之战的军队,也没有昔日曹操刘备的徒属,作战守御之道,尚有以往之法,险阻地利条件,依然没有改变,而成功与失败变易,古代与当代改变了旨趣,这是为什么呢?彼此的变化不同,授官者才能殊异而已。

    到太康末年(289),与弟弟陆云一道入洛阳,走访太常张华。

    张华一向重视他的名声,如同旧相识,说:“进攻吴国的战役,获得两个俊士。”陆机又曾到侍中王济那儿,王济指着羊奶酪对陆机说:“你们吴中有什么与此匹敌?”陆机回答说:“千里的莼菜羹,未下的盐豆豉。”当时称为有名的对答。

    张华把他推荐给诸公。

    后来太傅杨骏征召为祭酒。

    杨骏被诛,陆机累次升迁为太子洗马、著作郎。

    范阳的卢志当着众人问陆机道:“陆逊、陆抗跟你谁近谁远?”陆机道:“正如同你跟卢育、卢王廷一样。”卢志沉默不语。

    起身后陆云对陆机说:“远邦异域,理当不熟悉我们的祖辈,何至如此计较?”陆机说:“我们的父亲、祖父名扬四海,哪有不知道的呢?”评论者以此评定二陆的优劣。

    吴王司马晏出京镇守淮南,任陆机为郎中令,迁为尚书中兵郎,转为殿中郎。

    赵王司马伦辅政,引荐为相国参军。

    参与诛贾谧有功,赐爵关中侯,赵王司马伦将要篡位,任命他为中书郎。

    司马伦被诛,齐王司马礒认为陆机任中书之职,怀疑九锡以及禅诏之文有陆机参与,于是收捕陆机等九个人交付廷尉治罪。

    仰赖成都王司马颖、吴王司马晏一齐救援疏理,才得以减免死刑,流放边地,遇到大赦才没去。

    当初陆机有一只名犬,名叫黄耳,他喜爱它。

    后来寄寓在京城,很久没有过问家事,便笑着对狗说:“我家久无书信,你能否送信取回消息呢?”狗摇着尾巴叫出声。

    陆机便写信用竹筒装着系在狗脖子上,狗沿路向南走,便到了家中,得到回信返回洛阳。

    此后便习以为常。

    当时中原多难,顾荣、戴若思等都劝陆机回吴,陆机仗着才能声望,志在匡正世难,所以不从。

    司马礒既已恃功自夸,受爵位不礼让,陆机厌恶他,便作了《豪士赋》来讽刺他。

    司马礒不觉悟,而最终失败。

    陆机又认为圣明的君主治国,义在实行封爵位建侯国,于是采摘远指,著《五等论》。

    当时成都王司马颖推让功劳不自居,慰劳下士。

    陆机既感谢他救过自己的恩德,又见朝廷屡有变异祸难,认为司马颖必定能使晋室兴隆,于是委身于他。

    司马颖让陆机参知大将军军事,外职是平原内史。

    太安初年(302),司马颖与河间王司马..起兵讨伐长沙王司马磖,让陆机代理后将军、河北大都督,率领北中郎将王粹、冠军牵秀等各军共二十多万人。

    陆机因为家中三代为将,为道家所忌讳,外加客居外地做官,位居群士之上,王粹、牵秀等都有怨恨之心,所以陆机坚决请求辞去都督之职。

    司马颖不同意。

    陆机同乡人孙惠也劝陆机把都督之职让给王粹,陆机说:“你是说我要踌躇躲避贼子,正好会招致灾祸。”于是任职。

    司马颖对陆机说:“如果事情成功,给你封爵为郡公,任台司之职,将军你要努力啊!”陆机说:“从前齐桓公因信任管夷吾而建立九合诸侯之功,燕惠王因怀疑乐毅而失去将要成功之业,今天的事,在你不在我啊!”司马颖左常史卢志内心嫉恨陆机得宠,对司马颖进言道:“陆机自比于管子乐毅,把你比作昏君,自古以来命将派兵,没有臣子欺凌国君而可以成事的。”司马颖沉默不语。

    陆机开始治军,而军旗折断,内心很厌恶,军队列阵,从朝歌至河桥,鼓声传数百里,汉魏以来,还不曾有过这样盛大的出兵场面,长沙王司马磖奉天子之命与陆机在鹿苑交战,陆机军大败,赴七里涧而死的士兵如同积薪,涧水为此不流,将军贾棱也战死了。

    当初,宦官孟玖的弟弟孟超一并被司马颖宠幸。

    孟超率领一万人为小都督,还未交战,就放纵士兵掳掠。

    陆机逮捕了主凶。

    孟超带铁骑百余人,径直到陆机麾下抢人,回头对陆机说:“蛮奴能作都督吗?”陆机的司马孙拯劝陆机杀了他,陆机不同意。

    孟超公开对众人说:“陆机将要谋反。”又给孟玖写信,说陆机怀有二心,不赶快决战。

    作战时,孟超又不受陆机管辖,轻易率兵独自进军而覆没。

    孟玖却怀疑是陆机杀了他,于是向司马颖进谗言,说陆机有异志。

    将军王阐、郝昌、公师藩等都被孟玖利用,与牵秀等共同证明。

    司马颖大怒,让牵秀秘密逮捕陆机。

    当晚,陆机梦见黑车帷缠住车子,手撕扯不开,天亮后牵秀的兵就到了。

    陆机脱下戎装,穿上白便帽,与牵秀相见,神泰自若,对牵秀说:“自从吴国覆灭,我兄弟宗族蒙受晋国重恩,入朝陪侍帷幄,剖兵符带兵。

    成都王司马颖把重任交给我,我推辞却没有获准。

    今日被杀,难道不是命吗!”于是给司马颖写了一封信,言词很凄恻。

    然后感叹到:“华亭的鹤鸣声,哪能再听到呢?”于是在军中遇害,当时四十三岁。

    两个儿子陆蔚、陆夏也一同被害。

    陆机既然不当死罪,士卒痛惜,没有谁不为此流泪。

    这一天白天大雾弥合,大风折树木,平地积雪一尺厚,议论者认为是陆机冤死的象征。

    陆机天才秀逸,辞藻宏达佳丽,张华曾对他说:“别人作文,常常遗憾才气少,而你更担心才气太多。”弟弟陆云曾在给他的信中说:“君苗见到哥哥的文章,便要烧掉他的笔砚。”后来葛洪著书,称赞“陆机的文章犹如玄圃的积玉,没有什么不是夜晚发光的,五条河喷吐流波,源泉却一样。

    其辞弘达美丽典雅周全,英锐飘逸而出,也是一代的绝笔啊!”他为人所推崇信服竟至这样。

    然而喜欢交游权贵门第,与贾谧很亲善,由于追求仕进,遭到讥讽。

    所著文章共三百多篇,一并在世上流行。

    陆云传陆云字士龙。

    六岁就能写文章,性格清正,很有才思文理。

    少时与哥哥陆机齐名,虽然文章不如陆机,但持论超过陆机,人称“双陆”。

    年幼时吴国尚书广陵的闵鸿见后认为是奇才,说:“这个小孩若不是龙驹,也当是凤雏。”后来推举为贤良,才十六岁。

    吴国被平定后,来到洛阳。

    陆机初次造访张华,张华问陆云在哪里。

    陆机说:“他有喜欢笑的毛病,未敢相见。”一会儿陆云来了。

    张华为人多有仪容,又喜欢用丝帛缠胡须。

    陆云见后大笑,不能自已。

    在此之前,陆云曾穿着丧服上船,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便大笑落水,人们打捞才得以获免。

    陆云与荀隐素不相识,曾在张华处相会,张华说:“今天相遇,不要老生常谈。”陆云便抬起手说:“云间陆士龙。”荀隐说:“日下荀鸣鹤。”鸣鹤是荀隐的字号。

    陆云又说:“已开青云见白雉,为何不拉开你的弓,搭上你的箭?”荀隐说:“本以为云龙强壮,却原来是山鹿野麋。

    兽小弓强,因此发射得慢。”张华捧手大笑。

    刺史周浚召陆云为从事,并对人说:“陆士龙是当今的颜回。”不久以公府掾的身份当太子舍人,出京补任浚仪县令。

    该县居于都会要冲,实在难以治理。

    陆云到任后严肃恭敬,下属不能欺骗他,市场没有两样价格。

    有个人被杀,主犯的罪名不成立,陆云拘留死者的妻子,却不审问。

    十多天后放出去,暗地里让人跟随其后,并对跟随的人说:“她离开不出十里,如有男子等着跟她说话,便把他们捆缚来见。”而后果真如此。

    一审问这人就服罪,说:“我与这个女人私通,共同谋杀了她丈夫,听说这女的放出来,要跟她讲话,怕离县府近,让人发现,所以远远地等着她。”于是一县称颂他神明。

    郡守忌妒他的才能,多次谴责他,陆云便辞官。

    百姓追念他,绘出他的像,与县里的灶神相配享受祭祀。

    不久拜为吴王司马晏的郎中令。

    司马晏在西园大肆营建宅第居室,陆云上书说:“我私下见世祖武皇帝临朝执政拱手缄默。

    训导世俗节俭,即位二十六年,没营建什么新的宫室台榭,多次发布诏书,告诫人们不要奢侈。

    国家的传统,务在遵奉执行,而世俗衰落,家家竞相放纵,渐成波浪,已成风气。

    虽有严厉的诏书屡次宣布,而奢侈的风俗却更普遍。

    每次看到诏书,百姓叹息。

    清河王从前建坟墓时,皇帝亲手写诏书要追述先帝节俭的风教,恳切的情意,传到四海。

    清河王奉行诏命毁掉已建成的墓宅,四海之内声望显著,众人欣欣然。

    我以为先帝的遗教一天天衰微,现在同国家一齐崇尚教化,追述前贤遗踪的人,的确在于殿下。

    首先要重视朴素,然后才可以训正四方;凡是崇饰浮丽的事,应当加以节制,然后才能对上满足天子的意愿,对下符合时人愿望。

    为臣我才能平凡,承蒙提拔,也想竭力效忠以报答您对我的恩惠,因此不考虑冒犯迕逆,大胆地陈述我的想法。

    如果我的话有可采纳的,请您三思。”当时司马晏信任部将,让人复查各位官员的钱帛,陆云又陈说道:“谨见令书,让部将李咸、冯南、司马吴定、给使徐泰等复查各位官员的钱帛。

    我私下认为圣德光大,光照大国,选拔各位良材任职,百工尽业。

    中尉该、大农诞都清正廉洁贤淑谨慎,忠于职守,至于他们下属的各位官员,都是州、闾的耿介之士。

    疏漏过失虽然天天听到,而礼义大事,几乎无大错。

    现在李咸、冯南、吴定、徐泰这些役卒小厮,并无清正公谨之名、忠于公职之称。

    大臣所关涉的事,尚不详细,而让李咸等人去督察,然后才相信大臣的清廉,这既不是开国用臣之义,又伤害了殿下你推诚旷达的雅量。

    即使李咸等人能够尽职,有益于国,甚至功利百倍,而对于多方辅助国家的美德而言,还不如大开相信士人之门更合适。

    何况所增加的只是苟且安定之利,而让小人用事,大道衰微,这是我感慨的原因。

    我任大臣之职,职责就是献可行之策,如果有一孔之见,岂敢不尽力规劝。

    我私下认为应发布命令,停止复察,众事一律交付治书,就能属下大治,人人竭尽臣节了。”入朝任尚书郎、侍御史、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成都王司马颖上表让他当清河内史。

    司马颖将要征讨齐王司马礒,让陆云当前锋都督。

    遇司马礒被杀,转任大将军右司马。

    司马颖晚年政事衰减,陆云屡次以直言违背旨意。

    孟玖想让他父亲当邯郸县令,左长史卢志等人都阿谀听从,而陆云执意不肯,说道:“这个县都是公府掾的资格任职,哪有小黄门的父亲任此职呢?”孟玖深怀愤恨。

    张昌作乱,司马颖上奏让陆云当使持节、大都督、前锋将军去征讨张昌。

    遇上讨伐长沙王司马磖才停下来。

    陆机失败后,一并逮捕了陆云。

    司马颖下属官员江统、蔡克、枣嵩等上疏说:“我们听说人君圣明,臣下尽职规谏,如果内心有想法,不敢不陈述。

    昨日听说陆机延误军期,师徒败绩,依法受刑,无人不说很恰当,这的确足以严肃三军,示威远近,所谓一人被杀,告诫了天下。

    又听说由于陆机图谋反叛,应该灭族,不了解事情本末的人,没有人不疑惑。

    在朝中封爵,与众人齐同;在街市行刑,让众人唾弃。

    只是用刑应怜惜,这是古人所深重的。

    现在你举义兵,排解国难,四海同心,云合响应,罪人的性命,悬于旬日,太平的日子,旦夕可就。

    陆机兄弟俩都承蒙提拔,接受重任,不可能背离无极的恩德,去投靠垂死的敌寇;离开泰山般的安定,去投靠累卵般的危险。

    只是因为陆机计谋肤浅,不能统领群帅,勇敢杀敌,进退之间,事情似乎可疑,所以使圣鉴未能详察事实罢了。

    用刑诛杀是大事,说陆机有反叛的迹象,应让王粹、牵秀考究审查此事。

    把事情检验明白,公布于万民,然后再对陆云等进行诛戮,也不算晚。

    现在的判决,实在太重,如果属实,则足以使天下心悦诚服,如果不实,必然四方离散,所以不可不详审、谨慎。

    我们的区区之心,不只是替陆云一个人请命,的确也是考虑到这件事有得失的关键存在,所以竭尽愚忠,以防诽谤。”司马颖未采纳。

    江统等人再次请求,司马颖犹豫了三天。

    卢志又说:“从前赵王杀中护军赵浚,赦免了他儿子赵骧,赵骧后来又进攻赵国,就是前车之鉴。”蔡克向司马颖磕头流血,说:“陆云为孟玖所恨,远近无人不知。

    现在如果杀了陆云,罪行不明,众人将会疑惑,我私意为您遗憾。”同僚几十人随同蔡克入谏,流着泪坚决请求,司马颖同情并有宽宥之意。

    孟玖扶着司马颖入内室,催他快杀陆云。

    陆云死时四十二岁。

    他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门生和旧官吏迎丧并安葬于清河,修墓立碑,四时祭祀。

    陆云所著的文章三百四十九篇,又撰写了《新书》十篇,都在世上流行。

    当初,陆云曾经出游,想逗留寄宿在故人家里,黑夜迷了路,不知路径。

    忽然望见草丛中有亮光,于是向那儿走去。

    走到一家,便寄宿,见一个少年,风姿优美,一道谈《老子》,言辞深远。

    天快亮时辞去,走了十几里,到故人家,故人说这几十里内无人居住,陆云才明白。

    去寻找昨夜寄宿的人家,原来是王弼的坟墓。

    陆云本不通玄学,从此谈《老子》大有长进。

    陆云的弟弟陆耽作平东祭酒,也有美名,与陆云一道被害。

    大将军孙惠给淮南内史朱诞的书信中说:“没想到陆家三兄弟一起在昏暗的朝代入仕,都遭残害,道业沦丧,惨痛至极,生灵涂炭难以言表。

    国家丧失美好的声望,悲伤的何止一人?”陆氏兄弟就是这样为乡闾所悲悼。

    后来东海王司马越讨伐司马颖,给天下发声讨的檄文,把他枉害陆氏兄弟也作为一条罪状。

    夏侯湛传夏侯湛,字孝若,谯国谯人。

    祖父夏侯威,魏国的兖州刺史。

    父亲夏侯庄,是淮南太守。

    夏侯湛年幼时很有才华,文章宏富,善于制作新词,又容貌美丽,与潘岳友善,时常行走同车,歇止接席,京都称他们为“双璧”。

    年少时当太尉掾。

    泰始中(265~274),推举为贤良,对策为中第,评为郎中,累年不升职调用,便作《抵疑》来安慰自己。

    其辞是:有怀疑夏侯湛的当权者对他说:“我听说有才能而不遇的人,是时事不好;有好时事而不遇的人,是命运不好。

    你年幼时就自立,二十岁德行昭著,年少时享有芳誉,年长后传有美名。

    若刚被提拔就立命,便登上宰相之堂;初露威翼,便受到上卿宰辅的荐举。

    采集典籍的精华,谈论先王的名言。

    入宫门,行殿阶,挥大笔,著洪文,参与当世要务,触犯国君之威,成效可谓显著了。

    可是现在官职不过是散郎,举荐不过是贤良。

    凤凰栖息五载,蛟龙蟠伏六年,绚丽的文采秃落,羽翼受到摧折。

    却独自从容于艺文,遨游于儒林,立志不停止著述之业,出口不放弃《雅颂》之音,白白地费精神耗力气,劳心神苦心志,这做法也太浅薄了。

    然而你最终不辩解,合该你被埋没啊。

    再说,按才干来说,你算是优秀的了。

    按时世来说,与你相交的几位达官,情义像骨肉一样牢固,交往则观览光明大道,富有美德,显名官府,他们所鉴别的人才,即使是赶牛的、筑墙的出身,卖劳力看大门的徒隶,不合世俗招致讥讽的士人,也将升为大夫,做到显贵的卿尹了。

    为什么你要以不平凡的言语为宝,吝惜细微的才力呢?假如你显露一鳞半爪,鼓动一只翅膀,让你呈现出攀援腾飞之势,悬挂在他们羽翼的末梢,尚且能迅猛奋飞于云霄之间,奔驰在四极之外了。

    如今你却金口玉音,沉默不语。

    致使你滞留在穷途末巷,死守着这般困穷,心存仕途不通之志,貌有饥饿难熬之色。

    吝啬江河的流水,而不用来洗舟船,怜惜东壁的余光,而不借用给贫妇照亮,我恐怕不是这几位显官遮蔽贤能,实在是你太拙钝糊涂了吧!”夏侯湛说:“唉!我夏侯湛真有幸,有过失,别人必定知道。

    您对我褒扬夸饰得也太厉害了。

    所列比喻,不是我这小丑所能担当的。

    然而是因为我过分拘泥古人的教诲,还是因为几个大夫而屈辱在这破房屋里,请让我表述一下诚心,能够倚着几案而观览其梗概吧!”客人说:“我就恭敬地倾听了!”夏侯湛说:“我听说先圣孔子说过:‘道德不修养,学问不演习,听到义而不能归附,错了不能改正,这是我忧虑的。

    ’四种品德具备而名誉地位未获得,不是我的事情。

    因此君子要求自己,小人向别人要求。

    我承继祖宗家业,接受了父亲的教诲,因此才能交结缙绅之属,在士大夫的行列里充数,稍稍窥见《六经》之文,观览诸子百家的学说。

    少年时进入公朝,主事者受蒙蔽而枉加显扬推举,仕进而不能出类拔萃,退隐不能抵抗当世风俗,志向则时明时暗,文章则或幽或盛。

    了解我的就说我要逍遥以养生,不了解我的,就说我想忙忙碌碌以求显达,这其实都不是我内心所藏。

    “我又听说,世有道,那么士人不用执节操,奖惩明,则下属不必自量其力。

    因此应当举荐而不推辞,便入朝酬答问对。

    我是东野见识浅薄的人,冥顽刚直的愚钝后生,不识当世时务,不了解朝廷实情,不能苟合取荣,出入敬畏拘谨,追逐巧合,趋炎附势,和悦柔顺地辩论谄佞。

    跟随着众人一起,隐伏在书简的后边。

    在这种时候,如同失水之鱼,丧家之犬,行动不能胜衣,言语说不出口,怎么能参与当世的事务,触犯人主的威严呢?只能暴露出狂荡简傲,增加尘垢而已。

    即使内心有良言,言论接近正直,也只是里巷的诚意,而不是朝廷想要的。

    “现在天子以茂盛的品德君临天下,把八方六河当作四境,海内没有忧患,万国清平宁静。

    九夷依从王化,如同洪钟汇集清亮的声响;黎族苗族乐于中国,如同游动的形体招来美好的影子。

    乡里平民,耿介之士,曾经讽诵过《急救章》,熟习申子的人,都奋笔激扬文字,评论典制圣道。

    出身于微贱之家,发迹于隐逸之所,驾车来到宫门,进入金墉城的人,没有哪天没有。

    充实了三台官寺,装满了中书之阁。

    执事者不能看完他们的文章,当年不能编出他们的文籍,这是执政所充分听取的。

    至如群公百官,卿士常伯,披朱服佩紫绶,耀金饰带白玉,共坐而议论圣道的人,又充满路途和居室,天子宫廷之内,都被尺牍奏章充斥了。

    像我说的话,都是粪土之说,磨灭成烂灰、尘垢招致污秽,只能供卫士之炊,增加点大扫除的渣滓而已。

    如同投入寸把长的胶脂,却想让江海改变本色;烧一根羽毛,却要让火炉增加火势。

    如同燎原的烟雾,满天的云彩,吹气不能增加它的温度,吸气不能减少它的气势。

    现在你见我入朝应对一时,便想让我得到高官显位,我说了几百字的话,就认为我才高一世,你评论多么失实啊!我本来驾车等着贬黜,喂好了马等着辞退,回到乡间耕田,恢复垂钓的本志,从从容容地当农夫,悠闲自得地度岁月了。

    “古代的天子划分土地封给诸侯,诸侯受国,君临其国,悬重赏以求乐成,列九伐声讨违背的人,兴盛和衰败互相体现,安定和危险互相倾覆。

    所以在位之君务必访求贤人,受命之人急于选拔人才。

    现在天下是一家,各诸侯国才百余郡,朝政有常道,典法有恒训,因循旧典,礼乐自有分定,宾主礼让天下大顺。

    那道学中的贵游者,闾巷里的绅士们,都是高大门户的子弟,世臣的后代,风俗弘大美誉长存,荐举有成就的仕进,真多啊,都是天下的美才。

    讽诵古训,传授《诗》、《书》,讲述儒墨,演说玄远虚无,我都比不上他们。

    诸公从平庸的地方选拔我,让我从低微猥鄙的地方显露,其功劳已经很重了,时时清谈,则亲近得也很周到了。

    再说古代的君子,不了解士,就不显明,不安心。

    因此能居安而思危,对食忆菜尽。

    现在却不是。

    在位的人以独善其身为静,以少结交朋友为谨慎,以优柔寡断为稳重,以胆怯的话为真诚。

    不去了解士的人没有大众的诽议,没有得到士的人也不私下里惭愧。

    那些在位的人都是后稷、殷契、皋陶、伯翳、伊尹、吕尚、周公旦、召公之类,可与叔豹、仲熊相比,考查古事超过黄帝和唐尧,经纬天下,胜过有虞和夏禹。

    蔑视昆吾的功绩,嗤笑齐桓、晋文的功勋,讽刺管仲,指责晏婴。

    远迹则要登上黄帝的鼎湖,近世则要超越太平。

    正要保重器惜神力,独善其身,清静虚无,修养其气。

    即使力量能挟泰山,却不举起一根羽毛;虽能扬波万里,却不洗一片鳞甲。

    出口成珠玉,挥袖出风云。

    又怎肯尽力于粗浅之事,去选取人才,荐举贤人呢?这又是你失言之处。

    你难道没听说过神人吗?吮吸和风,饮食甘露,不食五谷。

    登上太清,遨游名山大岳,接触芝草,雕琢白玉。

    并不借助他人而独自齐备,也不凭借外物却自我充足。

    不与人间同一嗜好,不与世俗齐一荣辱。

    所以能进入无穷奥秘的大门,活到长生不死的年纪。

    由此说来,哪用等着推荐贤能呢?”客人说:“圣人说过:‘邦国有道,而自己还是贫穷低贱,是耻辱。

    现在你正值有道的年代,恰是太平盛世,却不振奋精神,献出奇谋。

    让鸣鹤获得和声、使自己与人共享爵位。

    竟然沉没在郎中的官署,约束志向辛勤于卑职,不也太羸弱了吗?再说伊尹求成汤,身执鼎俎为庖厨以求亲近成汤;明察兴衰的机遇,美德传给了殷王,宁戚求齐桓公,卖身饲养牛,吟诵《白水》之歌,仁义感动了齐侯。

    所以伊尹发迹于庖厨而登上阿衡之职位。

    宁戚出身于车夫而升位至大夫。

    外面没有一个人介绍,自身没有一次请谒拜见,凭着自己的身手,走上了显赫的官位。

    你为何不羡慕先贤而自我磨砺,以至让古代遗风发扬光大呢?”夏侯湛说:“唉!这是什么话呢?富和贵是人所愿望的,也不是我所厌恶的。

    那干将的剑,在陆地可斩断狗马,在水中可截断蛟龙,而钝刀却不能入泥。

    骐骥骅骝这样的乘骑,一天可奔跑千余里,而驽马却不能迈步于垄亩。

    千锤百炼的镜子,能区别胡须的根数,可是墙壁的土却看不见泰山。

    鸿鹄一起飞,能横越四海的区域,高飞到青云之外,而晏鸟雀却飞不过桑榆。

    这就是锋利和愚钝的感觉,优异和低劣的区别。

    自己要仕进的人,不过想获得千乘万乘,而我走上朝廷,回答君主所问,不过想显露所知之事。

    我竭尽心思,用完才智,而主旨没有雅正可作标准,议论没有只言片语可以采纳,因此才停滞在鄙劣的职位而没法兴起。

    由此说来,我为什么不想自我显露呢?你不嫌我的品德不美却怀疑我的职位不高,这如同反过镜子照相,登上树木钓鱼,我没有把这件事当作不成材。

    “至于伊尹背着鼎干求商汤,吕尚垂钓以求文王,傅说拿着墙杵来感悟君主,宁戚牧牛以要齐侯,这不是我所能干的。

    庄周言行放荡,严君平以卖卦为贤,接舆假装癫狂来避世,梅福抛弃家小去求仙,这又不是我所安心的。

    至于季札在延陵坚守操节,扬雄为作《太玄》而深思,蘧伯玉为人们寻求和柔,柳下惠三次被黜士官之位,我虽不聪敏,却想步他们的后尘。”后来选拔补任太子舍人,转任尚书郎,出朝任野王县令,以抚恤恻隐为急务,却对公家的征调宽松。

    政事清平闲雅,空闲很多,便作《昆弟诰》。

    惠帝司马衷即位,任命为散骑常侍。

    元康初年(291)逝世,享年四十九岁。

    著论三十多篇,别为一家之言。

    当初,夏侯湛作成《周诗》,给潘岳看。

    潘岳说:“这文章不仅温文尔雅,而且可以看到孝悌的本性。”潘岳因此作了《家风诗》。

    夏侯湛的家族是望族,生性很喜欢豪华奢侈,穿侯服餐美食,极力享用珍馐美味。

    临到要死时,遗言中要求用小棺材节俭殓葬,不必堆土为坟,植树为饰。

    评论的人认为他虽然活着的时候没有磨砺名节,但死时能要求节约善终,真是深深懂得生死存亡的道理。

    潘岳传潘岳,字安仁,荥阳中牟人。

    祖父潘瑾,是安平太守。

    父亲潘芘,是琅王牙内史。

    潘岳年少时以才智聪颖著称,乡里称他为奇童,认为可与汉代的终军贾谊匹配。

    早年被征到司空太尉府,选举为秀才。

    泰始中年(268),武帝司马炎亲自耕田,潘岳作赋赞美其事。

    潘岳才华名声在当世为第一,被众人嫉妒,于是滞留了十年。

    出任河阳令,自负有才华而郁郁不得志。

    当时尚书仆射山涛、领吏部王济、裴楷等都被武帝亲近礼遇,潘岳内心很不以为然,便在阁道上题写了一首歌谣:“阁道东边,有条大牛王济危轭,裴木香为革酋,和峤催促不得休。”不久转任怀县令。

    转任怀令。

    由于当时客舍追逐小利废弃农耕,奸邪淫乱亡命之徒,大多凑聚在一起,败坏法津,祸乱政令,皇帝赦令除去。

    十里一个官建的客栈,让贫穷的小户老少守护着,又派官吏掌管,按客舍数收税钱,潘岳上奏议道:“谨案:客舍的由来很久了,行路人依赖它停顿歇息,居住的人少收点费用,交易往来,各得其所。

    官家没有徭役赋税,因过往行人获利,恩惠施加百姓而公家没有一点耗费。

    古语说:‘许由推辞帝尧的任命,而住在客舍。

    ’魏武帝曹丕也认为合宜,他在诗中说:‘客舍整顿设置,勾通往来商贾。

    ’如此说来,那么从帝尧到现在,没有不准私用客舍的法令,只有商鞅怨恨它,那本来不是圣世的言论。

    如今四海已经会同,九服都能纳贡,四面八方往来,为公私而奔波的人布满路途。

    京城附近往来的人更加车辐凑集,客舍也稠密。

    冬天有温暖的房屋,夏天有凉爽的林荫,喂养马匹的厩圈成行,器用保障供给。

    劳累的牛必定歇驾,乘凉的人就近投宿,发车或卸鞍,都有憩息的处所。

    “另外各种抢劫盗贼就是在边境绝迹的地方兴起,在人多的地方中止。

    如果十里萧条,则奸邪不轨之心就产生;道路和客舍相连,则寇贼震慑。

    再说一听到呼叫声就有救援,事情已发就有人追赶,不救援的人有罪,不追赶的人遭惩罚,禁止残暴逮捕逃犯,常常有人主管。

    所有这些都是私建客舍的优点,也是官建客栈所缺乏的。

    另外行路人贪求路程,买粮做饭,都在早晨和傍晚。

    盛夏之时白天炎热,又只好星夜兼程,如果加以限制早早关闭官家客栈。

    有的为了避开客栈晚上关闭,便跑到路旁躲藏,这就成了藏匿盗贼的渊源。

    如果认为客舍大多败坏法制教化,那么官办的客栈,又都是什么人?那河桥梦津等地,解券契交钱财,高官督察,计算收入校订支出,几品郎官在两岸相互检查,尚且害怕有失误,所以那是用利禄悬赏,按功劳计报酬。

    现在低贱的官吏等人,独自专断官家客栈的赋税,主管开关客栈的权力,仗着不用校点的权势,正好成为道路上的蠹虫、奸利繁殖的原因。

    如果能遵循历代的旧风尚,获得行客和居住者的欢心,使客舍洒扫干净,等着征夫旅客选择合适的人家歇息,难道不是众百姓翘首期望的吗?”请命的公曹陈列这个意见,朝廷依从了。

    潘岳频繁执掌二邑,勤于政绩。

    调任补充尚书度支郎,迁任廷尉评,由于公事免职。

    杨骏辅政时,选拔突出的吏佐,引用潘岳当太傅主簿。

    杨骏被诛后,潘岳也除了名。

    当初,谯地人公孙宏年少,孤独贫穷,寄居在河阳种田,善于弹琴,又很会写文章。

    潘岳当河阳县令时,爱他的才能技艺,招待他很厚道。

    至此时,公孙宏当了楚王司马玮的长史,主管生杀大权。

    凡是随杨骏的属官仆从都应受到株连;同官署的主簿朱振已经被杀。

    潘岳当晚急事在外,公孙宏对司马玮说他是暂时代理职务的官吏,所以得以幸免。

    不久,选为长安县令,作《西征赋》,记述所经过之处的山水人物,文辞清雅旨趣深远,言辞多,不著录。

    征补为博士,还未入召,便因母亲疾病而离官免职,不就任著作郎,转任散骑侍郎,迁任给事黄门侍郎。

    潘岳性情轻浮急躁,追逐世利,与石崇等人谄媚侍奉贾谧,每次等到贾谧出来,便总是跟石崇二人望着尘土下拜。

    诬陷愍怀太子的文章,是出自潘岳之手。

    贾谧有二十四个朋友,潘岳是排在最前头的一个,贾谧的《晋书》断限,也是潘岳的文辞。

    他的母亲多次训诫他说:“你应当知足,为何要贪求不已呢?”可是潘岳最终不能改。

    仕宦之路既然不通,便作《闲居赋》。

    当初,其父潘芘当琅王牙内史,孙秀作潘岳的跟班,为人狡诈而沾沾自喜。

    潘岳憎恶他的为人,多次鞭挞侮辱他,孙秀常常怀恨在心。

    到赵王伦辅政时,孙秀当中书令。

    潘岳在省内对孙秀说:“孙中书令还记得过去我们曾打交道否?”孙秀回答说:“心中藏之,何日忘之?”潘岳由此知道自己不能幸免。

    不久孙秀便诬告潘岳和石崇、欧阳建密谋遵奉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礒一起作乱,于是诛杀了他,夷灭三族。

    潘岳将到刑场时,与母亲诀别说:“辜负了阿母。”当初被收捕时互相都不知道,石崇已送到东市,潘岳后到,石崇对他说:“你也如此啊!”潘岳说:“可算是白首同所归。”原来潘岳在《金谷诗》中说:“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便应了此谶。

    潘岳的母亲和哥哥侍御史潘释,在燕地做县令的弟弟潘豹、司徒掾潘据,以及潘据的弟弟潘说,兄弟的儿子,已出嫁的姑娘,不论长幼同时被害,只有潘释的儿子潘伯武逃难才得以幸免。

    潘豹的女儿与他母亲相互抱头痛苦不可分开,遇有诏书原谅宽宥了她们。

    潘岳姿容美丽,辞藻艳丽,尤其善于制作哀悼诔祭的铭文。

    年少时常常挟着弹弓出洛阳道,妇女遇到他,都手拉手围成圆圈环绕,把果子投给他,于是满载而归。

    当时张载很丑,每次行走在路上,小儿便用石块瓦片扔向他,张载十分颓丧地返回。

    张载传张载字孟阳,安平人。

    父亲张收,任蜀郡太守。

    张载天性闲雅,博学并有文采辞章。

    太康初年(280),到蜀地看望父亲,取道经过剑阁。

    张载因蜀地人倚仗险阻,喜好作乱,便写了《剑阁铭》以为告诫。

    其中说:高大的梁山,积石真巍峨,远方联荆衡,近处接岷山番。

    南方通邛..,北边达褒斜。

    狭窄超彭碣,高大胜嵩华。

    入蜀之门户,坚固镇定极。

    关名叫剑阁,壁立千余仞。

    穷尽地之险,终极路之峻。

    世浊则叛逆,世清则和顺。

    刘备曾关闭,钟会又开启。

    秦国百分二,吞并众诸侯。

    齐国十分二,田肯献奇计。

    如此狭隘地,土外之区域。

    一夫挥戈守,万夫也难行。

    不是亲信人,何能居此地。

    从前魏武侯,中流而自喜。

    河山真险固,吴起责难之。

    洞庭与孟门,二国无后祀。

    国兴在美德,天险难依恃。

    从古到如今,天命不可易。

    凭险作祸乱,很少不败绩。

    公孙述已亡,刘禅也投降。

    前车之鉴戒,后车之师长。

    刻铭于山河,谨以告益梁。

    益州刺史张敏见此铭而认为奇才,便把此文上奏,武帝派使臣刻在剑阁山上。

    张载又制作《榷论》道:贤人君子将要树立天下的大功,成就天下的美名,如果不遇其时,又怎么能获得呢?所以我尝试着说一说:商汤如果没有在鸣条击败夏桀的战事,那么伊尹、有莘就还是一介匹夫;周武王如果没有在牧野与商纣列阵,那么吕尚也还是渭水边一个钓鱼翁。

    像这类事,不可胜记。

    大抵声音发出来响声就回应,形体运动后影子就随从,时代太平才士就埋没,世事祸乱奇才就被任用,难道不是这样吗?假使秦朝、王莽修治三王的法典,时世兴隆太平,那么高祖刘邦还是泗上的好官吏,光武帝刘秀也还只是春陵的一个侠客而已,何况那些依附他们的人呢?所以在有事的时代,不是日行千里的军马就不驾车,因此在那时驽钝的人闻风而退,愚劣的人未尝试用就废弃了。

    等到无事的时候,则老牛和骐骥养在一圈,利剑钝刀放在一起,也没有漫长的旅途和犀牛皮革作判断,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离朱和瞎子眼睛一样的情况。

    处在安定之世,却想建立奇异的功勋,居于太平之际,却要谈论违背世俗的计谋,这如同后退着登山,在炎热的越地卖帽子。

    汉文帝刘恒见到李广后感叹说:“可惜你不遇乱世,高祖刘邦之时,封个万户侯又有什么问题呢?所以聪明才智无法运用,勇力无法施展,那么通用性和怯懦就是一样的;才能无法驰骋,论辩无法展开,则愚顽和聪慧也是一样的。

    因此吴国越国的船只,不能没有水而漂浮;青色赤色的虬龙,不能没有云彩而腾飞。

    所以和氏璧在荆山,隋侯珠藏在深川,不遇那种人,怎会有连城的价值和照耀车辆的美名呢?青白色的雄鹰,囚禁在笼子里,怎么能显露出把狡兔捉在袖子下的本领?白猿黑豹,藏在牢栏里,怎么能知道他可以在千仞之壁攀援呢?懦夫与勇士乌获比力气,不用有龙纹的大鼎,就无法明了;聂政与荆珂争勇力,若不是强秦的威力,谁能辨明?所以饥饿的贫民和平庸的徒隶,看门、杀猪的之类,一旦任卿相之职位,建立载于史册的名号;或有颜回孟子之术,胸怀伊尹、管仲的谋略,至死还不能跻身于君子之列,这就是有事的时代容易有功劳,无事的时代难以成名声。

    像这样埋没而不称于世,也用不着多说。

    何况平庸之徒,稍稍有些不得志,就自认为曲枉了才能。

    没有谁不是粉饰小小的辩论,做出小小的善事来应和时事,交朋结党,聚集虚名来驱动世俗。

    仕进对时势没有补益,隐退对教化没有妨碍。

    可是国君也跟着使众口一声,吹捧他们,难道不可悲吗!现在的士子循常规习旧法,行为依照规矩,累积官秩和资历门阀,忙忙碌碌地获取进取的资本。

    至于那些魁梧俊杰、风流倜傥的人,将会老死在山岩之下,又怎么能按步骤竞争于仕途呢?至于那些载冠冕乘大车的高官显士,如果不能匡正教化辅佐政教,补益时世,而只是阿谀奉迎取得皇上欢心,谋求荣誉和功利,增厚自我加爵位的资本,蓄积私家的财物,这只是沐猴戴帽子,又哪值得称道呢?张载又作了《氵蒙汜赋》,司隶校尉傅玄见了之后感叹,用车迎接他,互相谈说一整天,为他求名誉,于是知名于世。

    起用为佐著作郎,出京补任肥乡县令。

    又任著作郎,转任太子中书舍人,升任乐安的相、弘农太守。

    长沙王司马磖请他当记室督、拜为中书侍郎,又统领著作。

    张载见世事正混乱,不再有仕进之意,于是假称病重辞官回家,死在家中。

    江统传江统字应元,陈留圉人。

    祖父江蕤,以仁义的好品行著称,任谯郡太守,封为亢父男。

    父亲江祚,是南安太守。

    江统沉静有远大志向,当时人评价他说:“聪慧少言江应元。”跟同乡人蔡克都知名于当时。

    继承父亲爵位,出任山阴县令。

    当时关中陇西屡次被氐、羌族侵扰,孟观西进征讨,亲自捉住了氐族主帅齐万年。

    江统深虑四夷乱华,应该防微杜渐,便作了《徙戎论》。

    其中说道:蛮夷戎狄,叫做四夷,九服的礼制,地域在远方。

    《春秋》的大义,内有华夏外有夷狄。

    由于言语不通,贸易货币不同,法令风俗各有差异,种类乖张特殊;有的居住在边境之外,山河的边区,山川河谷崎岖险阻,与中原隔断土壤,互相不侵犯干涉,赋税徭役征派不到,天子年号不能施加,所以说:“天子有道,防守在于四夷。”夏禹治九州土地,西域就在次第之中。

    他们本性贪婪、凶悍、不讲仁义,四夷之中,戎狄最利害。

    衰弱时就畏惧顺服,强大时就侵略反叛。

    即使有贤圣的世道和大德的天子都不能疏通教化加以引导,不能用恩德安抚他们。

    在他们强盛的时候,殷朝的高宗防备鬼方,周朝的文王忧患昆夷、险狁,刘邦被困在白登,孝文帝驻军于霸上。

    到他们衰弱的时候,周公姬旦招来九泽之外的贡品,太戊接纳了单于的朝廷,就连元帝、成帝这样微弱的朝代,还能让四夷宾服。

    这正是已经证明了的事。

    所以匈奴请求守护边塞,而侯应陈述不可;单于投降于未央宫,而萧望之认为他不是真心称臣。

    因此有道的国君管夷狄,只注意对待他们有防备,抵御他们有常法,即使朝拜纳贡,边城上的守卫也不能松弛;如果寇贼强盛凶暴,也不用军队远征,只希求境内安定,边疆不侵扰而已。

    等到周朝失去了纲纪,诸侯专事武力征服,以大国兼并小国,互相残杀消灭,边疆不巩固,在利害关系方面各怀异心。

    戎狄乘此机会,得以进入中原。

    有的招降安抚,借为己用。

    申侯与缯国、犬戎作乱,杀死周幽王;晋襄公截击秦军,调动羌戎助战。

    在春秋之世,义渠、大荔国居住在秦晋的地域,陆浑、阴戎处在伊、洛之间,叟阝瞒之属侵害到济东,入侵到齐国宋国,欺凌到邢地卫地,南夷与北狄交相侵扰,中国战祸如丝线一样连续不断。

    齐桓公攘除他们,保存亡国以继绝世,北伐山戎,打开通北燕国之路。

    所以孔子称赞管仲的功劳,褒奖他不使中原披发左衽之功。

    等到春秋末年的战国时代,大国强盛,楚国吞并了蛮氏,晋国翦灭了陆浑、赵武灵王穿胡服,拓开了榆中之地,秦国在咸阳称雄,消灭了义渠之国。

    秦始皇兼并天下,南边兼有百越,北方赶跑了匈奴,通五岭修长城,出兵数以亿计。

    虽然军卒烦劳,寇贼横行暴虐,然而建一世显赫的功劳,使戎虏奔避,当时的中国不再有四夷了。

    汉朝兴起,建都于长安,把关中各地称为三辅之地,就是《商书戎族,一起发动,覆没将守,攻破城邑。

    邓骘出征,结果丢盔弃甲,大败而归,前后相继而起,各种戎族便兴盛起来,甚至向南进入蜀汉之地,向东掠夺赵魏之国,冲击轵关,入侵到河内。

    以至派北军中侯朱隆率领五营之士在孟津抵御羌族,十年之中,夷族和华夏俱为疲惫,直到任尚、马贤才能攻克他们。

    如此为害深重,积年累月不能平定的原因,虽然是由于抵御者没有方略,将领没有才能,难道不也是因为敌寇在中原发动,祸患在肘腋下面兴起,陈疴重疾难以治疗,疮伤太大难以痊愈的缘故吗?从此以后,余灰不尽,稍有时机,就又会侵扰反叛。

    马贤骄纵,最终失败,段赹驰驱战车,从西往东。

    雍州的戎族,常常成为国家的祸患,中古时的敌寇,只有这个最大。

    汉代末年的战乱,关中残灭。

    魏国兴盛之初,与蜀地分开,边疆的戎族,分为彼此两种。

    魏武帝曹丕便命大将军夏侯妙才讨伐叛乱的氐族阿贵、千万等,后来因为丢弃汉中,于是把武都的戎族迁徙到秦川,想用此法使乱寇削弱,使国家强盛,以抵御蜀地之敌。

    这大抵是权宜之计,为一时的形势所迫,并非是获万世之利的办法。

    现在面临的情况,已经体现出这种弊病了。

    关中土地肥沃出产丰富,田地是上上等,外加泾水、渭水灌溉盐碱地,郑国、白渠灌溉相通,黍稷富饶,每亩号称收获一钟,百姓的民谣歌颂富裕,帝王每每建都于此,却没听说过戎狄应该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不和我们同族,必有异心,戎狄的志向态度,不与华夏相同。

    如果趁他们衰弱时,迁到近郊,士人庶民相狎,欺侮他们衰弱,致使他们痛恨仇视汉人之心深入骨髓。

    等到他们繁育强盛时,便产生二心。

    凭他们贪婪凶悍的本性,挟有愤怒的情绪,等候间隙,乘着便利,便会横行暴虐。

    而让他们住在疆域之内,没有障碍阻隔,掩袭没有防备的百姓,掠夺旷野的积聚,所以会构成祸乱滋事骚扰,祸害将不可测。

    这是必然的形势,并已验明了的事情。

    当今应做的是乘军队强盛,各种事情尚未结束,迁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境内的各族羌族,安抚在先零、罕千干、析支等地;迁徙抚风、始平、京兆的氐族,送出陇右,安顿在阴平、武都之境内。

    发放途中所需的粮食,令他们足以到达各地,各居本土本族,让属国、抚夷前往安顿集中他们。

    使戎人和晋地的汉人不杂居,各得其所,往上合乎古代夷夏有叙的礼仪,向下又是盛世永存的规矩。

    即使有侵犯中原的野心,一旦发生战争,也都远在中国之外,山河阻隔,即使敌寇暴虐,所伤害的也不多。

    因此赵充国、冯子明能够用几万军队制服诸羌使他们听命,虽有远征却无战争,全军获胜,这虽然也有将帅深谋妙算,群臣运筹于庙堂的功劳,难道不也是由于华夷分开居住、戎夏有所区别,险要的边塞容易防守,才能成就功业的吗?责难的人说:如今关中的战祸,用兵二载,远征和戍守十分疲劳,十万军队疲惫不堪,外加水旱成害,连年灾荒,疾疫流行,人们夭折早死。

    现在元凶和叛逆既已诛戮,悔过者刚刚依附,既归顺又畏惧,都心怀危惧的想法,百姓都愁苦,异士同忧虑,盼望早日安宁歇息,如同大旱之时,盼望雨露,的确应当以安乐来镇守。

    可是你又要兴徭役派徒卒,建功成大事,让疲惫的徒卒,迁徙各自猜忌的敌寇,用没有五谷之人,迁徙缺少粮食的敌虏,我担心势尽力屈,功业不能完成羌戎离散,思想不能统一;以往的灾祸还没来得及止息,而新的动乱又横出了。

    回答说:羌戎狡猾,擅自称官赐爵,攻城野战,伤害州郡长官,聚集兵卒,经历多年。

    如今羌戎土崩瓦解,老幼都是俘虏,年轻力壮的也投降或逃散,像禽兽一样离散,不能统一。

    你认为这些人是还挟有余资,悔恶返善,怀念我们的恩恼德前来依附归顺呢?还是势力穷尽,走投无路,智慧武力都已困乏,害怕我军的诛杀才勉强如此呢?回答自然是:势力穷尽,走投无路的缘故。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能控制他们的命运,让他们按我们的要求进退了。

    乐其业者不改变职事,安其居者没有迁徙之志。

    当他们自己感到危险惊惧、害怕仓惶时,才可以用兵威制服他们,使他们完全不敢违抗。

    趁他们死亡流散、远离故土尚未聚集,与关中的百姓、户户都是仇敌时,才可以迁徙到远地居住,让他们心里不怀恋乡土。

    圣贤考虑大事,在事情未发生时去筹划,在未乱之前治理,道不显著而太平,德不显赫而成功。

    其次是能转祸为福,把失败转为成功;遇到困难一定克服,遇到厄运一定度过。

    现在你遭遇坏事的结果,却不考虑在开始就改制,吝惜换车轨的辛劳而仍走覆车的车辙,是为什么呢?再说关中有一百多万人口,大致计算其人口,戎狄占一半,无论是安排居住还是迁徙,必须有口中食物。

    若有贫困的人粮食不能接继,便要用尽关中的粮食来养活保全他们,一定不要出现把他们推向沟壑而让他们侵扰掠夺的事情。

    现在我们迁徙他们,辗转运粮才能供养他们,让他们依附种族,自己赡养自己,秦地的人民便能多得到另一半谷物,这等于是用公粮接济迁徙之人,用积粮供给留居之人,既缓解了关中紧张局势,又除掉了盗贼产生的本源,既除去了平时的粮食损耗,又建立了长年的利益,如果害怕一个小小举动的辛劳,因而忘记了永远安逸的弘大计策;怜惜日月的烦苦,而留下累世的敌寇,这不是人们所说的开通万物成就事业、创立基业留传后代,为子孙谋划的好办法。

    并州之胡,原本是匈奴最凶恶的敌寇。

    汉宣帝刘询之世,他们饥寒交迫,国内四分五裂,后来合并为二支,呼韩邪便衰弱孤危,不能养活自己,依仗塞下居住,归顺依附。

    建武年间(25~56),南单于又来归降顺附,于是让他们进入边塞,居在大漠之南,几代以后,又总是叛乱,所以何熙、梁忄堇屡次出兵征讨。

    中平年间(184~189),由于黄巾起义,征调他们的军队,其部众不同意,杀其首领。

    于是於弥扶罗向汉朝求援,以征讨其叛贼。

    回为正值丧乱之世,于是敌人便乘祸乱而兴起,掳掠赵魏,侵犯到黄河以南。

    建安年间(196~219),又让右贤王去卑为人质引诱呼厨泉,让他们部落散居在六郡。

    咸熙之际(264~265),因有一部太强大,分为三率。

    泰始初年(265),又增为四率。

    在这时刘猛在国内叛乱,勾结国外敌寇。

    近来郝散的动乱,在谷远发起。

    现在匈奴的五部之众,达到数万户,人口之多,超过了西戎。

    他们天性骁勇,而弓箭马匹的便利,又是氐羌的一倍。

    若有不测风云的忧虑,那么并州一带可以说是令人寒心。

    荥阳的句骊族本来居住在辽东的塞外,正始年间(240~248),幽州刺史毋丘俭讨伐叛贼,迁徙了他残余的族人。

    开始迁徙时,只有一百多户,子孙繁衍生息,现在已数以千计,数代之后,必定会昌盛。

    现在百姓失业,尚且逃亡反叛,犬马肥壮,便会互相吞噬,何况夷狄,能不随时作乱吗?只是在他们微弱的时候,势力不够罢了。

    治理国家,忧患不在于贫穷而在于不平均,担心不在人少而在于不安定。

    以中国的广大,士民的富庶,哪用把夷虏留在国内,然后才人口充足呢?这些人都可以发令派遣,让他们回到本土,以安慰他们羁旅在外怀念故里的情思,解除我们华夏民族的小小忧患。

    惠及中国,安抚四方,德泽延及永世,这才是长久之计。

    武帝未能采纳他的主张。

    后来不到十年,而夷狄乱华,时人佩服他深远的见识。

    迁任中郎。

    选司任江统的叔父江春任宜春县令,江统于是上疏说:“先例,父亲和祖父与所任官职同名的,都应改派,而没有自身与官职同名,却不在改派之列的。

    我认为父祖改选,大抵是为臣子开的,而不是为他们自身。

    自身名字所加,也施加给臣子。

    辅佐的官吏徒属,早晚做事,官位名号,讲话所要称呼的,如果按实去说,就会违背经典为尊者之名避讳的礼义;如果言辞曲折回避,就是废弃官职擅自触犯宪制。

    现在以四海之广,职位之众,名号之多,士人之富,却使受到圣朝宠幸,出任官吏的人,让手下官吏不能表述他的官称,子孙不能说出他的位号,所以对上为了尊敬君父,对下为了臣子,体例不通。

    如果改换个人名字以避官职之名,就违背了《春秋》上所谓不夺的礼义。

    我认为个人名字与官职名称相同的,应当与触犯父亲祖父名讳的体例相比,这样体例周全,在道义方面更弘大。”朝廷依从了。

    转任太子洗马。

    在东宫几年,很被皇帝亲近礼待。

    太子时常缺少朝见之礼,又奢侈浪费过度,各种禁忌也很多,江统上书劝谏道:“我听说古代做臣子的,入朝想着尽忠,回家想着补过,献出可行之计,废弃不可行之事,拾遗补阙。

    因此国君能够举止没有错误的行为,说话没有错误言论,发出德音,扬名于后世。

    我等比不上古代贤臣,不敢说有补正,只是想竭尽愚钝的诚心,谨陈述以下五件事,只希望你看一遍,两遍,稍稍详察并采纳。

    “第一件事是:六种善行的意义,以孝为首,虞舜的德行,也是以孝著称,所以太子把早晚侍君父膳食当作职责,左右侍候十分周到。

    周文王当太子,可算是厚于侍奉亲人的了,所以能独享三代的美誉,成为百王的宗主。

    近来天子圣体屡有疾患,而你多次没有入朝侍奉,远近观者听者,不能详知其中缘故,以至产生疑惑。

    我希望殿下你即使有些苦楚,只要能勉强扶持,就应当自我勉励。

    《易经》上说:‘君子终日乾乾。

    ’就是说要努力自强不息。

    “第二件事是:古代的国王虽然有聪明圣哲的资质,还必须有辅弼之臣的帮助和引导,所以虞舜靠五臣兴盛,周文王以四友兴隆。

    到周成王当太子时,则有周公和召公当师傅,史佚昭明文章,所以能早早地接受圣道,弘扬大业,刑法设置而不使用,美名广为传播。

    我想殿下你是上天授予的英俊之才,聪明圣鉴极其通达,我认为还应按时发布圣令,宣扬德音,并向保傅咨询,访问陪侍之臣,会见宾客,这样阻塞不通的事情就迅速互相沟通了。

    殿下你的美德也会大放光明。

    像这样,则高朗的风范遮蔽前人,良好的法度永为后代楷模。

    “第三件事是:古代的圣王没有谁不以节俭为美德,所以帝尧称扬柞木椽子,茅草屋顶,夏禹称扬简陋的宫室粗糙的衣服,汉文帝刘恒亲自穿黑色的粗布衣,脚穿草鞋,自己率先节约万物,政治太平,活着是明王,死后能够被祭祀。

    诸侯中厉行节约的人,如鲁僖公因节费用,名声列在《雅》、《颂》篇中;虫分冒荜路蓝缕,因而张大楚国。

    士大夫中厉行节约的人,文子在鲁国当相,而他的妾不穿丝帛;晏婴在齐国当相,鹿皮衣破了不补,也能够匡正国君,整治风俗,使国家和私家兴隆。

    平民厉行节约的人,颜回以一筐盛饭,一瓢饮水,传扬美好的名声;原宪以蓬门陋室,传扬清明的品德,这都是圣主明君贤臣智士所履行的。

    所以能够悬美名如同日月,永垂不朽大抵都是节俭之福。

    等到末世,因为奢侈而失误的,帝王中就有的建瑶台琼室,制办玉杯象牙筷,膳食中有熊掌豹子胎,沉溺于酒池肉林之中。

    诸侯奢侈的,有人漆红色楹柱、雕刻方椽,食物征集百牢。

    大夫中有的佩带饰有琼玉和玉缨的皮帽,百姓中有人击钟而会,列鼎而食。

    如此奢侈,没有谁不是亡国丧宗,家破人亡,恶名昭彰,成为后人的鉴戒。

    我听说你的后园刻缕装饰用金银、雕刻装饰用犀角象牙;雕饰的宫室精巧,考核日益精进。

    我等认为现在四海广大,万物丰富,以今天比拟古代,还不算奢侈。

    但是上之所好,下面必定跟随,因此居上位的人一定要慎其所好。

    从前汉光武皇帝刘秀的时候,有人献上千里马和宝剑,他让千里马驾载鼓的轻车,把剑赐给骑士。

    世祖武皇帝司马炎时有人献上雉鸡头羽所做的皮裘,他便下令让有司在街上烧了它。

    盛世的君主,不崇尚珍奇之物,所以能纠正天下的风俗,为天下的民风作出榜样。

    我等认为雕画宫室应该减省,后园的杂役劳作,全都罢除遣返,以便肃然清静,从容地致力于道德修养,那么日益树新风的美誉就会光耀四海了。

    “第四件事是:以天下供养天子一人,以万里之地供养诸侯,所以王侯享用的各种衣食捐税,公卿士大夫所获得的各种爵位俸禄,没有哪一样不充足。

    因此士农工商这四种职业不相混杂。

    交易往来,互通有无,是庶人的职业。

    《周礼》上的大市、朝市和夕市,早晨的市场是百姓交易,晚上的市场是出售货物的小商贩交易。

    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贩卖蔬菜瓜果,获得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盈利,以救旦夕之命,这是贫民中最贫贱的人。

    樊迟是个匹夫,请求学习种菜,孔子不答应;鲁国大夫臧文伸让他妾织蒲席,又被人讥讽为不仁;公仪子在鲁国当相,便拔掉了他园中之葵,这是说食俸禄的人不跟贫贱的人争利。

    秦汉以来,风俗变得衰微,尊贵的公侯,没有谁不去种植园圃田地,坐收市井的利益,渐渐恣肆放纵,还不以为耻,如此违背古道,的确值得惭愧。

    现在的园内卖葵菜,篮子、鸡、面之类,败坏国体,贬低损害了美好的名声。

    “第五件事是:我私下见到禁止动土,以致人们不能修缮房屋翻盖瓦屋。

    我认为这样做既违背了典章旧义,又因为拘泥小的忌讳而废弃了弘大的正道,应当废除,对事更合适。”朝廷认为很好。

    等到太子被废除,迁徙到许昌,贾后告诫有司不准宫廷大臣送行。

    江统与宫中大臣犯禁到伊水,在道边与太子告别,十分悲伤。

    都官从事把江统等人全部收捕交付河南、洛阳监狱。

    交付郡狱的人,海南尹乐广都遣散释放了,囚系在洛阳的人还没释放。

    都官从事孙琰劝说贾谧道:“之所以废弃太子,是因为他作恶的缘故。

    东宫的旧臣冒着犯罪的危险去参拜告别,在路边流泪送行,不怕杀头,便更表明了太子的美德,不如放了他们。”贾谧告诉洛阳令曹摅,因此都免了罪,到太子死后,改葬太子,江统作诔叙述悲哀,被世人所推重。

    后来当博士、尚书郎、参大司马、齐王司马礒的军事。

    司马礒骄纵昏聩将要失败。

    江统犯颜直谏,文多不收录。

    迁任廷尉正,每次州郡有疑难案件,他都从轻断处。

    成都王司马颖请他当记室,多所讽喻进谏。

    为陆云兄弟辩护,言辞很切直尽理。

    后因母亲的丧事离职。

    守丧期满,任司徒左长史。

    东海王司马越做兖州牧,任江统为别驾,把该州之事委托他处理,司马越给江统的信中说:“从前王子师在豫州任职,还没下车,便征用了荀慈明;下车后,又征用了孔文举。

    你所在州的人士中有能应此征召的人没有?”江统推荐了高平人郗鉴为贤良,陈留人阮修为直言,济北的程收为方正,当时人认为他很了解人。

    不久升迁为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统领国子博士。

    永嘉四年(310),为躲避祸乱逃奔到成皋,病死在那里。

    他所制作的赋颂表奏都传到后世。

    代有两个儿子:江錋和江..。

    孙楚传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人。

    祖父孙资,魏国的骠骑将军。

    父亲孙宏,南阳太守。

    孙楚才气辞藻卓绝,爽朗超逸不合群,多所欺凌怠慢,缺少同乡里的赞誉。

    四十多岁,才参加镇东军事。

    文帝司马昭派苻劭、孙郁出使吴国,将军石苞让孙楚给孙皓写信..苻劭等人到了吴国,不敢把书信递上。

    孙楚后来迁任佐著作郎,又参加石苞骠骑军事。

    孙楚既依仗才气,对石苞很是侮慢瞧不起,当初到任,作一个揖说:“天子让我参知你的军事。”因此便产生了隔阂怨隙。

    石苞陈奏孙楚与吴国人孙世山一起毁谤时政,孙楚也上表自我辩解,纷争多年,事未判决,又与乡闾人郭奕争执。

    武帝虽然没有公开治他的罪,但也因微贱之事受责,便经年累月废置无闻。

    当初,参军不敬重府主,孙楚轻视石苞,于是制定了对府主施敬的条例,这是从孙楚之事后开始的。

    征西将军、扶风王司马骏与孙楚是旧友,起用为参军。

    转任梁县令,升为卫将军司马。

    当时龙在武库的井中出现,群臣将要上表祝贺,孙楚上言道:“不久前听说武器库的井中有两条龙,群臣中有人认为是吉祥之兆而祝贺,有人认为是凶兆而不应祝贺,可算是楚国已经错了,而齐国也未必对。

    龙有时潜伏深渊,有时遨游于云汉苍穹,如今蟠曲在井中,与蛙虾相同,哪里只是管库的士人中有的隐伏,差役中的贤人埋没在行伍之中呢?所以说龙呈现出光辉,使人有所感悟。

    希望陛下赦免小过失,举荐贤才,托梦傅公岩,盼望渭水边,修治学官,起用滞留不升之人,命令公卿,举拔可以使民风淳厚的节操高尚的君子,又推荐可以治理烦乱正世直言的才能出众的俊才,不要有世族关系的,一定要首先选拔隐逸贫贱之人。

    那作战攻取之事,兼并统一之威,五伯之事,只是韩信白起的功业罢了;而制礼作乐,阐发并弘扬大道的教化,才是士人出筋力的时候啊!希望陛下选用狂夫之言。”惠帝初年(290),任冯翊太守。

    元康三年(293)死去。

    当初,孙楚与同郡人王济友善,王济为本州大中正,访问者评定邑人品类情况,问到孙楚,王济说:“这个人不是你所能目测的,我亲自来测定。”便把孙楚评定为:“天才英博,亮拔不群。”孙楚年少时想隐居,对王济说:“我要枕石漱流。”错误地说成“漱石枕流”。

    王济说:“流水不可枕,石头不可漱。”孙楚说:“之所以用流水为枕,是要洗耳;之所以用石头漱口,是要砥砺牙齿。”孙楚年幼时所推崇佩服的,只有王济。

    当初,孙楚为妻子服丧期满,作诗给王济看。

    王济说:“不知道文生于情,情生于文,看后凄凉悲伤,更加看重夫妇之情。”孙楚有三个儿子:孙众、孙洵、孙纂。

    孙众和孙洵都未入仕便早死,只有孙纂的儿子孙统、孙绰都知名。

    罗宪传罗宪字令则,襄阳人。

    父亲罗蒙,三国时任蜀国的广汉太守。

    罗宪十三岁时便能写文章,很早出名。

    师从谯周,谯周的门人称他为子贡。

    罗宪正直诚实严整;待士不倦怠,轻财好施舍,不经营产业。

    在蜀国入仕当太子舍人、宣信校尉。

    两次到吴国出使,吴人称颂他。

    当时黄皓参预朝政,众人大都依附他,罗宪独独坚正不移。

    黄皓憎恨他,贬他为巴东太守。

    当时大将军闫宇都督巴东,让罗宪领军,当闫宇的副将。

    魏国进攻蜀国时,闫宇西还,罗宪守卫永安城。

    到成都失败时,永安城中骚动,长江边的长史都弃城逃走,罗宪将一个作乱者斩首,百姓才安定。

    得知刘禅已投降,便率领所统辖的军队临都亭三天。

    吴国听说蜀国失败,派盛曼将军向西而行,表面上假称救援,内心是要袭击罗宪。

    罗宪说:“我国倾覆,吴国是唇齿之邦,不抚恤我们的灾难,却想求利,我宁可作投降的俘虏。”便归顺魏晋。

    于是整治铠甲、军队,砥砺节操道义,士人都听命。

    及至钟会、邓艾死,百城无主,吴国又让步协领兵西征,罗宪将他打得大败。

    孙休大怒,又派陆抗协助步兵。

    罗宪坚守一年多,救援的军队不到,城中一大半人染上瘟疫。

    有人劝他向南出..柯,或向北奔上庸,可以保全。

    罗宪说:“作为人主,是百姓所仰慕的,既然不能保全,到危急时抛弃他们,这是君子不做的事。

    我死在这里了。”正好荆州刺史胡烈等救援他,陆抗才退兵。

    加封陵江将军、监巴东军事、使持节、领衔武陵太守。

    泰始初年(265)入朝,诏书说:“罗宪忠烈果敢刚毅,有才略器干,可赐给鼓吹。”又赐他山玄玉佩剑。

    泰始六年(270)去世,赠使持节、安南将军、武陵太守,追封西鄂侯,谥号叫烈。

    当初,罗宪在华林园侍宴,皇帝诏问蜀国大臣的子弟,又问先辈适合时宜可用的人,罗宪推荐了蜀人常忌、杜轸等,都是蜀国的良才,武帝都召见并加以任命。

    罗宪的儿子罗袭,历任给事中、陵江将军,统领其父的部属,官至广汉太守。

    罗宪哥哥的儿子是罗尚。

    周处传周处字子隐,义兴阳羡人。

    父亲周鲂,吴国鄱阳太守。

    周处少时死了父亲,还没到二十岁,就臂力过人,好骑马驱驰田猎,不修小节,纵情肆欲,州里乡曲的人以他为祸患。

    周处自己也知道为人所厌恶,便十分感慨,有改过砥砺自己的志向,对父老说:“现在时政和谐年成丰收,何苦不快乐呢?”父老感叹道:“三个祸害未除,哪有什么快乐呢?”周处说:“指的是什么?”父老回答道:“南山有白额猛虎,长桥下有蛟龙,加上你就是三害了。”周处说:“像这样的祸患,我能除掉它们。”父老说:“你如能除掉三害,那就是一郡的大庆,不只是除害而已。”周处便进入深山射死了猛兽,又跳到水中与蛟龙搏斗,蛟龙时沉时浮,游了几十里,而周处同它一道,经过三天三夜的搏斗,人们认为周处也死了,都彼此庆贺。

    周处果真杀死了蛟龙回来,听说乡里互相庆贺,才知道别人特别厌恶自己,便到吴国寻找陆机、陆云。

    当时陆机不在,见到陆云,具以实情相告,说:“我想修养操行而年纪已大,恐怕来不及了。”陆云说:“古代的人看重朝闻到晚上就改变过失,你前途还可以,应担心志向不立,何必忧虑美名不彰呢?”于是周处便磨砺意志发奋好学,既有文才,又有讲仁义刚烈的志气,说话一定讲忠信,注意克制自己。

    一年后,州府交相征召。

    在吴国出仕任东观左丞。

    孙皓末年,做无难都督。

    吴国平定后,王浑登上建邺宫饮酒,对吴国的人说:“各位是亡国留下的人,难道没有忧戚吗?”周处回答说:“汉朝末年分崩离析,魏蜀吴三国鼎立,魏国先灭亡,吴国后灭亡,亡国忧伤,哪里只是一个人呢?”王浑有惭愧之色。

    周处进入洛阳,渐渐迁任新平太守,对戎狄安抚讲和,使叛乱的羌人归附,雍地人赞美此事。

    转任广汉太守。

    郡内有很多久而未决的案件,有的经历了三十年还未判决,周处评考曲直,一时都判决或遣返。

    后因母亲年老离官回家。

    不久出任楚内史,尚未到任,又征拜为散骑常侍。

    周处说:“古人辞大官不辞小职。”便先到楚地。

    该郡已经经历丧乱,新老居户夹杂,风俗不一,周处用教义敦促他们,又把那些露在野外没人认领的尸骸白骨安葬,然后才应朝廷征召。

    远近都称赞他。

    及至位居近侍,讽喻规谏很多。

    升迁为御史中丞,所纠察弹劾之人,不论宠臣还是亲戚。

    梁王司马肜违法,周处严格按法律条文作结论,等到氐人齐万年反叛时,朝廷大臣因讨厌周处的刚直,都说:“周处是吴国名将的儿子,忠烈果敢刚毅。”便让他隶属于夏侯骏西征。

    伏波将军孙秀知道他准会战死,对他说:“你有老母,可以凭这个理由推辞。”周处说:“忠孝之道,怎么能够两全?既然已经告别亲人侍奉国君,父母又怎么能把我当儿子呢?今天是我献身国家的时机。”齐万年得知后说:“周处从前守卫新平,我知道他的为人,文武兼备,如果独自决断而来,势不可挡。

    如果受别人控制,就一定会被我捉住。”不久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各种军事。

    周处知道司马肜心怀不平,一定会陷害自己,而自己又认为做人臣的应当尽节,不应该推辞畏惧,便悲愤地上了路,决意不活着回来。

    中书令陈准知道司马肜将会报旧仇,便在朝廷说道:“夏侯骏和梁王司马肜都是贵戚,不是将帅之才,进兵不求功名,撤退不怕责罚。

    周处是吴国人,忠勇果敢,与人有怨隙又没有救援,必将丧身。

    应该下诏让孟观带一万精兵当周处的前锋,必定能歼灭敌寇。

    不然,司马肜会让周处当先锋,定会失败。”朝廷不同意,当时贼兵驻扎在梁山,有七万人,夏侯骏逼迫周处带五千兵进攻。

    周处说:“我军没有后援,必定失败,不仅自身灭亡,也是国家的耻辱。”司马肜又命令周处进军讨贼,周处便与振武将军卢播、雍州刺史解系在六陌进攻齐万年。

    将要作战时周处的士兵还没吃饭,司马肜督促他赶快出战,而断绝他的后援。

    周处知道必定会失败,便赋诗说:“去去世事已,策马观西戎。

    藜藿美梁黍,期待能善终。”说罢便作战,从早晨到日暮,杀敌万余人,弓箭用尽,卢播、解系不救援他。

    他手下劝他撤退,周处按剑说道:“这是我报效臣节献出生命的时刻,为何要撤退?以身殉国,不也是可以的吗?”于是全力作战而覆没。

    追赠为平西将军,赐他百万钱,安葬之地一顷,京城的地五十亩为宅第,又赐给他王家的近田五顷。

    诏书说:“周处母亲年纪大,外加是远方之人,我每每怜悯,要供给她医药酒米,赐她寿终。”周处著有《默语》三十篇以及《风土记》,并撰集《吴书》。

    当时潘岳奉诏作《关中诗》道:“周处殉军令,滋润黄铖斧。

    其人吊已亡,贞节能称举。”又西戎校尉阎瓒也上诗说:“周处全臣节,美名不能已。

    身虽遭覆没,载名为良史。”到后来司马睿当晋王时,打算为周处加封谥号,太常贺循议论道:“周处德行清廉方正,才量高出,历守四郡,安定人心建立美政;入朝主管百僚,贞节不屈不挠;而出征以身为国,临危献出生命,这都是忠臣贤士盛美的德业,也是英烈勇士高远的节操。

    按照谥法固守仁德而不行邪僻叫做孝。”于是便谥号为孝。

    周处有三个儿子:周王已、周靖、周札。

    周靖早死,周王已、周札都知名于世。

    汝南王亮传汝南文成王司马亮字子翼,是宣帝司马懿的第四个儿子。

    年幼时清正机警有才干,在魏国任散骑侍郎,万岁亭侯,拜为东中郎将,晋封为广阳乡侯。

    在寿春征讨诸葛诞,失利,免去官职。

    不久,拜校左将军,加封散骑常侍,加假节称号,出朝监豫州诸军事。

    五等爵位建立后,改封祈阳伯,转任镇西将军。

    武帝司马炎继位,封他为扶风郡王,食邑一万户,担任骑司马,增加参军掾属,加持节称号,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

    遇到秦州刺史胡烈被羌虏杀害,司马亮派将军刘..、骑督敬琰前往救援,没有进兵,为此连坐贬为平西将军。

    刘..判罪斩首。

    司马亮与军司曹礒上言,节度的过失由我司马亮发出,请求免刘..的死罪。

    诏书说:“高平围困危急,考虑到城中以及刘..的实力足以相救,即使不能迅速到达,也应该尽力前进。

    他却奔走逃避,坐视失败,所以将刘..治以重罪。

    现在如果罪责不在刘..,应该有人承担此罪。”有司又上奏免去司马亮官职。

    不久,又拜为抚军将军。

    这一年,吴将步阐前来投降,让司马亮以假节都督诸军事的身份接纳了步阐。

    不久加侍中之服。

    咸宁初年(275),司马亮把扶风池阳的四千一百户食邑作为太妃伏氏的汤沐邑,设置家令丞仆,后来改用南郡枝江为食邑。

    太妃曾经有小病,在洛水祭祀祓除。

    司马亮兄弟三人陪侍,都持节鼓吹,显赫于洛水之滨。

    武帝司马炎登上陵云台望见这个场面,说:“伏妃可以说是富贵了啊。”这一年晋级为卫将军,加封侍中。

    当时同宗室殷盛,无人相统摄,便以司马亮为宗师,原来的官职如故,让他训导观察,凡有不遵守礼义制度的宗室,小事以道义纠正,大事随时奏明天子。

    三年后,徙封汝南王,出任镇南大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

    任开府、加假节称号,他到封国之后,供给他追锋车,白十轮牛车,钱五十万。

    不久,征召司马亮为侍中、抚军大将军,领后军将军,统领冠军、步兵、射声、长水等军营,供给五百士兵、一百匹马骑。

    升任太尉、录尚书事、统领太子太傅,侍中之职如同从前。

    到武帝司马炎卧病时,被杨骏所排挤,便以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都督豫州诸军事,出京镇守许昌,外加三面悬挂的钟磬之乐,六佾之舞。

    封他的儿子司马..为西阳公。

    还未出发,武帝病危,下诏留司马亮料理后事。

    杨骏听说后,从中书监华訥处索取诏书一看,于是便不归还。

    武帝死后,司马亮怕杨骏怀疑自己,托辞有病不入朝,只在大司马门外叙说悲哀而已,上表请求因丧葬事责备自己。

    杨骏要讨伐司马亮,司马亮知道此事,向廷尉何勖询问计策。

    何勖说:“现在朝廷都归心于你,你为何不讨伐他却惧怕讨伐您呢?”有人劝司马亮率领他统领的人入宫废除杨骏,司马亮未能用此计谋,星夜奔赴许昌,所以能免祸。

    到杨骏被杀以后,诏书说:“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体察圣道中和纯正,通晓政理,应当把辅佐的业绩在本朝显现出来,《周南》、《召南》两种国风流芳于中国,要凭借远大的谋略,来褒扬王化。

    任司马亮为太宰、录尚书事,入朝不必趋行,并可佩剑穿鞋上殿,增加隶属十人,供给一千士兵一百骑士,与太保卫馞分掌朝政。”司马亮议论奖赏诛戮杨骏之功的过失差错,想以此博取众人欢心,因此大失众人所望。

    楚王司马玮有功勋却好立声威,司马亮惧怕他,想夺他的兵权。

    司马玮很愤恨,便受贾后之旨,诬告司马亮与卫馞有废太子的图谋,假托诏令派长史公孙宏与积弩将军李肇用军队在夜间把他包围起来。

    帐下督李龙告诉他说外面有事变,请求抵御,司马亮不听从。

    一会儿楚王司马玮的军队登墙呼叫,司马亮吃惊地说:“我对朝廷没有二心,为何到这个地步?如果有诏书,可以给我看一下吗?”公孙宏等不同意,督促士兵进攻。

    长史刘准对司马亮说:“看这种情形一定是奸人的计谋,你府中的俊杰之士如林,尚且可以尽力抵抗。”司马亮又不同意,于是被李肇捉住,司马亮叹息道:“我的忠心可以剖开来遍示天下,你们为什么这样无道,枉杀无罪之人呢?”这时天气十分炎热,士兵让司马亮坐在车下,时人可怜他,替他打扇子。

    将到中午,没有人敢杀。

    司马玮下命令说:“能够杀司马亮的人,赏他一千匹布。”于是被乱兵所杀,扔在北门的墙壁下,头发耳朵鼻子都被毁坏了。

    等到司马玮被戮以后,才追赠恢复了司马亮的爵位,供给他东园的温明祭器和棺材,朝服一袭,钱三百万,布绢三百匹,丧葬之礼如同过去的安平献王司马孚一样,庙内陈设钟磬之乐。

    他有五个儿子:司马粹、司马矩、司马..、司马宗、司马熙。

    赵王伦传赵王司马伦字子彝,宣帝的第九个儿子,母亲是柏夫人。

    曹魏嘉平初年(249),封为安乐亭侯。

    五等制建立后,改封为东安子,拜谏议大夫。

    武帝即位,封他为琅王牙郡王。

    因让散骑将刘缉收买工所的人打算盗窃御裘坐罪,廷尉杜友以法断刘缉弃市,司马伦应与刘缉同罪。

    有司奏司马伦爵位重又是亲属,不能连坐。

    谏议大夫刘毅反驳说:“王法赏罚,不论贵贱,然后才可以使礼制齐一刑典显明。

    司马伦明知御裘不同寻常,却不明白地告诉手下,本与刘缉同罪,可以按亲属和地位酌量减罪,而不能置而不问。

    应该按法律折中,如杜友所说。”武帝认为刘毅说的对,然而司马伦是自己亲叔父,所以下诏赦免了他。

    等到了封国,任东中郎将、宣威将军。

    咸宁年间(275~279),改封为赵王,升为平北将军、都督邺城守事,任安北将军。

    元康初年(291),迁为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守关中。

    司马伦用刑和奖赏失中,氐族羌族反叛,征召回京师。

    不久拜为车骑将军、太子太傅。

    与贾后及其母郭槐结交很深,谄媚侍奉中宫,贾后很亲信他。

    要求任尚书令,张华、裴危页坚决不同意。

    又要求当尚书令,张华、裴危页又不同意。

    愍怀太子被废弃后,让他领右军将军。

    当时左卫司马督司马雅以及常从督许超,都曾侍奉东宫太子,二人为太子无罪被废而感伤,便与殿中中郎士猗等商量废贾后,复太子之位,因张华、裴危页不愿废贾后之志难改,难以与他们图谋,赵王伦执掌重要的兵权,性情又贪功冒进,可借他的力量成事,便劝说司马伦宠幸的臣子孙秀道:“中宫贾后凶狠嫉妒无道,与贾谧等人一起废了太子。

    现在国家没有嫡系继嗣,社稷危险了,大臣将会起事。

    而你名义上侍奉中宫,与贾后郭氏亲善,太子被废,都说你们参与了此事,一旦另起事端,灾祸一定会牵连到你们。

    为何不事先谋划一下呢?”孙秀同意了,告诉司马伦,司马伦采纳了这个意见。

    于是告诉通事史令张林以及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马督路始,让他们当内应。

    事将要发起时,孙秀知道太子聪明,如果回到东宫,会与贤人谋及政事,估计自己必定不得志,便又劝司马伦说:“太子为人刚猛,不能为私事而干求请见。

    明公您一向侍奉贾后,时议都认为您是贾后的私党。

    现在虽然想为太子建大功,可太子心有宿怨,一定不会对您增加赏赐了。

    会说为百姓之望所逼迫,将功折罪罢了。

    这是招致灾祸的办法。

    现在暂且缓慢行事,贾后必定会加害太子,然后废弃贾后,既为太子报仇,又足以立功,哪只是避免灾祸呢?”司马伦听从了他的意见。

    孙秀便稍稍泄漏废贾后复太子之位的计策,让贾谧的同党大都知道。

    司马伦、孙秀于是劝贾谧等人及早杀死太子,以杜绝众人之望。

    太子遇害之后,司马伦、孙秀的谋划更厉害,而司马雅和许超怕以后致祸,对以前的计谋反悔,便托辞有病。

    孙秀又告诉右卫亻次飞督闾和,闾和依从了,约定四月三日夜晚三更一刻,以鼓声为号。

    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假诏敕令三部司马道:“中宫与贾谧等人杀了我太子,现在让车骑进入废除贾后。

    你们都应听从命令,赐爵为关中侯。

    不听命的,诛灭三族。”于是众人都听从命令。

    司马伦又假诏开门晚上入宫,把军队陈列在路南,派翊军校尉、齐王司马礒带领三部司马一百人,打开宫门进入。

    华林县令骆休为内应,迎惠帝驾临东堂。

    于是废贾后为庶人,把她囚禁在建始殿。

    拘捕吴太妃、赵粲以及韩寿的妻子贾午等人,交付行刑司考究查实。

    下诏告知尚书废贾后之事,并拘捕贾谧等人,召集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坐等人都连夜入殿,逮捕张华、裴危页、解结、杜斌等人,在殿前诛杀了他们。

    尚书开始怀疑诏书有诈,郎师景露出手版上奏请求皇帝手诏。

    司马伦等人认为败坏众人情绪,斩首示众。

    第二天,司马伦坐于端门,屯兵向北,派尚书和郁持节把贾庶人送到金墉。

    杀赵粲叔父中护军赵浚以及散骑韩豫等,朝廷内外的官员多被罢免。

    司马伦不久又假诏自己任命持节、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赵王如故,完全依照司马懿辅佐魏国的办法,设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参军十人,掾属二十人,军队一万人。

    任他的大儿子散骑常侍司马罶领冗从仆射;儿子司马馥任前将军,封为济阳王,司马虔为黄门郎,封为汝阴王,司马诩是散骑侍郎,封为霸城侯。

    孙秀等所封都是大郡,兼有兵权,文武官封侯的几千人,百官都听令于司马伦。

    司马伦平素才能平庸,没有智慧计策,又为孙秀所制,孙秀的威权显扬于朝廷,天下都侍奉孙秀而无求于司马伦。

    孙秀起自于琅王牙小吏,累官于赵国,以谄媚显达。

    执掌国家大权后,便恣肆于施奸谋,多杀忠臣良将,以逞私欲。

    司隶从事游颢与殷浑有隔阂,殷浑引诱游颢的家奴晋兴,让他伪告游颢有篡逆打算。

    孙秀不仔细察问,便拘捕了游颢和襄阳中正李迈,把他们杀了,厚待晋兴,任命为己部曲督。

    前卫尉石崇、黄门郎潘岳都与孙秀有隔阂,一并被杀。

    于是京城中的君子不以其生存为乐了。

    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礒认为司马伦骄纵僭位,内心怀有不平之意。

    孙秀等人也深以为忌,便让司马礒出镇许,收回了司马允的护军。

    司马允发愤,起兵讨伐司马伦。

    司马允失败灭亡后,司马伦加九锡,增加封邑五万户。

    司马伦假装谦让,诏书派百官到他府上劝进,由侍中宣读诏书,然后他才接受。

    加封司马罶为抚军将军、领军将军,司马馥为镇军将军、领护军将军,司马虔为中军将军、领右卫将军,司马诩为侍中。

    又任孙秀为侍中、辅国将军、相国司马,右率如从前一样。

    张林等人都位居要职。

    增加司马伦相府兵为二万人,与皇帝的护卫相同,还暗藏了些兵士,总数超过三万。

    把东宫的三个门都建成四角华丽的望楼,又隔断宫的东西道路为外部边界。

    有人对孙秀说:“散骑常侍杨准、黄门侍郎刘逵要梁王司马肜来诛杀司马伦。”恰好有星象的异常变化,便徙司马肜为丞相,居住司徒府,让杨准、刘逵转任外官。

    赵王司马伦没有学问,不知书;孙秀也由于狡黠小聪明,贪求淫利。

    与他共事的人,都是邪佞之徒,只追逐荣禄名利,没有深谋远虑的谋略。

    司马罶见识浅薄,司马馥、司马虔也都凶狠暴戾,司马诩愚蠢顽劣又轻佻,各自乖异,互相憎恨诋毁。

    孙秀的儿子孙会,二十岁,当射声校尉,娶惠帝女河东公主。

    公主母丧不到一年,便纳聘礼。

    孙会形体矮小面貌丑陋,像下等的奴仆。

    当初与富家儿子在城西贩马,百姓忽然听说他娶了公主,没有谁不惊骇。

    司马伦、孙秀都很相信巫鬼,听信妖邪之说。

    孙秀让牙门赵奉假称宣帝司马懿的神语,说要让司马伦早日入西宫。

    又说宣帝在北芒山当赵王的佐助,于是又在北芒山别立宣帝庙。

    说叛逆的谋划可以成功。

    任太子詹事裴劭、左军将军卞粹等二十人为从事中郎,另有掾属二十人。

    孙秀等安置诸军,安插心腹,让散骑常侍、义阳王司马威兼侍中,出入诏命。

    假作禅让之诏,让使持节、尚书令满奋,仆射崔随为副,捧着皇帝的玉玺印绶禅位给司马伦。

    司马伦假装谦让不接受。

    于是宗室诸王、群公卿士都假称有符瑞天文灵应予以劝进,司马伦才同意。

    左卫王舆与前军司马雅等带领甲士入殿,以威赏明示三部司马,所以都没有谁敢反对。

    当天夜晚,派张林等人屯守诸门。

    义阳王司马威以及骆休等人逼着天子拿走玉玺印绶。

    不到天亮,内外百官用车舆法驾迎接司马伦。

    惠帝坐云母车,随行仪仗队几百人,从华林西门出居金墉城。

    尚书和郁兼侍中、散骑常侍,琅王牙王司马睿、中书侍郎陆机跟随,到城下而返回。

    派张衡保卫惠帝,实际上就是囚禁他。

    司马伦随从士兵五千人,从端门进入,登上太极殿,满奋、崔随、乐广把玉玺印绶献给司马伦,于是司马伦便僭位称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始。

    这一年,贤良方正、直言、秀才、孝廉、良将都不考试;计吏以及在京邑的当出使四方的使者,太学生年纪在十六岁以上以及正在学习的二十岁的人,都任命为官吏;郡县二千石以上的令长适逢大赦时正在职的人,都封为侯,郡纲纪都是孝廉,县纲纪都是廉吏。

    任大儿子司马罶为太子,司马馥为侍中、大司农、领护军、京兆王,司马虔为侍中、大将军领军、广平王,司马诩为侍中、抚军将军、霸城王,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仪同三司。

    张林等诸党都登上卿将之位,大加封赏,其余同谋之人都破格提拔晋升,不可胜记,就连奴仆士卒杂役之人也都加封爵位。

    每次朝廷会见,冠饰貂蝉者满坐,当时的人作谚语说:“貂不足,狗尾续。”只以苟且的恩惠取得人们的欢悦,库府的储备还不够赏赐,金银冶炼铸造还不能供给冶印,所以有白版封侯,君子耻于接受他的赏赐,百姓也知道他不得善终了。

    司马伦亲自祭祀太庙,回来时,遇到大风,吹折了麾盖。

    孙秀为司马伦建立了非常的大功,因此司马伦更敬重他。

    孙秀住在文帝司马昭当相国时所居的内库,事无巨细,必定先征求他的意见然后才实行。

    司马伦的诏令,孙秀总是改变,有所取舍,便自己写在青纸上当诏书,有时朝令夕改竟达到三四次,百官转任改职如同流水一样。

    当时有只雉鸡飞入殿中,从太极殿的东阶上殿,人们驱赶它,又飞到殿西边大钟的下面,过了一会,飞走了。

    另外司马伦在殿上捉到一只奇异的鸟,问手下都不知它是什么鸟,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宫西边有个穿白衣服的小孩说这鸟是服刘鸟。

    司马伦让人抓住小儿和这只鸟一并关在牢室中,第二天早晨打开一看,门户和先前一样,可是人和鸟都不见了。

    司马伦眼睛有个瘤子,时人认为这是妖异的象征。

    当时齐王司马礒、河间王司马..、成都王司马颖都拥有强大的军队,各占一方。

    孙秀知道司马礒等人必定有别的图谋,便选拔亲戚党羽以及司马伦的旧官吏当这三王的参佐之将和郡守。

    孙秀本来与张林有隔阂,虽然表面上互相推崇,内心其实忌恨他。

    等到张林当了卫将军,深恨自己没得到开府之职,暗地里给司马罶写信,陈述孙秀专权,行为违背众人心愿,而所封功臣都是小人,扰乱朝廷,可一并杀了他们。

    司马罶把信给司马伦看,司马伦又给孙秀看。

    孙秀劝司马伦杀掉张林,司马伦同意了。

    于是司马伦请同宗室的人在华林园聚会,召集张林、孙秀以及王舆入见,趁机拘捕张林,杀了他,并诛灭三族。

    等到三王起兵讨伐司马伦的檄文传来,司马伦、孙秀才大为恐惧,派其中坚孙辅为上军将军,积弩李严为折冲将军,率七千士兵从延寿关出战,征虏张泓、左军蔡璜、前军闾和等率九千人从..坂关出兵,镇军司马雅、杨威莫原等率八千人从成皋关出兵。

    征召东平王司马懋为使持节、卫将军,都督各军抵御三王之师。

    派杨珍昼夜到宣帝庙祈祷请求,回报总是说宣帝感谢陛下,某日必当破贼。

    又拜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让他招来福..。

    孙秀家中天天陈设各种祭祀,制作诅咒制胜的巫术文章,让巫祝选择作战的日子。

    又让近亲在嵩山上穿着羽衣,诈称是仙人王乔,制作神仙文字,叙述司马伦国运长久,以此迷惑民众。

    孙秀想派司马馥、司马虔带兵协助诸军作战,他们二人不肯。

    司马虔平素与刘舆亲善友爱,孙秀便让刘舆劝说司马虔,此后司马虔才带领八千士兵作三军的后继和援助。

    张泓、司马雅等虽然连战连胜,但义军分散后又汇合,司马雅等人不能前进。

    许超等人与成都王司马颖的军队在黄桥作战,杀伤一万多人。

    张泓径直到阳翟,又在城南攻破齐王司马礒的辎重,杀死几千人,于是占据城池保住屯积军需物资之所。

    这时司马礒的军队已经在颍阴,离阳翟四十里。

    司马礒分军渡过颍水,进攻张泓不利。

    张泓乘胜追到颍上,夜晚面临颍水列阵。

    司马礒派轻兵进攻他们,诸军不动,而孙辅、徐建的军队夜晚自乱,径自回洛阳自首。

    孙辅、徐建逃跑时,不知道其他军督都还在,便说:“齐王军队强盛,势不可挡,张泓等已覆没了。”司马伦大惊,隐瞒此事,召集司马虔和许超回京。

    正好张泓击败司马礒的捷报传来,司马伦大喜,便又派许超前往,而这时司马虔在回京的途中已到庾仓。

    许超回兵前进渡过黄河时,将士疑惑隔阂,锐气内挫。

    张泓等带领所有兵士渡过颍水,进攻司马礒兵营,司马礒出兵进攻他们的别帅孙髦、司马谭、孙辅,将其全部攻破,士卒流散逃回洛阳,张泓等收集余众回营。

    孙秀等得知三方军情一天天危急,假传攻破了司马礒兵营,活捉了司马礒,以此欺骗众人,并让百官都来祝贺,而士猗、伏胤、孙会都执掌兵权而不相从。

    司马伦又授予太子詹事刘琨使节,让他督河北将军,率一千步兵催促各军作战。

    孙会等与义军在激水交战,大败,撤退保守河上,刘琨烧断河桥。

    自从义兵兴起,百官将士都想诛杀司马伦、孙秀以向天下谢罪。

    孙秀知道众怒难犯,不敢出省。

    及至听说河北军全部失败,便忧虑得不知所为。

    义阳王司马威劝孙秀到尚书省与八坐议论征战防备之事,孙秀依从了。

    使京城四品官以下的子弟年龄在十五岁以上的人,都到司隶之所,跟着司马伦出战。

    内外各军都想劫杀孙秀,司马威害怕,从崇礼闼回到下舍。

    许超、士猗、孙会等都回军以后,便跟孙秀谋划,有人想收集剩余的士兵出战,有人想焚烧宫室,诛杀不依附自己的人,随同司马伦向南投奔刘旆、孟观等人,有人想乘船向东逃到大海,计议不决。

    王舆反叛,率领该营七百多士兵从南掖门攻入,敕令宫中士兵各自守卫宫门,三部司马作为内应。

    王舆自己前往攻击孙秀,孙秀关闭中书南门。

    王舆让士兵登墙烧屋,孙秀和许超、士猗仓惶逃出,左卫将军赵泉斩孙秀等人示众。

    在右卫营逮捕了孙会,交付廷尉诛戮。

    捉住了前将军谢忄炎、黄门令骆休、司马督王睶,都斩于殿中。

    三部司马兵在宣化闼中斩孙弼示众。

    当时司马馥在孙秀家,王舆派将士把他囚禁在散骑省,用大戟守住省..。

    八坐都到殿中,坐在东阶树下。

    王舆驻扎在云龙门,让司马伦制诏令道:“我为孙秀等人所误,致使三王发怒。

    现在孙秀已诛,将迎太子复位,我告老归农。”传示诏书用驺虞幡信令将士放下武器。

    文武百官各自奔逃,没有谁敢家居。

    黄门带司马伦从华林东门出,和司马罶一起都回到汶阳里住宅。

    于是派甲兵数千把天子从金墉城迎归,百姓都称万岁。

    惠帝从端门入,升殿,居广室,送司马伦和司马罶等到金墉城。

    当初,孙秀害怕西军到来,又召司马虔还京。

    这天住宿在九曲,诏令使者免去司马虔官职,司马虔恐惧,离开军队带了几十人回到汶阳里。

    梁王司马肜表奏司马伦父子叛逆,应当诛杀。

    百官在朝堂会议,都如同司马肜表奏一样。

    派尚书袁敞持节赐司马伦死罪,让他喝金屑苦酒。

    司马伦惭愧,用手巾遮住脸,连声说:“孙秀误我!孙秀误我!”于是逮捕司马罶、司马馥、司马虔、司马诩交付廷尉狱,考究查实。

    司马馥临死时对司马虔说:“因你连累我们家破人亡啊!”百官凡是司马伦所用的人,一律斥免,台省府卫也只有少数保留。

    自兴兵六十多天中,作战所杀害的将近十万人。

    大凡同司马伦为逆参预谋划大事的人:张林被孙秀杀死;许超、士猗、孙弼、谢忄炎、殷浑与孙秀为王舆所杀;张衡、闾和、孙髦、高越从阳翟返回,伏胤战败后回到洛阳,都斩于东市;蔡璜在阳翟向齐王司马礒投降,回洛阳以后自杀;王舆因有功免于诛杀,后来与东莱王司马蕤谋划杀司马礒,又伏法被杀。

    齐王..传齐武闵王司马礒字景治,是献王司马攸的儿子。

    少时以仁惠著称,好赈穷施善,有家父之风范。

    当初,司马攸有病,武帝不相信,派太医诊断问候,都说没有病。

    司马攸死后,武帝前来临丧,司马礒号啕恸哭诉说父亲的疾病被太医谎报,武帝便下诏诛杀了太医。

    因此被称举,得以为继嗣。

    元康年间(291~299),拜为散骑常侍、领左军将军、翊军校尉。

    赵王司马伦秘密地与他联合,废除贾后,按功转任游击将军。

    司马礒对此职位不满意,有怨恨之色。

    孙秀暗中察觉到这种情况,又怕他在朝廷之内,便让他出朝任平东将军、假节,镇守许昌。

    司马伦篡位,迁为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想以宠信安抚他。

    司马礒因众心怨恨,暗地与离狐的王盛、颍川的王处穆商量要起兵诛杀赵王司马伦。

    司马伦派心腹张乌窥视,张乌背叛了他,便说:“齐王没有别的图谋。”司马礒已有现成的计划没有施行,担心事情泄露,便与军司管袭一起杀了王处穆,把首级送给司马伦,以便让他安心。

    谋划就序后,便逮捕管袭把他杀了,于是同豫州刺史何勖、龙骧将军董艾等起兵。

    派使者告诉成都王、河间王、常山王、新野王,把檄文传遍天下征镇、州郡县国,让天下共知。

    扬州刺史郗隆接到檄文,犹豫不决,参军王遂杀了他,把首级送给司马礒。

    司马礒把军队驻扎在阳翟,司马伦派他的将领闾和、张泓、孙辅从..坂出兵,与司马礒交战。

    司马礒的军队失利,筑坚垒自守。

    正好成都王的军队在黄桥攻破司马伦军众,司马礒便出兵进攻闾和等人,大破对方。

    等到王舆废除司马伦,晋惠帝恢复帝位,司马礒诛讨贼党结束以后,便率领众属进入洛阳,把军队安顿在通章署,披甲之士几十万人,旌旗器械的盛大,震动了京都。

    天子前往拜司马礒为大司马、加赠九锡之命,准备器物、典章策命,都如同宣帝、景帝、文帝、武帝辅佐魏国的故事一样。

    司马礒于是辅政,居在司马攸以前的宫殿,设置了掾属四十人,大筑宅第馆舍,北边收取五谷买卖市场,南边开设各种官署,毁坏的房舍用百计算,派大匠经营制作,与西宫一样。

    开凿千秋门的墙壁通向西阁,后房里设置悬钟乐器,前庭陈列八佾舞蹈,沉缅于酒色,不入朝朝见。

    在府中任命百官,用符命文书指挥三台,选举不公平,只宠信亲近之人。

    让车骑将军何勖领中领军。

    封葛韄为牟平公,路秀为小黄公,卫毅为平阴公,刘真为安乡公,韩泰为封丘公,号称“五公”,把重要的职任委派给他们。

    殿中御史桓豹向天子奏事,没有先经司马礒的府第,便拷问他。

    于是朝廷侧目而视,天下大失所望了。

    南阳处士郑方用不加封箴的书信极力劝谏,主簿王豹多次规劝,司马礒都不能采纳。

    于是上奏把王豹杀了。

    有位白头老公进入大司马的府第大声呼叫,说有战事兴起,不出甲子那一旬。

    便把他抓住杀了。

    司马礒骄纵一天天厉害,始终没有悔改的意思。

    以前的贼曹属孙惠又上谏道:我听说天下有五难,四不可,而明公您都已经居有了。

    捐弃宗庙之主,忽视千乘之重,亲自穿铠甲,冒白刃,这是第一件难事。

    率三百士卒,出全胜的决策,聚集四方之众,招致豪杰之士,这是第二件难事。

    舍去尊贵的殿堂,居住简陋的单幕,安于惨淡的纷纷扰扰的尘世,与将士的辛劳相同,这是第三件难事。

    驱使乌合之众,抵挡凶狠强大之敌,任用神武的谋略,没有一点犹豫徘徊的忧惧,这是第四件难事。

    传檄于天下,显露盟誓的信誉,让被幽禁的天子复位,恢复了皇朝的基业,这是第五件难事。

    大名不可久负,大功不可久任,大权不可久掌,大威不可久居,没有人做五件难事而不认为困难,忘了不可而认为可行。

    这是我私下所感到不安的。

    自永熙(290)以来,已有十三年,人们不见德政,只闻杀戮。

    王公贵族构成篡权夺位之祸,骨肉之亲遭受枭首灭族之刑,诸王蒙受囚禁之困,后妃公主有遗弃之哀。

    历观前代,国家的灾祸,至亲的祸乱,没有比今天更厉害的。

    优良史臣记下这过失,后代的继嗣怎么观览?天下臣民之所以不背离晋国,国家符命能长存于世,是因为国君没有严酷残暴,朝廷没有酷烈之政,武帝的余恩,献王的遗爱,圣德仁慈和惠,还温暖着人心,四海所维系的,其实只在于此。

    现在明公您建立了非凡的仁义,却没有作非凡的礼让,天下为此迷惑,想寻求感悟的办法。

    长沙王、成都王,如鲁国卫国一样亲密,又是国家的至亲,与您计功受赏,尚且不自己领先。

    现在您应仿效齐桓晋文之功勋,超越臧孙季札谦让之遗风,微贱无用的万物,不能以仁义教化,推崇近臣亲人,功成身退,把国家大事交给长沙、成都二王,把专任一方的重任交给百官,竖起礼义谦让之旗,奏鸣思念归隐之车銮,安家在广大的齐国之故城,重振泱泱之雄风,垂衣拱手于青州徐州之域,高枕而卧于营丘之藩。

    如果这样,金石铭记不了你的高德,音乐赞美不了你的功勋,周文王也不能专擅圣誉,太伯也不能独享贤名,现在明公您忘记了盛极必衰,难免败亡之诲,忽视了至高必定凶险,抛弃安居的五岳,居于危如累卵之所,朝外因您的权势受到怀疑,朝内因总理朝政损心劳神。

    虽然处在高台之上,逍遥于高高的城墙,等到有危亡之忧,必定超过颍公翟公的忧虑。

    手下之人颤颤惊惊,没有人敢直说。

    我在衰亡之余,遭遇到不幸的时运,甘心受战争之祸,奔向大王之义,脱下布衣穿上甲胄,在许地从戎。

    辛苦于战阵,功劳没有什么可记,理当随世俗,在原来的位置上等待处置。

    然而屈原被放逐,内心还怀念南郢;乐毅到了赵国,心中还留恋北燕。

    何况受到恩惠,承蒙赏识教养,虽然又暂时违背旨意,但感情比屈乐二臣丰厚,因此披露极其真诚的心意,冒昧进言犯逆。

    谏言被采纳自身遭屠戮,基于大义的谦让而使大功告成,然后退身走向钅夫钺伏法,这是让我死去比活着更好。

    司马礒不采纳,也不给他定罪。

    翊军校尉李含逃奔到长安,诈称接受了密诏,让河间王司马..诛杀司马礒,趁机用利禄智谋诱导他。

    司马..依从了他,上表说:王室多变故,祸难不已。

    大司马司马礒虽然倡导仁义并有兴复皇位之功,然而平定都邑,安宁社稷,其实是成都王的功劳。

    可是司马礒不能固守为臣之节,实有谋叛的意图。

    在许昌行营有东西掖门,设置了治书侍御史官职,长史、司马直立于左右,如同侍臣的礼仪。

    京城政治清明,篡位叛逆之臣已诛灭,而司马礒率百万之众环绕洛阳京城。

    驻军经年累月,不行朝觐之礼,百官朝拜伏服,心安理得地坐受南面之礼。

    毁坏礼乐、更易官署,以扩充自己的住宅。

    又总是拿取武库的兵械,严守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