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宗执政之初,满朝廷臣都是贤能英才,全国人民都高兴地希望国家得到治理。然而皇帝本来就很年轻,不能够辨别忠臣和奸臣。魏忠贤、客氏逐渐窃取了国家大权,阴谋杀害太监王安,逐渐赶走了吏部尚书周嘉谟和言官倪思辉等人。大学士刘一火景也极力请求离职。叶向高说:“客氏出宫又进宫,而顾命大臣刘一火景还赶不上一个保姆,致使大臣们在深不可测之地无法揣摩,这样的倾向应当防止。”魏忠贤看到叶向高的奏疏指责自己,十分怀恨叶向高。不久刑部尚书王纪被剥夺官籍,礼部尚书孙慎行、都御史邹元标先后被攻击离职。叶向高争论没有结果,于是请求跟邹元标一起罢免。皇帝不接受,魏忠贤更加怀恨叶向高了。

    叶向高为人光明磊落,品性端正有抱负,喜欢扶持培养好人。第二次当宰相,事奉年幼的皇上,不能像神宗时忠诚直谏,但还是有多次纠正。给事中章允儒请求减少上供的袍服。太监激皇帝发怒,命令廷杖章允儒。叶向高两次上疏营救,于是剥夺章允儒俸禄一年。御史率众指责宫廷事务,太监请求皇帝把他派往外地,因为叶向高的营救而得以幸免。给事中傅魁营救王纪,皇上将要把他贬职流放,也因为叶向高替他说话,只是剥夺了他的俸禄。王纪被罢免后,御史吴牲、王祚昌举荐他,部议用原官职召回他。魏忠贤很不高兴,准备重罚文选郎,叶向高也营救,使他得以幸免。给事中陈良训上疏指责有权势的太监,魏忠贤摘取奏疏中“国家命运将要终结”的话,命令将他下狱,穷追教唆之人。叶向高以辞职相争,于是只剥夺陈良训的俸禄而已。熊廷弼、王化贞获罪当死。言官劝皇帝尽快处决他们。叶向高请求等司法部门复核之后再决定。皇帝同意了。有人请求将全国各省、府、州、县的仓库储蓄全都搜刮运到京师,叶向高说:“省城的库藏都已穷尽了,封王的仓库里还稍有富余。倘若全都搜刮尽了,突然出现像山东白莲教叛乱一类的事变,拿什么去对付呢?”皇帝都不接受。

    魏忠贤既然已经怀恨叶向高,而当时朝臣跟魏忠贤对抗的都依靠叶向高,魏忠贤于是总是故意拿一些小事,责备叶向高,使他为难。叶向高多次要求辞职。天启四年(1624)四月,给事中傅魁弹劾左光斗、魏大中勾结汪文言,利用职权接受贿赂,皇帝下诏命令将汪文言下狱。叶向高说:“汪文言在内阁办事,实际是我提名的。左光斗等人勾结汪文言的事情不明不白,我任用汪文言却是清楚的。乞求陛下只处罚我一人,而宽免其他人,来消除官员们的灾祸。”于是叶向高极力要求尽快罢免自己。在当时,魏忠贤想独揽大权,害怕那些在朝的正人君子,等候时机下手。得到傅魁的奏疏十分高兴,想借此罗织东林党人的罪名,最终忌惮叶向高等旧臣,连同左光斗等人都没有定罪,只处罚汪文言一人。然而东林党的灾难从此开始了。

    到了六月,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状。叶向高认为事情到了决裂的份上,是极不应该的。廷臣先后上疏数十次,有人劝叶向高颁布这事,可以击败魏忠贤。叶向高考虑到魏忠贤并不能轻易除掉,阁臣从中斡旋,还有希望不至酿成大祸。于是上疏称颂魏忠贤勤劳,朝廷太宠爱他,盛名之下难免招致非议,应该解除他的权力,让他回老家,保全他的始终。魏忠贤不高兴,假传圣旨为自己表功,累计一百多字。叶向高吃惊地说:“这不是太监所能够干的,一定是有人代替他起草的。”侦察后得知,此人就是徐大化。魏忠贤虽然气愤,但因为外廷势力还很强大,并不敢加害叶向高。他的党徒中有人劝导他制造大案,魏忠贤这才下定决心。在这之后,工部郎中万火景因弹劾魏忠贤而遭受廷杖刑罚,叶向高极力营救,无效,万火景死于棍下。不久,御史林汝翥也因为冒犯太监而遭廷杖。林汝翥很害怕,投奔遵化巡抚驻所。有人说林汝翥是叶向高的外甥,众太监包围叶向高的住宅大声喧闹。叶向高认为自己对国家的时事已无能为力,乞求离职已达二十多次,到这时请求离职更加坚决。皇帝于是命令加封叶向高为太傅,派行人护送他回家,赏赐给他的财物比按常法赐予的还要多。不久皇上听任他辞去太傅,有关单位每月给他五石米,八个轿夫。

    叶向高被罢免后,韩火广、朱国祯相继成为首辅,没多久都被罢免了。占据要职的都是些小人,清高的士大夫们无所倚靠。魏忠贤首先诬陷杀死了杨涟,然后是左光斗等人一个一个地被杀害、侮辱,贬除朝廷中的异己分子,好人都被赶走了。熹宗去世,叶向高也在当月去世,终年六十九岁。崇祯初年,追赠为太师,谥号文忠。

    刘一翬传

    刘一火景,字季晦,江西南昌人。父亲名字为刘材,嘉靖年间(1522~1566)中进士,为陕西左布政使。万历十六年(1588),刘一火景与哥哥一火昆、一煜同时中了乡试。七年后,刘一火景与一煜一同中了进士,刘一火景改为庶吉士,授职检讨。

    刘一火昆为考功郎,掌管京察。大学士沈一贯庇护自己人钱梦皋、钟兆斗等,嘱咐刘一火景从中救请。刘一火景辞谢了,钱梦皋等竟然被上面留下,由此得罪了沈一贯。不久,他担任过祭酒、詹事,掌管翰林院。四十五年(1617)京官考察,东林党人执掌朝政,想把孙承宗、缪昌期赶走。刘一火景全力保护使两人幸免。按过去的惯例,掌管翰林院的没有满了一年而不升职的,刘一火景当了四年才升任礼部右侍郎,教习庶吉士。光宗即位,提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要事,与何宗彦、韩火广等一同任命。当时内阁只有方从哲一人。

    万历末年,神宗欲重用史继偕、沈翭。两人正在乡籍休息,皇上命令召见他们。还没有到,皇上又任命何宗彦、刘一火景、韩火广。第二天又任命朱国祚及旧辅臣叶向高。宗彦、国祚、向高也都在乡下休息,唯有刘一火景、韩火广入朝皇帝。刚刚接到命令,皇上就生了病,刘一火景带领各位大臣在乾清宫接受召见。第二年九月朔,皇上去世。诸大臣看过皇上后,刘一火景诘问宦官:“皇长子应在灵柩前即位,今天却没有看见他,为什么?”众宦官支支吾吾。东宫伴读王安走上前说:“被李选侍藏起来了。”刘一火景大声说:“谁敢把新天子藏起来?”王安说:“慢点,诸位大人不要退下。”于是,王安跑进去告诉李选侍。李选侍同意了,中途又反悔,拉着皇长子的衣襟。王安急忙上前拥抱皇长子快步出来。刘一火景看到了,急忙前趋口呼万岁,捧着皇长子的左手,英国公张惟贤捧着右手,扶持他坐上辇车。到了门边,宫中传来喊声:“哥儿回来!”李选侍叫人追赶上来。刘一火景在车旁快步行车,行至文华殿,先即皇太子位,群臣叩头高呼万岁。

    事情稍稍安定,李选侍还是回到乾清宫。当时李选侍居于乾清宫。刘一火景说:“乾清宫不能住,殿下应当暂时居住到慈庆宫。”皇长子害怕李选侍,同意了。刘一火景又对王安说:“皇上年幼,没有母亲。外廷有事,我将担当;宫中的饮食起居,你不得推卸责任。”第二天,周嘉谟及左光斗上疏请求移宫。当时首辅方从哲徘徊不能决定,不久,又想暂缓移宫。刘一火景说:“本朝的规矩,仁圣太后是嫡母,移慈庆宫,慈圣,是生母,移慈宁宫。今天是什么日子,可以暂缓?”初五日刘一火景率领同僚请求即日降圣旨,并在宫门等候。李选侍不得已,移到仁寿殿。天子又回到乾清宫,事情才定。皇上既已登基,方从哲正被弹劾,刘一火景遂执掌朝政,与韩火广相处甚好。又念内廷惟王安全力保卫新天子,于是刘一火景大力重用他。王安倾心帮助他。刘一火景所奏请的,王安没有不听从的。发内库银币,抑制小人,搜罗遗逸人才,有德行、名望的人得到任用,朝廷内外感到高兴,希望国家能得到很好治理。

    第二年,改年号为天启,沈阳失陷。很多廷臣都请求再次起用熊廷弼。刘一火景也说:“熊廷弼守辽东一年,已经残破的边疆安然无事,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除他的职务。等到交给朝廷讨论,廷臣们又都很畏惧,不敢表示不同的意见。此后的国家大事,陛下应该毅然主持,下令各臣深思熟虑,拿出自己独立的意见,一扫雷同附和的意见,共同无私地为国担忧。”皇帝传旨表扬他。不久下诏将以前排斥熊廷弼的姚宗文等臣子全都贬谪。很多言官怨恨刘一火景。刘一火景曾说:“担任国家大事的,只有六官。言路势力强大了,则六官没有实政。善于治理国家的君主,使六官负责实事,言路纠正他们的过失,言官报告事情,政府裁决事情的是非,那么国家就会得到治理。”于是所有的条奏全部交给各部讨论,如有不合原则的,下诏纠正它。

    当初,李选侍准备移宫,她在宫中的宦官李进忠、刘朝、田诏等人盗窃内府的秘藏,经过乾清门时跌倒了,金银财宝撒了一地。皇帝发火了,将他们全都交给司法部门,案子追查得很急迫。众太监很害怕,散布流言蜚语,说皇帝薄待先朝的妃嫔,导致在李选侍移宫那天,妃嫔赤着脚投井自尽,想以此来迷惑动摇外廷。御史贾继春于是上书安抚李选侍。刑部尚书黄克缵、给事中李春晔、御史王业治一帮人大造声势,想开脱盗窃的太监的罪责。皇帝讨厌贾继春毫无根据的胡说,并且怀疑他还有同党,准备严厉地处罚他。刘一火景以为皇上刚刚即位,就怀疑臣子拉帮结派,将来奸人乘机加以利用,士大夫一定会遭受他们的灾祸。于是上疏开导皇帝,为贾继春辩解,并且反复说朋党势力实际上并不存在。贾继春得以削夺官籍离职。御史张慎言、高弘图上疏营救贾继春,皇帝想把他们一起治罪,也因为刘一火景说话而得以幸免。皇帝很不满意李选侍,一定要杀死偷盗的太监。王安为司礼,也讨厌他们。各太监百般营救,最终都失败了。时间长了,皇帝渐渐把以前的事给忘了,王安也被魏忠贤排挤致死,各太监于是重礼贿赂魏忠贤作为靠山,又上疏辩冤。皇帝果然免除刘朝、田诏的死罪,将奏疏交给司法部门。刘一火景坚持进言,以为田诏等人经部议处死已有很久时间了,不能为他们平反昭雪,奏疏直接交给司法部门,这是史无前例的。皇帝不得已,将奏疏交给内阁。刘一火景又说:“这奏疏外不经过通政司,内不经由会极门,按规矩不应当拟旨,臣谨封还原疏。”从此魏忠贤那帮人对刘一火景非常不满,刘朝等人也竟然免除死罪,反而得到任用。

    定陵工程完工后,魏忠贤想把它作为自己的功劳。刘一火景援引先例,内臣不是司礼掌印和提督陵工不能够随便荫封,只拟旨加恩三等。因追究客氏而被贬谪的各言官,刘一火景都上疏营救,又请求皇帝将客氏迁往宫外。等到言官交相上书议论沈翭,沈翭怀疑刘一火景是主谋,跟魏忠贤、客氏等人相勾结,陷害刘一火景。刘一火景从大局出发,不徇从言官的意思,言官颇有怨言。又秘密侦探得知魏忠贤、客氏等人逐渐掌管大权,刘一火景势孤力单,这一年四月,候补御史刘重庆于是极力诋毁刘一火景不能任用。皇帝很愤怒,贬谪刘重庆。刘一火景再次上书营救,皇帝不听。而职方郎中余大成,御史安伸,给事韦蕃、霍维华轮流上书弹劾刘一火景,皇帝不理。不久霍维华被调往外地,他的同事孙杰怀疑是刘一火景叫周嘉谟干的,上疏极力攻击刘一火景。刘一火景上疏辩白,请求辞职。皇帝已经安慰挽留他,给事中侯震..、御史陈九畴再次弹劾他,并指责他勾结王安。于是刘一火景四次上疏请求解职回家,魏忠贤在暗中操纵,传旨同意他离职。

    在这之前,方从哲离职,皇帝几次推举刘一火景为首辅,刘一火景不敢担当,空留首辅的位子等待叶向高。到叶向高到来后,有谗言说刘一火景阻止他任职。到这时,知道他没有别的用心,极力称赞刘一火景有保卫国家的功劳,不应该离职。皇帝又一次安慰挽留他,刘一火景坚决卧床不肯起来。天启二年(1622)三月,十二次上疏,皇帝于是命令让刘一火景乘驿车回家。回家后,兵部尚书张鹤鸣制造奸细杜茂、刘一山献的官司,想利用刘一山献是刘一火景的同族人,来株连刘一火景。刑部尚书王纪不同意,于是王纪被排斥离职,而刘一火景得以保全。张鹤鸣,一向为刘一火景所推举。不久魏忠贤势力大盛,假传圣旨指责刘一火景误用熊廷弼,剥夺刘一火景的官衔,剥夺皇帝对他的封赠,勒令他养马。崇祯元年,下诏恢复刘一火景的官衔,派遣官员慰问他。刘一火景在位期间,加封少傅、太子太傅、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崇祯八年(1635)去世,赠封为少师。福王时,追封谥号为文端。

    韩翯传

    韩火广,字象云,蒲州人。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选拔为庶吉士。提升编修,任职少詹事,充当东宫讲官。四十五年,提拔为礼部右侍郎,协助代理詹事府。很久之后,被任命为庶吉士教习。

    泰昌元年(1620)八月,光宗皇帝即位,授职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与机要事务。不久,光宗皇帝病危,韩火广跟方从哲、刘一火景一起接受皇帝的遗诏。这时宫府形势危急,韩火广竭诚辅助、保卫国家,朝廷内外都看重而依靠他。大帅李如柏、李如桢兄弟有罪,应当逮捕治罪,宦官传旨宽免他们。韩火广和刘一火景执奏,按照法律逮捕了他们。因为辅佐皇帝登位有功,加封韩火广为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方从哲离职后,刘一火景主持政务,韩火广尽心尽力地辅佐他。

    天启元年(1621),韩火广和刘一火景二人以为皇帝在当皇孙子的时候,未曾出阁读书,请求皇帝从十二日起开讲经筵,以后每天讲筵不要停止,皇帝接受了。辽阳失陷,京师震惊。韩火广、刘一火景认为官风苟且、轻浮,草拟御札勉励百官,共图实效,皇帝采纳了。廷臣以为兵饷十分匮乏,联合上书请求发放国库银两,韩火广、刘一火景也这样认为。下诏发放百万两国库银。韩火广主持皇帝结婚典礼完成后,加封为少傅、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皇帝封奶妈客氏为奉圣夫人,皇上成婚后,客氏当搬出宫外,皇上仍把她留在宫中。御史毕佐周恳切地规劝,六科、十三道又接连上书争论,皇帝都不采纳。韩火广、刘一火景援引祖宗的制度给皇帝提意见,皇帝于是命令客氏等待先皇灵柩发丧后,选择日期出宫。

    天启二年(1622)四月,礼部尚书孙慎行弹劾方从哲用李可灼进献红药丸,跟弑君、叛逆同罪,廷议纷乱,没有统一的意见。刘一火景已经离职,韩火广特别上疏辩白这事,奏疏说:

    “先帝在去年八月初一日登帝位。我和刘一火景在二十四日入内阁。正好碰上鸿胪寺官李可灼说有仙丹想进献给皇上。方从哲很惊讶,拿出他所写的问安的条奏,上面有‘进献应十分谨慎’的话,我等认为这样做是很对的,就传谕让李可灼离开了。二十七日先帝召见群臣,先帝自己说不用药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到二十九日遇见两个内臣,说皇帝已病危,曾有鸿胪寺官李可灼来思善门进药。方从哲和我等都说,他自称有仙丹,我臣不敢相信他。这天仍然召见群臣。各臣行礼问安之后,先帝就回头看皇上,命令我等辅佐皇上,使他成为像尧、舜一样圣明的君主。又说到寿宫,我等以先帝的陵墓作答,先帝就说:‘是朕的寿宫。’于是问起有关鸿胪官进药的事情。方从哲报告说:‘李可灼自称有仙丹,我等不敢相信。’先帝立即命令传旨宣李可灼进宫。我等出宫,过一会儿李可灼到,跟他一起进去诊探先帝的病情,说病源和治疗的都很合理。先帝很高兴,命令赶快进药。我等又一次出来,命令跟宫医商量,刘一火景告诉我说,他的二个同乡服用这种药,好坏各占一半。各臣你看我,我望你,实在不敢明确表示是否合适。过了一会儿,先帝催促赶快调和药丸,我等又一起进宫。李可灼调好药送给先帝服用,先帝高兴地说:‘忠臣,忠臣。’我等出宫,片刻之后,宦官传谕说先帝服药后,身体暖润舒畅,想要进膳,各臣欢呼雀跃,然后告退了。等到了申时快结束时,李可灼出来说:‘先帝担心药力接不上,想再服用一丸。’各宫医说用药不宜太迅猛。而宫中传旨催促更加急迫,于是进献了第二丸药。我等询问第二次服用药丸是什么情形。回答说像当初一样平稳。这是当天的事情。第二天,我等上朝,而先帝已在卯时去世了,真叫人痛心啊!

    “当先帝召见群臣时,先帝身披帝王的礼服,靠着几案,俨然是发布遗诏的样子。皇上脸色焦虑,在一旁侍立,我等跪在先帝的周围,心意仿徨,拿着药上前,呼天祈祷,为臣的到了这种地步,遗憾不能代替。凡是今天所谓应该慎重应该停止的事情,当时难道就没有考虑,实际没有说出口,抑或是内心没有萌发这种不祥的念头。怀念先帝驭政虽然只有一周月,他的恩惠实际上已经泽被宇内。作为臣子的应该去考虑怎样颂扬、怎样记述。而礼臣出于忠诚义愤的偏激的谈论,和远近惊疑的纷纷扬扬的传闻,都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而进药的始末实际上就是上面我说的那些。如果不依据实际情况详加剖析,就径直列举种种罪名,强加于先帝临终前接遗诏的各位大臣身上,恐怕先帝的在天之灵不会没有怨言,皇上临终的念头何以安抚?乞求公开发布皇帝的诏书,向朝廷内外布告,使商议礼法的人不要让很小的疑惑变成很大的怀疑,编定史书的人不要让信史成为毁谤的历史。”

    文震孟因建议而遭贬谪,韩火广大力上疏营救。

    天启三年(1623)因平定山东妖贼有功,加封韩火广为少师、太子太师。这时叶向高主持政事,韩火广其次。等到杨涟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条大罪状,魏忠贤很害怕,向韩火广求救。韩火广不理他,魏忠贤恨他入骨。叶向高被罢免后,韩火广成为首辅,每件事都主持正义,正人君子都依靠他。然而叶向高有智谋,有手段,笼络众太监,韩火广只能自己保持廉洁正直,势力抵不过众太监。而同事魏广微又极力巴结魏忠贤,到处招引奸邪的党徒。这年冬天,魏忠贤利用会推官员事驱逐赵南星、高攀龙,韩火广急忙率领朱国祯等上书说:“陛下一天赶走两个大臣,臣民都很失望。况且中旨直接宣布,不再经过内阁,而高攀龙的一道奏疏,经过我们报告上去后,又有人随意篡改,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对国家政体有害无利。”魏忠贤更加不高兴,传旨对韩火广痛加责备。不久,又驱逐杨涟、左光斗、陈于廷,朝廷政局发生大变化,魏忠贤势力更加嚣张了。

    按过去的惯例,内阁中执笔的只有首辅一个人。魏广微想分享这个权力,嘱托魏忠贤传旨,告诉韩火广与其他阁臣同具敬畏之心共同协力办事,责令次辅不要无所作为,韩火广感到惶恐害怕,立即上疏乞求退休,大意说:“我不行,只是聊以充数,过错一天天增多。如查问军事应先建立保卫,而敌人在我们眼皮底下炫耀能力,我没有武力替皇帝解除早晚的忧虑。忠诚正直的人尚待召还,而朝堂之上拷打之声四起,我没有能力挽回皇帝的雷霆之怒。各臣先后遭罢免排斥,圣旨诏书由宫中传得混乱无辜,我没有能够深思熟虑,预先想出调解的办法,事到临头,又不能正确处理,只是愚蠢的封还了事。这些都是我的过错里面较大的。皇上不过问这些事,却拿不融洽恭敬来责备我,拿不融洽辅助来责备我的同事。同事按诏书行事,我想弥补过失也没有机会了。乞求皇上赶快剥夺我的官职,作为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的大臣玩忽职守的警戒。”得圣旨说:“你身为顾命大臣,理当竭忠尽职。却把过失推给上司,给自己留下后路。现在又很不情愿地要求辞职,可以派驿车送你回原籍。”各辅臣按惯例向皇帝求情,想让皇帝好言劝慰韩火广,皇帝没有回音。韩火广上疏辞谢,奏疏中有“皇帝前后左右务必接近端正贤良的人,严格录用标准来加强为官之道,严肃纲纪来整顿朝廷秩序”的话。魏忠贤和他的同党更加怀恨他。韩火广离职后,朱国祯成为首辅。李蕃攻击他,使朱国祯离职,顾秉谦代替他成为首辅,公卿百官都成为魏忠贤的私党了。

    天启五年(1625)七月,逆党李鲁生弹劾韩火广,将韩火广除名,剥夺官籍。又利用其他事件判他窝藏赃款二千两,将他的家人杀死在狱中。韩火广卖掉田地房屋,向亲戚朋友贷款来偿还赃款,于是栖息在祖先的坟墓上面。

    庄烈帝即位,恢复韩火广的原官职。崇祯元年(1628),有些人争相请求皇上征召任用韩火广,被逆党杨维垣等人压制了,只是赐圣旨慰问他,让他的一个儿子做官。到了五月,才派遣行人召用韩火广。十二月回到朝廷,重新当首辅。皇帝在文华后殿批阅奏章,召见韩火广等人,告诉他们草拟圣旨务求消除不同的意见,开诚布公,互相团结,希望做到最好。韩火广等人叩头称谢,退出来说:“皇上所说的非常好,而机密政务,各臣讨论拟旨,不必在外廷明确表示分歧意见。至于我们早晚进入宫中,势必不能报答宾客。商量政事的人,应该在朝房相见,而禁止在私人府第交谈国事。”皇帝立即下诏让百官遵守执行。

    崇祯二年(1629)正月,大学士刘鸿训因为张庆臻敕书的事情被重罚,韩火广上疏营救,皇帝不听。温体仁攻击钱谦益,御史任赞化也上疏攻击温体仁。皇帝召见廷臣,温体仁极力诋毁任赞化和御史毛羽健是钱谦益的死党。皇帝很愤怒,痛切责备任赞化。韩火广请求宽免任赞化,安抚温体仁。皇上于是说:“提意见的人不为国担忧却培植私党,自命名为东林,对朝廷事务有什么补益?”韩火广退回,他的上奏说:“臣子不可以拿结党拉派来服务皇帝,皇帝也不可以拿结党拉派来怀疑臣子。只看他才能品性的好坏,是否有职业修养,以此来决定他的升迁或降贬。如果朝廷纷争,宫府拉帮结派,只会对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又率领同事极力营救任赞化,皇帝不采纳。皇太子降世,韩火广请求将全国拖欠的租赋一概免除,皇帝同意了。

    这时大规模惩处魏忠贤的党徒,由韩火广和李标、钱龙锡主持。列上二百六十二人,按罪行的轻重分为六等,名叫:“钦定逆案”,向全国颁布发行。谈论者争相攻击吏部尚书王永光,其中以南京礼部主事王永吉最为卖力。皇帝很不高兴,将要处罚他。韩火广等人说王永吉得不到宽恕,王永光一定不会安宁,于是只剥夺王永吉的俸禄一年。工部尚书张凤翔报告厂、库原来的陋习,皇帝发脾气,召见廷臣当面询问责备。巡视科道王都、高赉明二人极力辩白,皇帝命令锦衣官逮捕他们,韩火广、李标、钱龙锡一起营救他们。而这天王永光因为毛羽健上疏弹劾他,请求皇帝追究主使的人。韩火广退朝,再三营救王都等人,并且说王永光不应该请求皇帝追究言官。皇帝不接受,然而毛羽健最终得以幸免。

    当初,熊廷弼死后,他的首级被送往九边示众,他的尸体不能运回埋葬。到现在,他儿子到宫前上疏请求收葬。韩火广等人于是说:“熊廷弼之死,是由于叛逆太监想杀害杨涟、魏大中,诬陷他行贿,于是将杨涟等人全都杀死,又平白无故地栽赃熊廷弼银十七万两,连他的妻儿家人都受到处罚,实在是天大的冤枉。”皇帝于是允许熊廷弼的儿子去收尸埋葬。

    当时辽东战局危急,朝廷议论裁减各镇的兵员。又因为兵科给事中徐懋的奏疏,讨论裁减驿卒。皇帝征求韩火广的意见,韩火广说:“减裁兵员只应当清除那些滥冒和新增的冗员。军事要地符合兵额的士兵不可以裁减。驿站的士兵很辛苦,应当责令巡按核实裁减,以解除人民的困苦,裁减兵员所节省下来的费用仍然交还给人民。”皇帝认为是这样。御史高捷、史翲被免除罪行,王永光极力引用他们,都御史曹于汴坚持不同意。王永光再次上疏争取。韩火广说,按惯例应听取都御史的意见任用。皇帝正在宠幸王永光,不接受他的意见。九月将要举行庆祝典礼,因为这个缘故,韩火广请求皇帝停止秋季审判,皇帝也不听。

    这时“逆案”虽然已经确定,王永光和袁弘勋、高捷、史翲这帮人每天都在密谋翻案的事情。到了十月,大清兵进入京城附近,都城戒严。当初,袁崇焕上朝,曾跟钱龙锡谈论边防事务。钱龙锡是东林党首领,王永光等人阴谋利用袁崇焕制造大案,可以将东林党一网打尽。王永光带头说大清兵的进攻,是由于袁崇焕杀害毛文龙导致的。高捷于是带头攻击钱龙锡,驱逐他。第二年正月,中书舍人加封尚宝卿,原抱奇原来是由捐款买官进入朝廷的,也弹劾韩火广主政误国,招敌欺君,毁坏省城,国家濒临危亡,不能想出一个计策、选拔一个人才,坐视国家的成败,把国家命运寄托在偶然出现的机会上,应该和钱龙锡一起排斥。他所说的主和者是因为韩火广是袁崇焕的座主。皇帝重视韩火广,降了原抱奇的官级。不久,左庶子丁进因为提升延误了日期怨恨韩火广,也弹劾他,而工部主事李逢申跟着上疏弹劾韩火广。韩火广三次上疏称病。下诏赐给他白金、彩色丝织品,乘驿车派遣行人护送他回家,全部都如常法一样。丁进和李逢申都是韩火广主持考试时选拔的官员。

    韩火广先后二次当宰相,老成持重,引用正直的人,压制邪党,全国人民都称颂他的英明,唯独曾经庇护王永光。崇祯十七年(1644)春天,李自成攻陷蒲州,逼韩火广出来相见,韩火广不理睬。农民军抓住他的孙子威胁他。韩火广只有一个孙子,于是出来相见,农民军释放了他的孙子。韩火广回到家里,气愤忧郁而死,年纪八十岁了。

    朱国祚传

    朱国祚,字兆隆,秀水人。万历十一年(1583)中进士第一,授职修撰。进为洗马,为皇长子侍班官,不久,升谕德。日本攻陷朝鲜,石星被沈惟敬的话所蛊惑,力主封贡。朱国祚当面责问石星:“这是乡党小人无赖,为获奸利之计,您为何独独不考虑国家的荣辱呢?”石星不采纳他的建议。

    万历二十六年(1598)朱国祚被破格提为礼部右侍郎。湖广税监陈奉横行霸道,朱国祚写信给巡按御史曹楷,命令揭发陈奉的罪行。皇上发了脾气,几乎将曹楷逮捕,陈奉也因此被撤走。尚书余继登死后,朱国祚管理礼部事宜。

    当时皇长子储位未定,冠礼、婚期过了期限,朱国祚屡屡上奏劝谏。外戚之臣郑国泰请求先举行冠礼、婚礼,后册立。朱国祚表示反对,上疏说:“本朝,外戚不能参与政事。册立大典,不是郑国泰所应当说的。况且先册立,后举行冠礼、婚礼,其仪仗、冠服的制度、祝醮、敕戒的辞令,升降、坐立的位次,朝贺、拜舞的礼节,因名分加以区别,因区别制定礼节,很严明且易辨。一旦失掉顺序,名分将大乱。违背累朝祖宗的制度。皇上的明伦,为天下所议论,都是这个话。”又说:“册立之事,按理不可推迟。起初说小臣激变,所以推迟。后群臣没说什么,又说等到嫡长子。等到中宫很久都没有生出,于是说皇长子体弱,必须待他身体好之后,现在又等待两宫落成。自从三殿发生火灾,朝廷大政令都出自文华殿。三礼的仪式,在殿不在宫中。每岁办理珠宝,户部所进已超过皇上大婚的数倍。远近之人怀疑陛下借口珠宝没有齐备是要推迟典礼。而且皇上下诏采办珠宝限额二千四百万,天下的赋税每年定额才有四百万,即使不充国用,不给边境军需,六年以后才能收齐。若一定要等到定额后再举行大礼,几乎没有时间了。”不久,又说:“太祖、成祖、仁宗,即位初期就立了储君。宣宗、英宗册封为皇太子时,只有二岁,宪宗、孝宗仅有六岁,陛下也是六岁。没有听说过十九岁了还没有被册封的。”朱国祚任尚书二年,为立皇太子一事上了数十道奏疏,储位终于定下。

    陕西狄道发生山崩,南部涌出五座小山,朱国祚请求修心、反省。社稷坛的枯树冒烟,他又上陈安定人心、恢复百姓希望、上下沟通、清理滥定冤狱四件事。云南巡抚陈用宾进贡土产,朱国祚弹劾他。不久,他转任左侍郎,改任吏部。御史汤兆京弹劾他纵酒逾制,皇上不过问,朱国祚称病回乡。

    光宗即位,因为朱国祚曾在府邸侍奉,特下圣旨拜他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机密要务。天启元年(1621)六月,朱国祚回到朝廷。不久,他又被加封为太子太保,进文渊阁。朱国祚平素清正廉洁,凡事坚持以国家为重,被人称为长者。第二年会试,按旧制,总裁只用内阁一人,这一科用何宗彦及朱国祚,有人讥讽他是因为迎合皇帝旨意而受到特别任用的。朱国祚完成有关事宜之后,便请求罢免,皇上下诏不允许。都御史邹元标侍讲经筵时被绊倒,皇帝派遣宦官询问有关情形。朱国祚进言说:“邹元标在先朝时因直言被廷杖,所以步履艰难。”皇上深为之感动。刑部尚书王纪被魏忠贤所放逐,朱国祚与人合作上疏申救,又单独上奏为他争辩。王纪做礼部侍郎时,曾因某事与朱国祚抵触。天启三年(1623)朱国祚晋封为少保、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改武英殿。上了十三道奏折乞求退休,皇上下诏加封他为少傅兼太子太傅,乘着驿车归家。第二年,朱国祚逝世,赠为太傅,谥号文恪。侄子大启,文选郎中,死于刑部左侍郎任上。

    周嘉谟传

    周嘉谟,字明卿,汉川人。隆庆五年(1571)进士,授官户部主事,担任韶州知府。

    万历十年(1582)调任四川副使,分道巡按泸州。彻底惩处大奸大猾的杨腾霄,将他处死。建武所士兵放火焚烧总兵官沈思学的官署,周嘉谟只身前往平息了这件事。不久巡抚少数民族地区白草。统兵邛州、灌县,都有计谋策略。过了五年,提升按察使,上书称病引退。一段时期后,重新被起用,官复原职。榷税中官丘乘云肆虐,又是逮捕又是囚禁。周嘉谟发布檄文给有关部门予以拒绝,并且鞭打杀死那些奸诈狡猾、助纣为虐的人,丘乘云也就收敛了。

    调任左布政使,后提升右副御史,巡抚云南。陇川宣抚多安民叛乱,逃入缅甸,占据蛮湾。周嘉谟讨伐并抓获了他,立他的弟弟安靖,然后返回。晋升为兵部右侍郎,仍旧巡抚云南。黔国公沐昌祚侵占百姓的田地八千多顷,周嘉谟揭发并惩处他,又揭发他的孙子沐启元的罪状。过了一段时期,改任统领两广的军务,兼广东巡抚。考核期满,担任右都御史。广西少数民族首领勾引交趾的部队侵犯内地,政府军队打退了他们。周嘉谟为此增加了兵力、增设了军事据点。南海、三水、高要、四会、高明等城镇遭大水,冲坏堤防河岸,周嘉谟留下赎刑的钱来修筑堤防。

    改任南京户部尚书,不久被召见授官工部尚书。孝定皇后去世,内廷利用皇帝的谕旨向官府索取的钱财,不可胜计。周嘉谟说丧礼有一定的制度,不能听信左右的谗言,随便耗费国家钱财,因而不接受索取。没多久改任吏部尚书。

    四十八年(1620)七月,神宗皇帝驾崩。八月二十三日天刚亮时,光宗皇帝即位,郑贵妃占据乾清宫,并且请求封为皇太后。周嘉谟听从言官杨涟、左光斗等人的意见,用君臣大义谴责郑贵妃的养子郑养性,让郑贵妃晓得其中的利害。郑贵妃于是移到慈宁宫,封太后的事也不再提了。外廷大臣都说郑贵妃进献八名侍女,从而导致皇帝患病。二十六日,周嘉谟趁被皇帝召见之机,规劝皇帝节制自己的欲望。皇帝长时间注视周嘉谟,然后命令皇长子向外廷宣布:“传闻之辞不可轻信。”各大臣于是退朝。二十九日,皇帝的病情愈发加重。周嘉谟偕同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火景、韩火广等接受皇帝的遗诏。当天晚上,皇帝去世。九月二十六日天刚亮时,光宗皇帝的遗诏让皇长子即位。这时李选侍在宫廷内独断横行,势力很嚣张。朝中大臣担心出现意外,进门哭吊之后,请求朝见皇长子,高喊万岁,把他迎奉到文华殿接受大臣们的朝拜,送他到慈宁宫居住。周嘉谟上奏说:“陛下担负着国家社稷的重任,进出应该慎重。大小装殓,早晚的哭临,应该等大臣们到达后才进行。”皇长子点头同意了。各大臣商议协定,皇长子在九月六日即位,李选侍照旧居在乾清宫,还想挟持皇长子同她住在一起。周嘉谟急忙起草奏疏带着朝中大臣请求皇帝转移宫室,左光斗、杨涟跟着上疏。五日,李选侍才移到仁寿殿。这时重大事故接连不断,国家很不安定,首辅方从哲迟疑不决,刘一火景、韩火广又是第一次主持朝政,周嘉谟在朝中执政,主持大议,朝廷内外十分倚重他。

    神宗皇帝末年,齐、楚、浙三个派系执掌朝政,控制贬谪、提拔官吏的权力,吏部都做不了主。等到周嘉谟主管选拔权,只任用那些有才干的人。光宗、熹宗相继登位。周嘉谟大规模起用被废免的官员,朝廷之中全是年长而有德望的人。一向被称作三大派系的首领和结党乱政的人,也渐渐自行引退,朝中的污浊之风也为之一清。此后,极力陈述吏治衰败,请求指定让巡抚、按察使、监司等部门办好这件事。报告官员的政绩,大多用四六骈体语,不能反映实情。周嘉谟请求用六件事作为评定官员的标准:一为操守,二为才干,三为心术,四为政绩,五为年限,六为相貌。各自按实注明,不要用空洞的言辞装饰。皇帝认为很好,加以实行。

    天启元年(1621),御史贾继春获罪。他的同事张慎言、高弘图上疏开脱他的罪责,皇帝想把他们一起治罪。周嘉谟等人极力为他们说情,于是只停发张慎言、高弘图的俸禄而已。朱钦相、倪思辉被贬,周嘉谟也为他们伸张正义。给事中霍维华希求魏忠贤指责弹劾王安,把他弄死。周嘉谟憎恶他,把霍维华放逐到外地。魏忠贤很恼怒,唆使给事中孙杰弹劾周嘉谟受刘一火景的嘱托为王安报仇,并且以任用袁应泰、佟卜年等人作为周嘉谟的罪过。周嘉谟请求辞职,魏忠贤假传圣旨答应了他。大学士叶向高等人请求留用周嘉谟继续完成百官考察之事,不听。第二年,广宁失陷。周嘉谟备感忧愤,立即上疏弹劾兵部尚书张鹤鸣主战误国的罪行。天启五年(1625)的秋天,魏忠贤的党徒周维持再次弹劾周嘉谟有意庇护王安,于是周嘉谟被削籍为平民。

    崇祯元年(1628)被推荐起用为南京吏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第二年,死在任上,时年八十四岁,赠为少保。

    张问达传

    张问达,字德允,陕西泾阳人。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历任高平县、潍县知县,有德政。征召授官刑科给事中。宁夏打仗时,请求全部免去整个陕西省拖欠的赋税,皇帝答应了。服完父亲的丧礼后复官,担任工科左给事中。皇帝正在营造宫殿,朝内太监从侵吞公款中获益,又兴建其他项目。张问达极力请求停工,皇帝不采纳。不久陈述收取矿税的弊病,说:“宦官一旦奉了皇帝的命令,就敢于举发弹劾地方长官的过失,甚而至于督抚、按察使等重臣。而孙朝与程守训、陈保一帮人相勾结,竟达到将朝廷差遣官鞭打至死,毁坏房屋,挖掘坟墓的地步。皇帝如果不详细追查,将怎样安抚全国各地的不满情绪啊!”

    主持山东的科举考试,上疏陈述沿途饥馑的老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形,请求赶快废除全国的矿税,都没有上报给皇帝。不久,巡视厂库。过去的惯例,让商人承办内府的器物,都要签名然后送进去,叫作佥商。可是各有钱的富商大多贿赂皇帝身旁的人请求将自己的名字免除,皇帝也总是予以同意。张问达两次上疏争执,又极力论证程守训的罪行,全都如石沉大海,没有消息。提升礼科都给事中。弹劾晋江李贽邪说惑众,逮捕了他,后来死在狱中。李贽的事迹收在《耿定向传》中。

    万历三十年(1602)十月,星象发生变化,张问达又请求全部废除矿税。当时连年日食都集中在四月,张问达以为纯阳之月出现这一情况预示灾变尤其大,先后请求皇帝修身反省,语词极为不安而中肯,皇帝最终没有接受。不久调任太常寺少卿,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抚湖广。湖广境内发水灾,多次请求免除借债。皇帝正在营造三座宫殿,在湖广采集木材,共耗资四百二十多万两银子。张问达多方辛劳,使百姓免于多重困苦。一段时间后,征召授官刑部右侍郎,除在本部办公外,还兼理都察院的事情。

    万历四十三年(1615)五月,审理张差“梃击案”。张问达听从员外郎陆梦龙的话,命令十三司会审,所得供词与郑贵妃宫中的太监庞保、刘成有牵连。朝廷内外议论纷扬,怀疑是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所主使。张问达等上奏请求将张差下狱。皇帝看见有庞保、刘成的名字,留下奏疏不下发。不久在慈宁宫召见方从哲、吴道南、张问达等人,下令将庞保、刘成二人车裂分尸。刚回到宫中,皇帝又改变主意,于是先杀张差,命令九卿、三法司在文华门会审庞保、刘成。庞保、刘成招供原来的姓名叫郑进、刘登云,却不肯服罪。正审讯期间,东宫传旨说:“张差的情形实在是患疯癫病,误入宫门,打伤内侍,罪在不赦。后来招供内宫的庞保、刘成想谋害本宫。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是他诬告报仇,当从轻定罪。”张问达等人以审讯没有结束为由,上疏说:“奸邪之人闯入内宫,事关国家安危。现在张差已死,庞、刘二犯容易抵赖。文华门是崇高庄严的地方,我等不敢拷打审问,怎么得到实情?二犯偏执一词,怎么能成为证据?张差虽然死了,他的供词还原封不动地保存着,他的同谋马三道等人也都有供词在案,谁能够视而不见呢?况且慈宁宫召见时,皇帝当面告诉我等要将他们一起处决。煌煌天子的话,全国上下都听得到。如果不把他们交给外廷,会同有关部门严加审讯,他们如何肯说出真实情况?既然不肯说出实情,又如何将他们绳之以正法?自我朱明开朝二百年来,没有罪犯不交司法部门审讯就下令定罪的,况且他二人身系内臣。法律应从皇帝身边开始执行,陛下尤其应当严格执法,将他们处以重罚。怎么能让他们胡说八道,而不同天下人一道抛弃他们呢。”皇帝因为二犯涉及到郑氏,若交给外廷,议论会更多,于是悄悄地在宫内将他们杀死了。对外则说他们都是由于受讯时重伤致死的。而对马三道等五个人,只命令给予较轻的定罪,流放发配充边,这事才算结束。这年他被解除都察院的职务。不久,调任户部尚书,督察仓场。不久,兼管刑部,授职左都御史。光宗皇帝病危时,与他人一起接受遗诏。

    天启元年(1621)冬天,代替周嘉谟成为吏部尚书。掌管朝内朝外的大事,处理公众的议论都很融洽。这时,万历年间上书提意见而受牵连遭到谴责的各大臣蒙冤已经很久了,有的大多都已死去。张问达等人规定:受廷杖刑、关进监狱、流放充边的人定为一等,追赠官职,封荫他们的后代;贬职流放、削官职为平民的人定为一等,只追赠他们的官职。受到保护的有七十五人。

    同孙慎行、邹元标一起追查“红丸案”,极力攻击方从哲。下诏让朝中大臣们讨论,参加讨论的有一百十几号人。张问达把大家的议论收集起来之后,于是会同户部尚书汪应蛟等人上疏说:

    “按照孙慎行的奏疏,首犯李可灼进献红丸。李可灼先会见方从哲,我等各臣当初并不知道。等到奉召进入乾清宫,在宫殿台阶前的空地上等候,方从哲与我等一起说李可灼进献药丸的事,都很慎重,没有做决定。片刻之后,宣诏我等各臣到宫内皇帝面前下跪,先皇帝自己说:‘我身体虚弱。’当说到寿宫时,并宣谕辅佐陛下成为圣明的君主。于是问道:‘李可灼在哪里?’李可灼快步上前,将药丸进献给皇帝,过了一会儿又进献一次。皇帝安然就寝。这就是进献药丸的经过,方从哲及文武各大臣是有目共睹的。当时群情惶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弑逆’这二字,怎么说得出口?各大臣固然原谅方从哲无加害先帝之心,即使是孙慎行的奏疏中也原谅了他。李可灼轻易进献药丸,不仅方从哲没有能够制止,我等与各大臣也没有能够制止,我等大臣在这件事上都是有罪的。等到御史王安舜等人上疏议论李可灼,方从哲自然应该重新定罪,于是先停发他的俸禄,然后让他回家养病,这样的判决未免太轻了。现如今不判李可灼重罪,怎么可以告慰先皇帝在天之灵,使朝廷内外信服啊。应该交付司法部门,将他绳之以法。像崔文升胡乱投放凉药,罪行应该杀头。请求皇帝把他们一同交给司法部门处理。方从哲则应该按照他自己的请求,剥夺他的官职。身为执法人员,放任罪犯逃脱,这本身也是大臣的罪过,并不是我等一定要追究这事。

    “等到李选侍想垂帘听政,大臣们初次进去哭吊,太监阻拦不让进去,大臣们推门一拥而入。哭吊完毕,奉送皇帝到文华殿,行朝见跪拜皇帝的礼节,又奉送圣驾回到慈宁宫。于是讨论新皇帝已登位,李选侍不应当还居住乾清宫。九卿及各大臣上疏请求移宫,言官跟着上疏,方从哲这才开始一起上奏,李选侍于是在当天迁出乾清宫。然而朝中舆论对方从哲的奏疏仍有遗憾,说他身为首辅,却不能毅然倡导百官。倘若不是各大臣共持大义,接连上疏,那么乾清宫这等重要的地方,还如此混杂,使李选侍能够窃取国家大权,这将对陛下的登位还宫造成多大影响啊!”

    奏疏呈上,皇帝以为方从哲已经表明自己的心迹,不应当轻易再加讨论。只是将李可灼逮捕下狱,崔文升已在南京安置,不过问。

    张问达屡担重任,“梃击”、“红丸”、“移宫”三件大案都由他经手处理。持论公正,不偏激,也不随波逐流。起先因官级已到顶,加封太子太保,到此乞求退休,上十三道疏。皇帝下诏加封少保,乘着驿车回了家。

    天启五年(1625),魏忠贤当政。御史周维持弹劾张问达极力引荐王之肕树立派系,搞乱朝政,于是剥夺张问达的官职。御史牟志夔又诬告张问达窝藏私款,请求下狱追察。皇帝命令张问达捐钱十万两银子资助军事建设。不久,张问达去世。因巡抚张维枢的请求,减免捐款的一半。张问达家由此破产。崇祯初年,赠太保,荫封他的一个儿子做官。

    陆梦龙传

    陆梦龙,字君启,浙江会稽人。万历三十八年(1610)进士。任命为刑部主事,晋升员外郎。

    张差案发,引据法律凡是向宫中射箭、放弹、投掷砖石的等一律处以死刑。官司初审结束,提牢主事官王之肕报告张差的口供十分详细,乞求皇帝下诏会审。大理寺丞王士昌也上疏催促。当时陆梦龙因主持广东科举考试而闭门谢客,主事官邢台人傅梅责备他说:“现在人心庇护奸臣,而情愿太子受连累。我虽然是山西的恤刑官,但应该上疏极力辩论,您能与我一起行动吗?”陆梦龙说:“张公问达厚待于我,不和他打招呼就上疏,张公怎么办?应当极力争取他。”于是二人一起去见张问达。这时郎中胡士相等人不想再审讯,催促张问达上疏请求皇帝下旨,以为奏疏呈上后一定会被留在禁中,不交大臣们讨论,这事可就了结了。陆梦龙得知这情况,劝张问达不要再请旨。大家说:“提审马三爷、李外父这样的人,非得有皇帝的圣旨不可。”陆梦龙说:“堂堂司法部门,不能逮捕一个登籍在户的平民,何须天子的诏书?张差的供词,一定要审讯查实。”张问达以为应该这样。

    第二天,会审,胡士相、劳永嘉、赵会祯、陆梦龙、傅梅、王之肕及邹绍先共七人,只有王之肕、傅梅与陆梦龙相合。快要审讯,大家都窃窃私语。陆梦龙三次传呼刑具,没有人反应。拍案大叫,才将刑具备齐。张差身材高大,长有并列的双肋,目光斜视,语态傲慢,没有疯癫的症状。陆梦龙叫上纸笔,命令他画出进入宫中的路线。傅梅问道:“你是怎么认得道路的?”张差说:“我是蓟州人,没有人引导,怎么能进入宫中?”问:“是谁引导的?”答:“大太监庞公公,小太监刘公公。”还说:“他们培养我有三年了,给我金壶、银壶各一件。”陆梦龙问:“让你干什么?”张差答:“谋害太子。”这时胡士相推开座位站起来说:“这不能再问了。”于是停止审讯。陆梦龙一定要查出宫内太监的名字。过了几天,张问达又让十三司会审,张差招供同谋以及庞保、刘成的名字,一点也不隐瞒。胡士相做记录,犹豫着不敢下笔,郎中马德沣催促他。永嘉又以为有困难。陆梦龙很不高兴地说:“陆员外不愿意隐瞒,谁还敢隐瞒?”官司这才结案。给事中何士晋于是上疏诋毁郑国泰。皇帝此时将庞保、刘成杀于宫内,而将张差弃市。傅梅担心他偷偷换人,请求亲自监督行刑。这个时候,除陆梦龙、王之肕、傅梅、马德沣之外,很少没有站在郑氏一边的。不久王之肕、马德沣全都获罪,傅梅因考绩而丢了官。陆梦龙全靠张问达大力保护才得以幸免,由郎中改任副使。

    天启四年(1624),贵州地方叛乱没有平定,总督蔡复一因陆梦龙懂军事,举荐他任右参政,监督部队攻打叛乱武装。安邦彦进犯普定。陆梦龙同总兵黄钺一道率三千人防御他。清晨在大雾中行军,向前猛扑敌营,叛军大败。三山苗民叛乱,思州告急。陆梦龙夜晚派遣中军吴家相前进直捣叛军的大本营,击苗鼓,声振山谷。苗民四处逃跑,放火烧了苗民的大本营然后还师。不久改任湖广监军,提拔为广东按察使。长官修建魏忠贤祠堂,其中有陆梦龙的名字,急忙派人删掉了。

    崇祯元年(1628)对官吏进行考核,魏忠贤的党羽还操纵着朝政,降了他二级官。三年起用为副使,以原来的官职分道出巡东兖道。曹、濮一带农民起义,杀了他们的领袖,其余的都投降了。提升右参政,留守固原。陆梦龙为人慷慨,喜欢谈论兵法,以镇压农民起义而自负。七年夏天,起义军进攻固原,打退了他们。闰八月,起义军攻占隆德,杀死知县费彦方,于是围攻静宁州。陆梦龙率游击贺奇勋、都司石崇德抵抗,进抵老虎沟。起义军刚开始不到一千人,不一会儿来了很多人。陆梦龙所部只有三百多人,被重重包围了,起义军射箭投石像下雨一样,陆梦龙等突围不出去。二个将领抱着陆梦龙大哭。陆梦龙推开他们说:“怎能如此婆婆妈妈的!”大喊着冲进敌围,亲手杀死数人,同二位将领一起战死了。事情传到京城,追赠他为太仆卿。

    至于傅梅,崇祯年间担任台州知府,被解职归田。十五年(1642)冬天捐助金钱辅佐知府吉孔嘉守城。城破殉难,赠太常寺少卿。

    汪应蛟传

    汪应蛟,字潜夫,江西婺源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任命为南京兵部主事,担任南京礼部郎中。到北京上报本部官员的履历资料时,正好赶上吏部侍郎陆光祖和御史江东久等人相互攻击。汪应蛟不信任陆光祖,上疏弹劾他,对于政府多有痛切的进谏。

    积官至山西按察使。在易州练兵,向皇上陈述矿使王虎贪婪放肆的情形,没有得到批复。第二次朝鲜战役,改派汪应蛟到天津。等到天津巡抚万世德改任朝鲜经略,立即提拔汪应蛟为右佥都御史代替他。屡次上书有关军粮的问题,在险要的地方派兵屯戍,军队很有声誉。税使王朝死后,皇帝准备派人代替他。汪应蛟上疏请求不再设税使,违抗圣旨,遭到皇帝严厉责备。朝鲜战役结束,改任保定巡抚。遇到旱灾、蝗灾,大力发放粮食,赈济贫民。不久,尽情说出京都附近老百姓贫穷困苦的情况,请求皇帝全部免除矿税。适逢奸诈之徒柳胜秋等谎称搜括京都附近的畿辅地区矿税可获得十三万两银子。汪应蛟三次上疏极力争辩,然而仅仅只减矿税的一半而已。万历三十三年(1605)春天,皇帝下令停收矿税,不久又恢复了矿税。汪应蛟再次大力抗争,皇帝不采纳。

    汪应蛟在天津的时候,看到葛沽、白塘等地的田地都积满污水、长满荒草,询问当地人,都说是斥卤之地不能耕种。汪应蛟心想土地没有水就会成为盐碱地,有水就会滋润,如果兴修水利,一定能够获得丰收。于是召集农民开垦荒地五千亩,其中十分之四为水田,每亩收成可达四到五石,农田之利大兴。等到移官保定,于是上疏说:“天津有军队四千人,军饷要六万两银子,都来自民间,没有耗费国库。驻扎军队则当地老百姓负担过重,体谅农民则军粮供应又得不到保障,想来想去只有屯田可以两全。现在荒芜的土地很多,一眼望去全是蒿莱野草,如果开凿沟渠修筑堤堰,把它规划改造为农田,可得七千顷,每顷可收谷三百石。附近城镇粮食丰收了,可以互相补济,不仅仅天津的军饷足够补给。”于是分门别类地规划垦田、劳动力和税额的多少,然后请示皇帝,获得皇帝允许后实行。

    不久,请求大力兴修农田水利,大意说:“我管辖区域内的各河流,易水可以灌溉金台,滹水可以灌溉恒山,溏水可以灌溉中山,滏水可以灌溉襄国。漳水流经邺下,西门豹曾治理过。瀛海位于各河流的下游,与江南水乡泽国没有差别。其他山下的泉水、地下水,也很丰富,都可以引水溉田。请求沟通渠道,修筑堤防,派遣军队,完全按照南方水田的标准执行。国家可得田数万顷,每年增加千万石谷,京城的人民从此富足,不用担心水旱灾害,即使不幸运河漕运被阻塞,也可以改道于南,取粮于北。”工部尚书杨一魁对此大为赞赏,皇帝也答复同意,后来终于没有实行。征召授官工部右侍郎,没有上任,告退。不久,提升兵部左侍郎,以照顾父母为由不出任。父母去世,居然没有征召。

    光宗皇帝即位,起用为南京户部尚书。天启元年(1621)改任北京户部尚书。东方和西方都在打仗,一下子增加了好几百万赋税。汪应蛟还在赴任途中,马上上疏说:“汉高祖称颂萧何的功劳说:‘安定国家,安抚百姓,保障粮饷供应不断,我赶不上萧何。’保障粮饷的供应以安抚百姓为前提,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建立汉朝,灭掉西楚霸王。现在国家变故不断,经费不够支出,这种形势下,赋税的征收一定不能放松;然而不爱惜老百姓,只是去收搜民脂民膏,使得财尽民贫,就一定会发生动乱,怎么能不预先考虑呢。”于是条列十八件爱民养民的事例,皇帝高兴地采纳了。熊廷弼计划布署三方的防御,需要一千二百万两粮饷,汪应蛟极力阻止这件事。朝廷讨论“红丸案”,汪应蛟请求将崔文升、李可灼正法,而将方从哲斥退为平民。

    汪应蛟为人正直,高风亮节有操守,视国如家。开支和收入很谨慎,杜绝无谓的消耗,使国家财政正常运转。皇帝的养母客氏找的墓地超过了有关规定,汪应蛟坚持不批准,由此得罪了皇帝。正赶上有人讲他年纪大了不能管事,于是极力请求告老还乡。皇帝下诏赠太子少保,乘着驿车回了家。闭门谢客,钻研儒家学说,引用宋朝儒生的话,以宦官、宫妾为戒。很久之后,死在家中。汪应蛟的学问真诚而严肃,著书立说全都符合君子的道德行为。居在乡里,谢绝俗务,常常穿着粗麻衣服。

    王纪传

    王纪,字惟理,芮城人。万历十七年(1589)进士,任命为池州推官,进入朝廷担任祠祭主事、仪制郎中。持礼公正无私,为一时众望所归。二十九年,皇帝要册立太子,变动了几回老是决定不下来。王纪上疏极力辩论。这年冬天,完成礼节仪式,提升为光禄少卿,称病辞官。

    万历四十一年(1613),从太常少卿提拔为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各府。连年水旱灾害,王纪想方设法救济灾荒十分周到。税监张晔请求征收皇恩已经免除的各税,王纪两次上疏力争,张晔竟然接受内宫旨意实行了。王纪弹劾张晔违抗诏书,阻止皇帝的命令,都没有批复。过了四年,辖境内治理得很好,提升户部右侍郎,总督运河漕运兼巡抚凤阳各府。庄稼欠收,采取在保定时的措施赈灾救贫。光宗皇帝即位,征召授官户部尚书,督察仓场。

    天启二年(1622)代替黄克缵成为刑部尚书。这时正在议论“红丸案”的事情,王纪同侍郎杨东明一道共同上奏,说:“方从哲只知道有贵妃,不知道有皇帝、父母。李可灼进献药丸,皇帝驾崩,反而用皇帝的恩示来安慰他,送给他银币,这哪里还有国法?不逮捕李可灼,不能叫天下人心服;不逮捕崔文升,不能叫李可灼心服;不剥夺方从哲的官职俸禄,不能够发泄天地神人的愤慨。”奏议发出,大家感情非常肃敬。

    主事徐大化这个人,一向是个无赖。每天奔走于魏忠贤的门下,阴谋陷害好人,又十分卖力地弹劾给事中周朝瑞、惠世扬。王纪非常气愤,揭发徐大化渎职的情形。于是说:“徐大化确实是朝廷痛击的贼臣,而大臣中有的结交有权势的太监,谋害忠良,就像宋朝的蔡京,为什么不进呈奏疏弹劾他,而跟正直的人一天天势同水火。”他所说的大臣,是指大学士沈翭。徐大化因此罢官离开,而沈翭及魏忠贤深感遗憾。御史杨维垣与徐大化有牵连,而且一向依附沈翭,于是帮助沈翭诋毁王纪,说王纪弹劾的大臣没有真名实姓,请求皇帝下令指实。王纪于是直接攻击沈翭,说:“沈翭与蔡京,生不同时,但性质相同。他勾结魏忠贤,跟蔡京投合童贯相同。哀求董羽宸,跟蔡京恳请陈馞相同。结盟死党邵辅忠、孙杰,跟蔡京交结吴居厚相同。驱逐顾命大臣刘一火景、周嘉谟,跟排挤吕大防、苏轼相同。排斥言官江秉谦、熊德阳、侯震..,跟贬职流放安常民、任伯雨相同。至于贿赂勾结宫女太监,玩弄职权,由宫中传旨不让皇帝知晓,阴谋纂权欺骗朝中大臣,这又跟蔡京欺上瞒下,扰乱国家,虽隔百年仍然是很相符的。”客氏、魏忠贤听见后很生气,替沈翭在皇帝面前哭着诉苦。皇帝嫌王纪口罗嗦,严加谴责他。

    当初,李维翰、熊廷弼、王化贞下狱,王纪都处以极刑。又同都御史、大理寺卿呈上熊廷弼、王化贞二人刑事卷宗,稍微显露二人有可怜的情形,却说没有皇帝特别恩准,不是法官所能够从轻论处的。有千总叫杜茂的,携带着登州、莱州巡抚陶郎先的一千金,去召募士兵。钱用完了士兵却没有召募到,不敢回京城,返回蓟州和尚庙里,被巡逻的人抓获,供词牵连到佟卜年。佟卜年,辽阳人,中进士,历任南皮、河间知县,调任夔州同知,没去上任,经略熊廷弼举荐为登、莱监军佥事。巡逻人鞭打他。杜茂说曾经在佟卜年河间县衙做了三个月的客,同他商量策划叛乱,于是带着二个仆从去沟通李永芳。行边尚书张鹤鸣听说这件事,张鹤鸣原来跟熊廷弼有仇,想借佟卜年这事来加重熊廷弼的罪行。朝廷中人都知道佟卜年是冤枉的,没有人敢说话。等到镇抚已将官司了结,交给刑部时,王纪怀疑此案,向曹郎询问这件事。员外郎顾大章说:“杜茂既然与二仆从来往奔走三千里,又是审讯拷打时致死的,终于无法知道二仆从的姓名,他无辜服罪有什么疑问?佟卜年虽然不是间谍,可终究是佟养真的族人,可把他流放三千里。”王纪奏议听从了。巡逻官又抓到奸细刘一山献。魏忠贤怀疑是刘一火景和佟卜年,用刘一山献来陷害刘一火景。王纪都没执行。沈翭于是弹劾王纪保护熊廷弼,推迟佟卜年等人的官司,是二大罪状。皇帝责成王纪陈述详情,于是把他贬斥为平民。让侍郎杨东明管理刑部的事情,定罪佟卜年流放二千里。官司上报了三次退回了三次。给事中成明枢、张鹏云、沈惟柄,跟佟卜年同年进士,为了发泄愤怒,摘取其他的事情连累弹劾杨东明。佟卜年被长期拘囚,最后死在狱中,而杨东明也称病离职。

    王纪已经被贬斥,大学士叶向高、何宗彦、史继偕上疏挽救他,皇帝都不听。后来阉党罗织罪名打击好人,王纪已经死了,得以幸免。崇祯元年(1628),恢复官阶,赠少保、荫庇一个儿子、谥号“庄毅”。

    孙玮传

    孙玮,字纯玉,陕西渭南人。万历五年(1577)进士,任命为行人,提升兵科给事中。弹劾中官魏及、东厂办事官郑如金的罪行,郑如金被皇帝下诏定罪。二人都是冯保的心腹。

    当初,张居正因为刑部侍郎同安洪朝选减轻辽王的罪责而怀恨在心。后来劳堪巡抚福建,迎合张居正的意图,含蓄地暗示同安知县金枝搜集摘取洪朝选的事情,劳堪赶紧上奏奏明,命令还没有下达,就将他逮捕关进了监牢,三天不让他吃饭,饿死了,禁止装殓,尸体在牢狱里腐烂了。劳堪不久征召升为左副都御史,人还没有到北京张居正就已死了。洪朝选的儿子、都察院佥校洪竞到城门下叫冤,劳堪又飞快写信给冯保,剥夺了洪竞的官籍,受廷杖刑然后遣送回家。直到此时,孙玮向皇帝揭发了这件事以及劳堪各种贪婪暴虐的情形,免了劳堪的官。不多久,洪朝选的妻子上诉冤屈,丘木舜也为他申诉,洪竞又援引胡木贾、王宗载的故事,请求和劳堪一起死,于是将劳堪流放戍边。

    这个时候,厂卫继承冯保的余威,随便接受老百姓的诉讼官司;巡抚巡按官员寻访察问奸情,大多连累无辜的人;有关部门断案,往往在本罪之外加重刑罚,皇帝喜欢用“立枷”,重达三百多斤,受这刑的人马上就死。孙玮都极力陈述它们的危害。下诏除“立枷”照原样外,其余的都按孙玮说的改了。因为母亲病了,不等皇帝命令就擅自跑回家,被定罪贬职为桃源县主簿。过了很久,调任提升为太常寺卿。

    万历三十年(1602)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巡抚保定。朝鲜战争期间驻兵天津,每月六万两粮饷,都从民间征集。前任巡抚汪应蛟役使士兵大修水田,收获所得充为军饷。孙玮继承他,开垦田地更多,从而免除另外加派赋税。连年遭灾,不是旱灾、蝗灾就是大水,庄稼歉收,孙玮想方设法赈救灾民,皇帝也时常从国库拿钱出来帮助他。上报救荒措施,都答应了。京城附近的矿使是其他省份的一倍,矿开采完了搜刮却没有停止,到了每年责备百姓赔偿贡纳的地步。孙玮多次上疏陈述它的危害,并且条列了天津税使马堂的六大罪状,皇帝都不省悟。

    升任兵部侍郎,征召任命为右都御史,监督仓场。提拔为户部尚书,依旧监督仓场。大官多有空缺,命令他代理军政。不久,又兼理兵部。孙玮说:“陛下把国家的三个大印都交给卑职,难道国家真的没有人才吗?据卑职所知,大官就有吕坤、刘元震、汪应蛟,一般的官僚就有邹元标、孟一脉、赵南星、姜士昌、刘九经,台谏官就有王德完、冯从吾等一批人,都是道德品行双美之士,足以担当重任。假使再过几年,陛下想要用他们,已经不能够了。”皇帝不听。

    都御史自从温纯离开后,已经空缺八年了。等到万历四十年(1612)十二月,在外官员的考期临近,才命令孙玮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掌管左都御史的事情。孙玮的声誉一向很好。正准备整顿纪律,但这时朋党势力已经形成,言路势力强盛,赶上南畿巡按御史荆养乔同提学御史熊廷弼相互攻讦,孙玮奏议将熊廷弼解职,等候调查。熊廷弼的同伙官应震、吴亮嗣等一帮人于是接连上疏攻击孙玮。孙玮多次上疏乞求辞职,皇帝都安慰他让他留下来。没过多久,吏部按每年惯例派二御史外出,没有告知都察院,孙玮以为自己失职,便更加请求离职,上了十多道疏。第二年七月在文华门磕头,到城门外等候命令。到了十月份,才批准告老还乡。

    天启元年(1621),起用为南京吏部尚书,改任兵部,参赞机要事务。三年征召授职刑部尚书。拘囚的罪犯太多,以至于监狱都容纳不下。孙玮请求让京都附近的州县就地拘囚。内使王文进杀人,交给司礼判罪,他的同谋交给法律部门。孙玮说一件案子不能分在两个地方,请求将王文进一起下狱,皇帝不听。这一年冬天,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又一次执掌左都御史的事情,多次以年老多病相推辞,不准。第二年秋天,病重,上疏说:“现在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对内则国家堪忧,对外则边防不稳。法纪松弛,人心涣散。陛下想要国家太平,应该先安定民心,要想安定民心,应该先起用好人。原来的辅臣刘一火景,宪臣邹元标,尚书周嘉谟、王纪、孙慎行、盛以弘、钟羽正等,侍郎曹于汴,词臣文震孟,科臣侯震..,台臣江秉谦,寺臣满朝荐,部臣徐大相,都是老成持重、品行正直的人,却埋没民间,多么令人感叹、惋惜。倘若蒙陛下选拔起用,一定能够发扬美德、杜绝邪恶,替陛下安抚民心。卑臣恳切希望陛下节制欲望以保养圣体,勤奋学习以增进美德,态度宽厚以增广言路,决断英明从而掌握国家大权。臣患病太重,没有机会报答皇上,冒昧地竭尽我微小的心意,权当以死劝谏。”不久逝世,赠为太子太保。魏忠贤当权,陕西巡抚乔应甲弹劾孙玮平素与李三才、赵南星结党,不应当贪图冒领皇上的恩恤。皇上下诏将诰命收回,剥夺他的荫庇。崇祯初年又予以恢复。后来谥号为“庄毅”。

    钟羽正传

    钟羽正,字叔濂,山东益都人。万历八年(1580)进士,授职滑县知县,刚刚二十来岁,就很有惠政,征召任命为礼科给事中。上疏说皇帝上朝不应该停顿,张鲸不应该赦免,奏疏送上,没有回音。

    调任工科左给事中,出巡宣府边防事务。哈剌慎、老把都各部要挟增加互市赏钱二十七万多两银子。钟羽正建议削减它。又弹劾罢免了副总兵张允实等人,而将各侵吞盗用军用物资的人交给法官处理。回到北京当吏科都给事中。弹劾礼部侍郎韩世能,蓟、辽总督蹇达,大理寺少卿杨四知、洪声远不尽职守,杨四知、洪声远被定罪贬职流放。这时正是上朝的时候,请求禁止馈赠,说:“做臣子的罪过没有比贪财更严重的。然而倘使朝内大臣贪财但朝外的大臣不响应,朝外大臣贪财但朝内大臣不予勾结援手,那么还可以相互制约而不至于太放肆。现在朝内的把朝外的当作库府,朝外的把朝内的当作窖穴,相互勾结贿赂,结党营私,想要为官之途清廉,世风好转,已经不可能了。”皇帝认为说得好,下诏让有关部门禁止,并且命令阁部大臣公事在朝廷讨论,不要在私人住所接待宾客。吏部推举孟一脉为应天府丞,吕兴周为他副手,蔡时鼎为江西提学,马犹龙为他的副官。皇帝讨厌孟一脉、蔡时鼎曾提过意见,都任用副官。钟羽正率同僚上疏说:“陛下不任用孟一脉、蔡时鼎,朝廷内外以为曾提过意见的大臣,不仅被斥退一时,而且再次提升的机会也没有,打击忠诚正直的风气,直言的规劝者无法开口,不是国家的福气。”奏疏呈上,违反圣旨,剥夺各人的俸禄不等。

    万历二十年(1592)正月,跟同僚李献可等人一起请求皇太子出宫就学,皇帝生气,贬李献可的官职。钟羽正认为实际上是自己的主意,请求与李献可一起贬官,竟然被贬斥为平民。闭门读书,士大夫经过他住的地方,一概推辞不会见。在乡野居住了近三十年。光宗即位,起用为太仆寺少卿。未到任,提升为太仆寺卿。

    天启二年(1622),吏部将任命他为左副都御史,钟羽正推辞说:“冯从吾先生做佥都御史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是后来人,排在他前面,是助长争逐之风。西御史台是什么地方,难道有这种风气存在的位置?”于是接受佥都御史而让冯从吾当左副都御史。刚进入官署,就说:“方从哲进献药丸讨论谥号,封太后迁移宫室,没有谋略而少决断,既巧言媚上又妄言欺下,应该免除他的官级,让他接受法律的惩罚。沈翭与宫内相勾结,揽权行贿,应该立即把他赶走。”朝中邪佞之辈都不高兴。熊廷弼、王化贞的官司,大家议论纷扬。钟羽正说:“以前开原、铁岭的罪责不明,导致丧失了辽阳,辽阳的罪责不明,导致丧失了广宁。国家的疆土,怎么经受得起三番五次地丢失。”由此这二人都被定罪处以重刑。正好朱童蒙用讲学的事情来攻击邹元标及冯从吾,钟羽正说书院的设置,实在是北京城里的第一好事,不应该禁止,于是请求退休。没多久,代替冯从吾当左副都御史,后改任户部右侍郎,监督仓场。

    第二年春天,授官工部尚书。太监隔一年发一次冬衣。这年夏天六月份,众太监一千多人请求预领冬衣,蜂拥入官署,打碎办公桌椅,殴打办事员,谩骂着离开了。大概是忌恨钟羽正的人唆使太监故意与钟羽正为难。钟羽正因为这事上疏请求辞职。皇帝下诏让司礼太监棒打众闹事太监,把他们贬职,谕示钟羽正出来处理事务。钟羽正请求离职更加坚定,于是说:“现在国库空虚,九边的战士日夜枕戈待旦,却吃不到一顿饱饭。庆陵的工人登高负重,顶烈日冒酷暑,却得不到工钱。唯独宫内的官员有什么请求,早上报告打上来,晚上就批准了。这事传扬出去,哪个不愤慨?卑臣不能克尽职称,按理应该罢官免职。”又上了三道奏疏,自行引退了。

    过了一年,阉党霍维华追查三案,说钟羽正投身于帮派之中,于是剥夺了他的官级。崇祯初年,恢复他的官级。不久去世,赠太子太保。

    萧近高传

    萧近高,字抑之,江西庐陵人。万历二十三年(1595)进士,授职中书舍人,提拔礼科给事中。刚上任,就上疏议论罢免矿税、释放囚犯、起用旧臣三件事,声明诏书已颁布,不可以中途停止。皇帝不高兴,剥夺俸禄一年。不久,疏论江西税使潘相擅自处罚皇室宗族人的罪行,没有回音。不久停止征收矿税的诏书下达,潘相无利可图,擅自移驻景德镇,请求专门管理窑务。皇帝就同意他的请求,萧近高又极力争论。后来江西巡抚、巡按一起弹劾潘相,潘相以为是萧近高主使的,上疏极力诋毁他。萧近高上疏辩解,又弹劾潘相。虽然没有按奏疏实行,潘相不久自己引咎辞职了。

    提升为刑科都给事中,知县满朝荐、诸生王大义等人都由于冒犯太监关进监狱三年了。萧近高请求释放他们,没有回音。辽东税使高淮激起人民造反,萧近高弹劾他的罪状,请求撤回税使,皇帝不接受。又因为高淮诬告逮捕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萧近高又一次营救他们。正好有很多廷臣弹劾高淮,皇帝不得已把他召回了,而王邦才等人照样关押着。不久,极力陈述言路不开通,耳目堵塞看不见的害处。

    没多久,又说王锡爵营公行私,应停止征召。朱赓被六十多道奏疏弹劾,不应当还留用他。都没有批复。按过去的惯例,六科都给事中内外轮流任职,人们轻视外任,都回避,萧近高自动请求到外地任职。吏部侍郎杨时乔请求皇帝尽快同意以实现他的愿望。于是任命他为浙江右参政,提升按察使。因病回家,起用为浙江左布政使。所到之处以清廉有操守而闻名。

    泰昌元年(1620)征召为太仆卿。廷议“红丸案”,萧近高说崔文升、李可灼应当斩首,方从哲应当勒令他回归故里,张差谋反有真凭实据,不能够拿疯癫做掩护。历任工部左、右侍郎。天启二年(1622)冬天,称病离职。御史黄尊素于是说萧近高以及侍郎余懋衡、曹于汴、饶伸,太仆少卿刘弘谟、刘宗周都有志向、不爱虚荣、清风袭人,应立即表彰以示尊重,劝勉在位的官员。下诏同意征召还朝。五年冬天,起用为南京兵部,注籍左侍郎,极力推辞,皇上不答应。当时魏忠贤势力嚣张,正人君子已被排斥一空。萧近高不想出来做官,拖延了很长一段时间。给事中薛国观弹劾他轻视皇帝的任命,于是解除他的职务。崇祯初年,又恢复他的官职。死在家里。

    赵南星传

    赵南星,字梦白,高邑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授职汝宁推官。行为廉洁,治理太平,逐渐提升为户部主事。张居正卧病,朝廷大臣都为他祈祷,赵南星与顾宪成、姜士昌不去。张居正死,调任吏部考功郎中,称病回家。

    起用担任文选员外郎。上疏陈述天下四大害,说:“杨巍乞求退休,左都御史吴时来图谋取代他,忌恨户部尚书宋纟熏的声望,接连上疏排挤他。副都御史詹仰庇极力谋取吏部和兵部的侍郎。大臣尚且如此,拿什么来责备小臣,这是不正当的求进之害。礼部尚书沈鲤、侍郎张位、谕德吴中行、南京太仆寺卿沈思孝相继自行离职,只有南京礼部侍郎赵用贤在位,词臣黄洪宪一帮人每每背后讲他的坏话,言官唐尧钦、孙愈贤、蔡系周又公开地诋毁诬蔑他。不能容忍正直的人而使小人得志,这叫作倾轧排挤之害。州县官员的选拔任用过于随便,部、寺的官员不超过一月便可当上省级官长,不考察他的才干品行。而巡抚、按察使品评人物全看是否对自己有利,不是说还差得远,就是说资历太浅,一概不加升迁或降职。本意以为是爱惜人才,却不知这实在是爱惜庸才。吏治一天天地污秽,民生一天天衰竭,这叫做地方州县之害。退休大官的权力比郡守县令还大,横行乡里,无所顾忌,谁也奈何不得。像渭南知县张栋,治理品行之好,找不出第二个来,约束抑制退休居乡官员,结果被人谗言中伤没有获得升迁,这叫作乡官横行之害。这四害不除,国家就不可能得到治理。”

    奏疏出来后,朝中议论称是。而疏中所抨击的全都是当朝庇护的,于是给事中李春开站出来反驳他。李春开的奏疏先交给廷议,赵南星几乎被贬。给事中王继光、史孟麟、万自约,部下姜士昌、吴正志一起帮赵南星攻击李春开,并且揭发吴时来、詹仰庇、黄洪宪诬陷忠良、阿谀奉承的情形。李春开为之丧气,而赵南星最终因病回家。再次起用,担任考功郎中。

    万历二十一年(1593),考核在京官员,跟尚书孙钅龙一起秉公执法,淘汰选择,澄清吏治。首先贬黜他亲近的都给事中王三余和孙钅龙的外甥文选员外郎吕胤昌,其他依附政府的人连大学士赵志皋的弟弟都不能幸免。政府难以承受。给事中刘道隆于是弹劾吏部建议留任被纠察的庶僚不合法。皇帝下旨,认为赵南星等人擅权培植自己的党羽,将他降官三级。不久由于李世达等上疏挽救,贬斥赵南星为平民。后来议论挽救他的人都受到谴责,孙钅龙也离开了他的职位,一时间好人几乎全走光了。详情见《孙钅龙传》。

    赵南星定居乡里,名声更大,与邹元标、顾宪成号称为海内三君子。朝廷内外上疏议论推荐他的不下百十起,终于没被起用。

    光宗即位,起用为太常寺卿。不久改任右通政,提拔为太常寺卿。到任后又提升为工部右侍郎。数月之后,授官左都御史,慷慨激昂地把治理国家当作自己职责。天启三年(1623)考核在京官员,因原给事中亓诗教、赵兴邦、官应震、吴亮嗣在万历朝时结党营私、扰乱朝政,建议贬黜他们。吏科都给事中魏应嘉极力不同意。赵南星著《四凶论》,终于同考功郎程正已认定四人不合做官体统,其他考核汰除情形,完全跟他做考功郎中时相同。浙江巡按张素养举荐部内的人才,包括了姚宗文、邵辅忠、刘廷元。赵南星揭发他的错误,张素养被定罪剥夺俸禄。在此之前,巡抚地方的人有提拔举荐人才的先例,赵南星已上疏制止了。而陕西高弘图、山西徐扬先,宣府、大同李思启,河东刘大受,还按旧例继续实行。赵南星一并上疏弹劾他们,巡抚地方的人这才知道畏惧法令。

    不久替代张问达为吏部尚书,这个时候,人人千方百计奔走于升迁之道,贿赂公行,言官尤为横行,每逢文选郎外出,就在半道上将他拦住,替别人求官,得不到满足就说他的坏话,,或者把他赶走。选官即使公正行使权力,也无法奈何他们,尚书也只有叹息而已。赵南星一向憎恨这弊端,锐意改革,一意推行自己的想法,政府官员和太监权贵也不能对他有什么请求,各人害怕他的刚毅严肃也不敢有什么冒犯。有一位给事赀郎请求盐运司的官职,赵南星就将赀郎注籍在王府里,而将给事派往外地。知县石三畏一向贪财,巴结权贵将要调任京职,赵南星也把他安置在王府里。当时进士没有在王府做官的,赵南星却不顾惜。

    魏忠贤向来推重他,曾在皇帝面前称赞他的才干。有一天,派遣内亲傅应星介绍一位中书拿着礼物来拜见他,赵南星把他赶走了。曾与魏忠贤一起坐在弘政门下,选拔通政司的参议,态度严肃地对魏忠贤说:“皇上年幼,我们这些朝廷内外的臣子应该各自努力做好事。”魏忠贤一声不吭,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大学士魏广微,是赵南星的朋友魏允贞的儿子,向来以世交子弟抚养他,魏广微进入内阁,曾三次到赵南星家,都被拒之门外,又曾经感叹说:“见泉没有儿子。”见泉是魏允贞的别号。魏广微恨之入骨,与魏忠贤相勾结来陷害赵南星。

    东林党势力昌盛,大批正直的人充盈朝廷。赵南星加倍寻找举荐被遗漏的东林党人,把他们安排在各个部门。高攀龙、杨涟、左光斗执掌法令;李腾芳、陈于廷辅助选举;魏大中、袁化中主管科道;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肕等人全部放在部里执政。而这四司的下属官员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也都受到民众的称颂。朝廷内外欣喜地期望能有所作为,而小人侧目,更想赶走赵南星。给事中傅魁以邹维琏改任吏部自己不知道为由,首先凭借汪文言发难,弹劾赵南星改变旧制,培植私党。邹维琏引咎辞职,赵南星上疏挽留他,小人更加不满。正好杨琏上疏弹劾魏忠贤,宫中太监与政府官员更加对立,势同水火。赵南星于是闭门乞求退休,皇帝不同意。

    高攀龙弹劾崔呈秀,赵南星疏论让他充边。崔呈秀处境窘迫,连夜跑到魏忠贤的住处,叩头哀求,说:“赵南星、高攀龙、杨涟等人不走,我们二人将不知死在哪里啊。”魏忠贤认为的确是这样的,于是和他一起制定阴谋。恰巧山西巡抚空缺,河南布政使郭尚友想得到它。赵南星认为太常寺卿谢应祥有好名声,将他列在第一位请求皇帝批准。已经获得圣旨恩准,御史陈九畴受魏广微的指使,说谢应祥曾出知嘉善,魏大中是他的门生,魏大中以师徒关系的缘故,同文选郎夏嘉遇商量启用他,徇私舞弊理当斥责。魏大中、夏嘉遇上疏争辩,语言涉及陈九畴。陈九畴再次上疏极力诋毁,二疏一起交给部里讨论。赵南星、高攀龙确切指出谢应祥是因为在群众有声望而被推荐的,魏大中、夏嘉遇没有私情,陈九畴的胡说不能相信。魏忠贤大怒,假传圣旨废黜魏大中、夏嘉遇,连同陈九畴一同被废黜,而斥责赵南星等人相互勾结、结党营私。赵南星立即引咎辞职,魏忠贤再次假传圣旨痛切责备他,放赵南星回家。第二天,高攀龙也引咎辞职。给事中沈惟炳上疏挽救,也被流放在外。不久因为会同推举官员违背魏忠贤的意思,同时排斥陈于廷、杨涟、左光斗、袁化中,把赵南星摈弃了的徐兆魁、乔应甲、王绍徽等人安排在政府要害部门,小人竞相升迁,国家大权都被魏忠贤夺去了。

    魏忠贤及其党徒非常憎恨赵南星。每当假传皇帝下诏、告示时,总是把他看作罪魁祸首。于是御史张讷弹劾赵南星十大罪状,并且弹劾邹维涟、程国祥、夏嘉遇以及王允成。得皇帝旨,将他们全部削籍为平民。叫人再次上奏赵南星的同伙,张讷又列上李邦华及孙鼎相十四人的名字,统统将他贬职废黜了。自此被赵南星摈弃的人,没有不被提拔任用的。他向来所推重奖赏的人,全都遭到了意想不到的灾祸。那些希望迅速谋求进身为官的人,一旦攻击赵南星,便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石三畏也被起用任命为御史,上疏攻击赵南星以及李三才、顾宪成、孙丕扬、王图等十五人。已经死亡的都剥夺官职,有官职的祸害更加惨烈。不久因为汪文言的供词涉及到赵南星,交给抚按审讯。正好郭尚友巡抚保定,而巡抚马逢皋也怀恨赵南星,于是相邀在朝廷上侮辱他,用竹板打他的儿子赵清衡和外孙王钟庞,将他们下狱,让赵南星赔偿赃款一万五千两银子。赵南星家一向贫穷,靠亲友捐助才将官司了结。最后将赵南星发配代州,赵清衡流放庄浪,王钟庞谪戍永昌。嫡母冯氏,生母李氏,都由于哀痛过度而死。七岁的儿子也由于受惊吓死去了。赵南星到达发配地,安然自处。

    庄烈皇帝登基,下诏赦免让他返京。巡抚牟志夔,是魏忠贤的死党,故意推迟派送,赵南星最终死在发配的地方。崇祯初年,赠太子太保,谥号“忠毅”。傅槐、崔呈秀、魏广微、陈九畴、徐兆魁、乔应甲、王绍徽、张讷、石三畏、郭尚友、牟志夔,都与“逆案”相牵连,为世人所憎恶。

    邹元标传

    邹元标,字尔瞻,江西吉水人。九岁通晓“五经”。泰和人胡直,是嘉靖时的进士,官做到福建按察使,师从于欧阳德、罗洪先,得到王守仁学说的真传。邹元标年轻时跟胡直交游,就有志于学术探讨。万历五年(1577)中进士,在刑部学习政事。

    张居正专权,邹元标上疏痛切规劝。并且说:“陛下以为张居正对国家有利吗?张居正论才干虽然有所作为,学术根基却非正途;志向虽然远大,却过于刚愎自用。他的一些政策措施不合情理,比如州县入学的人数,限定为十五六人。有关官署迎合他的旨意,更加减少数量。这是选拔贤才的路子不广。各地判决囚犯,也有一定的数量,有关部门害怕受处分,数量上一定追求有所富余。这是刑罚实施得太无节制。大臣拿了俸禄苟且偷生,小臣害怕获罪保持沉默,有的人今天陈述意见,明天却遭到了谴责。这是上下言路没有通畅。黄河泛滥成灾,老百姓有的以荒草地为家,以喝水充饥,而有关部门却充耳不闻。这是老百姓的疾苦没有得到救济。其他诸如任用残酷的官员,埋没杰出的人才,真是举不胜举。臣恭恭敬敬地读皇帝的诏示,上面说道:‘朕的学业还没有完成,志向还没有确定,先生就离开了我,将使前功尽弃了。’陛下还这样说,真是国家无尽的福份啊。虽然如此,辅助完成皇上的学业,协助树立皇帝的志向的人,不能说朝廷就没有啊。幸好是张居正遭遇父母丧事,还可以挽留,倘若不幸就此离去,陛下的学业莫非就此不得完成,志向莫非终究不能确定么?臣看到张居正的上疏说:‘世上先有非同寻常的人,然后才能做非同寻常的事。’这是把奔丧看作事而不屑于去做的人。谁不知道人只有恪守仁、义、礼、智、信五种道德伦理才能成其为人。现在这个人,父母活着时不去照顾,父母死了不去奔丧,还自我吹嘘为非同寻常的人,世道人心不认为他丧失天良,就认为他是猪狗禽兽,这能叫作非同寻常的人吗?”

    奏疏写好,放入怀中然后上朝。正好赶上吴中行等人受廷杖刑。邹元标等打完棍子后,把奏疏拿出来交给中官,哄骗他说:“这是请假的奏疏。”等奏疏呈上后,张居正十分恼怒,也将邹元标打了八十棍子,贬职流放都匀卫,都匀卫位于万山丛中,与少数民族杂居,邹元标处之泰然。更加专心研究理学,学问得到很大的进步。巡抚御史受张居正的指使,将要陷害邹元标。路过镇远在那里住宿,一个夜晚,御史突然死了。

    邹元标流放了六年,张居正死,征召授官吏科给事中,首先陈述培养道德观念、亲近大臣部属、严肃法令准则、尊崇儒家品行、整顿地方吏治五件事。不久弹劾罢免礼部尚书徐学谟、南京户部尚书张士佩。

    徐学谟是嘉定县人。嘉靖年间担任荆州知府。景恭王分封德安,想夺取荆州城北面的沙市地盘,徐学谟坚持不给他,被景恭王弹劾。交给抚按官审问,改到别的地方当官。荆州人感激他,把沙市称作“徐市”。张居正跟他一向很好。万历年间,积官至右副都御史,巡抚郧阳。张居正回家处理父亲的葬事,徐学谟小心地为他服务,征召授官刑部侍郎。过了二年,提拔为礼部尚书。自弘治以后,礼部长官不是翰林出身不予任命。只有席书因为说“大礼”的缘故,由其他官署调任;万士和不是翰林,但他先担任过礼部侍郎。徐学谟直接被任命为礼部尚书,朝廷大臣因为张居正的缘故,没有人敢说话。张居正死,徐学谟赶忙跟大学士申时行结为亲家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等到奉皇帝命令选择寿官,通政参议梁子琦揭发他先是巴结张居正,然后依附申时行。下诏剥夺梁子琦的俸禄。邹元标接着揭发他,于是命令他辞官回家。

    慈宁宫遭火灾,邹元标又上疏陈述有关时事政治六件事。其中说道:“臣先前进献无欲望的教诲,陛下尝试自我检查,是真没有欲望呢,还是节制了欲望?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陛下的确应该尽快彻底地自我检查,着意节制自己的欲望。”这个时候,皇帝正当壮年,沉迷于声色巡游、宴席,以为邹元标指责自己,很不高兴,降旨责怪他。首辅申时行因为邹元标是自己的门生,却弹劾罢免了他的姻亲徐学谟,也心怀不满,于是把他贬职为南京刑部照磨。调任兵部主事。征召改任吏部,提升员外郎,因病免职。后起用候补验封。陈述吏治十件事,百姓疾苦八件事,奏疏接近一万言。文选员外郎空缺,尚书宋纟熏请求任用邹元标,很久都没有消息,宋纟熏接连上疏催促。给事中杨文焕、御史何选也帮着说话。皇帝发火了,斥责宋纟熏,将杨文焕、何选贬到外地,而将邹元标调往南京。刑部尚书石星为他辩论,也遭到皇帝的责备。邹元标在南京过了三年,称病回家。很久之后,起用为本部郎中,不去赴任。不久母亲死,定居乡里讲学,跟他学习交游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名气也越来越大。朝廷内外上疏举荐被遗失的人才,共有几十甚至百道奏疏,没有不把邹元标列在第一位的,终于不被起用。在家隐居将近三十年。

    光宗即位,征召授官大理寺卿。未到任,提升刑部右侍郎。天启元年(1621)四月回到朝廷,首先进呈“中和”的言论,说:“现在国家这个样子,都是二十年来各大臣纷争酿造成的。过去不选拔人才、礼让贤能,却天天嫉贤妒能,压制人才,讨论事情的人又不能心平气和,反而专门致力于分立门户派系。卑臣以为今天最要紧的,只是朝廷大臣彼此和睦而已。朝廷大臣和睦了,天地之间自然就和顺了。以前讨论人和事,每个人都心怀偏见,偏见导致迷乱,迷乱导致固执,固执转而自私,不再知道有别人,国家的灾祸就降临了。现在跟各大臣立一个约定,讨论一个人应该公平,不要轻易下笔做结论;讨论一件事应该借鉴以前的经验,考虑它的后果,不要不加思考、轻信传闻。用天下万世的良心,来衡量天下万世的人和事,则议论公平,而国家能享受安定和平的幸福。”于是推荐涂宗浚、李邦华等十八人。皇帝优先下诏,嘉奖并接受了。过了二天,又陈奏发掘选拔人才、理财振军等数事以及保证安宁的四项规条。并请求征召录用叶茂才、赵南星、高攀龙、刘宗周、丁元荐,而抚恤、登录罗大..、雒于仁等十五人。皇上也赞同接纳。

    当初,邹元标站在朝廷上,正直威严,令人生畏,晚年努力争取做到和睦平易。有人议论他赶不上刚开始做官的时候有气魄。邹元标笑着说:“大臣跟言官是有区别的。风度超绝,是言官的事情。大臣关心的不是大的利益和损害,就是应当保护扶持国家,怎么能像年轻人那样怒形于色呢?”这时结帮拉派十分兴盛,邹元标讨嫌这种做法,想改正这种陋习,所以他举荐引用的人不拘一格。曾经想推举任用李三才,因言路不通,邹元标没有坚持。王德完讽刺他首鼠两端,邹元标也不计较。南京御史王允成等人以为他们二人有矛盾,请求皇帝下诏调解。邹元标说:“我与王德完从来没有矛盾,这一定是有人在从中捣鬼。我曾跟朝中大臣说:‘当今皇帝年幼,敌人就在国门边上,只有同心协力、同舟共济了。倘使再党同伐异,对国家来说就是不忠,对家庭而言就是不孝。世上自有不偏袒、不结党的正道,为什么总是在窝里斗个没完呢?’”皇帝即位已经很久,但前朝被废黜、死亡的各臣还没有得到赠封照顾,邹元标再次上疏阐述抚恤大典,言辞更为恳切。

    这年十二月改任吏部左侍郎。未到任,授官左都御史。第二年主管在外地官员的考核,离职或是留任全凭公论。御史潘汝祯、过庭训一向有人议论。等过庭训官期任满,潘汝祯的评价充满了赞扬的话。邹元标上疏弹劾,二人一起称病离职。不久,邹元标说丁巳年(1617)对京官的考核不公正,专门打击压制跟自己意见不一致的人,请求皇帝收留录用章家祯、丁元荐、史记事、沈正宗等二十二人。由此各臣多得到平反昭雪。又说:“公开下诏征召被遗失的人才,但各老臣的官阶还是三十年前就应该得到的,应该增加三品抬高他们的官级,表示陛下褒扬尊敬年高德重之人的美德。”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北京和南京的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三卿各增加了二个名额。

    孙慎行议论“红丸案”,邹元标也上疏说:“人类所以存在,是因为有三纲五常。三纲五常所以确立,是因为有信史。我去年乘船经过南中,南中的知识分子都说先皇帝突然驾崩,死因不清楚,传闻不可轻信。我开始还不以为然。等到进入北京城,跟人说起先皇帝有大德,应该尽快记入信史。各大臣说:‘提到先皇帝弥留之际的大事,叫人停笔不敢下,有谁敢担当这个责任?’我开始对前些天听到的话有了怀疑。首辅方从哲不伸张讨伐逆贼的正义,反而实行奖赏奸细的法令,即使是无心做事,又怎么向世人解释交待。况且方从哲执政七年以来,没有听说有什么建树,只听见说骑在马上一天打三次仗,损失我国十万士卒。请问是在谁当政期间,使先皇帝受到震惊,奸邪之人闯入内宫、豺狼当道,扰乱朝政?方从哲如何回答?从来惩戒乱臣贼子,都是依靠信史。信史耽误于今天,不知到何时才能写成?”当时刑部尚书黄克缵观望内廷的意图,小官吏们都跟着他,而方从哲世代定居京城,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少,崔文升一帮人迎合内廷,极力追究孙慎行和大家的议论,都不能陈述。不久,孙慎行和王纪一起被驱逐,邹元标上疏挽留,皇帝不听。

    邹元标自从回到朝廷以来,不危言耸听,不发表过激言论,对于事物没有猜疑。然而奸诈小人因为他是东林党人,还是忌恨他。给事中朱童蒙、郭允厚、郭兴治担心明年考核京官对他们不利,暗地里想办法赶走他。正好邹元标同冯从吾创建首善书院,集合志同道合的人讲学,朱童蒙首先请求禁止。邹元标上疏辩论请求辞职,皇帝已经安慰挽留,郭允厚又上疏弹劾,语言尤其荒谬没有根据。而魏忠贤刚刚大权独揽,传旨说宋朝之所以灭亡是因为讲学,将要严加谴责。叶向高极力辩解,并且乞求一起辞职,这才下了道温和的诏书,郭兴治和郭允厚又交相上疏大力攻击,郭兴治竟然把他们比作山东的“妖贼”。邹元标更加坚定地接连上疏请求离职,下诏加赠太子太保,乘驿车回家。闭门谢客,进呈《老臣请去国情深疏》,一一陈述军国大计,而规劝皇帝节制欲望,人们争相传诵。天启四年(1624)死在家里。第二年,御史张讷请求拆毁天下的讲坛,极力诋毁邹元标,魏忠贤于是假传圣旨剥夺他的官籍。崇祯初年,赠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谥号“忠介”。

    孙慎行传

    孙慎行,字闻斯,江苏武进人。年轻时听到外祖父唐顺之的绪论,就十分喜好读书。万历二十三年(1595),考中进士第三名,授职编修,积官至左庶子。几次请假定居乡里,闭门绝交,精心钻研理学。有人求见,都不接纳,有人向他询问政事,他也不回答。

    万历四十一年(1613)五月从少詹事提拔为礼部右侍郎,代理本部事务。正在这时,城郊祖庙大规模宴享各礼节,皇帝有二十多年没有亲自主持,东宫太子停止讲读已有八个年头,皇帝长孙九岁了还没有请外面的老师,瑞王二十三岁尚未成婚,楚王同族的人禁锢很久没有释放,代王废除大儿子立小儿子,好久都不更正,臣子的奏章上疏全部扣留禁中,福王府庄田超过四万顷。针对上述情况,孙慎行痛切进谏。此后,考虑到东宫太子开讲,皇帝孙子请老师,关系到宗庙社稷的安危,上疏多达七八次。代王废除长子朱鼎渭,立爱子朱鼎莎,李廷机当侍郎的时候主持这事,这以后,大臣们上疏一百多道争论,皇帝都不省悟。孙慎行多次上疏力争,才得以改正。楚王族人打死巡抚赵可怀,为首的六个人处以死刑,又将朱英女蕉等二十三人囚禁在监牢里面,将朱蕴钫等二十三人关押在很远的地方。孙慎行极力辩白他们并非谋反,各人因此得以释放。皇太子虽已确立,福王还滞留京城,需要四万顷庄田才离开,势利小人多暗中侦察。朝臣请求让福王回王国的人越多,皇帝就越推迟他的行期。孙慎行上疏十几次,都不见省悟。最后,贵妃又请皇帝挽留福王庆贺太后七十年的寿辰,大家的议论更加纷扬。孙慎行于是联合文武大臣跪在宫殿前极力请求,大学士叶向高也竭力争辩。皇帝不得已,答应明年阴历三月让他回王国,大家的情绪才安定下来。

    韩敬议论科举考试,孙慎行准备废黜韩敬。他在家乡居住时一向在东林讲学,韩敬的同党很忌恨他。正好吏部侍郎空缺,朝廷议论让李志改任吏部左侍郎,孙慎行为右侍郎,任命都还没有下达。御史过廷训于是说李志未到任,何必再推举孙慎行,给事中亓诗教附和他。孙慎行于是四次上疏请求回家,到城外等候命令,皇帝于是同意了。不久考核京官,御史韩浚等人因为催促福王回国,认为孙慎行求取功名,把他的名字写进纠察过失的上疏中,皇帝清楚他无罪,孙慎行幸免于难。

    熹宗即位,征召授官礼部尚书。当初,光宗皇帝病情加重,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献红铅药丸,不久皇帝驾崩,朝廷大臣轮流上书弹劾他。大学士方从哲草拟圣旨让他称病回家,赠送给他金币。天启二年(1622)四月,孙慎行回到朝廷,上疏说:

    “先皇帝死得这么快,虽然说有旧病,实际上是治病的人用药不慎重。读官府的报纸,得知李可灼的红丸是首辅方从哲进献的。李可灼不是宫内太医,红丸不知道是什么药,却竟敢那么快地进献给皇帝。往昔许悼公喝太子药而死,太子就自杀了,《春秋》还记载为弑君。然而方从哲应该如何处置?快点拿剑自杀向先皇帝谢罪,是上等行为;关了门躺在草席上,等候司法部门处理,是次等行为。他却竟敢如此凶狠不加任何考虑。等到满朝大臣一起攻击李可灼时,方从哲只是命令他回家休整,难道不是因为自己举荐了李可灼,恐怕跟他一起受处分吗?我以为方从哲纵然不是有心弑君,却造成了弑君的事实;想要洗刷弑君的罪名,难逃弑君的事实。《实录》中如果想要替君父避讳,不得不直接写上方从哲连续进献二颗药丸,皇帝片刻驾崩,恐怕到了后代,要想真相大白于天下,是不能够了。

    “然而方从哲的罪行实在不止于此。首先有皇贵妃想立为皇后的事情。自古以来没有皇帝一死就立皇后的。倘若不是礼官上疏,言路极坚持,岂不是要嫁祸于国家吗!其次有谥号皇祖为恭皇帝的事情。遍考晋、隋、周、宋各朝,凡是末代亡国的君主都谥号为“恭”,方从哲却将它加在我朝皇祖的头上,难道真是不学无术,实际是在诅咒我国已经快要亡国了,其居心何在?最后有选侍垂帘听政的事情。刘逊、李进忠这二个些微小臣,何至于如此大胆,口出狂言。或以为二小臣早就把黄金宝物送到方从哲家,如果不是九卿、台谏极力请求移宫,选侍一旦得志,陛下将无立足之地。听说那时方从哲迟迟不肯进奏,科臣催促他,他却说迟几天没关系。放任太监肆意嚣张,忍心看着皇上不安,做大臣的应该像这样无动于衷么?

    “我在礼部说有关礼的事情。他罪恶滔天,毫无生路可言。至于其他督战误国,欺上徇私,纵情声色,践踏国法,冒犯天下名义,酿成国家灾害的罪行,我不能一一列举。陛下应立即声讨这贼臣,以雪不共戴天之仇。不要问身旁的人,身旁的人都是方从哲巴结好了的。不要拘禁忌讳的人,那些人都是方从哲布置好了的。请求皇上立即诛杀李可灼,以泄神人之共愤。”

    当时全国都痛恨方从哲,孙慎行的言论虽过于尖刻,然而大家都认为他说得对。看到身边亲侍多为方从哲说话,皇帝于是说:“方从哲一向忠诚小心,李可灼进药本是先皇帝的意思。你的话虽出于忠诚爱护,事情却是传闻。连同进封、移宫等事情,当天九卿、台谏官亲眼看到的,当据实上报,用以释解大家的疑虑。”于是方从哲上疏辩解。刑部尚书黄克缵偏袒方从哲,也为他曲意辩解。孙慎行又上疏驳斥,说:“此前过于相信李可灼,罪在轻视进药;此后曲意庇护李可灼,罪在不声讨盗贼。二者都不能开脱弑君的罪名。方从哲说移宫有真凭实据,但各臣的请求是在初二,方从哲的请求是在初五。那时奏章上疏送到乾清宫不送到慈宁宫已有三天,国家大事几乎中断,不是其他辅臣调查获悉,与朝臣极力请求,其危害真是一言难尽啊!臣恭敬拜读皇帝的诏书,其中说:‘辅臣的意义在于分管国事,替朕分担忧愁。现在这种局面,为何不代朕传一句话,平息各种意见纠纷,君臣之间的大义到哪里去了?’又说:‘朕不能忍受侮辱虐待,六七天都在日夜哭泣。’方从哲是顾命元老重臣,假使他能稍微有所行动,何至于让至尊的皇帝如此忧愤危险!他阿谀奉承太监是那么多,感戴皇帝的圣明是如此少,所以胆敢侮辱皇帝的祖先,违抗皇帝的父亲,而欺负皇帝陛下啊。”最后又极力说明黄克缵的荒谬。二疏章一起交朝廷讨论。不久上报皇帝,只是将李可灼下狱发配边地,方从哲不问罪。

    山东巡抚报告,五月中旬,大白天月亮和星星一齐出现了。孙慎行以为非常怪异,上疏请求皇帝修身反省,语言非常直率中肯。秦王朱谊氵患由庶受封,排行老四按规矩不应该封为郡王,重礼贿赂皇帝近臣,才得圣旨批准。孙慎行坚决不接受诏书,三次上疏争辩,没有结果。七月称病离职。

    这一年冬天,朝廷推举内阁大臣,以孙慎行第一,吏部侍郎盛以弘第二。魏忠贤压制不任用,任用顾秉谦、朱国祯、朱延禧、魏广微,朝臣大吃一惊。叶向高接连上疏请求任用孙、盛二人,最终没有效果。此后,魏忠贤气焰嚣张,讨论编写《三朝要典》,孙慎行列为“红丸案”的首犯。同党张讷于是上疏极力诋毁,下诏剥夺官籍。不久,刘志选又两次上疏追查揭发,下诏抚按调查审讯,发配宁夏充边,没有出发,庄烈皇帝即位,赦免了他。

    崇祯元年(1628)命令以原来官职协助治理詹事府,极力推辞不到任。孙慎行操守严峻,品行纯洁,为一代官吏之宗师。朝士多数推举他进入内阁,吏部尚书王永光极力排斥他,终究不被任用。八年,推举内阁大臣,几次皇帝都不满意。最后把孙慎行、刘宗周、林钅干的名字上报,皇帝立即召见他们。孙慎行已经患病,刚到北京就死了。赠封太子太保,谥号文介。

    高攀龙传

    高攀龙,字存之,无锡人。少年时读书,就喜好程颐、朱熹的学说。万历十七年(1589)中进士,授行人职。四川佥事张世则进呈他的著作《大学初义》,诋毁程颐、朱熹的章句,并请求颁行天下,高攀龙上疏极力反驳他的错误,张世则这本书便没有颁行。

    侍郎赵用贤、都御史李世达被别人攻击丢了官,袁中的议论多数归咎于大学士王锡爵。高攀龙上疏说:

    “近来朝廷之上,正人君子被排挤一空。大臣则孙钅龙、李世达、赵用贤走了,小臣则赵南星、陈泰来、顾允成、薛敷教、张纳陛、于孔兼、贾岩被斥退了。近来李祯、曾乾亨又无法安心本职而乞求走了,选郎孟化鲤又借口推荐言官张栋,随着这股潮流去了。

    “天地之间造就一个人才是很难的,国家需要人才是很急迫的,这样的废置排斥,以后的人才怎么接得上。这些情况已使得正直的人扼腕叹息,奸邪的人弹冠相庆,世道人心如此真叫人不胜感慨!而且现在陛下的朝讲已经停止很久了,朝臣不能望见皇帝的龙颜。皇帝传旨下来,虽然说是圣上亲自裁定,但这里面隐藏了些什么,难以揣度其究竟,所以朝廷内外的舆论,不是说‘辅臣想除掉不归附自己的人’,就是说‘近侍不利用正直的人’。陛下深居九重之内,也曾经把每位大臣是否贤能的情况写了陈列在左右;而陛下对于各臣,也曾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获罪的原因吗?如果以为都是由于圣上发怒,可是各臣除孟化鲤之外,未曾听说有触犯圣旨的,为什么都遭罢免斥退呢?即便违抗了皇帝讲了不中听的话,例如董基等,陛下已经录用,为什么对于这些人却不是这样呢?我恐怕陛下有驱逐奸邪的果断,而左右的人反而利用来实现自己嫉妒的私心;陛下有接纳进言的博大胸怀,而臣子反而留给您拒绝谏诤的讥嘲。传到各地,写进史册,使圣德受累不浅。

    “辅臣王锡爵等,看他自我约束的情况,好像胜过张居正、申时行;观察他的用心和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什么不同呢?即如各臣被罢退斥逐,如果以为当然是这样,那么是非邪正,一般人都能辨别,怎么忍心坐视皇帝的错误做法,难道不是为了发泄私愤,而得益于把那些人全都罢免斥退光吗?”

    最后极力诋毁郑材、杨应宿说人坏话、巴结奉承应该罢免。杨应宿也上疏攻击高攀龙,所讲的话非常荒诞,没有根据。两份奏疏一起交给部院,议论的结果是请求对二人稍加责罚,以表示惩治过去,警戒未来。皇帝不准,降杨应宿二级,把高攀龙贬职流放到揭阳为添注典史。

    御史吴弘济等议论挽救,都受到谴责。高攀龙上任七个月就因事归去,接着父母去世,于是不再做官,在家住了近三十年。言者多次推荐,皇帝都不醒悟。

    熹宗即位,起用高攀龙为光禄寺丞。天启元年(1621)升为少卿。第二年四月上疏弹劾外戚郑养性,说:“张差梃击谋害太子实在是郑养性的父亲郑国泰所主使。现在人们议论纷纷,都怀疑郑养性勾结宫内外犯法作乱的人,另有异谋,怀疑积累多了得不到解决,应当考虑一个妥善处理的办法。至于刘保谋反,是中官卢受主使的,刘于简的供词都在。卢受本是郑氏的私党,而李如祯一家勾结郑氏,阴谋陷害名将,导致失地丧师,刘于简原来的供词,说明李永芳约了李如祯做内应。像崔文升向来就是郑氏的心腹,知道先帝有虚症,故意给他服用泄药,这罪不能赦免。陛下仅仅将他斥责赶走,而崔文升还秘密住在京城。应该勒令郑养性回到家乡,尽快将李如祯、崔文升绳之以法,以昭彰国家大法。”奏疏送入,皇帝责怪高攀龙多事,但终于遣送郑养性回了老家。

    孙慎行因为“红丸案”攻击前朝首辅方从哲,交给大臣们讨论。高攀龙引用《春秋》首恶性之诛为例,把“红丸案”的主要责任归咎于方从哲。给事中王志道为方从哲辩解,高攀龙写信切实责备他。不久改任太常寺少卿,上疏陈述努力学习的重要,接着说:“方从哲的罪行并非只有‘红丸’一件事,他最大的罪行在于勾结郑国泰。郑国泰父子有计划地谋害先帝的事不止一件,开始是张差的梃击,接着是郑贵妃进送美女,最后是崔文升的药,而方从哲实在是佑护他。尽力扶持帮助郑氏的党徒,尽力铲除不听从郑氏的人;一时人心惶惑,只知道郑氏,不知道东宫太子。这是盗贼一样的臣子,讨伐盗贼,就是陛下的孝。而有的人却说:‘为先帝隐讳才是孝。’这是扰乱天下的歪理。陛下顾念圣母就应该宣布李选侍的罪行,顾念皇考就应该加厚对李选侍的恩德,这样就仁至义尽了。而有的人却说:‘为圣母隐讳才是孝。’明明是圣谕,看作是假托;像杨涟那样忠心,却被诽谤为居功自傲。大臣怕被说是居功,宁愿以待罪之身躲在一边,当君父有急难的时候,却在那里袖身旁观,这也是导致天下大乱的歪理。被这样的说法所迷惑,真正的孝不知道是孝,把不孝也当作大孝;真正的忠不知道是忠,把不忠也当作大忠。忠孝都可以颠倒,什么事情不可以胡为呢?所以方从哲、郑养性不能不讨伐,为什么还让他们住在天子脚下?”当时在朝廷暗中支持方从哲的势力很大,他们摘取了高攀龙奏疏中“不孝”的话激怒皇帝,将要对他严加谴责。叶向高大力拯救,这才停发俸禄一年。邹元标受到攻击,高攀龙请求和他一同罢免,皇帝下诏挽留他。升为太仆卿,提升刑部右侍郎。

    天启四年(1624)八月拜左都御史。杨涟等一群人攻击魏忠贤,双方已势不两立。等到叶向高离职,魏广微天天引导魏忠贤做坏事,而高攀龙是赵南星的门生,一同在重要部门。御史崔呈秀巡按淮、扬回来,高攀龙揭发他贪污受贿的邪恶行为,赵南星建议把他充军,崔呈秀处境困迫,急忙跑到魏忠贤那里,乞求做他的干儿子,于是捡了谢应祥的事,说高攀龙党附赵南星。皇帝下了道严厉的圣旨责问追究,高攀龙自己承担罪责走了。不久,南京御史游凤翔调出当知府,揭发高攀龙挟持私人势力排挤他。下诏恢复了游凤翔过去的官职,革了高攀龙的职。崔呈秀还不解恨,一定要杀他,把他的名字偷偷塞进李实弹劾周起元的奏疏中,派遣缇骑前往逮捕他。高攀龙早上拜谒宋代儒家学者杨龟山祠,有人把这公文告诉了他,高攀龙回去和二个门生一个弟弟在后园的池上喝酒,听说周顺昌已经被逮捕,笑说:“我视死如归,现在就要实现了。”进去和夫人说话,跟平时一样。出来,写了两张纸告诉二个孙儿说:“明天交给官府的校尉。”于是让他们出去,关好门。过了一会儿,大伙推门进去,看到一盏灯火光微弱,高攀龙已经整整齐齐地穿戴好衣帽自己溺死在池中了。拆开他所封的纸,是一个遗表,说:“我虽然被革职,从前曾是大臣,大臣受侮辱就是侮辱国家。谨向北面叩头,跟从屈原遗留下来的榜样。”又有告诉门生华久诚的信说:“我能够像这样从容不迫的死去,多少还是得力于我一生治学的结果。”当时他六十五岁。远近的人听到他的死讯,没有不为他哀伤的。

    崔呈秀还不解恨,假传圣旨把高攀龙的儿子世儒交给司法部门审理,刑部判世儒不能防范他的父亲,流放服劳役。崇桢初年,追赠高攀龙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谥号忠宪,授予高世儒官职。

    起初,海内学者全部都尊奉王守仁的学说,高攀龙心里很不以为然,他和顾宪成同在东林书院讲学,以静为主。品行纯良忠厚,完全是一个正直的人,被当时的学者所尊奉。海内士大夫,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一致称颂高、顾二人。高攀龙被革职的时候,皇帝下诏拆毁了东林书院。庄烈帝即位,学者重新修复了它。

    冯从吾传

    冯从吾,字仲好,陕西长安人。万历十七年(1589)进士,改任庶吉士,授官御史。巡视宫城,宦官置备名帖求见,拒绝不见。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奸诈狡猾、胡作非为,多次揭发都不离职。冯从吾揭露他的邪恶,才把他调往外地,正值考核地方官员的时候,冯从吾严加巡视,行贿者销声匿迹。

    万历二十年(1592)正月上奏章说:“陛下郊庙祭礼不亲自参加,朝臣聚会不亲自驾临,奏章扣留在禁中不下发。请看戊子(1588)以前,周边国家效忠顺服,天下太平;己丑(1589)以后,南有倭寇告急,北有强敌犯边,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前者为励精图治的功效,后者是懈怠败坏的灾祸。近来传颂皇帝告谕,说皇帝身体欠佳,想以此为由自我掩饰,却不知宫内敲钟,声音已传于宫外。陛下每晚必饮酒,每饮必醉,每次喝醉了必定发脾气。左右的人稍有一句话不对劲,就用乱棍打死,外廷没有不知道的。天地良心,难道是可以欺骗的么!希望陛下不要以为天灾不足畏惧,不要以为人言不足忧虑,不要以为目前的太平安定可以依赖,不要以为将来的危险动乱可以忽视,如此,则是国家社稷的大坏事。”皇帝大怒,想处罚他廷杖刑。正好赶上仁圣太后的寿辰,内阁大臣极力劝解得以幸免。不久告假回家,起用巡视长芦盐政。为政清廉,优待商人,奸猾之徒大为收敛。回到朝廷后,正赶上皇帝因为军事事务大批废黜北京和南京的言官。冯从吾也被剥夺官籍,还是由于先前上疏的缘故。

    冯从吾生性纯正而诚实,有志于濂、洛二个学派的理学,跟着许孚远学习。罢官回家,闭门谢客,用前辈学者的格言,对照自己的实践,造诣更加深邃。在家隐居二十五年,光宗即位,起用尚宝卿,提升太仆少卿,全因为哥哥的丧礼没有赴任。不久改任大理寺。

    天启二年(1622)提拔为左佥都御史。才二个月,提升为左副都御史。朝廷讨论“三案”,冯从吾说:“李可灼拿至尊皇帝试验药物,却同意他称病回家,掌权者是何用心?至于梃击这个官司,跟揭发奸人的各臣作对的人,就是奸人。”因此众太监讨厌他。

    不久,与邹元标共同创建首善书院,召集志同道合的人在里面讲学。给事中朱童蒙上疏诋毁。冯从吾说:“宋朝不兴盛,是因为禁止讲学的缘故,而不是讲学的缘故。我朝太祖、成祖宣扬‘六经’,皇帝布置讲经史的几席,皇太子出楼听讲,都是讲学。臣子期望皇帝讲学,自己却不去做,能行吗?原大臣王守仁,在行军打仗的空隙,还不忘记讲学,终于成就伟大的功业。这就是我们不计较名誉得失而兴书院讲学的原因。”于是再次称病辞职,皇帝下诏好言相劝,挽留他。给事中郭允厚、郭兴治又先后极力诋毁邹元标。冯从吾又上疏说:“我壮年时进入朝廷,就跟杨起元、孟化鲤、陶望龄等人创立讲学会,直到我告病回家才停止。北京讲学,过去就有了,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被谴责?”于是再次上疏辞职。

    天启四年(1624)春天,起用为南京右都御史,多次推辞没有批复,征召授官工部尚书。正好赵南星、高攀龙相继离职,接连上疏极力推辞,让他辞官回家。第二年秋天,魏忠贤的党羽张讷上疏诋毁冯从吾,剥夺官籍。同乡王绍徽一向怀恨冯从吾,等到在吏部任职,使乔应甲巡抚陕西,千方百计地搜集材料,但一无所获。于是毁坏书院,推倒先圣的像,丢在城角。冯从吾非常愤怒、忧郁,得病死了。崇祯初年,恢复官阶,赠封太子太保,谥号恭定。

    杨涟传

    杨涟,字文孺,应山人。为人光明磊落,气度非凡。万历三十五年(1607)成为进士,任命为常熟知县。推选廉洁官员,名列第一,提拔户科给事中,转为兵科右给事中。

    万历四十八年(1620),神宗皇帝病,将近半个月不能进食,皇太子不能够见面。杨涟同各给事中、御史前往拜会大学士方从哲,御史左光斗催促方从哲向皇帝请安。方从哲说:“皇帝忌讳染病,即使询问病情,皇帝的人也不敢传达。”杨涟说:“过去文潞公询问宋仁宗的病情,内侍不肯说。潞公说:‘皇帝起居生活,你们不让宰相知道,莫非想图谋不轨,赶快交给中书官法办。’您真心实意地每天问三次,不一定见面,也不一定让皇帝知道,只管叫宫中太监知道还有朝中大臣在,事情就好办了。您更应该在官署内住宿。”方从哲说:“这没有先例。”杨涟说:“潞公不呵斥史志聪,现在是什么时候,还管它有没有先例!”过了二天,方从哲开始率领朝臣进宫请安。等到皇帝病危,太子还在宫外徘徊。杨涟、左光斗派人告诉太子的伴读王安说:“皇帝病危,不召见太子,不是皇帝本意。应当极力请求入宫服侍,尝一尝药品,伺候皇帝进餐,傍晚再回来。”太子完全采纳了。

    不久,神宗驾崩。八月二十三日天刚亮,光宗即位。过了四天,生了病。京城的人喧哗说是郑贵妃进献美女八人,又让宦官崔文升进泄药,皇帝一昼夜起来三四十次。而这个时候,郑贵妃占据乾清宫,跟皇帝宠幸的李选侍相勾结。郑贵妃请求皇帝封李选侍为皇后,李选侍也请求皇帝封郑贵妃为皇太后,皇帝舅家王、郭二外戚家,遍访朝廷大臣。

    杨涟哭泣着控诉宫禁之中危险的情形,说:“皇帝一定是一病不起了,这是崔文升进泄药的缘故,并不是耽误医治,郑、李勾结频繁,实在是居心叵测啊!”朝臣听说了,非常担忧。而皇帝果然催促礼部封郑贵妃为皇太后。杨涟、左光斗在朝廷发表正当的言论,一起责问郑养性,命令郑贵妃移宫,郑贵妃就移到慈宁宫。杨涟于是弹劾崔文升胡乱用药,请求追究查办。还说:“外廷谣言流传,说陛下生活不节制,受近侍太监的蛊惑。一定是崔文升找借口来掩盖他用药的奸计,崔文升的党羽散布谣言来预防堵塞外廷的议论。既损害了皇帝的身体,又败坏了皇帝的名誉,其罪当死。至于郑贵妃封皇太后,则尤其违背制度准则。尊为嫡母,那么大行皇后怎么办呢?尊为生母,那么本生皇后怎么办呢?请皇帝尽快收回先前的命令。”奏疏报告上去,过了三天丁卯日,皇帝召见大臣,包括杨涟,还将宣布锦衣卫官校。大家以为杨涟的上疏违抗皇帝旨意,一定受到廷杖的处罚,嘱托方从哲为他解围。方从哲劝杨涟认罪,杨涟高声说:“死就死罢,我杨涟有什么罪?”等进宫后,皇帝说了很多好听的话,好几次拿眼睛看杨涟,说外廷不要相信谣言。于是赶走崔文升、收回封太后的命令。以后召见大臣都有杨涟在内。

    杨涟自以为是小臣参予接受皇帝的遗诏,十分感激,发誓要以死相报。九月初一天刚亮时,皇上去世,朝臣快步进宫,各大臣周嘉谟、张问达、李汝华等人担心皇太子没有嫡母、生母,势力太孤单,想把他托付给李选侍。杨涟说:“天子难道可以托付给女人吗?况且李选侍昨天在先皇帝召见群臣的时候,强行进宫,又被推了出来,这样的人难道可以把小皇帝托付给她么?请大家赶快拜见皇太子,马上高喊万岁,拥他出乾清宫,暂时居住慈庆宫。”话还没说完,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火景、韩火广到,杨涟催促大臣一同前往乾清宫,太监拿着棍子不让进,杨涟大骂道:“奴才!皇帝召见我等。现在皇帝已经去世,尔等小人不让我等进去,想干什么?”太监退走,这才进去哭灵。群臣高喊万岁,请求在初六这一天登皇位,而将皇太子迎接到文华殿,接受群臣三呼万岁。车子刚到中宫,太监从寝宫中出来,大声叫喊:“拉小主人到哪里去?主人年纪小怕见人!”有人抓住衣服想夺皇帝回去,杨涟打他并呵斥道:“殿下为群臣的主人,四海九州没有不是他的臣子的,又怕什么人来看!”于是簇拥着到文华殿。行完礼,迎入慈庆宫。

    这时,李选侍居在乾清宫。刘一火景上奏说:“殿下暂时居住在这里,等李选侍搬出宫后,才能回到乾清宫。”群臣于是退出来讨论即位的日期,众说纷纭,不能确定。有的请求改在初三,有的请求定在当天午时。杨涟说:“现在国家太平,没有嫡长子与庶子的嫌疑。父亲死了该怎么样?装殓还没有完,就加冕登基,不成体统。”有人说登位可以安定人心,杨涟说:“人心是否安定,不在于登位的早晚。处理得当,即使无为而治,又有什么害呢?”商议完,出来经过文华殿。太仆少卿徐养量、御史左光斗到,斥责杨涟耽误大事,冲着他的脸吐唾沫说:“事情如果不能成,你死了,你的肉够吃吗?”杨涟感到很恐惧。于是和左光斗一起跟着周嘉谟到朝房,说李选侍无恩无德,一定不能和她同居。

    第二天,周嘉谟、左光斗各自上疏请李选侍转移宫室。初四得到皇帝同意。而李选侍听从李进忠的计谋,一定要同皇长子同居。憎恨左光斗奏疏中有“武氏”的话,议论召见皇长子,严厉谴责左光斗。杨涟在麟趾门遇到宫内太监,太监详细说了这一情况。杨涟很严肃地说:“殿下在东宫时是太子,现在已经是皇帝,李选侍凭什么召见?况且皇帝已经十六岁了,不久就会对李选侍不怎么样,你们这帮人又在哪里安身呢?”愤怒地看着他,那人退走了。给事中惠世扬、御史张泼进入东宫,吃惊地告诉说:“李选侍想垂帘听政,处置左光斗,你们这些人怎么还像没事儿一样?”杨涟说:“没有这回事。”走出皇极门,九卿科道议论呈上公疏,未有决定。初五,传说想推迟移宫的日期。杨涟和各大臣全部在慈庆宫内外集合,杨涟告诉方从哲要去催促。方从哲说:“迟一点也没关系。”杨涟说:“昨天以皇帝长子的身份居住在太子宫中还可以,明天就是皇帝了,反而还居在太子宫中,是回避宫中的人吗?即使两宫皇帝的母亲还健在,丈夫死后也应该听儿子的。李选侍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这时宦官们活动频繁,有人说李选侍也是皇帝临终托付遗嘱的人之一,杨涟驳斥说:“各臣受先皇帝的遗诏,先皇帝自然想先照顾他的儿子,莫非先照顾他的宠妾不成?请李选侍在九庙之前对质,尔等难道是吃李家的俸禄吗?能杀死我也就罢了,否则的话,今天不移宫,到死也不离开。”刘一火景、周嘉谟帮着他说话,言词表情都很严厉,声音高亢,在宫殿前回响,皇太子派使者宣读告示,才退下来。又上疏说:“李选侍名义上是受托保护皇太子,实际上是在阴谋篡夺国家大权,非得移宫不可。臣等议论是在今天,殿下实行各大臣赞成的决定,也只能是在今天。”这一天,李选侍搬出乾清宫,住进仁寿殿。

    第二天庚辰(初六),熹宗即位。自从光宗驾崩,到这时共有六天。杨涟与刘一火景、周嘉谟平定国家的危险和疑难。言官只有左光斗协助他,其余的人都听从杨涟的指挥。杨涟的头发、胡子全都白了。皇帝也多次称他为忠臣。不久,提升兵科都给事中,御史冯三元等人极力诋毁熊廷弼。杨涟上疏议论这事,只有他一个不偏不倚。不久弹劾兵部尚书黄嘉善的八大罪状,黄嘉善罢官离去。

    当李选侍移宫的时候,杨涟就对各大臣说:“李选侍不移宫,不能表示尊敬天子。移宫之后,又应当采取措施安抚李选侍。这事在于各位的调停处理,不要让宦官利用这事发泄私仇。”不久太监果然散布这事的流言蜚语。御史贾继春于是给内阁上书,说不应当在新皇帝刚登位的时候,首先规劝皇帝违背先皇帝,逼走庶母,内外勾结,不停地罗织罪名,使先皇帝圣体未寒,就不能保护一个他所爱的女子。大概在当时,李选侍的宫奴刘逊、刘朝、田诏等人因盗窃宝物被捕,供词牵连到李选侍的父亲。太监们想不出别的阴谋,于是就造谣说李选侍投掷绞索,将皇帝的八妹打入井中,以此迷惑朝臣。贾继春凭着这说法,首先发难。于是左光斗上疏陈述移宫的事情。而皇帝下旨说李选侍生气殴打皇太后,以及要挟皇帝传旨封她为皇后,和当天想垂帘听政的话。又说:“现在哕莺宫中奉养李氏,尊敬她不敢懈怠。”大学士方从哲封合上谕,把它还给皇帝。皇帝又降旨说李选侍太坏,而自我表白赡养她很优厚,使朝臣知道。不久,哕莺宫遭火灾,皇帝告知内阁,说李选侍及皇帝八妹不用担忧。而这时,给事中周朝瑞说贾继春无事找事。贾继春与周朝瑞相互诋毁、欺骗。于是又给内阁上书,其中有:“孤独的皇八妹,落入井中有谁可怜,没有丈夫的未亡人,自缢不能诉说”之类的话。周朝瑞第二次跟他辩驳。杨涟担心贾继春的说法会更多,也上奏《敬述移宫始末疏》,并且说:“李选侍自杀,皇八妹落井,流言蜚语来自何方,我不可不说,我宁可今天得罪李选侍,也不愿让移宫不快点进行,不这样的话,就会使得女后独揽大权,造成垂帘听政的事实。”皇帝下诏褒奖杨涟对安定国家所做的贡献,又降旨详细陈述宫中的事情。贾继春及其党羽更加忌恨杨涟,诋毁杨涟勾结王安,企图升官封爵。杨涟非常愤怒,十二月上疏乞求离职,立即到城外等候命令。皇帝又一次褒奖他的忠诚耿直,却同意他回家。天启元年(1621)春天,贾继春巡按江西回到家中,看见皇帝的各告谕,于是上疏陈述给内阁上书的事实。皇帝痛切地斥责他,罢了他的官。杨涟、贾继春先后离职,移宫的议论也就停息了。

    天启二年(1622)起用杨涟为礼科都给事中,不久提拔太常少卿。第二年冬天,授官左佥都御史。又过了一年春天,提升为左副都御史。这个时候魏忠贤已经掌权,众小人依附他,忌惮满朝都是正直的人,不敢太放肆。杨涟更加跟赵南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制造舆论,评述政事,培植好人,抑制邪恶的小人。魏忠贤及其党羽恨之入骨,于是发起汪文言的案件,想要罗织他们的罪名,事情虽然过去了,然而正人君子的形势一天比一天危险。这年六月,杨涟于是上疏弹劾魏忠贤,列举他的二十四条大罪状说:

    “高祖皇帝制定法令,宫内太监不许干预外朝的事情,只准洒扫庭院,违者法办不赦。皇帝在上,还有肆无忌惮,扰乱朝纲的,如东厂太监魏忠贤就是这样的人。我冒昧列举他的罪状,说给陛下听:

    “魏忠贤原是市井无赖。中年净身,靠关系进入内宫。刚开始装出一副小忠、小信的样子以获得皇帝的恩宠,然后才敢用大奸、大恶来扰乱朝政。祖宗的制度,拟定圣旨专门由内阁负责。自从魏忠贤独揽大权以来,圣旨多出自传奉官,或者直接由内宫批准。败坏了祖宗二百多年的政治体制,是大罪之一。

    “刘一火景、周嘉谟是接受遗命的大臣,魏忠贤叫孙杰将他们判罪,让他们离职。急于翦除忌恨自己的人,逼使陛下抛弃父皇的大臣,是大罪之二。

    “先帝归天,实际上是有遗憾的。孙慎行、邹元标站在公众的立场表达愤怒之情,都被魏忠贤排挤离职了。对维护李选侍的沈翭却很照顾,想尽歪门邪道,终于让他做了大官。亲近乱臣贼子而仇视忠诚正直的人,是大罪之三。

    “王纪、钟羽正早年在维护国家的根本方面立有功勋。等到王纪当司寇,执法如山;钟羽正当司空,清修如鹤。魏忠贤结党排斥驱逐他们,竟不能容忍朝中正直的大臣,是大罪之四。

    “国家最重要的事没有超过选拔官吏的。魏忠贤一手操纵,极力阻止首先被推举的孙慎行、盛以弘,反而用其他借口禁止他们复出。难道真想找一个听话的门生做丞相吗?是大罪之五。

    “朝廷授予爵位,以在朝廷推举最重要。去年南太宰、北少宰都不由朝廷推举,使得一时名士贤臣不能安心于本职工作。颠倒选举的政策,玩弄国家大权,是大罪之六。

    “陛下新立朝政,正需要忠诚正直的人。满朝荐、文震孟、熊德阳、江秉谦、徐大相、毛士龙、侯震..等人,上疏稍稍违抗,立即被贬斥废黜,多次被皇帝恩典,竟然被阻止赏赐回朝复职。长安人称皇帝发怒了还容易排解,魏忠贤发怒了却难以调解,是大罪之七。

    “如果说是外廷臣子吧,那么去年城南郊祭那一天,传说皇宫有一个贵人,品性坚贞淑静,承皇上恩幸。魏忠贤害怕她泄露自己的骄横,借口她得了急病,而把她处死了。这是使陛下不能保护自己喜爱的贵人,为大罪之八。

    “如果说这是未有封号的人吧,那么裕妃因为怀孕而得到封赏,朝廷内外都为此感到高兴。魏忠贤讨厌她不依附自己,假传圣旨勒令她自尽。这是使陛下不能保护自己的嫔妃,为大罪之九。

    “如果说这是宫廷的嫔妃吧,那么宫中传出皇后有孕的喜讯,已成男形,却忽然传出消息说他又死了,据说是魏忠贤跟奉圣夫人设计陷害的。这是使陛下连儿子都不能保护啊!为大罪之十。

    “先帝居住太子宫已四十年,跟他一起共享孤独危难的只有王安。即使是陛下仓猝即位,在保卫治安方面,王安也不能说没有功劳。魏忠贤为了个人的怨恨,假传圣旨在南苑把他杀害。这不仅是仇恨王安,而且实际上是敢于仇视先皇帝的老奴仆,况且其他没有罪行而被他随意杀死随意驱逐的朝臣,又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了,为大罪之十一。

    “今天受到奖赏的人,明天就为他造祠堂立牌匾,无数的人受到要挟,皇帝的话也多次遭到亵渎,最近又在河间毁坏他人房屋,兴建牌坊,雕龙画凤,耸立云霄,又何止是坟地建制超过制度、拟摹皇帝陵寝呢,这是大罪之十二。

    “今天荫庇中书官,明天保护锦衣卫。国家部门都是乳臭未干之徒,皇帝诏书馆内全为目不识丁之辈。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以及他的外甥傅应星等人,沿袭了不是荫封给他们的恩典,亵渎扰乱了朝廷的正常秩序,是大罪之十三。

    “运用立枷的刑法,皇亲国戚低头认命,阴谋陷害皇帝的亲戚,动摇内廷。假若不是内阁大臣极力坚持,言官检举矫正,皇亲国戚又要遭受大狱了,是大罪之十四。

    “良乡的生员章士魁,因争夺煤窑定罪,魏忠贤硬说他开矿而将他处死。假使偷了长陵一扌不土,又该如何处理?赵高可以指鹿为马,魏忠贤也可以指煤为矿,是大罪之十五。

    “王恩敬等人设置牧场的事情,责任在有关部门。魏忠贤竟然暗设陷阱,随意拷打,草菅人命,是大罪之十六。

    “给事中中周士濮负责检举监督,魏忠贤竟敢停止他的升迁,使得吏部不能管理官员升迁任免,言官不敢司职封还驳正,是大罪之十七。

    “北镇抚刘侨不肯杀人来谄媚坏人,魏忠贤以缺乏磨练为罪名,于是剥夺他的官籍。这不是说大明的律令可以不遵守么?而魏忠贤的律令不能不遵守,是大罪之十八。

    “给事中魏大中遵旨上任,忽然传旨责问他。等到魏大中回报,官府又接连上疏弹劾他,又再次亵渎了皇帝的圣旨。且不说将言官玩弄于股掌之间,堂堂天子的圣旨,魏忠贤也敢朝令夕改,是大罪之十九。

    “设立东厂,原是用来缉拿奸人。自从魏忠贤掌管东厂,每天都用它来发泄私人仇恨,危及陷害忠良。放纵他的养子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等人,设置陷阱告发忠良。如有一言不合,立即招致罪罚,其阵势是一定要制造同文馆那样的大案才肯罢手,是大罪之二十。

    “边疆警报没有解除,朝廷内外戒严,东厂缉查什么事情?先前奸细韩宗功潜入长安,实际的后台主子是魏忠贤,事情暴露才离开。假使上天庇佑他,韩宗功的阴谋得逞,不知道皇上先祖的九庙将安置在何地,是大罪之二十一。

    “祖宗的制度,不养内兵,原是有深意的。魏忠贤与奸相沈翭创立内操兵制,窝藏犯法作乱的人,怎么知道就没有大盗、刺客隐藏在里面为敌国刺探军情的呢。一旦宫城近旁发生事变,真叫人担心啊,是大罪之二十二。

    “魏忠贤到涿州进香,一路上前呼后拥,声势浩大,飞扬的尘土迷失了道路,一般人还以为是皇帝大驾光临。等到他返回时,改乘四马大车,用羽毛装饰仪仗旗帜,用青蓝色装饰车盖,两旁夹道护送,层层保卫,俨然是皇帝乘车的模样。一路上进入幕中策划计谋,在马前马后献计的,实在不乏其人。魏忠贤此时自我感觉是什么人啊?!这是大罪之二十三。

    “宠爱达到顶点就会骄傲,受恩惠太多就会成怨恨。听说今年春天魏忠贤在皇帝车前跑马,陛下射死了他的马,饶恕他不死。魏忠贤自己不承认罪行,反而态度傲慢,回去后还满腹牢骚,时刻提防,耿耿于怀。自古以来的乱臣贼子,若有一念之差不处置他们,就会造成不可收拾的结果,怎能把凶狠的敌人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呢!就是一寸一寸地割魏忠贤的肉,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为大罪之二十四。

    “凡此种种背叛行为,都一一显现在人们面前。但内廷害怕祸害而不敢说出来,外朝表示沉默而不敢上报。有时罪行败露,则又有奉圣夫人为他掩盖。甚至有些无耻之徒,攀附巴结,希望得到他的庇护,更是内外勾结,遥相呼应。淫威影响所及,使得宫廷里面,只知道有魏忠贤,不知道有陛下;都城之中,也只知道有魏忠贤,不知道有陛下。就像前些日子,魏忠贤已经去了涿州,所有的政治事务一定要星夜兼程,赶去向他汇报,等他回朝之后,诏书才开始下发。皇帝近在咫尺,竟敢视而不见。如此不敬,陛下的权威不是还要屈从于魏忠贤吗?陛下正处于鼎盛之年,生杀予夺的权力,难道不能自己决定吗?为什么还要受这个跳梁小丑的控制,让朝廷内外的大小臣民小心翼翼地受他的指使呢?卑臣恭敬地乞求陛下振奋皇帝的雷霆之威,召集文武大臣、功勋国戚,下令刑部严加审讯,来维护国家的法令,并且将奉圣夫人逐出内宫,消除隐患,如此,则卑臣死且不朽。”

    魏忠贤刚听说这道奏疏,非常恐惧。他的党徒王体乾和客氏极力让他保持镇定,于是叫魏广微草拟圣旨痛切地斥责杨涟。在这之前,杨涟写好奏疏准备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交给皇帝。碰上第二天皇帝不上朝,担心再过一个晚上机密泄露,于是在会极门呈上奏疏,魏忠贤这才能够布置对策,杨涟更加气愤,准备再上疏弹劾他。魏忠贤刺探知道了,一连三天阻止皇帝上朝。等到皇帝出来,数百名太监内穿铠甲在两旁站立,下令左班官不准奏报任何事情,杨涟只得作罢。

    从这以后,魏忠贤每天都在想办法杀害杨涟。到了十月,吏部尚书赵南星已被驱逐,朝廷推举代替他的人,杨涟在家听候处理没有参予。魏忠贤假传圣旨谴责杨涟的态度很不恭敬,没有做臣子的礼节,连同吏部侍郎陈于廷、佥都御史左光斗一起削籍为平民。魏忠贤还不解恨,又制造汪文言案,准备罗织罪名杀死杨涟。天启五年(1625),魏忠贤的党羽大理丞徐大化弹劾杨涟、左光斗党同伐异,利用职权接受贿赂,下令逮捕汪文言进行审讯。许显纯严加拷问汪文言,逼迫他招供杨涟接受熊廷弼的贿赂。汪文言仰天大叫:“世界上难道有贪赃受贿的杨大洪吗!”到死都不承认,大洪是杨涟的别字,许显纯于是自己写供词,诬告杨涟贪污赃款二万两银子,于是逮捕杨涟。几万人站在道路两旁追随哭喊。凡是经过的村镇,全都烧香祭祀,祈求上天保佑杨涟活着回来。等到下诏打入监牢,许显纯用严酷的刑法拷打审问他,杨涟全身上下没有完好的皮肤。这年七月的一个晚上死在狱中,时年五十四岁。

    杨涟一向贫穷,财产充入官府不足千金。母亲、妻子只能住在城楼上,二个儿子竟至于乞讨为生。征收赃款的命令紧急,同乡的人争着出钱物帮助他,就连卖菜的雇农也缴纳物品资助他。他的节操、忠义多么感人。崇祯初年,追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号忠烈。荫封他的一个儿子做官。

    左光斗传

    左光斗,字遗直,安徽桐城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授职中书舍人。选拔担任御史,巡视宫城。逮捕整治吏部凶狠霸道的官员,缴获假印七十多枚,假官一百多人,震动京师。

    派出管理屯田,说:“北方人不知道水利,一年之后土地荒芜,二年之后农民搬家,三年之后土地人民都无利可言了。现在要想天干没有旱灾,长期下雨不遭水灾,只有兴修水利这一条路。”于是上书陈述“三因十四议”:因天时,因地利,因人情;议疏通河流,议开凿渠道,议建筑堤坝,议兴修水闸,议修筑陂塘,议勘探土地,议构筑水池,议招徕人民,议选择人才,议选择将领,议派兵屯田,议按地力确定等级,议将富裕的农民赐给官爵。办法是犁耕与放火烧荒同时并举。下诏都允许他们实行。农田水利大规模地兴修,北方人开始知道种植水稻。邹元标说:“三十年以前,京城的人民不知道稻草是什么东西,现在到处都是水稻,这是兴修农田水利的功劳。”宦官刘朝声称有东宫的旨义,索取外戚亲贵的废田,左光斗不拆封退回了,说:“国家的每一尺土地是殿下的,今天怎么敢私人接受。”宦官气忿地离开了。

    光宗驾崩,李选侍占据乾清宫,逼迫皇太子封她为皇后。左光斗上书说:“内廷的乾清宫,好比是外廷的皇极殿,只有天子控制上天才能够居住,只有皇后作为天子的配偶才能一起居住在那里。其余的嫔妃虽然先后与皇帝同居过但不能长期居住,不仅是为了避嫌,而且是为了区别尊卑的秩序。李选侍既不是皇帝原配,又不是皇太子的亲生母亲,却堂而皇之地居住在正宫里面,而让殿下退出来居住慈庆宫,不能够举行国宴,实行国家大礼,在名份上怎么说得过去?李选侍服侍先皇帝没有脱去发簪请罪告诫皇上的美德,对于殿下没有照看养育的恩情,这样一个人,难道可以把皇帝托付给她吗?况且皇帝已经有十六岁了,内有忠诚正直、老成持重的大臣辅佐,外有公卿大臣的辅助,何必担心没有人,还要人喝奶,像个婴孩背在身上吗?况且皇帝新登基,正应该不被人牵制,何必一定要交给一个妇人之手呢?到现在还不早做决断,将来会被她借抚养的名义,实行专制统治,武则天的祸害今天再现,将来的人又怎么说。”当时李选侍想控制国家大权。廷臣上书奏议,让她先进乾清宫,然后进慈庆宫。看到左光斗的上书,李选侍非常愤怒,想严加谴责。多次派使者召见左光斗。左光斗说:“我是天子法定的官员,不是天子召见不去。你们这帮人是干什么的?”李选侍更加愤怒,邀请熹宗皇帝到乾清宫商议。熹宗不肯前往,派使臣拿来左光斗的上书,读它,认为他是好的。催促选择日期移宫,左光斗于是免除处罚。这个时候,宫廷的形势很微妙,人们的情绪也很紧张,左光斗和杨涟同心协力上疏建议,排斥太监,辅佐年轻的皇帝,明皇室正统得以巩固,二人出力最多。由此朝廷内外称之为“杨、左”。

    不久,御史贾继春给内阁上书,说皇帝不应该轻视自己的庶母。左光斗听说,立即上奏说:“先皇帝驾崩,大臣将皇上从乾清宫迎接到慈庆宫,臣等认为不应该回避李选侍,所以我在初二这一天上了道《慎守典礼肃宫禁》疏。宫中感到震惊而愤怒,几乎遭祸。幸亏皇上保全,将我的上疏交给内阁讨论。初五,内阁大臣备文再一次催促,李选侍奉旨移宫。到了初六,皇上即位,回到乾清宫。皇宫禁中都很恭敬,朝廷内外一片安宁。皇上既然应该回到乾清宫,那么李选侍就应该搬往别处,这个道理是很明白清楚的。只是移宫之后,自然应该保全大体,摒弃小的恩怨。假如还不停地追究罪责,使得宫中不得安宁,就是有损于国家。乞求皇帝立即惩罚盗窃宝物的宫奴刘逊等人,对其余的人则一概不予追究。”皇帝于是宣告百官,一一陈述李选侍侮辱虐待皇帝母亲的种种情形,等到召见大臣时又说:“朕跟李选侍有仇。”贾继春因为这个原因被定罪离职。

    这时朝臣们议论改纪年的事情。有人主张不用泰昌这个年号;有人主张取消万历四十八年,就以今年为泰昌元年;有人主张以明年为泰昌元年,而以后年为天启元年。左光斗力排众议,请求以今年八月为界,这之前为万历,这之后为泰昌,讨论才算结束。孙如游由宫中传旨进入内阁,没有经过外廷,他上疏极力驳斥。出任京城附近地区的学政,杜绝请客送礼的风气。

    天启初年,廷议起用熊廷弼,处罚言官魏应嘉等人,左光斗独自一人上疏反对,说熊廷弼很有才干但气量狭小,过去用他驻守辽阳则有余,现在仍用他防守辽阳则不足。不久熊廷弼果然失败。天启三年(1623)秋天,上疏请求召回文震孟、满朝荐、毛士龙、徐大相等人,并乞求召回贾继春和范济世。范济世在议论“移宫”这事上与左光斗意见不合,皇帝没有采纳。这年提拔为大理丞,升任少卿。

    第二年二月授职左佥都御史。这时,韩火广、赵南星、高攀龙、杨涟、郑三俊、李邦华、魏大中等人都占据要害部门,左光斗跟他们很要好,务求做到言辞激烈,评论深刻,鉴别士人才识品行等级,正直的人都依靠他们,而忌恨他们的人逐渐不能容忍。左光斗跟给事中阮大铖是同乡,招他进入北京。正好吏科都给事中空缺,能够胜任此职的,首推周士朴,其次是阮大铖,再次为魏大中。阮大铖巴结宦官,勒令周士朴不得升任,将吏科都给事中据为己有。赵南星讨厌他,想按惯例将阮大铖迁职,阮大铖怀疑左光斗从中捣鬼,很怀恨他。熊明遇、徐良彦都想当佥都御史,赵南星却引荐了左光斗,这二人也怀恨左光斗。江西人又因为其他原因怀恨魏大中,于是一起唆使给事中傅魁弹劾左光斗、魏大中跟汪文言狼狈为奸。左光斗上疏辩解,还揭发傅魁跟东厂理刑傅继教结拜为兄弟。傅魁又恨又怒,再次上疏攻击左光斗。左光斗请求罢官,事情才算完。

    杨涟弹劾魏忠贤,左光斗参与谋划,又跟高攀龙共同揭发崔呈秀私藏赃物,魏忠贤和他的党徒都发怒了。等到魏忠贤赶走赵南星、高攀龙、魏大中,接下来就该轮到杨涟、左光斗。左光斗很气愤,草拟奏疏弹劾魏忠贤和魏广微三十二条死罪,准备在十二月二日上交,先派妻子儿女回到南方。魏忠贤刺探知道了,抢先二天利用推事将左光斗一起削籍为平民。小人们还不解恨,又制造汪文言案,列入左光斗的名字,派使者前往逮捕他,父老乡亲都拥在马首痛哭,声音在原野上回荡,皇帝的使臣也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到京后,下诏打入监牢严刑拷问,许显纯诬陷他们接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杨涟等人开始不承认,后来担心不承认会被拷打致死,希望把他们交给法司,能够延缓一下然后再做打算,各人都违心服罪。左光斗被定罪贪赃二万两。魏忠贤于是假传圣旨,仍然命令许显纯五天追问拷打一次,不交给法司,各人开始后悔失策。容城人孙奇逢是一位奇侠之人,跟定兴人鹿正认为左光斗对京城一带有功,倡议凑钱营救,大家争着响应。收集了几千两,商量交给内府,暂缓对他的处罚,而左光斗和杨涟已于同一天被狱卒打死了,这时是天启五年(1625)七月二十六日,终年五十一岁。

    左光斗已经死了,赃款还没有还尽。魏忠贤命令抚按官严加追讨,牵连下狱的有十四人。长兄左光霁受牵连判罪致死,母亲过份悲伤也死了。都御史周应秩还认为有关部门不努力承办追查,上疏催促,因此他的家族都破产了。等到魏忠贤编修《三朝要典》,把杨涟、左光斗定为“移宫案”的首犯,议论打开棺材侮辱他们的尸体,有人说情,才得以幸免。魏忠贤死后,追赠左光斗右都御史,录用他的一个儿子。不久,又追赠太子少保。南明福王时,追加谥号忠毅。

    魏大中传

    魏大中,字孔中,浙江嘉善人。自学成为生员,读书磨练品行,后来跟着高攀龙学习。家境赤贫,心胸却十分开阔。乡试中举,家里人为他购置新衣服、新帽子,他气愤地把它烧了。考中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授官行人。多次奉命出使,丝毫也没有扰乱地方。

    天启元年(1621)提拔工科给事中。杨镐、李如祯已被判处死刑,因为有佥都御史王德完说话,大学士韩火广立即草拟诏书减除他的死刑。魏大中很气愤,上疏极力争论。诋毁王德完晚节不保,完全丧失了做官的美德,言词牵涉到韩火广。皇帝为之责备魏大中,而王德完更加愤恨他。说先前没有推举李三才,魏大中怀恨在心。二人互相攻击,多次上疏,韩火广也引咎辞职。御史周宗建、徐扬先、张捷、徐景濂、温皋谟,给事中朱钦相支持王德完,轮流上疏议论魏大中,很久才平息。

    第二年与同事周朝瑞等人一起两次上疏弹劾大学士沈翭,语言涉及魏忠贤、客氏。等到讨论“红丸案”,极力请求杀方从哲、崔文升、李可灼,并且追论郑国泰陷害东宫太子的罪行。态度严厉、言词恳切,宦官小人都非常畏惧他。太常少卿王绍徽一向跟东林党人过不去,钻营谋求巡抚的职位。魏大中讨厌这个人,特意上疏请求斥退他,王绍徽最终自动离职。魏大中又被提升为礼科左给事中。这时国家抚恤者假冒滥行,每位大臣死,他的兄弟儿子巴结权贵请求封官拜爵,没有得不到满足的。魏大中一向厌恶这件事,一切都按照典章制度办理。

    天启四年(1624)他被提升为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当官不带家属,只带二个奴仆烧火做饭。自己上朝就锁上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有一个地方官吏拿着财物来贿赂他,被他检举揭发了。自此以后没有人敢进魏大中的门。吏部尚书赵南星得知他的贤能,遇事多去向他咨询。朝廷中人不能得到赵南星的喜欢,全都怨恨魏大中。而这时与东林党作对的人大多被赶出朝廷,就更加对赵南星等人恨之入骨,东林党人中间,又各自以地方的不同划分派系。魏大中曾驳斥苏州、松江巡抚王象恒在抚恤官吏家属方面的问题,山东在言路做官的都十分愤怒。等到驳斥浙江巡抚刘一火昆,江西人也很不高兴。给事中章允儒是江西人,尤其嫉妒成性,唆使同事傅魁利用汪文言发难。

    汪文言是歙县人。刚当县吏的时候,聪明灵巧有谋略,很有豪侠气。于玉立派他到京城刺探情报,花钱买了监生,用计谋破坏齐、楚、浙三大派系。观察到东宫太子的伴读王安是个知书达礼的贤才,一心一意地结交他,跟他谈论当代士人的德才品级。在光宗、熹宗之交时,外廷倚重刘一火景,而王安居内宫,先后实行各种利于国家的政策,汪文言往来出力很大。魏忠贤杀死王安后,府丞邵辅忠于是弹劾汪文言,剥夺他监生的职位。赶出京城后,又逮捕下狱,最终减除了他的罪行。更加与公卿们交游,门外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大学士叶向高起用他为内阁中书,魏大中以及韩火广、赵南星、杨涟、左光斗跟他来往,迹象十分明显。

    正好给事中阮大铖跟左光斗、魏大中有仇,于是跟章允儒商量计策,嘱咐傅魁弹劾汪文言,并且弹劾魏大中相貌丑陋,为人阴险,表面一套,实际又一套,跟左光斗等人勾结汪文言,谋取私利。奏疏递上去,魏忠贤非常高兴,立即下诏逮捕汪文言。魏大中此时正好升任吏科,上疏极力辩解,下诏同意他上任。御史袁化中、给事中甄淑等人相继替魏大中、左光斗辩解。大学士叶向高因为举荐任用汪文言,也请求引罪辞职。形势很危急,御史黄尊素对镇抚刘侨说:“汪文言不值得可惜,不能由这件事祸及到士大夫阶层。”刘侨点头同意。口供没有牵连到其他人,汪文言受廷杖,剥夺职位,受此案牵连的人无罪。魏大中于是遵旨上任。第二天,鸿胪寺报名答谢皇帝恩赐,魏忠贤忽然假传圣旨指责魏大中互相攻击没有结束,不能够担任新职。按惯例,鸿胪寺报名的情形没有不被批复的,整个朝廷都很惊讶。傅魁也说皇帝的圣意不能更改,魏大中这才重新上任。

    不久,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魏大中也率领同事上疏说:“自古皇帝身旁的奸臣,并不能直接危害国家。有的忠臣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告诉皇帝,而皇帝还不觉察,这才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魏忠贤狐假虎威,拉帮结派,先是杀死王安在内宫树立淫威;然后驱逐刘一火景、周嘉谟、王纪在外廷树立淫威;最近还杀死三个外戚亲贵的家属在三宫树立淫威,极力勾结保姆客氏,伺候陛下饮食起居;到处安插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等人,窃取朝廷的消息。真是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所以杨涟不惜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极力向陛下陈述。当今魏忠贤的种种罪状,陛下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代他承担责任。恐怕魏忠贤之所以能够发号施令,就是因为出自魏忠贤之手的缘故,而杨涟的上疏,陛下尚且没有来得及阅读吧?陛下贵为天子,把三宫嫔妃的性命全都交给魏忠贤和客氏,怎不让人寒心。陛下说宫禁之中严守机密,外廷怎能知晓。枚乘有一句话,说:‘想叫别人不知道,不如自己不去做。’没有做了事情别人不知道的。又说把身边的人赶走了,皇帝将会被孤立起来。陛下的身体,大小臣属都拥护爱戴,何必依靠魏忠贤?假使魏忠贤、客氏一天不离开,恐怕宫中左右都是魏忠贤、客氏的人,不是陛下的人,陛下真正在上面被孤立了啊。”

    魏忠贤得到奏疏很愤怒,假传圣旨痛切谴责他,还没有给他定罪。大学士魏广微巴结魏忠贤,内外勾结,狼狈为奸,魏大中常想检举揭发他。正好十月冬祭,魏广微傲慢地迟到了,魏大中于是上疏弹劾他。魏广微心里很不高兴,与魏忠贤勾结得更紧了。魏忠贤更加嚣张,由于廷臣交相攻击他,表面装得很收敛,并且按照各人上疏的要求去做,而在暗地里等待时机,等到吏部推举谢应祥巡抚山西,魏广微于是唆使跟他亲近的陈九畴弹劾魏大中是谢应祥的门生,推举不公正,贬了他三级官,派往外地。全部驱逐各正直的人,如吏部尚书赵南星等,国家大权全部归于魏忠贤一人之手。

    第二天,魏忠贤的党徒梁梦环再次弹劾汪文言,将他打入监牢。镇抚许显纯自写供词上报,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以及李若星、毛士龙、袁化中、缪昌期、邹维涟、邓氵美、卢化鳌、钱士晋、夏之令、王之肕、徐良彦、熊明遇、周朝瑞、黄龙光、顾大章、李三才、惠世扬、施天德、黄正宾等人,没有不受牵连的,而将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诬陷为接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魏大中定罪受贿三千两,假传圣旨全部逮捕下狱。同乡的人听说魏大中被逮捕离开,号哭送他的人有好几千。等到关进镇抚衙门,许显纯严刑拷问,血肉模糊。这年七月,狱卒受人指使,将他跟杨涟、左光斗同一晚上杀死,过了几天才报告。魏大中尸体腐烂,已经辨认不出来了。庄烈帝即位,魏忠贤被杀,魏广微、傅魁、陈九畴、梁梦环一起附名“逆案”。魏大中被赠封太常卿,谥号忠节,录用他的一个儿子。

    周朝瑞传

    周朝瑞,字思永,山东临清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授职中书舍人。

    光宗即位,他被提拔为吏科给事中,上疏请求收留录用前朝的忠臣。不久陈述刚开始执政时应注意的三项要务,即:一、任用仁爱贤能的人;二、推广皇上的恩惠;三、远离邪恶、阿谀奉承的人。于是请求留下各地上供的金花银,用来帮助军队建设。其中有很多斥责宦官的话。宦官都憎恨他,因此刺激皇帝生气,贬低他的官级将他调往外地,这时他才做谏官四天。他尚未出京城,熹宗即位,下诏恢复他的官职。上疏请求皇帝容纳直言进谏,又陈述考试选举的各种弊病。将要举行日讲,上书陈述君臣之间相互警戒。皇帝都高兴地接受了。贾继春请求安置李选侍,周朝瑞极力驳斥他,跟贾继春来回交锋三四次。

    天启元年(1621)又提升为礼科左给事中,这时辽阳战事危急。周朝瑞请求在内阁大臣中推选二个通晓军事的人专门负责这事,而用职方郎一人专门管理机要事情,给事中二人专门负责来往的公文,皇帝同意了。雄县知县王纳谏被宦官诬告,假传圣旨降了官级。给事中毛士龙因此检举驳斥宦官,被府丞邵辅忠陷害,宫廷传旨将他除名。周朝瑞一并上疏一一讨论。十二月十四日,太阳上面覆盖了一个东西,忽然大风吹起狂沙,天空一片火红。都城的人惊吓得不知所措,有关部门不敢报告皇帝。周朝瑞请求皇帝修身自省,下诏给朝廷内外的臣属,不要互相斗争耽误国家大事,责问有关部门不上报的罪责,皇帝接受了。这时皇帝即位一年多了,还不曾亲自主持国家政权,国家大权落在别人手里,周朝瑞请求皇帝亲自处理国家事务。皇帝下旨,说政务交给内阁大臣,祖宗的旧制度不能搞乱了,然而这时国家政权根本不在内阁。

    第二年二月,广宁失陷,下诏停止每天的学习讲读。周朝瑞等人上疏说:“这果真是皇帝的意思,辅臣应当据理力争。如果辅臣迎合宦官的意图,那么过失就大了。况且皇帝年轻,还没有自己的明确主张,全靠早晨讲解经史的机会,各臣能够一睹皇帝的龙颜,一起揭穿指鹿为马的奸计。现在上朝的机会已逐渐减少,倘若再取消讲解经史,深宫重重阻隔,无法会见,地方司马的报告不能传入,像吕大防一样被贬职而不被人知,国家大事将毁于一旦了。”正好礼部也有同样的说法,于是下令照常举行每天辅助皇帝讲解经史。

    不久,同各给事御史惠世扬、左光斗等人极力追究大学士沈翭勾结中官操练部队,是窝藏在皇帝身边的内奸。沈翭上疏辩护。周朝瑞等人彻底揭发他贿赂勾结魏忠贤、卢受、客氏,而末尾又涉及他的私党邵辅忠、徐大化。语言过于激烈,剥夺了首先上疏的惠世扬的俸禄。徐大化曾受某个要人的指使,极力攻击熊廷弼,周朝瑞讨厌他。不久,王化贞丢弃广宁逃跑,徐大化又请求立即杀死熊廷弼。周朝瑞认为熊廷弼还有可用之才,请求让他防守山海关,带罪立功。先后上了四次疏,都被扣压没有实行。徐大化于是极力诽谤周朝瑞,周朝瑞被激怒了,也丑化诋毁徐大化。有关部门为他们双方排解。周朝瑞刚被提拔为太仆少卿,而徐大化是魏忠贤的心腹,一定要杀死周朝瑞,将他的名字窜入汪文言案中,跟杨涟等五人一起逮捕,投进镇抚司的监狱,判处胡乱议论“移宫”的事情以及接受熊廷弼贿赂一万两。过了五天再审讯,严刑拷打,竟打死在狱中。崇祯初年,赠大理卿,让他的一个儿子做官。福王时,谥号忠毅。

    王之翴传

    王之肕,字心一,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进士,授职清苑知县,调任刑部主事。

    万历四十三年(1615)五月初四酉时,有一个不知道姓名的男子,手持枣木棍进入慈庆宫,打伤守门的内侍李鉴。到达前殿的屋檐下面,被内侍韩本用等人抓获,将他交给了东华门守卫指挥朱雄等人。慈庆宫是皇太子居住的宫殿。第二天,皇太子报告,皇帝命令有关部门查问。巡皇城御史刘廷元将审问的结果上报:“罪犯名叫张差,蓟州人氏。只是声称吃斋乞求封赏,语无伦次。表面上看,好像是患疯癫病。仔细观察,实际上是很奸诈狡猾。请求交给法司严厉审讯。”当时太子虽然确定很长时间,皇帝却很薄待他。朝廷内外怀疑郑贵妃跟她的弟弟郑国泰阴谋危害太子,只不过没有证据,而方从哲等也跟外戚亲贵相勾结以求自保。张差被抓,满朝都感到惊讶,刘廷元的报告说他疯癫了。刑部山东司郎中胡士相跟员外郎赵会桢、劳永嘉共同审讯,完全跟刘廷元指出的一样。说:“张差堆积的柴草,被人放火烧掉了,气急就疯了。在四月份到北京伸冤,碰到二个不知名的男子,哄骗他拿着棍子装出伸冤的样子。于是从东华门进城,直到慈庆宫门口。按法律应当斩首,罪加一等立即处决。”奏稿写好了没有呈上。山东司负责管理京师的事情,署印侍郎张问达把这事交给他们处理。而胡士相、劳永嘉和刘廷元都是浙江人,用疯癫结案,王之肕心里怀疑不是这样的。

    这月十一日,王之肕碰到给牢中送饭的机会,最后送给张差,私自责问他实情。开始说:“告状”,又说:“拷打死了罢,已经没有用了。”王之肕让人把饭放在张差面前,说:“说实话给你饭吃,否则饿死你。”让左右的人出去,留下二个小官吏扶着他,问他。开始说:“小名叫张五儿。马三舅、李外父让我跟着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太监,说事成之后给你几亩地。等到进入北京,进入一个不知道街道的大院子。一个太监请我吃饭说:‘你先冲一趟,碰到人就打死他,打死了我们来营救你。’给我枣木棍,引导我从后宰门走到宫门前,我把看门人打翻在地。太监太多,于是被抓获了。”王之肕拿着张差的供状,告诉了张问达。并且说张差不疯不癫,有胆有识。乞求将凶犯绑到文华殿朝审。或命令九卿科道三法司会同审问。奏疏呈上去没有下发,大理丞王士昌,行人司正陆大受,户部主事张庭,给事中姚记济等人接连上疏催促。而陆大受的奏疏中有“奸戚”二个字,皇帝讨厌它,跟王之肕的奏疏一起被扣留。刘廷元又请求尽快查看各疏,交给法司审讯处理。御史过庭训说祸灾发生在宫内,应该快点处理,也都被扣留。过庭训发布文书到蓟州调查,知州戚延龄详细说明张差疯癫前后的情况,说:“贵妃派太监营建佛寺,太监烧制砖瓦,居民有很多卖柴从中获利的。张差卖了田地买木柴卖给太监。当地人忌恨他,烧了他的柴草。张差向太监告状,被太监责斥,不胜愤怒,拿着木棍想向皇帝告状。”于是原告各臣就把这句当作证据了。

    二十一日,刑部会同十三司长官胡士相、陆梦龙、邹绍光、曾曰唯、赵会祯、劳永嘉、王之肕、吴养源、曾之可、柯文、罗光鼎、曾唯道、刘继礼、吴孟登、岳骏声、唐嗣美、马德沣、朱瑞凤等人再次审问。张差招供:“马三舅名叫马三道,李外父名叫李守才,不知姓名的太监是修铁瓦殿的庞保,不知街道大院的主人是刘成。二人让我打入宫门,打小爷,要吃什么有什么。”所谓“小爷”,是宫中太监对皇太子的称呼。又说:“同谋还有姐夫孔道,一共五个人。”于是刑部到蓟州道提审马三道等人,上疏请求法司提审庞保、刘成对质。而给事中何士晋跟方从哲等人也都赞成这样做。皇帝于是下诏责成主管会同法司拟定罪行。这一天,刑部将蓟州的回复上奏。不久,又下诏严刑拷问,尽快绳之以法。这时朝廷内外议论纷扬,很多话涉及到郑国泰,郑国泰上疏自我辩白,何士晋又上疏攻击郑国泰,详情见《何士晋传》。

    在这之前,百户王曰乾上疏,说奸邪之人孔学等造谣惑众,将对皇太子不利,言词已牵连到刘成。刘成和庞保都是郑贵妃宫中的太监。到这时,又涉及到刘成。皇帝心动了,了解到郑贵妃善于用计谋。郑贵妃很窘迫,哀求皇太子,表白自己没有其他企图。皇帝也几次下诏安慰,让皇太子对廷臣做说明。太子也因为事情牵连到郑贵妃,感到很害怕。于是依照皇帝和郑贵妃的意图,希望快点结案。二十八日,皇帝亲自到慈宁宫,皇太子陪在皇帝座位的右边,三个皇孙一字排开站在左边的台阶下。召见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以及文武大臣,责备他们离间皇帝父子的感情。下令将张差、庞保、刘成处以肢解分尸的刑法,其他人没有涉及。于是握着太子的手说:“这个儿子很孝顺,我很爱惜他。”说完又用手抚摸太子身体说:“从襁褓之中抚养成人,假使我有其他想法,为什么不早就改变更换皇太子。况且福王已经回到他的封国,离此地有几千里远,如果不是公开召见他,能插上翅膀飞回来吗?”于是命令内侍牵着三皇孙到右边的台阶上,让各大臣熟悉他,说:“我的各个孙子都已长大成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回头问皇太子有什么话,跟各臣都说出来,不要隐瞒,皇太子陈述道:“快把那个疯子处决了,不要牵连其他人。”又责备各臣说:“我们父子是何等亲爱,而外廷却议论纷扬,你们就是没有君王的臣子,使我成为不孝之人。”皇帝又对各臣说:“你们听皇太子的话吗?”又一连重复了好几次。各臣跪在地上听话,叩头退出,于是命令法司处决张差。第二天在市场上肢解分尸。又过了一天,司礼监会同廷臣在文华门审问庞保、刘成。这时已经没有证人,庞保、刘成拐弯抹角就是不肯认罪。正好太子传令从轻处理,廷臣这才离开。十多天后,刑部议论流放马三道、李守才、孔道。皇帝采纳了,而将庞保、刘成杀死在宫中。这事就算了结了。

    这个时候,皇帝已有二十五年没有召见大臣了,因为王之肕揭发庞保、刘成的事情,特地出来排解大臣们的疑虑,并且调解贵妃与太子之间的矛盾。考虑到这件事似乎有些根据,所以没有立即怪罪王之肕。万历四十五年(1617)京官考核,给事中徐绍吉、御史韩浚利用拾遗纠察机会弹劾王之肕贪财,于是削籍为民。

    天启初年,廷臣多为他伸冤,召回恢复旧职。天启二年(1622)二月上《复仇疏》,说:

    “《礼》,对于弑君杀父之仇,是不共戴天的。齐襄公报了九代之仇,《春秋》称颂它。先前李选侍让圣母生气,殴打圣母,陛下三番五次传告朝廷内外,停止封她为贵妃,圣母在天之灵一定会心安瞑目的。这是复仇的一大要义。

    “先皇帝一生备遭艰难险阻,弥留之际含恨而终。试问:李可灼错误用药,是谁引进的?崔文升故意用药,是谁主使的?恐怕方从哲的罪行还不在李可灼、崔文升之下。这是先皇帝大仇未报的第一点。

    “张差手持木棍侵犯宫廷,国家的安危只在于呼吸之间。国家到了这等地步,刘廷元还曲意掩护,用疯癫结案。胡士相等人改记口供,用卖木柴作为招供。此后复审,张差招供同谋一起行动的,朝廷内外埋伏有多人。李守才、马三道也招供他们结成派系,共同谋划,而胡士相等人将这些实情全都抹去。当时他们有内应,有外援,一人作难,九庙震惊,是何方凶徒,竟敢如此横行霸道,目无法纪!这是因为外戚郑国泰私自勾结刘廷元、刘光复、姚宗文等人,金银珠宝充满他的房屋。言官沉默,拿他们没办法,于是不再有顾虑和忌惮心理,蔑视国家法律。郑国泰虽然死了,他的罪行却不能饶恕。法官应当打开他的棺材,鞭打他的尸体,绝灭他的三族,把他的宫室涂成红褐色。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提到这事。这是先皇帝大仇未报的第二点。

    “总之,用药的方法跟木棍打击的阴谋性质是一样的。打击不中就用药催促。这是崔文升的药比张差的木棍还要厉害。张差之前,从来没有张差的先例;刘成之后,难道还会少刘成这样的人吗?卑臣以为陛下在上面被孤立了。”

    又说:

    “郎中胡士相等人,是主张疯癫结案的。堂官张问达,是调停用疯癫结案的。寺臣王士昌的奏疏貌似忠诚而实际上是巧言谄媚,没有一个字做出评价,辩冤却充满了陈辞滥调。堂官张问达态度圆滑,先答应是疯癫,后来又宽恕奸人。劳永嘉、岳骏声等人同一鼻孔出气。张差招供有‘三十六头儿’时,胡士相停笔。招供有‘东边一起举事’时,岳骏声说他波及到无辜。招供有‘红封票,高真人’时,劳永嘉说不应该追究红封教。现在高一奎监督蓟州,是镇朔卫人。大概高一奎是红封教的主持人。马三道是负责分发红票的总管。庞保、刘成是负责供给红封教教众木棍的人。那些奸人增减会审的公单,大逆不道。”

    奏疏递入,皇帝不过问,而先前主张疯癫结案的对他恨之入骨。

    不久,王之肕提升为尚宝少卿。过了一年,提升为太仆少卿,不久调任太仆寺卿。刘廷元和岳骏声、曾道难因为王之肕侵犯他们,先后上疏辩护。王之肕也接连上疏极力驳斥,并揭发各人先前讨论张差官司时,在红庙中分钱及居中调解双方争执的人名很详备,此事虽没得到处理,但这些人更加恨他。

    天启四年(1624)秋天,他授官刑部右侍郎。第二年二月,魏忠贤势力嚣张,他的党徒杨维垣首先为“梃击案”翻案,极力诋毁王之肕,将他除名。不久把他列入汪文言案中,交给抚审问。岳骏声又攻击他,并且说他勒索郑国泰二万两,下诏追查。等到编修《三朝要典》,“梃击案”以王之肕为首犯。府尹刘志选又弹劾他,于是下诏逮捕入狱,判处窝赃银八千两,王之肕最终死在狱中。崇祯初年,恢复官职,赐予救济。

    自从“梃击”的议论开始,“红丸”、“移宫”二件事接踵而至。两个派系争论是非,相互倾轧排挤,直到明朝灭亡才宣告结束。

    周起元传

    周起元,字仲先,海澄人。万历二十八年(1600)乡试考中第一名,第二年成为进士。历任浮梁、南昌知府,以仁爱廉洁著称。

    奉旨召见进入北京,授湖广道御史。正在等候命令,赶上考核京官。御史刘国缙怀疑郑继芳的假信出自周起元、李邦华、李炳恭、徐缙芳、徐良彦的手笔,于是称他们为“五鬼”,郑继芳也被列入奏疏中。周起元愤怒了,上疏自我表白。过了二年,御史的任命才传达下来。

    恰巧太仆少卿徐兆魁因为攻击东林党人被钱春弹劾,周起元也上疏弹劾他。奸诈小人刘世学这人,是诚意伯刘荩臣的堂祖父,上疏诋毁顾宪成。周起元很气愤,极力驳斥他的荒谬。刘荩臣于是攻击周起元,更加诋毁顾宪成。周起元再次上疏极力辩论,他的同僚翠凤羽中、余懋衡、徐良彦、魏云中、李邦华、王时熙、潘之祥也轮流逐条辩论。皇帝将要下令逮捕刘世学,刘世学于是逃走了。吏部侍郎方从哲由宫中传旨起用,周起元极力说不行,并指责给事中亓诗教、周永春,吏部侍郎李养正、郭士望等人。吏部尚书赵焕出巡云中,王时熙在外地。周起元弹劾他违抗旨令、独揽大权,被定罪停发俸禄。赵焕离职,郑继之代替,又任用潘之祥和张健。周起元也上疏检举驳正,于是说张光房等五人不应当摒弃在官衙之外。跟党人意见不和,忌恨他的人越来越多。

    不久巡抚陕西,很有风采。终于因为东林党的缘故,出任广西参议,分道巡守右江道。柳州发生大饥荒,各地盗贼纷纷涌现,周起元一个人骑着马去招抚各盗贼,尽最大的努力救济饥民。改官四川副使,未到任。恰好辽阳失陷,朝廷议论通州是军事要地,应设置监司,于是命令周起元以参政的身份统领它。

    天启三年(1623),他进入朝廷担任太仆少卿。不久提拔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苏州、松江等十府。公正廉洁、爱惜人民,没有拿一根丝、一粒粮。遭遇大水灾,千方百计地救济灾民,人民忘记了贫困。织造中官李实一向贪财而横行霸道,任意增加定额,放纵地索取。苏州同知杨姜管理本府事务,李实恨他不屈服,收集其他材料弹劾他。周起元到任,立即替杨姜伸冤,并且上疏清除蛀虫七件事,言词很多涉及到李实。李实想要杨姜向他行臣属的礼节,再次上疏诬告并逮捕他。周起元又一次上疏替杨姜昭雪,更加中肯直率。魏忠贤庇护李实,下了道严厉的圣旨谴责周起元,命令赶快上报杨姜贪污的情形。周起元更加称颂杨姜廉洁谨慎,诋毁李实造谣诽谤,于是承担罪责乞求离职。魏忠贤大怒,假传圣旨将杨姜贬斥为平民。周起元又弹劾李实贪财放纵,不遵守法令的几件事,而请求宽大处理杨姜。李实因此威风扫地,而魏忠贤也因此将周起元怀恨不已。分守参政的朱童蒙,早先是兵科都给事中,因为攻击邹元标讲学而被调往外地,丧失理智,疯狂残暴,每次外出,都鞭打几十人,血肉狼藉。周起元想检举他,朱童蒙就称病离职,周起元于是列举他贪财暴虐的情形,让别人知道。魏忠贤于是假传圣旨剥夺周起元官籍,提拔朱童蒙为京卿。

    天启六年(1626)二月,魏忠贤想杀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等六人,拿李实没有盖印的奏疏,命令他的党徒李永贞、李朝钦诬陷周起元当巡抚贪污国家钱财十多万两银子,每天跟高攀龙等人来往讲学,因而在中间煽动。假传圣旨逮捕周起元,到京时周顺昌等人已在牢里死了。许显纯严刑拷问,竟然招出同李实的奏疏所说,藏赃款十万两。卖掉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足此数,亲戚朋友也多由此破产。九月死于狱中,江苏及其家乡的官民没有不悲伤的。

    庄烈皇帝即位,赠封兵部右侍郎,让他的一个儿子做官。南明福王时,追加谥号为忠惠。

    周顺昌传

    周顺昌,字景文,江苏吴县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任命福州推官。逮捕惩处税监高肕的爪牙,一点也不留情。高肕激发人民发生事变,劫持侮辱巡抚袁一骥,把他的二个儿子作为人质,并将副使吕纯如也抓做人质。有人建议让周顺昌去代替他,周顺昌不同意,吕纯如因此怀恨周顺昌。周顺昌后被提拔为吏部稽勋主事。天启年间,担任文选员外郎,负责选拔官员事务。尽力杜绝请托,抑制求利不止,清高的操守一尘不染。后请假归家。

    周顺昌为人刚强正直,独立而有操守,疾恶如仇。巡抚周起元得罪了魏忠贤被削籍为民,周顺昌写文章欢送他,指责呵斥没有什么忌讳。魏大中被逮捕,经过吴门,周顺昌设宴款待他,形影不离地跟了他三天,并把女儿许配给魏大中的孙子。旗官多次催促他上路,周顺昌怒目而视,说:“你不知道世上还有不怕死的男子汉吗?回去告诉魏忠贤,我是原吏部郎中周顺昌。”于是用手指着喊魏忠贤的名字,骂不绝口。旗官回去后,告诉了魏忠贤。御史倪文焕是魏忠贤的义子,诬告揭发同事夏之令,夏之令被害死。周顺昌曾对别人说,将来倪文焕应当替夏之令偿命。倪文焕十分愤恨,于是受魏忠贤指使,弹劾周顺昌跟罪犯结亲家,并且诬陷他接受贿赂窝藏赃物,魏忠贤立即假传圣旨剥夺他的官籍。先前得罪的副使吕纯如,跟周顺昌是同省人,以京官的身份居在家中,怀着以前的仇恨,多次跟织造中官李实和巡抚毛一鹭讲周顺昌的坏话来诬陷他。不久,李实追究周起元,于是诬陷周顺昌私自嘱托,吞没公家财物,与周起元一起被逮捕。

    周顺昌喜欢在家乡做好事,有人受冤枉压制或者是事关地方利害的大事,他就去跟有关部门陈情说理,所以当地老百姓十分感激周顺昌。等到听说逮捕他的人来了,大家都很愤怒,喊冤的人堵塞了道路。等到宣读诏书那天,没有经过约定而汇集在一起的有几万人,都拿着香为周顺昌乞求性命。生员文震亨、杨廷枢、王节、刘羽翰等人前去拜见毛一鹭和巡按御史徐吉,请求他们把这里人民的情绪上报给皇帝知道。旗官厉声骂道:“东厂抓人,你们这帮鼠辈敢怎么样!”大声叫喊:“囚犯在哪里?”将铁锁链使劲往地下一丢,发出很响的声音。众人更加气愤,说:“开始我们以为是皇帝的命令,原来是东厂啊!”大声叫喊着一拥而上,那形势,真像排山倒海一般。旗官东逃西窜,众人来回痛打,打死一人,其余的身负重伤,翻墙逃跑了。毛一鹭、徐吉不能说话。知府寇镇、知县陈文瑞一向很得人心,多方解释,大家才离去。周顺昌于是投案自首。又过了三天向北进发,毛一鹭用急报的奏章报告事变,东厂刺探情报的人说整个苏州的人民都造反了,他们计划截断水道,劫持漕运粮食的木船,魏忠贤非常恐慌,不久毛一鹭说逮住了倡导暴乱的颜佩韦、马杰、沈扬、杨念如、周文元等人,叛乱已经平定,魏忠贤这才放下心来。然而从这以后,黄衣使者再也不敢迈出京城城门了。

    周顺昌到达北京,下诏入狱。许显纯拷打逼供罗织罪名,坐赃款三千两,五天严刑拷打一次。

    每逢拷问,周顺昌一定大骂魏忠贤。许显纯敲掉他的牙齿,站起来问道:“看你还能不能骂魏上公?”周顺昌把满口的血水吐在他脸上,骂声更加猛烈了。于是在晚上偷偷地把周顺昌杀害了。这时是天启六年(1626)六月十七日。

    第二年,庄烈帝即位,倪文焕伏法被处死,李实下狱,毛一鹭、徐吉因修建魏忠贤祠堂被定罪,吕纯如因颂扬太监被处罪,一起附于“逆案”。追赠周顺昌为太常卿,荫封他的一个儿子做官。给事中瞿式耜上诉各臣的冤情,称赞周顺昌和杨涟、魏大中的清廉忠诚尤其显著,下诏谥号恭介。

    周宗建传

    周宗建,字季侯,吴江人,是尚书周用的曾孙。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任命武康知县,调到仁和,有不同凡响的政绩,进入朝中担任御史。

    天启元年(1621)为顾存仁、王世贞、陶望龄、顾宪成请求谥号,追究万历朝的小人,历数钱梦皋、康丕扬、亓诗教、赵兴邦扰乱朝政的罪行,并且诋毁李三才、王图等人。这时辽阳战事危急,上疏谴责辅臣。没多久,辽阳失陷,周宗建更加急迫地责备主事大臣,于是请求皇帝破格任用人才,召回熊廷弼。不久,议论兵部尚书崔景荣不应该信任奸邪的刘保,辅臣刘一火景不应该抑制言路,于是指责右通政林材、光禄卿李本固。林材、李本固称病离职。魏大中弹劾王德完庇护杨镐、李如桢。周宗建替王德完极力攻击魏大中,他的观点很多与东林党人相对。正好这年冬天,奉圣夫人客氏搬出宫城又回到宫中,周宗建首先上疏极力规劝,其中说:“天子说出的话,就如同儿戏一样,法律所在的宫禁之地,几乎跟老百姓的家庭相同。朝廷的行为不协调,朝廷内外的防范措施都被废除。这帮人一旦蒙受了皇恩,便有了非份之想,轻侮沉溺目无法纪,慢慢地变得骄横放纵,灾难和罪祸一天天增多,后患将难以杜绝。王圣、宋娥、陆令萱的覆辙,可以提供很多借鉴。”违背圣旨,受到责备。由此公众的舆论很看重他。

    第二年,广宁失守。很多朝臣庇护王化贞,想加重熊廷弼的罪责。周宗建抱不平,为了辨明二人的罪案,很有些袒护熊廷弼,那些庇护王化贞的人于是憎恨周宗建。京师长期干旱,五月份下了场冰雹。周宗建认为这是阴盛阳衰的征兆,逐次陈述四件事。第一专门非难大学士沈翭。第二请求宽大处理因建议被废黜的诸臣。第三件事是说熊廷弼已有定案,不应该用这事罗织朝臣的罪名,暗地里指责兵部尚书张鹤鸣,给事中郭巩。第四件事是专门攻击魏进忠,大意说:“近来的政府事务,外廷颇有微辞,都说深宫之中,没有办法预料,圣旨诏书,必然有所依据。像魏进忠这样的人,目不识丁,而陛下与他同忧愁共欢笑,一天天地亲近。一切用人的行政权力,都按他的说法办理,东西改换了方向自己却不知道,邪恶与正直被颠倒了而自己却不觉察。况且内廷的借口,与外廷的投机者,互相支持。离间的祸苗将起于钻营之人,谗言陷害必定在到处传话的人中间发端。这些隐祸,无从说起啊!”

    魏进忠是魏忠贤原来的名字。这时正勾结客氏,夫妻相称,很多朝臣都巴结依靠他,他的势力日益昌盛。看到周宗建的上疏,魏忠贤恨他入骨,但没有发作。邹元标创办首善书院,周宗建负实际责任。邹元标被罢官,周宗建乞求跟他一起罢官,没有批准。巡视光禄寺,跟给事中罗尚忠大力剔除奸邪弊端,节省了很多财力物力。不久请求核查地方上供的各种器物,惹怒了宦官,拿圣旨责问他。周宗建等人再上疏极力坚持,宦官更加不高兴。

    给事中郭巩,先是因弹劾熊廷弼被贬职。熊廷弼失败,郭巩恢复官职,于是大力巴结魏进忠。得知魏进忠最恨周宗建,于是上疏诋毁熊廷弼,由此进而诋毁朝廷中举荐熊廷弼的人,周宗建是其中之一。势头很强劲,南京御史涂世业附和他,诋毁周宗建错举熊廷弼,从而耽误了边防。周宗建很愤怒,上疏驳斥涂世业,语言涉及郭巩,挑出他勾结魏忠贤的事情。郭巩也发怒了,上疏数千言,加倍诋毁周宗建,并涉及刘一火景、邹元标、周嘉谟、杨涟、周朝瑞、毛士龙、方震孺、江秉谦、熊德阳等数十人,全部指定为熊廷弼的叛党。周宗建更加愤怒了,上疏极力驳斥他的荒谬,并且说:“李维翰、杨镐、袁应泰、王化贞,都是使国家边防败坏的人。亓诗教极力主张速战,赵兴邦贿赂出卖边防大臣,他们都是耽误边防的人。其他举荐李维翰,举荐杨镐,举荐袁应泰、王化贞的人,也都是耽误国家边防的人。郭巩为什么不全部攻击,而唯独苛求于熊廷弼,并且诋毁举荐熊廷弼的人为叛党呢?”

    这个时候,魏忠贤势力更加昌盛。周宗建担心他们内外联合,祸害将更大,天启三年(1623)二月上疏直接攻击魏忠贤,大意说:

    “我在去年指名弹劾上奏,魏进忠没有一天忘记卑臣。于是乘他的私党郭巩进入北京时,唆使他排挤我和各意见与他不同的人。郭巩于是创造‘新幽禁大幽禁’的说法,掌握选举法令,将廷臣数十名的姓名编成一个名册,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又写匿名信,罗织五十多人的罪名,丢在路旁。给事中则以刘弘化为首,其次为周朝瑞、熊德阳等若干人;御史则以方震孺为首,其次为江秉谦等若干人。卑臣也为其中之一人。他既想罗织各臣的罪名,来报复发泄私人的仇恨;更想以中臣独断,来替魏进忠解除遗憾。由此看来,选举法令不是由朝廷掌握的,只不过是郭巩和魏进忠的选举法令。幸亏正义在于人心,郭巩的说法不能奏效,这才另借熊廷弼的罪名,想设置陷阱一网打尽。

    “郭巩又因为我的议论涉及王安,讥笑我与他有什么牵连。陛下知道王安是怎样死的吗?他身首异处,他的肉喂饱了乌鸦,他的骨头丢给了黄狗,真是古今没有的惨状。郭巩假如有心亲近魏进忠,何至于伤天害理,并且牵连刘一火景、周嘉谟、杨涟、毛士龙等人,说他们都是王安的同党。请求陛下深入调查王安的死究竟是什么人陷害的,那么这件事就是魏进忠的一大罪状。郭巩讨好魏进忠,这就可以作为证据了。

    “前朝的汪直、刘瑾,虽然都是恶魔,幸亏言路清明,大臣之间互相不予结交,所以时间不长就失败了。现在有权的宦官报复大臣,反而利用言路来实行,言官的声势,反而利用有权的宦官来加强自己。几个月以来,熊德阳、江秉谦、侯震阳、王纪、满朝荐被排斥了,邹元标、冯从吾被罢官了。文震孟、郑曼阝被驱逐了。最近又压制孙慎行、盛以弘,不让他们进入内阁,扩大案情,牵连无辜,正直的人战战兢兢。整个朝廷的大臣都爱惜自己的生命,没有人敢直接与他们抗衡,我假如还贪生怕死,不上疏报告,那么朝廷内将有魏进忠作为指挥,旁边有客氏作为羽翼,朝廷外有刘朝等人举兵示威,而又有郭巩等人巴结攀附,内外勾结,将好人赶尽杀绝,国家的事情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奏疏递入,魏进忠更加恼火,率领刘朝等人环立在皇帝面前哭诉,乞求自己剃去头发受刑,想用这种刑罚来激发皇帝的愤怒,皇帝于是命令周宗建陈述他们相互勾结的实际情形,将加以严厉的谴责,周宗建回奏更加刚毅正直,魏进忠主张处以廷杖的处罚,内阁大臣极力争论,于是只剥夺了他的俸禄,正好给事中刘弘化、御史方大任等人纷纷上疏帮助周宗建攻击魏进忠、郭巩,郭巩再次极力诋毁各人。下诏让廷臣讨论各奏疏,廷臣们的意见分为两派。于是降旨严厉斥责,剥夺郭巩、周宗建三个月的俸禄。这时,刘朝负责操练宫内士兵,于是谋求外任。廷臣听到一点风声,都不敢站出来说话。周宗建说:“郭巩自己说他从没有勾结内廷,现在果真能拿出片言只语制止刘朝,请让我为他洗刷勾结的罪名。”郭巩闭口不说一句话。周宗建于是上疏极力进谏,一一陈述“三不可”、“九害”。正好刘朝跟魏进忠有矛盾,事情也就中止了。这年冬天周宗建被派出巡按湖广,因赴父母丧礼回家。

    天启五年(1625)三月,大学士冯铨怀恨御史张慎言曾议论过他,叫他的门生曹钦程弹劾诬陷张慎言,而以周宗建为首,并且包括了李应升、黄尊素。魏忠贤于是假传圣旨削夺周宗建的官籍,交给抚按追查赃物。第二年魏忠贤认为有关部门结案太迟缓,派黄衣使者逮捕他治罪。不久列入李实的奏疏中,下诏投入狱中毒打审讯,许显纯厉声骂道:“还能骂魏上公目不识一丁吗?”最终定罪接受熊廷弼贿赂一万三千两,将他在狱中杀死。

    周宗建死后,追查赃款更加紧迫。跟他亲近的副使蒋英代他交纳,也被定罪削去官籍。魏忠贤失败后,下诏追赠周宗建为太仆寺卿,荫封他的一个儿子做官。南明福王时,追赠谥号忠毅。

    黄尊素传

    黄尊素,字真长,浙江余姚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任命为宁国推官,精敏强干。

    天启二年(1622)提拔御史,请假回家。第二年冬天回到朝廷,上疏请求召回余懋衡、曹于汴、刘宗周、周洪谟、王纪、邹元标、冯从吾,而弹劾尚书赵秉忠、侍郎牛应元、通政丁启睿愚蠢迟钝。赵秉忠、牛应元都辞职离开了。山东起义被镇压后,起义军余部又煽动起来。巡抚王惟俭无法控制,黄尊素上疏议论。于是说:“巡抚本来是从内外选拔任用的,现在都任用京官,不如推举任用训练有素的地方官员。”又多次陈述边防事务,极力诋毁大将马世龙,违背了枢辅孙承宗的意图。这时皇帝即位已有好几个年头了,从没有召见过大臣。黄尊素请求恢复在便殿面对面召见大臣的先例,当面决定国家大事,否则也可利用讲解经史的机会,让大臣们面对面商讨可不可以执行。皇帝没有采纳。

    天启四年(1624)二月,大风吹起黄沙,昏天蔽日,还伴有敲鼓一般的响声,一连十天都是如此。三月初一,京师发生三次地震,乾清宫震动得尤其厉害。正好皇帝身体欠佳,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黄尊素极力陈述时事政策的十大过失。最后说:“陛下压制轻视言官,使人人都有所忌讳,这才有人只提些皮毛小事,不敢冒犯当权者。现在近臣重过赵娆,禁旅与唐末相近,萧墙之祸患比敌国还惨。

    “朝廷没有运筹帷幄的大臣,边防没有制敌取胜的将领。掌权的人对国家的安危愚昧无知,捣乱的人对于失败的局面多方掩饰。不在此时举荐贤才斥退不肖之人,反而厌恶刚毅正直的人,把他看作仇敌,陛下难道就不为国家考虑吗?”

    奏疏递入,魏忠贤大怒,图谋将他处廷杖刑。韩火广大力营救,于是只剥夺一年俸禄。

    不久杨涟弹劾魏忠贤,被下旨责备。黄尊素很愤怒,接着上疏,大意说:“天下有政权归于近旁宠幸之人,皇帝大权旁落,而国家太平英明的吗?天下有中外纷扰,没有不想从瓜分国家得到一份好处,而还能将国家交给左右的人吗?陛下一定以为曲意奉承,小心谨慎的人可以重用,不知道不远离这些人,就不能使无所畏忌的人得到任用。陛下一定认为只有我才能驾驭,不知道不能驾驭时,则已不可收拾了。陛下自登基以来,公卿台谏一个接一个地被罢免回家,使得在位的人没有长远打算。这还不叫孤立,却将一个近侍的离开叫作孤立吗?现在魏忠贤违法的情形,廷臣已揭露无疑。陛下如果不早做决断,当他看到前途无望,狗急跳墙,还会有什么顾虑呢?魏忠贤是一定不肯收回他那放纵的野心的缰绳来悔过自新的。魏忠贤的私党,一定不肯收回他们那谋取私利的船桨,而任其默默消融的。开始还只是与官员为仇,接着将把至尊的皇位作为赌注。基础防护既已牢固,谁还能把他们怎样。不仅台谏不足以挫败他们,即使是动用武力也难以奏效了。”魏忠贤得到奏疏更加不满。

    万火景被廷杖后,又想廷杖御史林汝翥,各言官到内阁去争论。数百个小太监拥进内阁中,挥舞着拳头大声叫骂,各内阁大臣都低着头不敢说话。黄尊素厉声说:“内阁重地,即使是司礼没有接到诏书也不敢到来,你们这帮人竟敢如此无礼!”于是众太监慢慢散去。没多久,万火景因受重伤死去。黄尊素上奏说:“按照法律,不是叛逆等十大罪状不判处死刑。现在让披肝沥胆的忠臣,竟然死于磨牙咧齿的小人之手。这帮小人一定奔走相告,说是可以利用皇帝的特权,来鞭打百官。后代有这样的人,他继承了董狐的笔法和朱熹的《通鉴纲目》,于是写道:‘某月某日,郎中万火景因为进谏国事被廷杖打死。’这岂不是连累了皇上的圣德么!进呈廷杖这种说法的人,一定说这是祖宗的制度,殊不知正统、正德年间,王振、刘谨实行它;世祖、神宗年间,张璁、严嵩、张居正执行它。奸邪小人想放纵自己的私欲,害怕忠臣义士的牵制,一定得用廷杖发泄他们的私愤,使得皇帝蒙受拒绝进谏的罪名,自己掌管实际权力,而仁人志士且有被牵连的危险。于是乎小人为所欲为,毫无顾忌,而嫁祸于国家。万火景已经死了。侮辱杀戮正直的人,不能开这个先例。乞求恢复万火景原有的官职,破格赐给他照顾,让他的后人亲自护送棺材返回故乡,万火景死而不朽。”奏疏递入,更加违背魏忠贤的意图。

    八月,河南进贡玉玺。魏忠贤想夸张这件事,命令从大明门进城,实行接受玉玺的礼仪,百官奏表称贺。黄尊素上奏说:“过去宋哲宗得到一个宝玺,蔡确等人争着说是好兆头,改年号为元符,宋朝国运最终不能长久。本朝弘治年间,陕西进献玉玺,只是命令送进朝廷,给赏钱五两。这是祖宗的先例,应该依此办理。”这事就这样中止了。天启五年(1625)春天,被派往陕西巡视茶马互市,刚出北京城,叛党曹钦程揭发他专门攻击好人,助长了高攀龙、魏大中的嚣张气焰,于是被削籍为平民。

    黄尊素忠诚正直敢于说真话,尤其有深谋远虑。刚进入官府时,邹元标确实帮助过他,黄尊素就进言规劝邹元标说:“都城不是讲学的地方,以前就有徐文贞聚众议论的先例。”邹元标没有听取采纳。杨涟将要攻击魏忠贤,魏大中告诉了他,黄尊素说:“清除皇帝身边的人,一定要有内援。杨公有这样的人吗?一旦攻击不能奏效,我们这些人将无法生存了。”万火景死,黄尊素暗示杨涟辞职,杨涟不听,最终惹祸上身。魏大中将要弹劾魏广微,黄尊素说:“魏广微是小人之中的小人,过快地攻击他,他会铤而走险的。”魏大中不听,魏广微更加投靠魏忠贤,从而酿成了大灾难。

    这时,东林党充满朝廷,东林党自身又以来源地的不同分为几个派系。江西章允儒、陈训跟魏大中有过节,而魏大中想驳斥尚书南师仲滥发抚恤,陕西人也不大高兴。黄尊素赶忙告诉魏大中,制止了他。最后,山西尹同皋、潘云翼想推举他们的座主郭尚友为山西巡抚,魏大中因为郭尚友几次追究前朝留下来的大臣,执意不同意。黄尊素引用杜征南多次联系洛阳一带的权贵为例劝告他,魏大中最终没有听取,推举任用谢应祥,灾难由此发生了。

    汪文言刚下狱时,魏忠贤就想罗织各人的罪名。不久,当他得知是黄尊素从中化解时,就更加忌恨了。魏忠贤的党羽也因为黄尊素多智谋,想杀死他。正好苏州一带谣传黄尊素想效法杨一清诛杀刘瑾的榜样,让李实充当张永的角色,传授给他秘密的计谋。魏忠贤非常害怕,派遣四个密探到苏州一带刺探情报。侍郎乌程人沈演居住在家,报告魏忠贤说:“事情有眉目了!”当天派使者呵斥李实,拿走了盖有图章的空白奏疏,列上黄尊素七个人的姓名,于是逮捕他。使者来到苏州,碰到苏州城内围攻逮捕周顺昌的旗官,城外的人攻击逮捕黄尊素的人。负责逮捕的人把逮捕证给丢了,不敢到达。黄尊素听说了,立即穿上囚服到衙门投案自首。许显纯、崔应允严刑拷问,勒索赃款二千八百两,五天一次追掠。不久,得知狱卒将要谋害自己,黄尊素叩头谢皇上、父亲的恩惠,写诗一首,于是自尽。这时是天启六年(1626)闰六月初一,终年四十三岁。崇祯初年,追赠太仆卿,封一个儿子做官。南明福王时,追封谥号忠端。

    江秉谦传

    江秉谦,字兆豫,安徽歙县人。万历三十八年(1610)进士,授职鄞县知县。因为廉洁能干被征用,打算任命他为御史,长时间任命没有下达,因为父母的葬礼回家。光宗即位,任命才下达。进入官府,从容不迫地讨论事情。

    天启元年(1621)首先陈奏君臣无私为国奉献的道理,规劝极为恳切。户部尚书李汝华建议兴修屯田,请求专门派遣御史,三年一考核,如果开垦屯田的收入能够达到每年银饷的数额,就提拔为京卿。江秉谦极力驳斥他的荒谬,进而说李汝华空占着职位,不干事情,应该尽快罢免他。李汝华上疏辩解,江秉谦再次弹劾他。

    沈阳失陷后,很多人都怀念熊廷弼,唯有给事中郭巩追究熊廷弼丧师误国的罪行,请求皇帝一起处罚阁臣刘一火景。江秉谦愤怒,极力称赞熊廷弼保卫边疆的功劳,并且说:“现在对熊廷弼已经调查清楚了,议论他的人还拿私人的感情来掩盖天下的公论,宁愿毁坏国家的边疆,而不忘发泄胸中的私愤。”疏章交给朝廷讨论。正好辽阳又失陷了。熊廷弼不久被起用为经略。判处郭巩妄议罪剥夺他的官职,由此跟江秉谦结下仇怨。熊廷弼坐镇山海关后,主张派使者宣谕朝鲜出兵作为牵制敌人的力量。副使梁之垣请求出使,熊廷弼很高兴,请求朝廷付二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兵部尚书张鹤鸣不给,江秉谦上疏争论。张鹤鸣愤怒了,极力诋毁江秉谦与熊廷弼朋比为党。江秉谦上疏辩解,皇帝不怪罪他。

    张鹤鸣既已压制熊廷弼,专门庇护巡抚王化贞,很多朝臣依附他。皇帝因为经略跟巡抚关系不融洽,下诏让廷臣讨论。江秉谦说:“陛下再次起用熊廷弼,委以重任,说:‘战场上的事不受宫廷限制。’数月以来,熊廷弼不能够有所举动。求救的呼喊每天都听到,辩解驳斥的信函一件接着一件。于是有人就说:‘经略、巡抚意见不合,王化贞主张进攻,熊廷弼主张防守。’熊廷弼并非一味防守,只是认为防守稳定了然后才能进攻。王化贞锐意进攻,即使取得了胜利,能够不做好防守的准备吗?万一不能获胜,又将如何防守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是人所共知的。于是或者没有什么话不听从的,或者是没有计策不放弃的。难道真的不懂攻守的道理,只不过是想加深熊廷弼、王化贞的矛盾罢了。陛下既然命令熊廷弼指挥管辖三方面的军队,那么三方面军队的前进进攻退却防守应当一切听从熊廷弼的指挥。王化贞想前进,就让熊廷弼跟着他前进;想后退,就让熊廷弼跟随他后退。王化贞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就使得熊廷弼前进了不知道怎样进攻,后退了不知道拿什么来防守。这是王化贞有指挥管辖熊廷弼的权力,而熊廷弼不曾有指挥管辖三方面军队的权力。所以今天的事情,不是经略、巡抚之间不和,而是喜欢或讨厌经略、巡抚的人们不合;不是进攻或防守的议论不合,而是左右支配经略、巡抚的议论不合。请求皇上专门询问熊廷弼,做一些实际的战争准备工作。”最后嘲笑首辅叶向高模棱两可,势必对两方面都有所牵制,怎么能够要求取得成功。辞语极为恳切。

    后来朝廷议论将要撤换熊廷弼,而王化贞已放弃广宁逃跑了。江秉谦更加愤怒,认为职方郎耿如杞附和张鹤鸣,极力帮助王化贞排挤熊廷弼,导致国土失陷,接连上疏攻击他。并且援引世宗斩杀丁汝夔的事例,乞求赶快将张鹤鸣依法惩处。皇帝以为张鹤鸣刚巡视边防,不能随便诋毁他,剥夺江秉谦半年的俸禄,对耿如杞不过问。江秉谦又上疏说:“张鹤鸣一旦进入政府要害部门,刚开始只不过是鲁莽而没有远见卓识,到后来就凶狠而隐含杀机。明知西部军事情报不准确,作战计划与实际状况难以符合,却在那里自我欺骗又欺骗朝廷。哪里有机会?却说机会可以利用。什么时候渡河?却说渡河一定能取得胜利。既想赶经略出关,又不肯把指挥管辖的权力交给经略,既想把熊廷弼安排在广宁,又不曾将王化贞派往别处。破坏国家领土的罪行,可以置之不理吗?况且王化贞先抛弃防地又先逃跑,还说他功过各占一半。仅凭这一句话,纵使将张鹤鸣一寸寸地斩杀,也不足以抵消他欺君误国的罪责,却还敢张口定别人的罪案吗!”

    正在这个时候,大学士沈翭暗中勾结宦官刘朝、奶母客氏,召募士兵进入禁中,在宫内操练士兵。给事中惠世扬、周朝瑞等十二人一连两次上疏极力攻击。江秉谦参与其中,并诋毁刘朝和客氏。朝廷内外都很怨恨。于是假借弹劾张鹤鸣的奏疏,把江秉谦调往外地。不久,郭巩被召回,巴结魏忠贤,极力败坏江秉谦。

    这年冬天,皇子降生,被贬谪的言官除了江秉谦外全部被召回。在家居住四年,听说魏忠贤更加扰乱朝政,忧愤而死。过了几个月,魏忠贤的党徒御史卓迈追究江秉谦保护熊廷弼,于是剥夺了他的官籍。崇祯初年,恢复了他的官籍。

    侯震..传

    侯震..,字得一,嘉定人。祖父侯尧封是一位监察御史。冒犯了大学士张居正,被调往外地。做官一直做到福建右参政,有廉洁正直的名声。侯震..考中万历三十八年(1610)进士,授职行人。

    天启初年,提拔吏科给事。这时,乳母奉圣夫人客氏正被皇帝宠幸。跟魏忠贤及大学士沈翭内外勾结,气焰极为嚣张。被送出宫后,熹宗皇帝流泪思念她,从早到晚不吃饭,于是下诏重新让客氏进宫。侯震..上疏说:“宫闱禁地,一群奸邪小人在里面耀武扬威,内外勾结,借机作乱,有些实在不忍心说。王圣被宠幸就煽动江京、李闰扰乱朝政,赵娆被宠幸就造成曹节、王甫的事变。小小的村妇,值得皇上如此亲昵吗?”皇帝还不觉醒。

    正好辽东战事危急,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有矛盾。兵部尚书张鹤鸣袒护王化贞,议论这事的人于是想把熊廷弼调往别处,跟王化贞分守不同的地区。侯震..预料他们一定会失败,上疏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陛下应该派使者问经略,如果还能认真训练,那么进退的快慢不受宫廷管制,即使撤销巡抚,一切权力交给经略,也不是不可以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就督促逐条陈奏,听凭朝臣讨论安排,把收拾残局的职责专门交给王化贞。这是一种说法。不然就把熊廷弼调到密云,另外委任经略。张鹤鸣一向慷慨激昂,与其等战争失败一同受罚,不如让他挺身报国。这又是一种说法。不然就把经略的职位授给王化贞,选择一位深沉有谋略的人代替他出任巡抚,来帮助他。这又是一种说法,不然就把熊廷弼调往登州、莱州,完成他的三方布置防御的策略,跟王化贞互成掎角之势。这又是一种说法。假若还拖延犹豫不决,一定会耽误国家大事的。”奏疏上报,正好有圣旨集体讨论,而大清兵已经攻破广宁了。王化贞、熊廷弼相继进入山海关以内,还多次得到皇帝降旨安慰,要求他们戴罪立功。

    侯震..极感愤闷,再次上疏说:“微臣的预言不幸应验了,为今天打算,应依法从事而不能感情从事。河西没有失败之前,整个朝廷十分之七的人都爱惜王化贞,现在不能爱惜王化贞了。河西失败之后,整个朝廷十分之九都在宽免熊廷弼,现在也不能宽免熊廷弼了。鞭策巡抚的,说应该责令他回到广宁,将西部防线联成一体。然而军营粮草已经用完,他能够赤手空拳效法包胥吗?鞭策经略的,说应该仍旧要求他防守山海关。然而所谓防守,将如同熊廷弼前面建议的三十万兵数十万饷,来为以后打算吗?抑或只是命令他率领残兵开到关外,姑且表示还没有杀死吧!凡此种种,没有一个是可行的。到现在还不判决逃臣的罪行,国家残破的疆土将怎样保护啊。”到后来惩办失败的罪犯,大约和侯震..的奏疏所说的一致。

    不久,弹劾大学士沈翭勾结奉圣夫人及各太监为朋党,一一揭发他陷害王安的情形。魏忠贤当天传旨将侯震..流放。侯震..向皇帝辞行,又呈上田赋、河渠二道建议。因被流放的臣子不应当建议,又降二级官回家。

    侯震..在官八个月,上奏一共数十次。崇祯初年,征召恢复他官职,侯震..已经死了。凭借他儿子主事官侯峒曾的请求,特地追赠他为太常少卿。

    刘纟廷传

    刘纟廷,字省吾,都督刘显的儿子。勇敢有家父的遗风,受荫封为指挥使。

    万历初年,跟着父亲刘显讨伐九丝蛮。刘纟廷第一个登上城楼,抓获蛮人首领阿大。因为军功,提升为云南以东守备,改任南京小教场坐营。

    万历十年(1582)冬天,缅甸侵犯永昌、腾越,巡抚刘世曾请求增加兵力。第二年春天,提拔刘纟廷为游击将军,负责腾冲一带的防务。缅甸距离云南遥远。自从他们的首领莽瑞体用武力征服周边各少数民族后,势力日益强大,多次骚扰边境。江西人岳凤,在陇川一带经商,为人凶猛残暴,足智多谋,做了宣抚多士宁的书记官。多士宁把妹妹许配给他做妻子。岳凤哄骗多士宁前去会见莽瑞体,偷偷地跟儿子岳曩乌一起用毒酒把多士宁毒死了,然后杀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夺走了金牌印符,接受莽瑞体的命令,代替多士宁当上了宣抚。莽瑞体死后,他的儿子莽应里继位。岳凤联合耿马的强盗罕虔、南甸土舍刀落参、芒市土舍放正堂,跟莽应里的伯父莽猛别、弟弟阿瓦等人一起,各率象兵数十万人攻打雷弄、盏达、干崖、南甸、木邦、老姚、思旬等地,烧杀抢掠,不计其数。窥视腾越、永昌、大理、蒙化、景东、镇沅、元江。不久,攻陷顺宁,击破盏达,又命令曩乌带领缅甸兵突击猛淋,指挥吴继勋等人战死。邓川土官知州何钰是岳凤的连襟,派出使者招抚,岳凤将他抓住献给应里。

    这时,车里、八百、孟养、木邦、孟艮、孟密、蛮莫都派兵帮助敌军,敌人的势力更加强盛。黔国公沐昌祚听到这一紧急情况,迁移到洱海驻扎,巡抚刘世曾也移居楚雄。大规模召募汉人和当地土著几万人当兵,命令参政赵睿驻兵蒙化,副使胡心得驻兵腾冲,陆通霄驻兵赵州,佥事杨际熙驻兵永昌,跟监军副使傅宠、姜忻监督参将胡大宾等人分路出击。大小十多次战斗,斩首一千六百多,莽猛别、刀落参都被射死了。参将邓子龙在姚关杀死罕虔。莽应里催促岳凤向东侵略姚关,北边占领湾甸、芒市。正好刘纟廷赶到部队,军威大振。岳凤害怕了,于是命令妻子、儿子和部属来投降。刘纟廷要求他献出金牌印符以及蛮莫、孟密的地盘。于是以护送岳凤的妻儿回陇川为借口,派兵直奔沙木笼山,占据险要地形,而自己快马进入陇川境内。岳凤考虑到四面都是刘纟廷的部队,于是亲赴军营投降。刘纟廷又率部队进军缅甸,缅甸将领先逃走了,只留有少量部队驻守陇川。刘纟廷攻击他们,岳凤的儿子曩乌也投降了。刘纟廷于是带着岳凤父子前往攻打蛮莫,乘胜追击。敌人处境困难,绑着缅甸人和大象、马来献俘,蛮莫平定。于是招抚孟养的强盗,强盗将要骑着大象逃跑,追击俘虏了他们。又转移部队围攻孟琏,活捉了敌人的头目。

    云南平定,到朝廷进献俘虏。皇帝到郊庙报告祖宗,感谢保佑这次战役的胜利,并接受百官的朝贺。从大学士申时行以下,都被加封官职,荫庇后代。刘纟廷也提升为副总兵,给予世世代代做官的权利。于是将孟密的安抚司改为宣抚,增设蛮莫、耿马二个安抚;长官司有二,即孟琏和孟养;千户所也有二个,一个驻守在姚关,一个驻守在猛淋。都称为“镇安”。命令刘纟廷以副总兵的身份代理临元参将,迁到蛮莫驻扎。当初,岳凤投降本来是想用计谋诱惑敌人,而巡抚刘世曾布置军队抓获了他,于是举行进献俘虏的礼仪,叙述功劳征召到内阁。

    没过多久,缅甸人又大举进犯孟密。孟密的部队战败,敌人进而包围了五章。把总高国春率领五百人增援,打败敌人数万人,接连摧毁六座敌营,为西南第一战功。提升官阶,世世代代做副千户。刘纟廷也被破格提拔。蛮莫设置安抚使,因为工官思顺有功,特地把这个官职授予他。刘纟廷接受他的一大笔贿赂,又放纵部将谢世禄等人奸淫暴虐,思顺非常怨恨他。

    刘纟廷出自将门,他父亲刘显的部下很多强健贤能之人,刘纟廷继承这份遗产,自以为很有力量。出征缅甸战役,统兵金沙江畔,把将台修筑在王骥的旧址上,的确很有威名。然而他为人贪财,驾御部下又不得法。部队回到腾冲时,穿着铠甲大声喧哗,焚烧老百姓的房屋。刘纟廷在蛮莫听到这消息立即飞马赶到,用金钱犒赏士兵,这才安定下来。思顺害怕祸及自己,叛变投靠了莽姓土匪头子。下诏解除刘纟廷职务,以游击的身份听候调遣。

    不久,罗雄发生事变,罗雄是曲靖的下属州,者氏世世代代为罗雄知州。嘉靖年间,者浚继承职位,杀了营长,把他的妻子据为己有,生有一个儿子名叫继荣。者浚年纪大了没有其他儿子,继荣得以继承他的职位,于是杀死者浚。妖邪的和尚王道、张道认为继荣相貌不同于一般人,把他奉为主子。用符术训练士兵。

    煽动纠集了一帮党徒,唯独表弟隆有义没有听从他。万历十三年(1585)冬天,继荣派他的党徒四出抢劫,广西师宗、陆凉各府州都受到侵扰。巡抚刘世曾发布檄文调集汉人和当地土著军队,交给监司程正谊、郑璧等人分道防御。正好刘纟廷解除官职到沾益,刘世曾很高兴,命令他跟裨将刘绍桂、万鏊分路讨伐敌人。刘纟廷直捣继荣的军营,攻取它,抓获他的妻妾多人,继荣逃走。刘纟廷接连攻克三座敌营,斩杀王道、张道,追击逃亡的敌人直到阿拜江。隆有义的部下斩杀继荣,献上他的首级,叛乱完全被平定。这时斩首的仅仅五十多人,而投降的却有一万多人,有人称赞他没有随便滥杀无辜。当初,刘纟廷消灭继荣时,有人说他私藏财宝,不记他的功劳。刘世曾为他辩白,于是赏赐给他白金。不久起用担任广西参将,移居四川。

    万历二十年(1592)征召授职五军三营参将。碰上朝鲜打仗,刘纟廷请求让他率领五千名四川兵前去支援,下诏以副总兵身份出征。到达朝鲜时,倭寇已经放弃王京逃走了,刘纟廷直奔尚州乌岭。乌岭绵延七十里,悬崖峭壁只有一条路可通,倭寇凭借天险,负隅顽抗。别将查大受、祖承训等人插小路翻过槐山,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乌岭背后,倭寇非常惊恐,于是移兵驻扎釜山浦。刘纟廷和祖承训等人进兵屯驻大丘、忠州,用全罗水军在釜山海口布防,朝鲜局势基本平定。不久,日本派小西飞进贡,于是侵犯咸安、晋州,逼近全罗。提督李如松急忙派遣李平胡、查大受屯兵南原,祖承训、李宁屯兵咸阳,刘纟廷屯兵陕川,防范敌人进攻。倭寇果然分兵侵犯,各将领都取得一定胜利,倭寇于是从釜山移到西生浦,把朝鲜王子送回。皇帝命令李如松大部队撤回,只留刘纟廷和游击吴惟忠一共七千六百人,分别扼守各军事要地。总督顾养谦极力主张全部撤兵,刘纟廷、吴惟忠也先后回国。

    播州土著首领杨应龙叛乱,提拔刘纟廷为四川总兵官。刘纟廷驻兵朝鲜二年,颇为辛苦,企图让朝廷勘验功绩破格提拔,于是贿赂御史宋兴祖。宋兴祖把这事报告了上面,按法律应该革职。吏部讨论以为刘纟廷功劳较多,请求全部革除在云南时加封的官阶,以副总兵的职位镇守四川,不久因为杨应龙请和,而青海盗匪多次骚扰边防,特地设置临洮总兵官,调刘纟廷担任。

    万历二十四年(1596)三月,火落赤、真相、昆都鲁、歹成、他卜囊等部族抢劫少数民族地区,窥视内地。刘纟廷的部将周国柱等人在莽剌川打败他们,斩首一百三十多人,缴获牛马及各种家畜二万多。皇帝为此告祭郊庙,宣传捷报。刘纟廷等人不同程度地得到提升官级,荫封后人。

    第二年五月,朝鲜第二次用兵。下诏刘纟廷担任防御倭寇的总兵官,提督汉人土著士兵前往讨伐。直到次年二月才抵达朝鲜,杨镐、李如梅已经失败了。经略邢阶于是将部队分为三部,中军董一元,东路麻贵,西路刘纟廷,而让陈瞞专门负责水军。刘纟廷在水源扎营,倭寇也分兵三路,西路行长据守顺天,挖很深的沟壕,加固防守的栅栏。刘纟廷想引诱并捉住他,派使节请求跟他约定日期会见。使者三次返营,刘纟廷每次都一个人骑着马在路途中等候,行长侦察得知,于是信以为真。约定在八月初一日会见。到了约定日期,刘纟廷的部下泄露了这一计谋,行长大惊,逃走了。刘纟廷进攻失败,监军参政王士琦不高兴,想把他捆绑到中军。刘纟廷害怕,极力督战攻破敌营,敌人退走不敢迎战。各将分三路出击,刘纟廷挑战获胜,将匪徒赶入大城中。不久,匪徒听说平秀吉死亡的消息,准备逃跑。刘纟廷在半夜攻取粟林、曳桥,取得很大的战果。石曼子带领水军营救,半道上被陈瞞的水军在海上击败。行长于是放弃顺天,乘小船逃走了。

    凯旋回师,提升刘纟廷为都督同知,世世代代荫封千户职。于是调集军队征伐杨应龙。正好四川总兵官万鏊罢官,立即让刘纟廷代替他。这时军队分为八路,四川占了四路。川东又分为二路,其中以綦江道最重要,命令刘纟廷把守。杨应龙熟悉刘纟廷的才干,很害怕,更加加强兵力防守要害之地。万历二十八年(1600)正月,各将攻克丁山、铜鼓、严村,于是进军直捣楠木、山羊、简台三个山洞。山洞非常险要,敌将穆照等数万人连营扎寨,各将领都很害怕。刘纟廷调遣兵力从三面攻敌,在李汉坝打了一场大仗,活捉敌军头目,其余敌人逃入山洞。刘纟廷乘胜利余威连克三关,直捣洞前,放火烧洞,匪徒伤亡惨重。三个山洞全部攻克,活捉穆照和匪徒头目吴尚华。这一天,刘纟廷督战,左手拿赏钱,右手执宝剑,大声喊道:“卖命的有赏,不卖命的斩首!”战死四十人,才获得全面胜利。杨应龙于是派他的儿子杨朝栋、杨惟栋和他的党羽杨珠统帅精锐部队几万人,由松坎、鱼渡、罗古池分三路进攻。刘纟廷在罗古埋伏一万人,迎击松坎的来敌;在军营外埋伏一万人,迎击鱼渡的来敌;另外准备一路军作为策应。敌人果然到来,伏兵四起。刘纟廷率部转战出击,斩首数百人,追击逃敌五十里。匪徒聚集石虎关防守,刘纟廷也挖战壕守备。

    当初,刘纟廷听到任命他征伐播州,停留不肯上任。找了很多借口要挟朝廷。言官一起弹劾他,商议调他当南京右府佥书。刘纟廷听到这消息,立即辞职不干。总督李化龙以为平定播州非刘纟廷不可,坚持挽留他,极力向朝廷推荐,刘纟廷这才上任。翻过夜郎旧城,攻克匪徒把守的滴泪、三坡、瓦窑坪、石虎各关隘,直抵娄山关。娄山万峰竞立,直插云天,莽莽林草丛中,只有一条宽仅数尺的小道可通。匪徒设置木栅栏十四座,栅栏两旁都挖有深沟,异常险要。刘纟廷分左右两路奇兵,从小路直插关隘背后,自己统领大军从关前仰攻,夺取娄山关,追击敌人到永安庄,两路军也会合了。刘纟廷老成持重,担心敌军冲击突围,将各军营连在一起:一部据守娄山关作为大本营,一部据守白石口作为中间营,一部据守永安庄为前锋营。都指挥王芬,勇敢但缺少计谋。每次出战都请求充当前锋,打了几次胜仗就有了轻敌之心,独自在松门垭冲要之地扎营,距离大军营防有几里路远。匪徒刚在乌江打了胜仗,计划再夺回娄山关。正好穆照派使者报告了王芬孤军驻防的情形,匪徒于是袭击杀死了王芬,守备陈大刚、天全招讨杨愈也战死了,死亡逃跑的士兵有二千多人。刘纟廷得报,亲自率领步骑兵前去营救,部将马孔英、吴敦吉分兵两路夹攻,匪徒溃逃,追到养马城然后回师。这一天,杨应龙几乎做了俘虏,于是不敢窥探娄山关。刘纟廷总结前面失败的教训,在靠近关前设置栅栏,坚壁清野,并且请求增派部队支援。过了十多天,攻克后水囤,在冠军山安营扎寨。不久与马孔英、吴广各路军会合,进军直逼海龙囤下,跟各位将领共同平定叛乱,刘纟廷战功最多。

    当初,李化龙推荐刘纟廷,言官以为刘纟廷曾接受杨应龙贿赂,应当剥夺他的官职让他随军出征。部议贬职为事官,带罪杀贼立功。刘纟廷感激李化龙,派使者携带玉带一条、黄金百两、白金百两到李化龙家,被李化龙的父亲呵斥赶跑了。到巡抚御史崔景荣家,也遭到同样对待。李化龙、崔景荣一起上报了这件事,下诏革除刘纟廷的职务,永不录用,没收他的财产充入官府。不久,记载他平定播州的军功,提升左都督,世代荫封指挥使。

    万历三十六年(1608),云南阿克叛乱,起用刘纟廷为讨贼总兵官。未到任,叛乱已经平定了,取消了原来的任命。万历四十年四川建昌保人叛乱,命令刘纟廷为总兵官讨伐。同参政王之机一起分兵八路监督各将攻打,而自己在中路指挥协调作战。攻克桐槽、沈渣、阿都、厦卜、越北各据点,经过大小五十六次战斗,斩首三千三百多人,各倮人根据地全被扫荡一空。

    刘纟廷作为军事将领,多次被废黜压制,性情还是像原来一样骄横放纵。曾经拳打马湖知府詹淑。詹淑改任调走,刘纟廷也被剥夺了半年的俸禄。很久之后,以军政纠察被罢免回家。

    万历四十六年(1618),皇帝惦念辽阳情况紧急,征召刘纟廷为左府佥书,第二年二月,经略杨镐命令刘纟廷和杜松、李如柏、马林兵分四路出击。刘纟廷统兵四万,由宽佃副使康应乾监军,游击乔一琦另外监督朝鲜士兵一同前进。刘纟廷镇守四川时间较长,喜欢用四川兵。等了很长时间没有来后,于是出发了。刘纟廷这一路行军路线危险而遥远,重峦叠嶂,骑兵不能布成阵势。驻扎深河,连克牛毛、马家二座敌营。大清五百士兵防守董鄂路。听说刘纟廷部队到来,迎战。刘纟廷派兵重重包围大清兵,大清兵寡不敌众,损失二名副将,五十人受伤,其余的人突围溃逃。刘纟廷已孤军深入三百里,杜松全军覆没刘纟廷还不知道。又整顿军队向前进发,遭遇大清兵。刘纟廷率领军队登上阿布达里冈,准备布置战阵,大清兵也登上山冈,位置还在刘纟廷军之上,而另外派一支军队直奔刘纟廷军的西边。山冈上的大清兵自上而下冲击,奋勇攻击刘纟廷的军队,刘纟廷殊死苦战。刘纟廷西边的大清兵又从旁边夹击,刘纟廷军队支持不住,大清兵乘势追击,同刘纟廷后续部队二营军队遭遇。来不及布阵,就被大清兵追杀,大败,刘纟廷也战死了。刘纟廷的养子刘招孙,最是骁勇。冲出敌围,徒手杀死几个敌人,也死了。士兵突围活命的没有多少人。

    当时康应乾和朝鲜军队在富察郊外安营扎寨,大清于是调遣军队在半路拦截。康应乾军和朝鲜军队排列好武器准备战斗,突然刮起了狂风,飞沙走石。康应乾点燃火炮,反而击中了自己的兵营,军队大乱。大清兵乘机追击,大败康应乾及朝鲜兵,将他们赶杀殆尽。康应乾带着几百名骑兵逃脱。乔一琦部也被大清兵打败,逃往朝鲜兵营。朝鲜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害怕,带着部队投降了,乔一琦跳崖自杀。杨镐听说杜松、马林的部队失败,快马召刘纟廷和李如柏撤军。骑使还没有赶到,刘纟廷已经覆灭了。唯独李如柏的部队得以全部生还。事情上报,皇帝派中使祭奠阵亡将士,抚恤刘纟廷的家属。

    刘纟廷在众多将领中最为骁勇。平定缅甸,平定罗雄,平定朝鲜倭寇,平定播州土著叛乱,平定倮人,大大小小数百次战斗,威名响震海内。刘纟廷死后,满朝廷的人都很恐惧,边防事务一天比一天难办了。刘纟廷使用的镔铁刀重达一百二十斤,他骑在马上舞动如飞,天下人称“刘大刀”。天启初年,赠少保,世世代代荫封为指挥佥事,建立“表忠”祠堂。

    李应祥传

    李应祥,湖广九溪卫人。凭借武生身份随军作战,累积战功做到广西思恩参将。

    万历七年(1579),巡抚张任征伐十座敌营,其中有李应祥的一份功劳。就在原地设置三个镇,修筑城池驻兵防守,李应祥正负责营建事务,正好提拔为松潘副总兵,主持修城的官员上疏挽留他,以新官阶上旧任。跟着总兵王尚文大败马平匪徒韦王明。不久代理都督佥事,进入朝廷担任五军营副将。

    万历十三年(1585)改任南京左府佥事,出任四川总兵官。松潘、茂州各少数民族建立四十八座山寨,每年都是当地官民的一大祸害。王廷瞻巡抚四川时,曾派副将吴子忠击破丢骨、人荒、没舌三座山寨,各土著首领于是投降。按过去惯例,各土著每年都有赏赐,土著依靠武力要挟勒索没有止境。进入寨堡的,要交纳下马钱、上马钱、解渴钱、过堡酒钱和热衣气力偏手钱;驻军轮换驻防,也要交钱,叫作新班钱、架梁钱、放狗钱、踩草钱、挂彩钱。王廷瞻将它们全部废除,西部边疆才稍稍平定。仅仅过了六七年,土著势力又重新猖獗起来。这一年夏天,杨柳土著出击普安堡,侵犯归水崖、石门坎,于是进入金瓶堡,杀死守堡将领。巡抚雒遵交给李应祥征讨他们。李应祥带领三千士兵进入茂州,攻克一座山岩。土著依靠险要地形,照样抢劫。

    不久,雒遵罢官,徐元泰代替他。传布檄文告知,使者来回有三次,土著不答理。土著窥探蒲江关,阻断归水崖、黄土坎的道路,在五哨构筑城墙,断绝东南方的声援。看到政府兵力薄弱,互相笑着说:“这般磨子兵,能把我们怎样!”所谓磨子,意思是说多次旋转运动但数量不增加。这年冬天,土著突袭平夷堡,抢劫平民百姓,剖开他们的肚子,将肠子绕在二个牛角上,牛一跪,肠子就一寸一寸地断裂。第二年正月,包围蒲江关,用土炮摧毁城墙。守将朱文达出城迎战,杀死几十人。匪徒慢慢离去,通往东南方的道路才开始打通。

    徐文泰决定大规模征讨。各路兵力全部汇合后,命令游击周于德统帅播州兵充当前锋,游击边之垣统帅酉阳兵作为后卫,原总兵郭成统帅叙、马兵扼守要害地带,参将朱文达统帅平茶兵攻击两侧,而让李应祥在中间协调作战,参将王凤监军。李应祥下令在宫中树立红旗、白旗各一面。陷入匪徒阵中的平民百姓只要空手站在红旗下面,不依附于匪徒的土著只要空手站在白旗下面,就可以免除罪责。土著人虽多,到了危急的时候却不能互相营救。有位国师喇嘛,很狡猾,跟青海土著首领丙兔、湾仲、占柯等人结成亲家,将大小各姓连在一起刻在木板上,歃血为盟。到这时,邀请湾仲、占柯先侵犯归化攻打政府军。周于德用计谋抓获喇嘛、湾仲,守备曹希彬又杀死占柯。丢骨、人荒、没舌三座寨堡最顽强,周于德将它们都攻克了,又接连击破卜洞王等寨堡,朱文达、郭成、边之垣也各自攻破几座寨堡,跟周于德的部队汇合,于是占领蜈蚣、茹儿等敌军巢穴。嘉靖初年,边之垣的祖父边轮当指挥时讨伐茹儿的强盗,被强盗杀害,强盗把边轮的头骨上漆当作喝水饮酒的工具。到这时已有六十年,边之垣才得到它,把它拿回去埋葬了。

    匪徒屡次失败,处境困难,全都抛弃辎重引诱政府军。政府军不上当,杀敌入关,匪徒多战死。河东平定,不久渡河向西进军,接连攻克西坡、西革、歪地、乾沟、树底各敌据点。有一个名叫小粟谷的,首先叛乱。侦察大部队西行,不做防备。郭成在晚上偷袭它,大获全胜。牛尾砦形势尤其险恶,官兵分三路夹攻,放火烧毁栅栏,杀死敌匪头子合儿结父子,河西也平定了。各部军队缴获匪徒搜集的粮食,停留了十天,将所有的寨堡都放火烧了,在六月份凯旋回师。那些逃入深山老林的,请求偏头结赛投降,李应祥命令他们埋奴发誓,然后同意了。所谓“埋奴”,是指当地土著返回接来奴隶,把他们送到军队前面,指天发誓,立即把他们牵到大路上,挖坑埋葬,将头留在外面,一共埋了二十三个人。偏头结赛一向跟天竺僧人很好。僧人说鸡狗之年,土著有灾难,偏头结赛相信他的话,预先躲到深山里去。逃亡的匪徒把他当作神一样,跟着他,请求他收容,所以偏头结赛请求投降。这一仗,焚毁碉堡一千六百多座,活捉匪徒头目三十多人,俘虏数以千计。从此之后,各土著少数民族受到极大的震动,不敢再为非作歹,边疆人民树立石碑记载了这次功绩。

    建昌、越..各卫所,各少数民族与汉人杂居。建昌叛匪头目有安宁、五咱、王大咱等人,跟越..邛部黑骨夷一起发作叛乱。巡抚徐元泰准备讨伐,征兵一万八千人。仍然让朱文达、边之垣分别带领,由李应祥统帅,副使周光镐监督。十一月,周光镐先渡过泸江,黑骨夷和王大咱已经占据相岭,焚烧了三峡桥,五咱等人也侵犯礼州、德昌二所。这时征兵还没有集中,周光镐先布置疑阵,来试探相岭的匪徒,匪徒果然退到桐槽据守。桐槽是王大咱的大本营。不久各路兵都抵达越..。李应祥命令朱文达攻击五咱,边之垣攻击王大咱,暂且将黑骨夷放到一边不做处理。半夜疾行军三百里直达礼州。匪徒渡河渡到一半,朱文达打败了他们,于是渡过河直捣敌人的老巢。边之垣也多次攻陷桐槽,王大咱逃入山谷中。

    不久,五咱占领磨旗山向政府军挑战。政府军从两边夹击,匪徒撤退到毛牛山设防。毛牛山延绵广大六七百里,连接很多土著部落,朱文达部大败毛牛山匪徒,五咱向西逃跑,跟安守汇合,在西溪构筑防御工事。正好征集的三千盐井马剌兵赶到,面目狰狞,跳跃前进,形象不同于一般人,各土著非常害怕他们。李应祥侦探到匪徒将要来劫营,于是悄悄地将自己的军营迁走,而让马剌兵驻扎在自己兵营的原处。到了晚上匪徒来偷袭。马剌兵奋起还击,匪徒死伤遍地。各将领于是进攻西溪,北面到达磨砦七板番。各路兵汇合在一起准备攻打五咱,而命令副将田中科在麦达扎营,威胁安守。正好有间谍报告安守计划袭击田中科,李应祥跟材官高逢胜喝了三大杯酒,命令他率领三百人的敢死队疾行军七十里,抵达麦达设下埋伏,安守晚上到来,遇埋伏被活捉了。安守是众匪徒的首领,安守死,西南邛笮、苴兰、靡莫各土著首领都感到震动害怕。商山四堡的土著向边之垣乞求投降,大小七板番向朱文达乞求投降。各自在路旁埋奴,呼号叩头,发誓世世代代不敢叛乱。五咱势单力薄,逃往昌州,也被副将王言抓获了。

    土木安四儿,居住在连昌城中,偷偷地到城外抢劫骚扰,到这时得知灾祸要降临了。率领党徒几百人逃到虚郎沟,把那里作为据点。各军消灭五咱后,李应祥把军队派往北边,装出将要讨伐黑骨夷的样子,安四儿于是放松了警惕。李应祥忽然挥军回头袭击他,抓获了安四儿。

    又讨伐王大咱。当初,王大咱失败,躲藏到他的朋友普雄土著首领姑咱的住处,李应祥大军到来,姑咱害怕了,秘密告诉了副将王之翰,王之翰搜查到了王大咱,而黑夷的土著首领阿弓等七个人住在大孤山,在此之前也被王之翰抓获了。到这时建昌、越..各土著都平定了。献首级二千多兵,招降三千多人。这时是万历十五年(1587)七月。

    土著部落腻乃属于邛部,邻近马湖。它的首领撒假跟他的表兄安兴、木瓜部落的白禄、雷坡的强盗杨九乍等人,多次侵犯抢劫内地。巡抚曾省吾准备讨伐他们。正好都蛮战役,没有实行。于是修建六座碉堡,增加防守兵力一千二百人,而各土著仍像过去一样猖狂。等到建昌、越..打仗时,各土著又窝藏叛匪。徐元泰于是命令都指挥李献忠等人分兵围剿。匪徒假装投降,诱惑抓住李献忠等三位将领,杀死士兵数千人,势力更加猖獗。李应祥等人回师凯旋,徐元泰更加征发播州、酉阳等地的土著兵,一共五万人,命令李应祥统帅朱文达、边之垣和周于德各将领分三路进入,原总兵郭成也随军出征。十月,周于德首先打败白禄兵,追到马蝗山,攀登索梯上山,匪徒溃败。乘胜攻击木瓜部,射死白禄。追赶到利济山,雪有几尺深。周于德首先登山,再次大败匪徒,放火焚烧了敌据点。当初,撒假跟陈九乍率领一万人占据山头,播州兵把他们打跑了。到这时,朱文达又一次在大田坝打败他们,汇合周于德部追击,所到之处都取得胜利。游击万鏊在鼠囤偷袭撒假,抓获了他的妻子、儿子。郭成又在三宝山跟撒假大战,活捉了他。安兴据守大本营,朱文达、万鏊分兵进击,抓获了他的母亲、妻子。安兴在逃跑途中丢一些金子,减缓追赶他的人的速度,于是才得以逃脱。不久,各路大军深入进剿,最终抓获了他。其他土著部落害怕而投降的有二千多人。全部都交出了田地,愿意向朝廷进贡,于是罢兵。一共斩首一千六百九十,俘虏七百三十多人,在这个地方设置屏山县。按军功,李应祥累积加官到都督同知,徐元泰也做到兵部尚书。

    这时,四川一带厉害的盗匪都已平定,李应祥威名远扬。御史傅霈巡检部属,责备李应祥冒领军饷。李应祥贿赂他八千两银子,被他上报了,罢了李应祥的官。兵部推荐李应祥做南京右府佥书,给事中薛三才坚持不同意。

    万历二十八年(1600)大规模征伐播州。贵州总兵官董元镇停留不前,总督李化龙弹劾他,推荐李应祥代替他。这时军队分为八道,贵州分为乌江、兴隆二道。下诏董元镇充当事官由乌江道进入,李应祥由兴隆道进入,各道限定在二月十五日进兵。李应祥还没有上任,副将陈寅等人已连克数座敌营,将匪徒赶到四牌高囤下面,另外派小分队从小路直捣龙水囤。其他将领蔡兆吉又从乾坪抵达箐冈,经过四牌。强盗头子谢朝俸经营他的根据地,四面都是丛林峭壁,前面有二道关隘。强盗们从高处往下呐喊冲击,政府军拼死作战,俘虏了谢朝俸的老婆孩子,乘胜利之势进抵河畔,正好碰到乌江失败的书信到达,收拾部队原地待命有十来天。等到李应祥上任,便催促各将领快速渡河,陈寅等人于是一边从其他途径渡河,一边却偷偷地架设浮桥渡过大部队。各军渡河后,匪徒失去可以凭借的天险,纷纷乞求投降,李应祥全都接受了。匪徒所凭借的只有黄滩关,它像墙壁一样陡直,众匪徒在那里死守。正好匪徒石胜俸等率领一万多人投降,告诉说:“离黄滩三十里有三个关隘,是进入播州的门户,先攻取这三关,那么黄滩就孤立难守了。”李应祥同意了这个计划,命令陈寅率领精兵四千人在夜晚抵达关下。石胜俸带着几十个骑兵引诱匪徒开门,然后歼灭了守门匪徒。黄滩的匪徒们害怕了。陈寅统领各位将领渡河猛攻关前,石胜俸从坟林暗渡偷袭关后,匪徒于是大败。李应祥直达海龙囤,联合各路部队一起消灭了杨应龙。

    播州平定后,回师镇守铜仁。第二年改派镇守四川,播州匪徒的余党吴洪、卢文秀等人讨厌有关部门法令太严,而遵义知县萧鸣世又不得人心。吴洪等人于是宣称杨应龙还有儿子在世,聚集众人叛乱。李应祥随同副使傅光宅一起搜捕他们,将他们全部抓获。李应祥不久死于任上。因为平定播州有功,赠左都督,世代荫封为千户。

    李应祥作为将领,有勇有谋,所到之处都捷报频传。平定四川三大盗匪,李应祥居功最多。

    陈翵传

    陈瞞,字朝爵,广东翁源人。嘉靖末年,担任指挥佥事。随军讨伐英德强盗立下战功,提升为广东守备。参加平定大强盗赖元爵和岭东的残匪。万历初年,征讨平定高要土匪邓胜龙,又平定揭阳土匪和山匪钟月泉,多次提升到代理都指挥佥事,佥书广东都司。

    政府军攻打诸良宝,副将李成立战败,总督殷正茂请求临时授予陈瞞参将职,让他自己统帅一支部队。土匪平定后,授予肇庆游击将军,调任高州参将。总督凌云翼将要大规模地征伐罗旁,先下令实行围剿。陈瞞一共扫荡九十个敌据点。不久,兵分十路大规模征讨。陈瞞从信宜进入,会合各路军,消灭了敌人,在当地设置罗定州和东安、西宁二个县。随即提升陈瞞为副总兵,代理东安参将事宜。不久,残匪杀死官民。责令陈瞞带罪杀贼。陈瞞会合其他将领朱文达等攻占石牛、青水各据点,捕获斩首三百六十多人,照原样给予他俸禄。

    这时东安刚刚安定,陈瞞大兴土木,营建寺庙,役使他的部下,并且勒索他们出钱。士兵们都被激怒了,于是发生暴乱,抢劫州县,被巡抚御史罗应鹤揭发了,下诏剥夺了陈瞞的官职。不久抓住了匪徒,于是解除了对他的处罚,改任狼山副总兵。

    陈瞞很有谋略,善于用兵打仗,然而所到之处都很贪财,又一次被弹劾剥夺了官职。废除很久了,朝廷中很多人爱惜他的才干,却不敢举荐他。万历二十年(1502),朝鲜打仗,因为陈瞞熟悉倭寇的情况,命令提为神机七营参将。没多久,提拔代理都督佥事,充任副总兵官,协同防守蓟镇。第二年正月下诏以本官统领蓟镇、辽阳、保定、山东各军。抵抗倭寇保卫海防。正好朝廷议论封日本为王接受朝贡的事情,暂且休兵,改派陈瞞协助防守漳州、潮州。贿赂石星,被他揭发了,又被罢官回家。

    万历二十五年(1597),封日本为王的事情失败,起用陈瞞,恢复他的官职,统帅五千广东兵支援朝鲜。第二年二月提拔为御倭总兵官,跟麻贵、刘纟廷一起统帅部队。他的部下驻扎在山海关时大声喧哗,陈瞞受到谴责。不久命令他提督水军,跟麻贵、刘纟廷以及董一元分路前进,副将陈蚕、邓子龙,游击马文焕、季金、张良相等人跟着他们。士兵一万三千多人,战舰数百艘,分布在忠清、全罗、庆尚各海口。当初,敌人泛海出没,政府军缺乏战船,所以让敌人得志猖狂。等到看见陈瞞的水军,倭寇害怕不敢到海上行走。正好平秀吉死了,敌人将要逃跑,陈瞞急忙派遣邓子龙会同朝鲜将领李舜臣在丰道上截击敌人。邓子龙战死,陈蚕、季金等率军赶到,拦腰打击敌人,倭寇丧失斗志,政府军放火烧了敌战船。倭寇大败,逃脱登上岸的又被陆军歼灭,烧死溺死的数以万计。这时刘纟廷正攻打行长,把他赶进顺天城中。陈瞞派水军夹攻,又焚烧了敌人一百多条船,石曼子从西边支援行长,陈瞞在中途海面上将他截住,消灭了他,歼灭敌人三百多人。敌人退到锦山防守,政府军挑战,敌不出战。不久,渡海躲藏到乙山。这里悬崖深邃,道路险恶,官兵不敢前进。陈瞞率部队在晚上偷偷地摸进去,包围了岩洞。等到天亮,发炮,倭寇大惊失色,逃往后山,居高临下,负隅顽抗。众将士奋勇作战,敌人逃跑了。陈瞞分兵追击,将敌人一网打尽。论功劳,陈瞞第一,刘纟廷第二,麻贵第三。提升陈瞞为都督同知,世代荫封指挥佥事。

    军队回来,碰上征伐播州的战役。任命陈瞞为湖广总兵官,由偏桥进军,副将陈良笿由龙泉进军,归陈瞞指挥。万历二十八年(1600)二月,军队驻扎在白泥,杨应龙的儿子杨朝栋率领二万士兵渡过乌江迎战。陈瞞在前面迎战敌人,而另分两支部队从两边包抄到敌军后面。匪徒受到小挫折,逃跑到龙溪山,与四牌的匪徒会合共同抵抗。四牌在乌江之外,与乌江之内的七牌都是五司的后裔,九股凶恶的苗民一向帮助匪徒。陈瞞广泛地招降安抚,于是进军龙溪。侦察得知敌人有埋伏,命令游击陈策用火器攻打。匪徒们占据天险,箭头火石像下雨一般。陈瞞首先登山,杀死后退的小校示众。把总吴应龙等人冲入敌阵,匪徒大败而逃,撤退到四牌保儿囤。陈瞞的二个副将迫近,中了埋伏。陈瞞招募敢死队跟随吴应龙等人猛攻,匪徒又一次失败逃跑,龟缩在山顶,晚上由山后逃走。天亮后追赶到袁家渡,再次打败敌人,四牌的匪徒于是全部被消灭了。

    三月十五日,各军架浮桥渡江,得知强盗头子张佑、谢朝俸、石胜俸等人在七牌野猪山安营,陈瞞立即连夜进军抵达苦练坪。前锋跟敌人交战,后续部队到达,前后夹击。强盗逃进老林中,政府军于是进入苦菜关。碰上童元镇在乌江战败,陈瞞害怕了,请求撤退,总督李化龙不同意。陈瞞于是进军楠木桥,驻扎湄潭。匪徒全都聚集在青蛇、长坎、玛瑙、保子四座囤子里,地势都很险要,而青蛇囤为最。陈瞞商议,同一天进攻四囤则兵力不够,只攻击一囤,那么其余三囤一定来增援。于是先攻击三囤,然后进攻青蛇囤。陈良笿部也来会师,让他到囤后埋伏,另外派一支部队把守板角关,防止敌人逃跑。陈瞞统领各将大力攻击了三天,敌人死伤无数,三囤于是被攻占,青蛇囤四面都是悬崖绝壁,陈瞞包围了三面,用重金收买不怕死的人从玛瑙后面爬着树藤到山后放炮。匪徒惊慌失措,各路大军进攻,放火焚烧茅屋。匪徒退进囤内,木头石块纷纷落下。将士冒死冲锋,摧毁了两重大栅栏,前后夹击。匪徒大败,斩首一千九百多人,七牌的匪徒也被消灭了。

    于是分兵六路,攻克大小三渡关,乘胜直达海龙囤下。各将都攻击海龙囤前面,唯独水西安疆臣在后面攻击。战局四十多天相持不下。部下接受匪徒的重礼贿赂,很多人与他们勾结,还偷偷地把火药送给匪徒,所以匪徒事前不做防备。后来陈瞞知道了,跟监军商量,让安疆臣后撤三十里。陈瞞也把部队转移到别处,在距离囤子一丈多远的地方安置一百多个铁牌,匪徒强劲的弓箭也就失去了作用。又用竹子削成箭板安放在栅栏前面,匪徒每天晚上出来抢劫,被竹箭板钉伤,不敢再出来了。杨应龙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聚集在一起哭泣。李化龙当初下令,让各将分开时间轮番进攻。六月六日,轮到陈瞞和吴广进攻,陈瞞在晚上四更时分让士兵含竹木片上山。匪徒正在熟睡,杀死守关的匪徒,树起白旗,鸣放大炮。匪徒十分惊慌,四处逃散,杨应龙放火自焚。吴广的军队也到了,匪徒全部被消灭。

    于是转移军队征讨皮林。皮林在湖广、贵州交界,跟九股苗接壤。有一个叫吴国佐的,是洪州司特峒寨的苗民,凶暴狡猾,是个无赖。他的叔父大荣因叛乱被杀,吴国佐收容了他的小老婆。黎平府把他逼得紧了,于是造反,自称“天皇上将”。他的党徒石纂太称为“太保”。联合攻击上黄堡,引诱参将黄冲霄并打败了他,把他追赶到永从县,杀死守备张世忠,把他烤着吃了。抢劫了七十多个屯堡,焚烧了五开南城,攻陷永从县城,包围了中潮所。这时正在征伐播州,抽不出时间来讨伐他们。播州平定后,偏沅巡抚江铎命令陈瞞和陈良笿联合兵力征讨他们,陈良王比失败。第二年,江铎移驻靖州,命令陈瞞率领副将李遇文等人分七路进军。陈瞞抓获苗民首领银贡等人。游击宋大斌攻破特峒,放火烧了它。吴国佐逃到天浦四十八寨,又进入古州毛洞,追击并抓获了他。石纂太逃到广西上岩山,指挥徐时达诱惑并抓获了他。叛党杨永禄率领一万多党羽屯兵白冲,游击沈弘猷等人夹攻,活捉杨永禄,各苗民都平定了。

    征伐播州时,陈瞞派使者到李化龙家行贿。正好碰到刘纟廷的使者被李化龙的父亲赶出来了。陈瞞的使者赶快跑掉了。李化龙向朝廷上疏,刘纟廷获罪,陈瞞无罪。后来兵部尚书田乐推举陈瞞镇守贵州,给事中洪赡祖于是揭发陈瞞投机钻营。皇帝因为陈瞞东征西讨屡立战功,最终同意了田乐的建议。贵州东西二路的苗民叫仲家苗,盘距在贵龙、平新之间,是各苗民最大的团伙;在铜仁、思石之交的水臺山居住的叫山苗,是红苗的有力帮手。自从平定播州后,贵州的人力物力都非常贫乏,苗民逐渐有了反叛的企图,抢劫掠夺没有一天停止过。万历三十二年(1604)冬天,巡抚郭子章向朝廷请求出兵。第二年四月命令陈瞞率部一万人攻打水臺,游击刘岳率领宣慰使安疆臣部一万人进攻西路,全都攻克了,于是命令陈瞞移师到新添,单独进攻东路,又攻克了。活捉苗民头目十二人,斩首三千多,投降的一万三千多人,辖区内从此安宁了。改派镇守广东,死在官任上。先因为平定播州有功,加封左都督,世代荫封指挥使。死后,又因为平定苗民有功,追赠太子太保,再次荫封为百户。

    邓子龙传

    邓子龙,江西丰城人。身材魁梧,勇猛敏捷,无与伦比。嘉靖年间,江西强盗造反,抢劫樟树镇。邓子龙应有关官署的招募,讨平了他们。立下战功,授职广东把总。

    万历年间,跟着大帅张元勋讨平巨盗赖元爵。此后,跟着讨平了陈金莺、罗绍清。土匪头子黄高晖逃跑,邓子龙追到山中活捉了他。提升为铜鼓石守备。不久提拔代理都指挥佥事,掌管浙江都司。被人议论应当剥夺官职,皇帝以邓子龙的罪行较轻,正好麻阳苗民金道侣等人造反,于是提拔他为参将去征讨。邓子龙大败敌人,解散苗民团伙。五开卫的士兵胡若卢等人放火烧了监司行署,鞭打赶走了守备以及黎平守备。靖州、铜鼓、龙里各苗民都响应他叛乱了。邓子龙放火烧东门引诱敌人,而悄悄派兵进入北门,强盗于是被消灭。

    万历十一年(1583)闰二月,缅甸进犯云南。下诏将邓子龙调往永昌。木邦部落耿马奸邪的罕虔和岳凤都是叛党,说服缅甸首领莽应里侵犯内地,罕虔参与抢劫干崖、南甸。此后,引渡查理江,直接攻打姚关。湾甸土知州景宗真和他的弟弟景宗材协助他。邓子龙在攀枝树和敌人急战。战斗中杀死景宗真、罕虔,活捉景宗材,罕虔的儿子招罕、招色逃到三尖山,叫他的叔叔罕老率领一千五百名蒲人药弓手到关隘险要处阻击。邓子龙拿银子引诱蒲人,详细地得知通往敌人的小路。于是命令偏将邓勇等人率领北胜、蒗渠各番兵,直捣敌人的老巢,而预先在山后设下伏兵夹击。上半夜,活捉招罕、招色、罕老以及同党一百三十多人,斩首五百多级,尖山空虚,于是招抚流民数千人迁入。正好刘纟廷也进献俘虏岳凤。皇帝很高兴,晋升邓子龙为副总兵,给予世代荫封。不久,缅甸人又进犯猛密,把总高国春大败他们。邓子龙因助防有功,也被从优升级。从此以后,先前依附缅甸的蛮人,很多都来归附。

    永昌、腾冲过去号称乐土。自从岳凤、罕虔叛乱以后,才开始召募士兵,召募的多是一些亡命之徒,于是建立腾冲、姚安二个兵营。刘纟廷负责腾冲营,邓子龙负责姚安营,互不买账,两军发生冲突。皇帝因为两位将领都有战功,放在一边不去管它。不久刘纟廷被罢免,刘天俸代替他。刘天俸被逮捕,于是让邓子龙兼管。邓子龙压制腾冲兵,每逢做工劳动,就虐待他们,而袒护姚安兵。等到陇川打仗,邓子龙故意制造人为的不平等,杀牛犒劳士兵,姚安兵是腾冲兵的二倍。腾冲兵不堪忍受,都想开小差当逃兵。副使姜忻让其他将领管理他们,才安定下来。而姚安长期骄横,因索要军饷不成而造反,由永昌、大理直达省城,所到之处烧杀抢劫,各路兵夹击他们,斩首八十四级,俘虏四百多人,才把叛乱镇压下去。邓子龙因此被剥夺官职入狱。

    万历十八年(1590),孟养强盗思个叛乱。邓子龙正被审问,巡抚吴定请求让他立功赎罪,皇帝同意了。任命还未下达,吴定已经和黔国公沐昌祚派将领打退了敌人。不久,丁改十寨的强盗普应春、霸生等人叛乱,势力很强盛。吴定大量征召汉族和土著人当兵,命令邓子龙统帅右路,游击杨威统帅左路军,大败强盗,斩首一千二百级,招降六千六百人。皇帝为此到郊庙告谢。论功行赏,恢复邓子龙副总兵的官职,代理金山参将事宜。在这之前,猛广土官思仁跟他的嫂子甘线姑通奸,想娶她做妻子,没有成功。跟他的同伙丙测一起叛逃缅甸,多次引导缅甸进犯内地。二十年进攻孟养,进犯蛮莫。土同知思纪逃往等练山。邓子龙打败了他们才离开。邓子龙不久被人弹劾罢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