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之老谋深算很有心计,善于逢迎以取悦富贵。王安石任宰相,担心议论满廷,引见陈升之辅佐自己。陈升之心里明白不能胜任,却尽力为王安石所用,王安石为了感激他,因而让他比自己先任宰相。刚一受到重用,就请求解除条例司,又不时的产生一些小分歧,表面上看来与王安石有矛盾。世人因此讥讽他,称他为“筌相”。陈升之起初叫陈旭,由于避神宗名之讳,改为升之。

    吴充传

    吴充字冲卿,建州浦城人。还未成年,就推举为进士,与其兄长吴育、吴京、吴方都考中高榜。调任谷熟主簿,进入京师任国子监直讲、吴王宫教授。与他年纪相当的人大多和宗室玩狎,显得不庄重,吴充年龄最小,却由于严肃而使人敬畏,相继设席受经,吴充作《六箴》进献朝廷,叫作视、听、好、学、进德、崇俭。仁宗让人缮写赐给皇族子弟,英宗在藩邸,将《六箴》书写在左右。

    升任集贤校理、判吏部南曹。选用了胡宗尧,他是翰林学士胡宿之子,由于犯有小的过失,不能改任京官。主管官吏选拔的欧阳修替他求情,一些仇家诬陷欧阳修,认为他袒护胡宿,诏令欧阳修离开京师到同州任职。吴充说“:欧阳修由于忠诚正直得以提拔为侍从,不应当相信谗言而驱逐出京师。如果认为这是偏袒欧阳修的话,臣下愿意与欧阳修一起被贬。”这样欧阳修又留在京师,吴充改知太常礼院。张贵妃死,办理丧事的规模超过了既定的等级,判寺王洙让属吏用印纸来发布文书,不让其他同僚知道。吴充下移文于开封府惩治王洙属吏之罪,违背了执政者的意图,离开京师知高邮军。回京师后任群牧判官、开封府推官,相继知陕州、京西、淮南、河东转运使。

    英宗即位,多次问吴充在哪里,正好入朝觐见英宗,说到他曾经任吴王宫教授之事,嘉奖慰抚他。不久暂代盐铁副使。熙宁元年(1068),知制诰。神宗告知将要任用他的意思,说:“先帝了解你很久了。”于是同知谏院。吴充说“:士大夫亲人死后,有的用稻草停放灵柩达数十年,败坏风俗有伤教化,应当规定期限让他们埋葬。”诏令吴充写成律令。河北发生水灾、地震,吴充任安抚使。后回到京师,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吴充的儿子吴安持,是王安石的女婿,为避免嫌疑解除谏职,知审刑院,暂代三司使,任翰林学士。熙宁三年(1070),授职枢密副使。王韶夺取洮州,部族酋长木征逃离,吴充请求收回旧地,用官爵来加以安抚,让他们各自统领自己的部落,永远为外臣,不要建置郡县,耗尽财物和力量。这时正将开拓洮州交付给王韶,吴充的建议没有采用。

    熙宁八年(1075),任检校太傅、枢密使。吴充与王安石虽然是姻亲关系,但心中并不认为王安石所做都好,曾多次向神宗说王安石执政办事的不妥。神宗察知他不偏袒任何一方完全中立,想让他任宰相,王安石去宰相职,就让吴充代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吴充想要有所变化革新,乞求召回司马光、吕公著、韩维、苏颂,于是推荐孙觉、李常、程颢等数十人。司马光也认为吴充可以以言相告,给他写信说:“从新法实行后,朝廷内外怨声载道。老百姓受到各种苛捐杂税的重负,被迫自杀死亡,愁苦埋怨到处流浪,辗转死在山沟深谷。日日夜夜翘首以待,希望朝廷能够觉察醒悟,一举改变这种坏法,像这样将近一年了。如今要挽救天下的危机,如果不能罢除青苗、免役、保甲、市易,停止征伐的打算,却想收有成效,好像不想让水开,却不断地添柴鼓动风箱一样。要罢免这五项措施,必须先分别利害,从而使神宗心里觉悟。要做到让神宗觉悟,必须打开上言之路。如今危害虽然十分严重,但还没有到无法挽救的地步,如果失去了现在的机会不进行整治,就会成为难以治愈的顽疾。”吴充没有采用。

    王王圭与吴充共同担任宰相,嫉妒吴充,暗中牵制吴充。吴充向来讨厌蔡确,蔡确审理相州官司,捕捉吴安持及其亲戚,官吏进行拷打审问,想以此来让吴充求情说话,神宗心中明白吴充没有什么事。到蔡确参预朝政时,吴充与蔡确在神宗面前议论变法,多次被蔡确枉曲。安南军出征没有建立战功,知谏院张..又说吴充给郭逵书信,让他停止进兵,于是重新又审理。吴充多次受到同僚们的诋毁,身上一直长有病瘤,由于忧虑担心,毒瘤更加侵蚀身体。元丰三年(1080)三月,乘车回归府第,免职为观文殿大学士、西太一宫使。一个月后,去世,终年六十岁。追赠司空兼侍中,谥号“叫正宪”。

    吴充对内持修谨慎,侍奉兄长十分小心。任宰相时务求安静不扰民。性情深沉细密,对家人说话,也未尝谈及国家之事,凡给朝廷进言之事,别人都不知道。临死前,告诫妻子家小不要以私事来求朝廷,神宗更加悲痛。世人说吴充心术端正但能力不够,讥刺他知道自己无能却不能勇于退让。儿子吴安诗、吴安持。吴安诗在元..时任谏官、起居郎。吴安持为都水使者,升任工部侍郎,终天章阁待制。吴安诗儿子吴储、吴安持儿子吴侔,都官至员外郎,由于与妖人张怀素互相通谋,被诛杀致死。

    王硄传

    王王圭字禹玉,成都华阳人,后来迁移舒州。曾祖王永,事奉太后任右补阙。吴越奉献土地,王王圭受命前去平均赋税,到后全部免除各种没有名目的赋税,老百姓都感激涕零。回到京师,有人说他废除了许多赋税地租。太宗质问他,他对答说“:让新依附的邦国,蒙受天子的仁德恩惠,臣下虽然因此获罪,至死也不遗憾。”太宗十分高兴。

    王王圭很小就奇异警敏,语出惊人。从兄王琪读他所作之赋,赞叹说:“骏马刚出生,就有千里的志向,只是还未强壮罢了。”推举进士甲科,通判扬州。官吏和老百姓都小看他,有大校轻慢不谨慎者,王王圭将其捉拿伏法。王伦进犯淮南,王王圭建议出兵郊外偷袭他,敌贼逃走。奉召任直集贤院,为盐铁判官、修起居注。接待陪伴契丹使者,经过魏地,旧例都是穿着正服进入。到这时,使者想穿着便服进入,并谎称衣帽都在后面的车里。王王圭让使者取来给他,使者惭愧称谢。于是任贺正旦使。又任知制诰、知审官院,为翰林学士、知开封府。遇到母亲谢世守丧,丧期满后,又为学士,兼侍读学士。

    在这之前,三位先帝都在南郊享受祭祀,而温成庙祭享奉献与太室一样。王王圭说:“三位皇后并置配列,是为了尽孝,但亵渎了先帝。后宫有庙,是为了表示皇恩广大,但超过了先亲。”这样就专在南郊祭祀太祖,而改温成庙为祠殿。嘉..年间确立皇太子,中书召王王圭起草诏书。王王圭说:“这是重大的事情,不当面接受圣旨不行。”第二天请对,说:“全国很久以来就希望皇上这样了,果真是皇上本人的意思吗?”仁宗说“:朕的意向已决定了。”王王圭再次跪拜称贺,开始退朝而起草诏书。欧阳修听后感叹说“:真正的学士。”仁宗在宝文阁设宴,作飞白书分给侍臣,让王王圭记载年月姓名。又在群玉殿设宴,让王王圭写序,将自己用的笔、墨、笺、砚赐予王王圭。

    英宗即位,应当撰写先帝的谥号,王王圭说:“古时候贫贱的人不为高贵的写哀祭文,年少的不为年长的写哀祭文,因此天子自称天来哀祭,在郊外制定谥号,好像说是受之于天。近来,由词臣撰写议定,大臣们不得参与,大大违背了天子自称天的含义。请求让两制共同议定。”英宗听从了。濮王的追崇典礼,王王圭与侍从、礼官共同商议认为应当称皇伯,三夫人改封大国,执政认为不正确。这以后三夫人之称,最后还是像开始议定时一样。开始,王王圭请对而起草诏书,有人暗中诬陷他。英宗在位第四年,突然在蕊珠殿召见王王圭,发布诏书令兼任端明殿学士,赏赐盘龙金盆,并告谕王王圭说:“秘殿的职务,并不是把你安置在翰墨之中,二府缺员,就立即任命了你。以前有人进谗言,朕今天全部消除没有任何怀疑了。”王王圭跪谢说:“不是陛下十分英明,臣下就活不了几天了。”神宗即位,升任学士承旨。王王圭制定朝廷内外制度十八年,任职最久,曾经因在斋宫视事,有感而作诗,神宗见后怜惜他。熙宁三年(1070)授职参知政事。九年(1076),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元丰年间颁布官制,王王圭由礼部侍郎破格授职银青光禄大夫。元丰五年(1082),正三省官名,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蔡确为右仆射。在这之前,神宗对执政者说:“官制将实行,打算新旧人共同任用。”又说:“御史大夫,非司马光不行。”王王圭、蔡确互相观看面容变色。王王圭十分担忧,不知道这是怎样决定的。蔡确说“:陛下早就想收复灵武,你如果能承担责任,这样就可以保住相位了。”王王圭高兴,向蔡确道谢。神宗曾想召见司马光,王王圭推荐俞充统率庆州,让他敬献平定西夏的谋略。王王圭认为派兵深入敌境,一定会不召见司马光,即使被召见,也将不会前来。不久司马光果然不奉召。永乐兵败,死者十余万人,实际上是由王王圭开启的。

    元丰八年(1085),神宗身患有病,王王圭告诉皇太后,请求立延安郡王为太子。太子继立,这就是哲宗。任王王圭为金紫光禄大夫,封岐国公。五月,王王圭死在任上,终年六十七岁。哲宗特地停止上朝五天,资助五千金帛办丧事,追赠太师,谥号为“文恭”。赐予寿昌上等的住宅。

    王王圭以文学进用,同辈都共同推崇赞许他,他的文章气魄宏大华丽,自成一家,朝廷重大的典制策令,多出自于他的手,词林人士都称赞他。但官任到宰相,共十六年,没有多少建树,大多是谄谀歌颂之词。当时被人视为“三旨相公”,由于王王圭上殿进呈,叫作“取圣旨”;皇上决定后,叫“领圣旨”;退朝告诉禀事的人,叫作“已得圣旨”。绍圣(1094~1098)年间,邢恕造谣,黄履、叶祖洽、刘拯相继议论王王圭元丰末年命事,以为当时两府大臣,曾经议论奏请设立皇储,王王圭就对李清臣说“:皇帝自己家中事,外人不应当管。”邢恕又唆使高遵裕的儿子高士京上奏,说王王圭想立雍王,派遣高士京已故的兄长高士充,在宫中散布谣言。王王圭因此而获罪,贬为万安军司户参军,削夺诸子官籍。徽宗即位,归还他所封之官。蔡京执掌朝政,又剥夺追回所赠谥号。政和(1111~1118)年间,又恢复。王王圭叔父王罕,从兄王琪。

    富弼传

    富弼字彦国,河南人。起初,他的母亲韩氏身怀有孕,梦见旌旗鹤大雁降落在庭院中,说是上天赦免,不久生下富弼。年轻时坚持学习,气量大度,范仲淹见到他后十分惊奇,说:“帝王的辅佐之才。”将他所写的文章拿给王曾、晏殊看,晏殊将女儿嫁给他。

    仁宗恢复制科,范仲淹对富弼说:“你应当通过这种途径进入仕途。”推举茂才异等,授将作监丞、签书河阳判官。范仲淹由于争论废除皇后之事而遭贬,富弼上书说:“这是一举而二失,即使不能恢复皇后之位,也应该将职位归还给范仲淹。”没被采纳。任绛州通判,升任直集贤院。赵元昊叛乱,富弼上疏陈述八件事,请求斩杀赵元昊派来的使者,奉召任开封府推官、知谏院。康定元年(1040),正月初一发生了日食,富弼请求撤销宴会和舞乐,在别馆中赐予元昊使者酒饭。执政认为不行,富弼说:“万一契丹这样做,是朝廷的羞辱。”后来听说契丹果然撤除了宴会,仁宗深感后悔。这时禁止大臣超越职位上书言事,富弼因此议论日食,极力声明应付天象变化还不如使下情畅通,于是解除了禁令。

    赵元昊进犯..延,攻占金明,钤辖卢守鉞不救助,内侍黄德和带兵逃走,大将刘平战死,黄德和诬陷他向敌人投降。富弼请求巡按审理此案,黄德和被腰斩。夏守斌贝任陕西都部署,又以入内都知王守忠为钤辖。富弼说“:任用夏守斌贝就已经被天下人讥笑,如今又对王守忠加以任用,这大概与唐朝监军没有什么差异。卢守勤心、黄德和失败的事情,还能重复吗?”诏令罢免王守忠。又请求让宰相兼领枢密院。这时西夏有二位首领前来归降,朝廷对他们只是补借奉职。富弼说应当给他们丰厚的赏赐以便规劝人前来降服。事情下到中书,宰相起初不知此事。富弼叹息说:“这难道是一件小事吗?而宰相却不知道!”更加极力论说此事,这样就听从了富弼的建议。授职盐铁判官、史馆修撰,奉命出使契丹。庆历二年(1042),为知制诰,纠察在京师的刑事案件。官吏中有伪造僧侣名册,开封府不敢治罪。富弼告诉执政者,请求将官吏捉拿交付狱吏,吕夷简不高兴。

    正好契丹在边境驻扎军队,派遣大臣萧英、刘六符前来索要关南土地。朝廷选择聘答的人员,都认为契丹情形不能预测,不敢前行,吕夷简因此推荐富弼。欧阳修引用颜真卿让李希烈出使之事,请将富弼留在京师,吕夷简没有上报朝廷。富弼就入朝进对,叩头说:“人主忧虑臣下耻辱,臣下不敢爱惜生命贪生怕死。”仁宗为此深受感动,先让富弼接待陪伴契丹使者。萧英等进入宋朝境内,中使迎接慰劳他们,萧英声称有病不答谢。富弼说:“从前出使北方,病卧在车中,听到命令就起来了。如今中使到而你不拜谢,什么原因呢?”萧英慌忙起来拜谢。富弼与萧英敞开胸怀尽情而谈,萧英十分感动高兴,也不再隐瞒实情,就将契丹君主所要求的一切暗中告诉给了富弼说“:能顺从,就顺从他,不能顺从,就用一件事情来搪塞他就足够。”富弼将这些全部汇报给仁宗。仁宗只答应增加岁币,并将宗室女子嫁给契丹皇子。

    任富弼为枢密直学士,富弼辞谢说:“国家有难,按理应不害怕烦劳,为什么反而用官爵来授人呢?”于是担任使者聘答。到契丹后,刘六符到别馆设宴。富弼见契丹主问好,契丹主说:“南朝违背盟约,堵塞雁门,增加塘水,修治城隍,让老百姓成为士兵,想要干什么?群臣请求兴兵南下,我对他们说不如派遣使者索要土地,索求而没有获得,兴兵也不为晚。”富弼说“:北朝忘记了章圣皇帝的大恩大德吗?澶渊战役,如果听从各位将领的建议,北朝军队将一个也不能脱逃。而且北朝与中原互通友好,这样作为人主独享其好处,但臣下一无所有。如果要发动战争,就会利益全部归于臣下,而人主就要承担祸患。因此奉劝发动战争的人都是替自己考虑罢了。”契丹主惊讶说“:这是什么意思?”富弼说“:晋高祖欺骗上天背叛君主,末帝昏乱,土地疆域狭小,上下离心叛乱,因此契丹能保全军队而战胜他们,但壮士健马物资也失去一大半。如今中国疆域万里,精兵百万,法令严明,上下一心,北朝打算发动战争,能保住一定能获胜吗?即使获胜,损失的军队马匹,是群臣负责,还是人主负责?如果互通友好不断绝,岁币全部归人主,群臣又能享有什么利益呢?”契丹主彻底觉悟,不断地点头加以肯定。富弼又说“:堵塞雁门,是为了防备赵元昊。塘水开始于何承矩,这件事在互通友好之前就有了。城隍都是修理好的,让老百姓当士兵也是为了补充军队的缺额,并不是违背盟约。”契丹主说“: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但所要求的土地,是祖宗过去的地盘。”富弼说:“晋以卢龙送给契丹,周世宗又攻取关南,都是不同时代的事情,如果各自索要土地,难道对北朝有利吗?”

    从契丹主处出来后,刘六符说:“我们的君主感到接受金帛是耻辱,坚决要求十县,怎么办?”富弼说:“本朝皇帝说,朕替祖宗坚守国土,怎能随便将土地送给别人呢。北朝要求的,不过是租赋而已。朕不忍心多杀死两朝赤心之臣,因此委屈自己增加岁币来代替。如果一定要索取土地的话,这就是一定要破坏盟约,假借这点作为托词罢了。澶渊盟会,天地鬼神亲自看到了。如今北朝先发兵挑起事端,过错不在我们。天地鬼神,难道能欺骗吗?”第二天,契丹主召富弼一同打猎,将富弼的马靠近自己,又说获得土地就可以长久欢乐友好。富弼反复陈述不能这样,并且说:“北朝既然以获得土地当作荣耀,南朝一定会以失去土地为耻辱。兄弟之国,又怎能一国荣耀一国耻辱呢?”打完猎后,刘六符说:“我们君主听到您所说的荣辱的话,意向十分感动觉悟。如今只有结成婚姻才能够商议了。”富弼说:“婚姻容易产生埋怨隔阂。本朝长公主出嫁,所送聘礼不超过十万缗,哪里有像岁币那样无穷的利益呢?”契丹主告诉富弼让他回去,说:“等你再来时,应当选择一项能接受的条件,你就将盟誓书约带来。”

    富弼回朝传达契丹主的要求,又从朝廷得到两条盟约及口传之词前往契丹。在乐寿驻扎,对副使张茂实说:“我作为使者而不看国书,假如国书言词与口传之词不同,我的事情就失败了。”打开国书看果然与口传之词不同,立即骑马回到京师,在晚上请求觐见,改换国书才前行。等到达时,契丹不再商议结婚之事,一心要增加岁币,说“:南朝将东西给我们时言辞应当说‘献’,否则就说‘纳’。”富弼为此争执,契丹主说:“南朝既然害怕我们,对这两个字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我们率领军队南下,不后悔吗?”富弼说:“本朝兼爱南北,因此惮烦于更改和约,又怎能叫作害怕呢?即使不得已要动用武力,那么应当以理由充足和无理来作为胜负,这不是出使的臣下所能知道的。”契丹主说:“你不要固执,古代也有过这种事情。”富弼说:“自古以来只有唐高祖向突厥借用军队,当时赠送东西,或许称作献纳。后来颉利被太宗捉拿,难道还有这样的礼节吗?”富弼脸色言词都十分严肃,契丹知道不能改变其想法,就说:“我自会派遣人商议此事。”又派刘六符前来。富弼回来上奏说“:臣下用死来拒绝他们,他们的气焰已受到遏制,可以不允许。”朝廷竟然将“纳”字赠与契丹。刚开始接受朝命,听说一女死亡;再受朝命,听说生下一个儿子,都不顾。又授职枢密直学士,升为翰林学士,都诚恳地辞谢,说“:增加岁币不是臣下本来的愿望,只是因为正在讨伐赵元昊,没有时间与契丹较量,因此不敢以死争执,怎敢接受呢!”

    庆历三年(1043),授职枢密副使,更加坚决辞谢,改授资政殿学士兼侍读学士。七月,又授职枢密副使。富弼言:“契丹已与中原互通友好,议者就说平安无事了,万一契丹破坏盟约,臣下即使死了都还有罪。希望陛下考虑契丹轻视侮辱我们的耻辱,卧薪尝胆,不忘修治朝政。”将制诰交纳仁宗,被罢职。一个月后,又重申以前的任命,让宰相告诉他说“:这是朝廷特地任用,不是由于出使辽国的缘故。”富弼才接受任命。仁宗急切地用天下太平来督责宰相辅臣们,多次下诏督责富弼与范仲淹等,又打开天章阁,给予笔和纸,让他们写下要办的事情;并且任命范仲淹主管西部边境之事,富弼主管北部边境之事。富弼上奏当世的事务十余条和安定边防的策略十三条,大致内容是进纳贤才斥退无能、阻止侥幸之徒、革除过去的弊端为根本,打算逐步更换监司中没有才能的人,让监司裁减所属各部的官吏,这样小人就开始不高兴了。

    赵元昊派遣使者带来书信,称男不称臣。富弼说“:契丹臣服元昊而元昊不向我们称臣,这样契丹就是天下无敌了,不能允许。”于是斥退其使者,终于向宋朝称臣。庆历四年(1044),契丹在云中受礼,而且出动军队与赵元昊一起讨伐呆儿族,这里离河东很近,仁宗怀疑二边共同谋划。富弼说:“没有理由出兵,契丹是不会干的。赵元昊本来与契丹相约互为左右,如今契丹单独享有大量的岁币,赵元昊有怨言,因此在威塞筑城加以防备。呆儿族多次进犯威塞,契丹怀疑是赵元昊指使的,因此造成了这场战争,怎会联合起来进犯我们呢?”有人请求调动军队加以防备,富弼说:“这样正好中了他的计,臣下请求任其如此。”仁宗于是停止发兵,契丹终于没有进犯宋朝。夏竦不得志,用流言蜚语来中伤富弼。富弼害怕,请求宣抚河北,回到京师后,以资政殿学士出知郓州。一年多后,谗言没有得到效果,加给事中,移青州,兼任京东路安抚使。

    河朔发生大水,老百姓到处流浪讨饭。富弼规劝所部属的老百姓拿出粮食,加以政府的粮食,获得公私庐舍十余万栋,将流民各地安排,以供给柴水。官吏中前资、待缺、寄居的都给予俸禄,让他们在老百姓聚集的地方,对老病衰弱者给予粮食,记载这些官吏的功劳,约定到时候替他们上奏请求赏赐。一般五天,就派人拿着酒肉饭菜进行慰问,出于最大的诚心,人人都尽力而为。山泽森林池塘之出产有利于老百姓生活的,都听任流民自行获取,死了的人用大坑合葬,将它叫作“丛冢”。第二年,麦子成熟,老百姓依路的远近接受粮食回家,共救活五十余万人,招募流民为兵达万人。仁宗听说后,派遣使者嘉奖慰问,授礼部侍郎。富弼说“:这是守臣的职责。”辞谢不予接受。在此之前,救灾的都将老百姓聚集在城中,给流民煮粥吃,结果导致疾病,以及互相践踏,有的等待救济数天都不能吃到粥而饿倒,名义是救济灾民,实际上是杀死灾民。自从富弼立法简便周到详尽,天下相传来作为样板。

    王则叛乱,齐州禁兵打算响应,有人到富弼处进行禀告。齐州禁兵不归富弼统领,担心事情泄露发生变乱,刚好宦官张从训受命来到青州,富弼考虑他可以任用,暗中将此事交付给他,让他骑马到齐州,发动士卒攻取齐州,结果兵败,没有一人得以逃脱。立即自己弹劾所犯专擅的过失,仁宗更加奖赏他,又让他任礼部侍郎,又辞谢不接受。升为大学士,调任知郑州、蔡州、河阳,加观文殿学士,改宣徽南院使、判并州。至和二年(1055),诏令授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彦博同时被任命。宣制那天,士大夫在朝廷互相庆贺。仁宗暗中观察知道此事,对学士欧阳修说:“古人看命观相,有的从梦中和占卜中得知,难道像如今人情这样吗?”欧阳修叩头致贺。仁宗身体不适,大臣不能得见,中外忧虑害怕。富弼、文彦博入朝询问病情,于是假祭祀之事住宿到晚上,每件事都禀报后才做,宫内严肃整齐,事在《文彦博传》中。嘉..三年(1058),进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富弼当宰相,遵守礼仪,按过去的办法处理问题,顺从公众议论,没有任何偏心。在这时,百官尽职,天下平安。嘉..六年(1061)三月,由于母亲丧事离职,诏令为此免除春宴。按过去惯例,宰相遇到丧事都起任官复原位。仁宗空着职位五次起用他,富弼说这是金革变礼,在太平之世不能施行,终于不听从任命。英宗即位,召为枢密使。过了二年,由于脚病请求解除任职,授职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扬州,封为祁国公,又受封为郑国公。

    熙宁元年(1068),调任汝州判官。诏令入朝觐见,允许坐轿到殿门。神宗御内东门小殿,让其儿子从宫门进入,而且命令他们不要跪拜,坐下谈话,从容地向富弼询问治国之道。富弼知道神宗果敢有所作为,上对说:“人主的喜好和厌恶,不能让人窥测到;能窥测,那样奸人就会逢迎。应当像天监视人一样,善恶都自取,然后进行惩罚奖赏,这样功劳和罪恶都各得其实情。”又询问边疆之事,富弼说“:陛下即位不久,应当广布恩德施行恩惠,希望二十年不提用兵之事。”神宗沉默不语。到日影西移才告退。神宗打算将他以集禧观使留在京师,极力推辞,到郡县赴任。熙宁二年(1069)二月,诏授职司空兼侍中,赏赐上等府第,全部辞谢,任以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这时有人向神宗说灾异都是天数,不是人事得失所导致的。富弼听后叹息说“:人君害怕的只有天,如果不畏惧苍天,又有什么事不能干呢?这一定是奸人想进邪说,来动摇皇帝的意志,让辅佐谏争的大臣,没有地方施展他们的才能。这是治乱的关键,不能不尽快救治。”就上书数千言,极力论说此事。又说:“君子小人的进退,关系到皇帝治道的消退与增长,希望仔细辨察,不要以相同为喜相异为怒、以喜怒决定任用取舍。陛下喜欢派人侦察外边的事情,因此奸邪险恶之人得志。又发布很多亲自写的批文,如果每件事都正确,这也不是做君主的办法;假如十分之七八正确,积日累月,过失也就多了。如今朝廷内外的事务逐步有所变化,大抵是小人喜欢制造事端,希望陛下仔细观察,不要有后悔的地方。”这时很长时间发生干旱,群臣请求奉尊号和使用祭乐,神宗不允许,而以同天节契丹使者应当给皇帝做寿,因此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富弼说这是扩大德行的,正应当用这个来在天下显示,乞求一并罢免上寿。神宗听从了富弼的建议,当天就下雨。富弼又上疏,希望更加畏惧上天的警戒,疏远奸邪佞恶,亲近忠良。神宗亲自书写诏书进行褒奖答谢。

    王安石任宰相,向来与富弼不和。富弼考虑不能和他争执,多次声称有病告退,数十次上章。神宗将允许他告退,问他说:“你告退,谁能够代替你?”富弼推荐文彦博,神宗沉默不语,很久了才说“:王安石怎么样?”富弼也沉默不语。授职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改任亳州。青苗法颁布后,富弼认为这样就会财利聚集于朝廷,而人心分散,坚持不执行。提举官赵济弹劾富弼不执行圣旨,侍御史邓绾又乞求交付有司进行审问处理,于是以仆射判汝州。王安石说:“富弼虽受责罚,还不失于富贵。从前鲧由于违命被诛杀,共工由于貌似恭敬而内心傲狠被流放,富弼同时犯有这两条罪行,只夺去相位,又怎能阻止奸邪呢?”神宗不答应。富弼说:“新法,臣下不知晓,不能用来在我的郡县实行。愿回洛阳养病。”神宗同意了这一请求。于是请求告老回乡,加拜司空,进封韩国公致仕。富弼虽然居住在家,朝廷有大事,富弼都知无不言。郭逵征讨安南,乞求诏令郭逵选择有利地位以便进退,来保全军队;契丹争执河东地边界,对朝廷说不能允许;星象发生变化,请求广开言路;又请求尽快更改新法,来解除百姓倒悬之急。神宗虽然没有全部采用,但眷念礼待没有减少,曾经因为王安石要推行某种新措施,神宗推辞说:“富弼亲手书写上疏称‘老臣无所告诉,只望着屋顶私下叹息’的那种情形,很快就会出现了。”神宗对他如此敬重。

    元丰三年(1080),王尧臣的儿子王同老上书朝廷说:“先父任参知政事时,正当仁宗服药,曾经与富弼和文彦博商议立皇储之事,正巧第二天仁宗病重,此事就作罢。”神宗询问文彦博,文彦博所对与王同老相符,神宗才能得以知道至和(1054~1056)时的事情。神宗嘉奖富弼不自夸,任命他为司徒。元丰六年(1083)八月,去世,终年八十岁。亲手封存遗奏,让他的儿子富绍庭敬献给朝廷,大致内容是说:

    “陛下即位的时候,正是邪臣采纳进言任命官员的时候,听受不适宜,致使陛下失聪误明,逐渐养成祸患。如今上自辅臣,下到士人,都害怕祸乱图谋利益,长久以来成了一种败坏的风气,忠诚正直之言,不能再让陛下听到。臣下年老害病将要死了,还有什么要求呢?只是不忍心陛下辜负圣明,于是倾尽肝胆,希望陛下哀惜怜悯愚臣,对愚臣之议加以采纳。

    “去年永乐之役,士兵和百姓死亡之人达数十万。如今长期战争没有停止,难道能讳言过失,由于失败感到耻辱而不考虑挽救当时的祸患吗?天地是最仁慈的,难道会和羌夷较量曲直胜负吗?希望归还侵占的土地,停止战争让老百姓得到休息,让关、陕之间,慢慢地产生生机。加上陕西又设置保甲,修葺教场,州县都实行,势头犹如星星之火形成燎燃之势,人人都惶恐害怕,很难再任用,还不如罢免停止来怀柔安抚。臣下所陈述的事情,都是对于国事的济助立竿见影的。至于最重要的道理,则在于圣人的遗教,以及所用的是君子、小人的辨别。陛下审查观看天下形势,难道认为不值得担忧吗?”

    神宗看完上奏感到震惊痛悼,停止上朝三天,由宫中发布祭文致以祭奠,赠太尉称号,谥号叫“文忠”。

    富弼生性十分孝顺,恭敬勤俭喜欢修行道德,与人说话一定毕恭毕敬,即使官位很低的官员和一般平民求见,都一样隆礼相待,表情十分庄重严肃,看不出喜怒之情。富弼喜欢善人嫉恨恶人,这是出于他的本性。富弼经常说“:君子和小人相处,一定不能得胜。君子不能得胜,就洁身而退,乐于正道没有怨恨。小人不能得胜,就互相勾结挑拨散布谣言,千方百计,一定要获胜才罢休。等到小人得志,就放肆毒害善良之人,希望天下不乱,是不可能的。”富弼终身总是依此而行。元..(1086~1094)初年,配享神宗庙庭。哲宗亲自篆其碑首为“显忠尚德”,让学士苏轼撰文刻写。绍圣(1094~1098)中,章..执掌朝政,说富弼得罪神宗,免除了他配享庙庭的资格。到靖康(1126~1127)初年,诏令恢复过去的典制。

    文彦博传

    文彦博字宽夫,汾州介休人,他的祖先本姓敬,因避晋高祖石敬塘和宋翼祖的名讳而改姓文。少年时他和张..、高若讷跟颍昌史火召学习,史火召的母亲觉得文彦博不同寻常,跟人说,文彦博有贵人气质。对他十分宽厚。文彦博考中进士后,为翼城县知县,通判绛州,后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并升为殿中侍御史。

    当时西部边疆连年交战,军队中若有副将临阵先退、望敌不进的,按照常规,大将应向朝廷请示后才作处理。文彦博说“:这种办法在平居无事之时还可行。但现在连年作战,将领带兵数十万,如果没有权力自主处置这些事情,将权不集中,军法不严峻,怎么能成功呢?”宋仁宗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吸取他的意见。当时黄德和与刘平有矛盾,诬告刘平投降于辽朝,并用金带贿赂刘平的奴仆,使他附和己说证实刘平投敌。刘平一家二百多人因此而被捆起来投入监狱。宋仁宗命文彦博在河中设法庭进行审理。通过仔细审查,文彦博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但黄德和的同党很多,图谋推翻文彦博的审理结论,以至于动员朝廷另派御史来河中办案。文彦博拒不接纳,说:“朝廷忧虑此案办不成功,所以才派你来。现在案情已审出结果,你应该马上回朝廷。倘使此案现有反复,我文彦博宁愿承担责任。”黄德和及刘平的奴仆最后因此而被正法。不久,文彦博以直史馆的身份任河东转运副使。麟州运粮饷的路曲折遥远,而银城河外有唐时运粮饷的故道,被废弃没有疏理。文彦博的父亲文洎在任转运使职期间,曾考虑修复唐时故道,没来得及动工就死了。文彦博继承他父亲的志愿,修复了唐时故道。并由此而储备了大量粮饷。辽兵入寇,把麟州围了十日,知道城中做了准备,撤围而退。不久改任天章阁待制、都转运使,连升龙图阁、枢密直学士、秦州知州,不久又改为益州知州。曾在钤辖官舍踢球,听到门外喧嚣,一打听,乃知是卒长鞭打一兵士,兵士不认罪。文彦博让他们进来,询问了事情的原委,命人把兵士拉出去接受鞭打,但这个兵士还是不认罪,文彦博叫人把他斩了,踢完球后才回家。仁宗把文彦博召到朝廷,任命他为枢密副使、参知政事。

    贝州王则反叛,明镐对王则进行讨伐,很久也攻不下来。文彦博请求去贝州讨伐,被任命为宣抚使,十多天内叛兵就崩溃了,文彦博把王则囚送京师。升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他向朝廷推荐张瑰、韩维、王安石,说他们恬淡名利,有道德讲原则,请求对他们进行褒奖以激励风俗。并同枢密使庞籍商议裁省兵员,总计裁撤为民以及支付原俸禄一半的士兵和将佐共八万人,对这件事,当时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些人一定会聚为盗贼,仁宗对此也感到疑虑。文彦博说:“现在公私困竭,就是因为兵员过多。假使这些裁撤的兵士要作乱,我死也要把这事平定下去。”他的谋划终于执行,而裁撤的兵士也没有闹事。他被升为昭文馆大学士。御史唐介弹劾他在蜀时曾以奇锦跟宫廷里进行结交,所以才有被任命为昭文馆大学士的机会。唐介被罢职,而文彦博也降职,为观文殿大学士、许州知州,改为忠武军节度使,主管永兴军。至和二年,再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这次是与富弼一同被任命,士大夫都以朝廷得人为庆幸。具体情况可参见《富弼传》。

    至和三年正月,仁宗正在临朝受文武百官参拜时,突然发生疾病,被扶入宫廷。文彦博叫来内侍史志聪了解情况。史志聪说:“宫廷里的事我不能向外泄露。”文彦博叱喝他说“:你们在宫廷里来来往往,却不让宰相知道天子的身体状况,目的何在?自今天开始,若皇上病情加剧,一定要告诉我,否则,以军法从事。”他还与同列刘沆、富弼计谋开启大庆殿,设醮祈祷,并留宿大庆殿外的小屋。史志聪说:“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文彦博说:“这个时候,还能考虑有先例没先例吗?”开封府知府王素半夜扣打宫门,宣称要报告谋反的事情,文彦博不让他进来;第二天早上,王素说有京师禁卫告诉他都虞候要作乱。刘沆主张逮捕都虞候,加以审理。文彦博把都指挥使许怀德叫来,问都虞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许怀德说他可担保都虞候不会谋反,文彦博说:“那么这事是禁卫有怨仇,诬告都虞候而已,应该立即把这禁卫杀了以安定众心。”于是请刘沆把案情做个结论,把禁卫在军门前斩了。

    在这以前,富弼采纳朝士李仲昌的计策,从澶州商胡河贯穿六漯渠,使之流入横垅旧道。北京(今河北大名)留守贾昌朝一向讨厌富弼,暗中勾结内侍武继隆,指使司天官二人等执政在一起讨论朝廷大事时,于殿廷宣扬国家不应该在北方开河渠,开河渠(损害地脉)导致皇上身体欠安。文彦博明白了他们用意所在,但没有采取办法加以制止。过了几天,这二个司天官又上书,请仁宗皇后一同处理政事,这也是武继隆所指使的。史志聪把司天官的上书拿给执政大臣看。文彦博看了以后,把它藏起来,不给其他同列看,而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不慌不忙地把二位司天官叫来盘问,说:“你们今天有些话要讲吧?”二位司天官回答:“是的。”文彦博说:“天文变异,你们的职责就是要如实反映。但怎么随便参预国家大事?你们的罪行应该株连一族。”二位司天官害怕,面色都变了。文彦博说:“我看你们不过是狂狷愚蠢罢了,不忍心治你们的罪行,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二位司天官退出去后,文彦博才把司天官的上书给同列看。同列都非常气愤,说:“这些家伙竟敢如此僭越而上书,你怎么不把他们给斩了?”文彦博说“:把他们斩了,事情也弄大了,恐怕引起皇后不安。”众人都说“:想得周到。”不久朝廷议定派遣司天官核实六漯渠的方位,并派二人前往。武继隆代表他们请求留下,文彦博说:“他们本来不敢乱说,有人指使他们这样干罢了。”武继隆沉默不敢回答。二位司天官至六漯,害怕究治前面所犯罪行,改而说六漯的方位在东北,不是在京师正北面。仁宗病愈,文彦博等才从大庆殿回家。在仁宗生病的这些日子里,京师吏民担心害怕,靠文彦博、富弼老成持重,吏民的心情才得安宁。刘沆在仁宗病愈后偷偷告诉仁宗说“:陛下身体不好时,文彦博曾擅自诛斩报告谋反的人。”文彦博听到了后,把刘沆的判词呈给仁宗,仁宗的疑虑才消除了。御史吴中复请求把唐介召回朝廷。文彦博说,唐介过去做御史,弹劾我的事大多都针对我的毛病,其中有些是道听途说,难免不实,但当时我也过分责备了他,请皇上按中复的奏折办理。当时都认为文彦博品德高尚。过了很久,文彦博以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被封为潞国公,改镇保平,判大名府。不久改镇成德,升为尚书左仆射、判太原府。不久再镇保平,判河南府。因母亲去世而辞官守丧,英宗即位,任命为成德军节度使,文彦博多次上表,请求守完丧,朝廷允许了。

    当初仁宗身体不好,文彦博与富弼等人请求立太子。仁宗答应了。但后宫将有生产的,这件事拖了下来。不久,文彦博离职,后来,富弼亦以守丧离职。文彦博守丧礼完毕。官复原职,判河南府,英宗有诏命到朝廷拜见。英宗对他说:“我被立为太子,是你的功劳。”文彦博严肃地回答“:陛下立为太子,承继帝统,是仁宗皇帝的意愿,也是皇太后襄赞之功,臣子没有什么功劳。而且陛下被立为太子以及继统之时,臣子不在朝廷,都是韩琦等人根据先帝意愿而受命行事,臣子没有参与。”英宗说:“使先帝有所裁择,以及开始创议,你都对我有恩。”文彦博谦逊地回避,不敢认为有功于英宗。英宗说“:你暂且西去任职,不久就会把你召回朝廷。”不久即升为侍中,改镇淮南府,判永兴军,入朝廷为枢密使、剑南西川节度使。

    神宗熙宁二年(1069),以陈升之为宰相。诏书说:“文彦博是朝廷历朝臣子,令陈升之位在文彦博之下,以符合朕礼贤之意。”文彦博说:“宋朝枢密使职,没有在宰相上面的。只有曹利用曾经在王曾、张知白上。臣下对礼义难说全懂,但不敢仿效曹利用所为,以紊乱朝廷礼法。”坚决推辞才没有使自己位在陈升之之上。夏人进犯大顺,将帅李复圭把阵图和方略授给钤辖李信等人,命令他们出战。等到失败,却诬奏李信有罪。文彦博把其中的是非暴露出来,而宰相王安石曲意诛杀李信等,秦人认为他们都冤枉。庆州兵乱,文彦博对神宗说:“朝廷施政,务必符合人心。应该兼采各种意见,以静重为第一要务。陛下励精图治,而人心不安,恐怕是法令改变太大的缘故。祖宗之法未必都不能实行,不过是有偏而不全的弊端而已。”王安石知道这些话是针对他来说的,起来反驳道:“谋求为百姓除害,怎么做都行。若万事都拖拖沓沓,那是西晋亡国之风,对国家的治理有什么好处?”御史张商英欲依附王安石,指使枢密院以其他事动摇文彦博,由于事实不真而被贬斥。文彦博在枢密府九年,终因激烈地争论,说市易司监卖果实,有伤国体,并引起百姓怨恨,引起王安石的嫉恨,最后请求辞职。神宗任命他为司空、河东节度使、判河阳,徙大名府。身虽不在朝廷,神宗对他的关注却有增无减。

    当时监司多新提拔的少年,转运判官汪辅之就奏告文彦博不办事,神宗批示了这个奏折,并把它交给文彦博,说:“因为你的旧恩德,故请你守护京师北门,细小的事情不必劳心。汪辅之官小位卑,竟敢如此无礼,将会另加处置。”没过多久,就罢掉了汪辅之的官。当初,有个叫李公义的选人,请求以铁龙爪治黄河,宦官黄怀信承袭铁龙爪的做法,制作浚川耙,天下都笑着谈论浚川耙,以为拿它治理黄河等于儿戏,而王安石独相信它。派遣都水丞范子渊实行此法。范子渊奏称田浚川耙的功用,使河水都回原道。退出被淹没的民田有数万顷。神宗诏命大名府核实。文彦博说“:黄河不是浚川耙就可疏通的,即使愚蠢至极的人,都知道没有效果,我不敢跟着别人胡说以欺骗皇上。”文彦博的奏疏呈上,神宗看完不高兴。另派知制诰熊本等去考察,考察的结果如文彦博所说。范子渊于是请求拜见皇上,说熊本等人看到王安石被罢相,臆测文彦博将为宰相,故意附会文彦博的说法。御史蔡确也弹劾熊本等人受命考察时不守法纪。熊本等都得到处罚,唯独不涉及文彦博。不久加官司徒。

    元丰三年(1080),文彦博被拜官太尉,复判河南。当此时王同老说起仁宗至和年间议论立皇太子的事,文彦博恰好入朝。神宗问他,文彦博还是以从前对英宗说的话对神宗说“:英宗皇帝天命所在,国家政权有归宿。这实在是仁宗皇帝了解儿子的贤明,慈圣太皇太后拥佑之力,臣下有什么功劳可言?”神宗说:“虽然是天命,但也靠人谋,你品性深厚,不宣扬自己的善德,阴德如丙吉,真是定策的大臣,是国家的依靠。”文彦博说:“像周勃、霍光等,才可算是定策的臣子。自至和以来,朝廷内外建议立皇太子的人很多,臣下虽然也有建议,但并没有立即实行。后来,韩琦等终于把大事办成,主要是韩琦的功绩。”神宗说:“开端更难,当时仁宗高皇帝的意向已定。嘉..(1056~1063)之末,只不过是把以前的诏命再复述一遍而已。正好像丙吉、霍光,不致相互掩盖功劳。”于是加文彦博两镇节度使,文彦博推辞不受。将到河南府任职,神宗赐宴琼林苑,并两次派宦官送给文彦博他写的诗。当时都以这事十分荣耀。

    王中正经管边事,凡所到之处都宣称受密旨招募禁兵,而把他们向西边带去。文彦博以没有看到诏令拒绝在河南府招募。王中正也不敢招募而离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求请回家退休,以太师职位退休,居在洛阳。哲宗元..初年,司马光推荐文彦博,说他是宿德元老,应该重新起用,来辅佐朝廷。宣仁后将任命文彦博为三省长官,而言事的人认为不行,于是任命他为平章军国重事,六天朝觐一次,一月两次到皇宫讲经书,皇帝对他恩礼有加。但文彦博每年都要求告退,在朝廷任官五年后,又请退休。哲宗绍圣年间,章..控制政治,言官议论文彦博与司马光是朋党,对神宗诋毁,降太师为太子少保。死时九十二岁。崇宁年间(1102~1106),被列入元..党籍。后来哲宗特别命令从党籍中除名,追复太师之官。

    文彦博历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任将相共五十年,声名闻于四夷。哲宗元..年间,契丹派使者耶律永昌、刘霄来访问,苏轼接待,同使者一起拜谒哲宗。在殿门外使者望见文彦博,退立改容说道“:这是潞国公吧?”并问文彦博年寿。苏轼回答后,使者说:“年寿如此高,但身体怎么这么健壮。”苏轼说“:使者还只看到了他的容貌,没有听见他说话。他综理各种事情,极其精练,即使少年也赶不上;他学问贯古通今,即使专门名家也有不如。”使者崇敬地说“:文彦博真是天下异人。”文彦博回洛阳后,西羌首领温溪心有匹名马,请求边境官吏,愿意把名马赠送给文彦博,哲宗特诏允许。文彦博为外国人崇重达到了如此程度!

    文彦博虽然官职很高,也很富裕,但平常接待人谦逊下士,尊德乐善,生怕做得不好,他退居洛阳后,洛阳人邵雍、程颢兄弟都以儒家道统自重,对待文彦博如布衣之交。他和富弼、司马光等十三人,根据白居易九老会故事,置酒赋诗相互取乐,只以年龄大小论长幼,而不以职位高低排名位,建造了一个大堂,在其中绘有十三人之像,称为“洛阳耆英会”,好事者都很羡慕。神宗想把洛水通过汴京,但主管者却堵绝洛水,不使入洛阳,洛阳城里的人都为此事烦忧。文彦博趁宦官刘惟简至洛阳的机会,把其中的情况反映了,刘惟简告诉了皇上。皇上特诏洛水如以前照样通行,于是洛阳城得到了无穷的便利。

    文彦博有八个儿子,都担任重要官职。第六个儿子文及甫,开始靠大理评事直史馆的身份,与邢恕两人很友好。元..(1086~1094)初年,成为吏部员外郎,以直龙图阁知同州。文彦博为平章军国,文及甫由右司员外郎为了避免嫌疑改任卫尉、光禄少卿。文彦博再次退休,文及甫担任河阳知州,奉诏担任太仆卿,代理工部侍郎,降为集贤殿修撰、提举明道宫。蔡渭、邢恕拿着文及甫的私人书信制造对梁焘、刘挚的诽谤,后来下诏书要狱官捉拿到监狱,文及甫对元..年间政治不满意,也跟随他们参加了此事,也由于犯罪被剥夺官职。不久,又恢复官职,后来就死了。

    范仲淹传

    范仲淹字希文,唐朝宰相范履冰的后代。他的祖先,原来是..州人。后来全家迁徙到江南定居,于是成为了苏州吴县人。范仲淹两岁时就失去了父亲,母亲改嫁到长山县一位姓朱的家里,他也就改姓朱,名说。他少时就有志气,奉行操守。长大后,知道了自己的家世,感到很伤感,于是就流着眼泪辞别母亲,前往应天府,依从戚同文学习。他昼夜不停地刻苦学习,冬天读书十分疲乏时,就用冷水浇脸;有时无东西吃,甚至不得不靠喝稀粥度日,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困苦生活,范仲淹却从不叫苦。他考中进士后,被任命为广德军司理参军,他把母亲接来奉养。调任集庆军节度推官后,就恢复了原来的范姓,改名仲淹。

    监泰州西溪盐税,升为大理寺丞,移监楚州粮料院,因母亲去世离职。晏殊知应天府时,听说范仲淹很有名,就召请他到府学任职。在这期间,范仲淹上书皇帝请求选择郡守,举荐县令,斥逐游散懒惰之人,裁汰冗员和不安本位的人,慎重选举官员,安抚将帅,这封上书长达万余字。服丧期满后,由于得到晏殊的举荐。担任秘阁校理。范仲淹通晓《六经》,精通《易》学,学习经学的人大多向他请教,解决疑难,他手捧经典为有疑者答疑解难,不知疲倦。他曾经用自己的俸禄供养四方游学之士,而自己的儿子却要轮换穿一件好衣服才能出门,范仲淹却始终泰然处之。每当他激动地谈论天下大事时,往往奋不顾身,当时士大夫矫正世风,严以律己,崇尚品德节操,就是从范仲淹倡导开始的。

    天圣七年(1029),章献太后将在冬至日接受朝拜,仁宗皇帝也准备率领文武百官为太后上寿。范仲淹上疏详细地论述了这件事,并且说:“在内宫事奉亲长,自当有家人礼仪,但在朝廷上皇帝与百官一起站立,来朝拜太后,不能够成为后世的轨范。”又上疏请求章献太后将朝政大权交还仁宗,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不久,范仲淹就调任河中府通判,后又调任陈州通判。当时朝廷正在建筑太一宫和洪福院,并在陕西征购木材。范仲淹见此情景说“:昭应宫、寿宁宫已毁,上天的惩戒刚刚过去不久。现在又大兴土木,浪费百姓财产,这不是顺乎人心、合乎天意的做法。应该停止修建寺观,减少平常年份征购木材的数量,来蠲免百姓长期以来所承担的负担。”又说“:受到恩宠的人大多是皇宫里直接降敕授官,这不是太平治世的政策。”这些建议虽未受纳,但仁宗皇帝认为范仲淹是一位忠诚之士。

    太后去世后,范仲淹被召回朝廷提任右司谏。这时议政的官僚们大多揭露章献太后听政时所干的事情,范仲淹却说“:太后接受先帝的遗命,调养保护陛下十多年,应该饰掩她的小过,来成全太后的美德。”仁宗皇帝为此诏谕朝廷内外,不准擅自议论太后听政时的事情。当初,章献太后立下遗旨以太妃杨氏为皇太后,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范仲淹说“:太后,是皇帝母亲的称号,自古以来没有因为保护抚育皇帝有功而代替皇帝立太后的。现今一位太后去世了,又选立一位太后,天下人恐怕要怀疑陛下一天也离不开母后的扶助了。”

    这年发生了严重的虫灾和旱灾,江、淮、京东这些区域灾情尤其严重。范仲淹请求朝廷派遣官员前往灾区察看灾情,没有得到答复。于是就问仁宗说:“宫廷里的人如果半天不吃饭,情形会怎么样呢?”仁宗皇帝显得十分难过,于是派遣范仲淹去安抚江、淮地区的灾民。范仲淹所到之处开仓济民,并且禁止灾区老百姓过多的祭祀活动,奏请朝廷免除庐州、舒州上供的折役茶,江东的丁口盐钱,并且向仁宗皇帝逐条陈述了救治朝政弊端的十件大事。

    恰巧郭皇后被废,范仲淹率领谏宦、御史跪伏在阁门前争谏此事,但没有得到皇上恩许。第二天,范仲淹准备留下百官会集宰相在朝廷上再次谏争,当他刚走到待漏院时,朝廷下达诏书,命他出任睦州知州。一年以后,调任苏州知州。苏州发生水灾,百姓的田地无法耕种,范仲淹命令民众疏通五条河渠,导引太湖水流入大海,他招募民众兴修的水利工程,还没有完成,就被调任明州知州,转运使向朝廷上奏,暂时留下范仲淹完成水利工程,被得以批准。朝廷提升范仲淹为尚书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回京城,判国子监,又转升为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

    当时吕夷简执掌朝政,被任用和得到提拔的人大都出自他的门下。范仲淹向仁宗呈上一份《百官图》,指着图上百官升迁的次序说:“像这样的是循序升迁,像这样的是不合次序的升迁,循序升迁是公正的,越序升迁是不合理的,完全是私意。况且天子近臣的提拔和黜降,凡是超过一定限度的,也不应该全部委托宰相处理。”吕夷简很不高兴。有一天,在讨论建都之事时,范仲淹又说“:洛阳地势险要,城池坚固,而汴京却是四面攻战之地,天下太平时皇上可以居住汴京,但一遇战事皇上必须居住洛阳。因此应当逐步地扩大洛阳的储备,修缮洛阳的宫室。”仁宗皇帝问吕夷简,吕夷简说“:这是范仲淹迂腐空疏的言论。”范仲淹于是写了四论上呈仁宗,大都是指斥当时朝政的言论。并且说“:汉成帝相信张禹,不怀疑母舅家,因而导致了王莽篡国之祸。我担心今天也有张禹这样的人,破坏陛下的家法。”吕夷简愤怒的向仁宗诉说“:范仲淹离间陛下和我们的关系,他所任用的人,都是他的同党。”范仲淹对此极力反驳,言辞急切,因此被罢官而降任饶州知州。

    殿中侍御史韩渎迎合宰相旨意,奏请仁宗把范仲淹同党的姓名写出来,在朝廷上张贴公布。于是秘书丞余靖上书说“:范仲淹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宰相,就立即加以贬斥流窜,何况他前次所议论的是关于陛下母子夫妇间的事,陛下都已经宽容了他呢。我请求陛下追回并修改前道诏命。”太子中允尹洙上疏自讼和范仲淹是师友关系,而且范仲淹还曾经向朝廷推荐过自己,愿意和范仲淹一起降官贬黜。馆阁校勘欧阳修因为高若讷身为谏官,但对范仲淹被贬之事一言不发,就写信责备他。因此,这三个人都因为范仲淹一案而遭贬。第二年,吕夷简也被免除了宰相之职,从此关于朋党的争论就开始了。范仲淹被贬离开朝廷,士大夫们接连不断地替他辩白举荐。仁宗对宰相张士逊说:“过去贬谪范仲淹,是因为他密奏请求立皇太弟的缘故。现在他的同党这样称赞举荐他,怎么办?”再次下诏警告不准互结朋党。

    范仲淹担任饶州知州一年多后,被调任润州知州,不久又调任越州知州。元昊反叛,范仲淹被召回京,担任天章阁待制、出知永兴军,后又改任陕西都转运使。恰逢夏竦担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朝廷提升范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来担任夏竦的副手。吕夷简再次担任宰相,仁宗劝告范仲淹解除与吕夷简以前的怨恨。范仲淹叩头回答说“:我以前所议论的都是国家的公事,对吕夷简本人并没有怨恨。”

    延州周围各要塞大多失守,范仲淹主动请求前往延州,被升为户部郎中兼任延州知州。以前,朝廷诏令规定将领分别统辖边境驻军:总管统辖万人,钤辖统辖五千人,都监统辖三千人。遇到敌人侵略而要抵御时,官品低的将领需首先出击。范仲淹说“:对战将不加以适当选择,而只以官品的高低来作为出阵的先后,这是自取失败的办法。”于是他普遍检阅本州军队,得到一万八千人,并分为六部,每位将领各自统领三千人,分部训练士兵,根据敌军的多少,派遣他们轮流出战抵御敌军。当时塞门、承平各要塞已被废弃,范仲淹采纳种世衡的计策,修筑青润城来扼杀敌军进犯的要冲,大兴农田水利,并且开放民间贸易,以便边民互通有无。又因为老百姓远路输纳赋税过于劳苦,他上奏请求将..城建成军事基地,让河中府同州、华州的中下户就近送缴税租。每年春夏两季调集军队就地取得给养,可以节省买粮开支十分之三,这还不包括其他开支节省的费用。仁宗诏命这支军队为康定军。

    第二年正月,仁宗皇帝诏命陕西各路讨伐西夏,范仲淹说:“正月塞外天气十分寒冷,我军露宿挨冻,不如等到春天深入敌境,敌军马瘦人饥,凭我军的势力容易制服敌军。况且我军边防守备逐渐加强,出师纪律严明,敌军虽然猖獗,必然会被我军的气势所震服。..州、延州与灵州、夏州十分接近,而这是西羌的必经之地。我军只要按兵不动,观察他们的破绽,请皇上允许我用恩惠和诚信来招纳他们归附。否则的话,情义断绝,我担心要罢兵休战就会遥遥无期。如果我的这个计策不能达到目的,也应当发兵先夺取绥州、宥州,占据险要之地,屯兵营田,作长久作战的打算,那么茶山、横山的老百姓,必然会带领全族前来归顺。要开拓疆界抵御侵略,这是上等的策略。”仁宗皇帝全部采纳了他的建议。范仲淹又上奏请求朝廷修筑承平、永平等要塞,逐渐招回流亡在外的百姓,加固堡寨的屏障,使敌情侦察畅通,把十二座旧要塞改建为城,于是羌族和汉族流亡在外的百姓,都一个接一个地回来,重操旧业。

    过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元昊遣还被俘的宋将高延德,用他来与范仲淹约和,范仲淹写信告诫西夏罢兵。当时恰好任福在好水川被西夏打败,于是元昊给范仲淹的回信语气很不恭敬,范仲淹当着来使的面烧掉了它。朝中大臣认为不应擅自与西夏通信,又不应当擅自烧掉西夏来信,宋庠奏请处决范仲淹,仁宗皇帝没有同意。而只是将范仲淹降为户部员外郎、耀州知州,调任庆州知州,后又升为左司郎中,任环庆路经略安抚,缘边招讨使。当初,元昊叛乱时,暗中诱使归附宋朝的羌人帮助自己,而环庆路酋长六百多人,相约做元昊的向导,不久,事情就败露了。范仲淹因为羌人反复无常,一到达辖区就奏请到边境巡视,他以皇帝诏命的名义犒赏羌族各部,检阅他们的人马,与他们订立条约:“假如仇恨已经和解或了断,又擅自进行报复并伤人的,罚羊一百只,马两匹,已杀死人的要斩首。因负债而引起纠纷的,应当到官府理断,擅自扣押捆绑无辜者,罚羊五十只、马一匹。西夏军马侵入边界时,集合时不随本族前往的,每户罚羊二只,扣押他们的首领。敌军大举入侵时,老少自外而入保卫本寨的,官府给他们供给食粮;到时不入寨的人家,每家罚羊两只;全族不进寨的,扣押他们的首领。”羌族各部都接受了这些条约,自此以后他们开始为宋朝效力。

    范仲淹改任..州观察使,在上表书中说“:观察使位在待制之下,我守边多年,羌人很亲爱我,称我为‘龙图老子’,现在降官与王兴、朱观为伍,只恐怕被敌军轻蔑。”他辞谢而没有接受这一任命。庆州西北的马铺砦,正处在后桥川口,位于西夏腹地。范仲淹想在此筑城,料想西夏军队一定会前来争夺,就暗中派遣他的儿子范纯佑和蕃将赵明首先占据这一地区,自己率领军队紧随其后。众将领不知道到底要到达什么地方,走到柔远,范仲淹才开始发布筑城的号令,各种筑城工具都已准备好,十天就将城筑完毕,这就是大顺城。敌军发现之后,派三万骑兵来攻打,并假装被宋军打败,范仲淹告诫将士们不要追击,后来知道敌军果然有埋伏。大顺城建成后,白豹城、全汤城一带的敌军都不敢再度进犯,环庆路从此更少被敌人所侵犯了。

    明珠、灭臧两部族拥有雄兵数万人,范仲淹听说泾原路宋军将要袭击讨伐他们,便给朝廷上奏说:“明珠、灭臧两部族居住的地方道路险要,不能够进攻他们,前不久高继嵩的进攻已经失败。这两个部族平时尚怀有二心,现在讨伐他们,一定会和西夏军队联合起来,向南入侵原州,向西骚扰镇戎,向东入侵环州,这样边患将永远不会停止。如果能够北取细腰、胡芦泉等地筑起堡垒屏障,来切断敌军的通路,那么这两族就会安心归附,而环州、镇戎之间的小路近道也会畅通无阻,这样边患就不用担心了。”此后,便修筑起细腰、胡芦等军塞。

    葛怀敏在定川被敌军打败,敌军大肆抢掠至潘原,关中地区震动惊恐,老百姓大多躲藏到山谷中。范仲淹率领六千军队,从..州、泾州出发来进行援救,听说西夏军队已经撤出边塞,就率领军队返回。开始,定川战败的消息传到朝廷,仁宗皇帝手按地图对左右大臣说“:如果范仲淹出兵救援,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了。”范仲淹的援兵的奏报一到,仁宗皇帝大喜说“:我一直认为范仲淹是可以信用的。”于是就任命范仲淹为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范仲淹因为这次军队出征没有立功,辞谢了皇帝的任命,仁宗皇帝没有接受他的辞呈。

    当时朝廷已经任命文彦博治理泾原路,仁宗皇帝认为泾原路所受战争创伤严重,准备让文彦博与范仲淹对调辖区,派遣王怀德去传达此事。范仲淹辞谢说“:泾原路地位重要,恐怕我不能胜任。请让我与韩琦共同治理泾原路,并且一起驻扎在泾州,韩琦兼管秦凤路,我兼管环庆路。泾原路遇有敌情,我与韩琦联合秦凤、环庆两路的兵力,互成掎角之势进攻敌军;如果秦凤、环庆路遇到敌人侵袭,我也可以率领泾原路的军队作为援军。我应当和韩琦一起训练士兵,选拔将才,逐渐收复横山,来截断敌人的臂膀,不要几年时间,就可以期望平定边患了。我希望陛下颁布诏令让庞籍兼领环庆路统帅,以便形成首尾之势互相呼应的局面。秦州委派文彦博负责,庆州让滕宗谅全面负责。孙沔也可以参与会同作战。渭州,有一位武将就足够了。”仁宗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恢复设置陕西路安抚、经略、招讨使,让范仲淹、韩琦、庞籍分领职事。范仲淹与韩琦在泾州设置官第,将文彦博调到秦州做统帅,滕宗谅调到庆州做统帅,张亢担任渭州的统帅。

    范仲淹作将领,号令清楚,爱护士兵,对于前来归附的各部羌人,诚恳接纳,信任不疑,因此西夏军队也不敢轻易侵犯他所统辖的地区。元昊请求议和,范仲淹被朝廷召回,授予枢密副使之官。王举正性情胆怯不敢直言,不能胜任其事,谏官欧阳修等人说范仲淹有当宰相的能力,请求朝廷罢免王举正而任用范仲淹,于是范仲淹又改任参知政事。范仲淹说“:执政官可以由谏官的几句话就得到吗?”他坚决辞谢不接受任命,并希望和韩琦一同出京巡视边防。朝廷任命他为陕西宣抚使,还没有出发,朝廷又任命他为参知政事。恰遇王伦进犯淮南,州县官吏中有不能坚守城池的人,朝廷准备调查核实后依法处决。范仲淹说:“平时忌讳讲完武备,遇到敌人进犯时却专门责令州县官员以死殉职,应该吗?”因而这些不能坚守城池的人都没有被处决。

    仁宗皇帝当时正一意要实现天下太平,多次询问当前急需办理的大事,范仲淹对人说:“皇上对我信用至极,不过做事情总是有先有后的,长期安定局面带来的弊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全消除的。”仁宗皇帝再次赐给他亲笔写的诏书,又为这件事打开天章阁,召集二府的大臣按条奏对,范仲淹惶恐不安,退朝后给皇帝上奏十件事:

    一是严明官吏升降制度。政府官员没有大的功劳和美好的品德不能升迁,朝廷内外官员必须在职任期满三年,在京城各部门任职的官员如果不是通过选任和保举而得官的人,必须累计任满五年,才能磨勘升迁,这大概算是考核官吏政绩的方法吧。二是抑制侥幸。取消乾元节给少卿、监以上官员任子的恩泽;正郎以下如监司、边远地区的官员,必须任职满二年,才可以享受恩荫任子;大臣不得荐举自己的子弟担任馆阁职务,这样任子制度就不会出现冗滥了。三是严格贡举制度。进士诸科考试时请取消试卷将姓名封起的糊名法,结合考察其操行,将姓名上报朝廷。进士先考策论,后考诗赋,各科录取兼通经义的人。赐第以上的人,都由皇帝裁决宣布。其余优等人免除吏部铨选,次一等的人发给凭证,等候选用。这样进士考试的办法,就可以就其名而求其实了。四是选拔地方长官。委托中书省、枢密院首先选举转运使、提点刑狱、大藩知州;其次委任两制三司、御史台、开封知府、各路监司长官举荐知州、通判;知州、通判举荐知县、县令。限制官员举荐人数,被推荐者如果举荐者多的,由中书挑选授官。这样刺史、县令就可以得到称职的人选了。五是均公田。外官的廪食供给不均,又怎能希望他们施行善政呢?请朝廷均衡他们的职田收入,按等级划给他们职田,以便让他们有足够的衣食养活自己,只有这样朝廷才能要求官员廉洁奉公,对贪赃枉法者才可以进行惩办和撤职。六是重视农业生产。每年预先给各路转运司下达诏书,要求他们激励官吏百姓陈说农田建设的好处和坏处,然后由州县选派官员来治理堤堰河渠、陂塘等,制定奖励和考核制度来大兴农田水利,减少漕运费用。江南路的圩田,浙西的河塘,已经废弃或毁坏的就都可以得到恢复或兴修。七是整顿军备。大体上按照府兵法,招募京畿及其附近州郡的强壮男子充当卫士,用来辅助正规军。一年中三季务农,一季训练作战,这样就可以节省国家供养军队的费用。京畿及其附近州郡有了完备的制度,其他各路可以照此实行了。八是推行朝廷的恩泽和信义。赦令内宣布的恩泽有所实行,但主管部门拖延或违反赦令施行的,要依法从重处理;另外还要派遣使臣到各州检查那些应当施行的恩泽是否得到了施行,如果这样的话,各地就没有弃置皇上恩泽的官员了。九是谨慎地发布命令。法令制度是用来示信于民的,不要一项政令颁布不久,很快就更改变动了。希望让掌管政事的大臣讨论出能够长久实行的法令,删去烦杂多余的部分,最后裁定作为皇帝的制书敕令,颁行天下,这样朝廷的命令就不会经常变动了。十是减轻徭役。现在州县户口减少而对官府的供给却更加繁重,将户口少的县改为镇,把各州军的使院和州院合并为一院,职官白直,全部给予州兵冢,其他不应当服役的人全部放回农村,这样老百姓就没有重役困扰而产生的忧愁了。

    仁宗皇帝正专意信任范仲淹,因而全部采纳了他的意见,凡适宜立为法令的,都用诏书统一颁布下去,只有府兵法,大家认为不能施行而最后作罢。

    范仲淹又建议说:“周代的制度,三公分别兼任六官的职务,汉代以三公分别管辖六卿之事,唐代以宰相分别兼判六曹事务。现在的中书,就是古代的天官宰,枢密院,就是古代的夏官司马;四官分散于众多的官衙,已经失去了三分兼掌大权的重任了。而现在二府的官员们只是在草拟授官文书时,依照资历级别,讨论赏罚时,检用现在条例罢了。上没有三公讲论天下治道的重任,下没有六卿辅佐君王的职责,这不是治理国家的方法。我请求仿效前代的官吏制度,将三司、司农、审官、流内铨、三班院、国子监、太常、刑部、审刑、大理、群牧、殿前马步军司,分别委派辅助大臣兼管这些部门的职事。凡是官吏的升降、刑法的轻重、事情的利弊这些事情,都由辅助大臣来处理;其中重大的事情,由二府大臣共同讨论,然后奏请皇帝裁定。我请求兼管军事和财赋方面的事情,如果对事情没有任何改进,请求先将我罢官免职。”宰相章得象等人都说范仲淹的建议不能实行。很久以后,才任命参知政事贾昌朝兼管农田方面的事务,范仲淹兼管刑法方面的事务,但最后都没有实行。

    当初,范仲淹因为触犯了吕夷简,被放逐在外多年,士大夫们各自坚持他们二人的是非曲直,互相指责对方是朋党。等陕西一带发生了军情,仁宗皇帝因为范仲淹众望所归,便开始提拔重用他。等到吕夷简罢官免职,朝廷召回范仲淹,依靠他来治理朝政,朝廷内外都希望他能建功立业。范仲淹自己也以治理天下为己任,裁抑侥幸,削减冗滥,考核审查官吏,日夜谋划断虑实现天下太平。但是他的改革措施没有能够逐渐推行,改革涉及面太大,评论的人认为无法实行。到按察使出巡时,许多问题被检举出来,引起人心不悦。自从任子恩荫的减少,磨勘制度的严密,希图侥幸的人深感不便。这样,诽谤范仲淹的言论就逐渐多起来,而指责范仲淹等是朋党的议论也传到了仁宗皇帝的耳里。

    刚好遇到边境有军情,范仲淹就和枢察副使富弼巡视边防。这样,范仲淹被任命为河东、陕西宣抚使,赐给黄金百两,但范仲淹全部分赠给守边的将领。麟州新近遭到了敌寇的大肆侵扰,进言的人多数主张放弃麟州,范仲淹却整修旧要塞,招回流亡百姓三千多户,免除他们的赋税,废除当地官府对酒类的专控权,允许百姓卖酒。又上奏朝廷免除府州的商税,黄河以外的地区于是得以安定下来。范仲淹离开朝廷后,反对他的人更加激烈地攻击他,在这种情况下,范仲淹自己也请求免除参知政事之职,于是朝廷任命他为资政殿学士、陕西四路安抚使、..州知州。他任中书时所推行的政策,也就逐渐被废止了。

    范仲淹因患病请求担任邓州知州,被升为给事中。当调任荆南时,邓州百姓拦住使者请求留任范仲淹,范仲淹本人也愿意留在邓州,朝廷答应了这一要求。不久调往杭州,又一次升为户部侍郎,调往青州。这时恰巧范仲淹病情更加严重,他请求调任颍州,还没有到任就死在路上,终年六十四岁。朝廷赠他为兵部尚书,谥号“文正”。开始,范仲淹生病时,仁宗皇帝经常派人送药、慰问,病逝后,仁宗皇帝嗟叹哀悼很长时间。又派人去慰问其家人,埋葬后,仁宗皇帝亲自题写了墓碑,叫“褒贤之碑”。

    范仲淹性情刚烈,但外表温和,本性十分孝敬,因为他母亲在时,家境正是贫困的时候,后来,范仲淹虽然做了大官,但不是家中来客也决不大吃大喝。妻儿的衣服和饭食,仅仅只能自己充饥、御寒。范仲淹对人好施予,在乡族中设置义庄,用以赡养族人。博爱善施,士大夫大多出自其门下,即使是小巷之人,都能说出他的名字。死的那天,四面八方凡是听到这一消息的,都替他叹惜。范仲淹治理国家崇尚忠厚,所至之处都恩爱百姓,..州、庆州的老百姓和众多的羌部族,都画上他的像在其生前就来祭祀他。等到他死时,羌部族的首领数百人,像失去父亲一样痛哭,并斋戒三日以后才离开。范仲淹有四个儿子:范纯佑、范纯仁、范纯礼、范纯粹。

    范纯仁传

    范纯仁,字尧夫,苏州吴县人。在他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母亲李氏梦见一小孩从月亮中坠下来,她以裙子接着,接而生下了范纯仁。范纯仁天资警悟,八岁就能讲解所学的书。因其父范仲淹而被任命为太常寺太祝。中皇..元年进士,调任武进县知县,但以远离双亲而不赴任。又改派为长葛县知县,仍然不前往。范仲淹对他说“:你以前以远离双亲为理由不去赴任,现在长葛县离家不远,还有什么可说的哩?”范纯仁说“:我怎能以禄食为重,而轻易离开父母!长葛县虽离家近,但亦不能完全实现我的孝心。”范仲淹门下多贤士,像胡瑗、孙复、石介、李觏之类,纯仁都与他们有良好关系。他自己也不分白天黑夜,努力学习;有时因学习到深夜,油灯的烟雾把帐顶都熏成了像墨水一样的颜色。

    范仲淹去世后,纯仁才开始出来做官,以著作佐郎身份担任襄城县知县。他的哥哥纯..有心痛的毛病,纯仁侍奉他就像侍奉父亲一样。医药、饮食、居住、服饰,他都亲自按时安排。贾昌朝守北都(河北大名),邀请纯仁参入幕府,纯仁因其哥哥的病而推辞。宋庠推荐他担任史馆之职,他辞谢说:“车马往来热闹非凡的地方,不适宜于我哥哥养病。”富弼责备他说“:台阁的任职岂是容易得到的?何必如此。”但他仍是不去。襄城县百姓向来不养蚕织丝,纯仁劝使百姓种植桑树,有罪而情节较轻的,就看他植桑多少而减省其所受处罚。百姓从植桑中得到好处而更加种植,所植桑树后被称为“著作林”。纯仁的哥哥死后,葬于洛阳。韩琦、富弼致书洛阳尹,使助其安葬。但安葬已经完毕,洛阳尹为事先没听说而感到惊讶。纯仁说“:我们自己家庭的财力足以办此葬礼,怎能打扰公家才办葬礼呢?”

    签书许州观察判官、襄邑县知县。县有牧地,卫士牧马,践踏了百姓庄稼,范纯仁逮捕一人并处以鞭杖。牧地起初不由县管辖,主管此事的官员生气说:“天子的宿卫,怎敢如此对待?”把此事报告到朝廷。朝廷派人纠察,甚为急迫。范纯仁说:“养兵的费用来于田税,若使毁坏百姓田亩而不能执法,田税从哪里来?”皇帝下诏免究此事,并听任牧地由县管辖。宋朝牧地为县管辖,自范纯仁开始。当时天旱很久不下雨,范纯仁登记襄邑县境内商船,告诉他们说:“百姓将来没有饭吃,你们所贩五谷,贮藏在佛寺里,等到粮食缺少时,我为你们籴卖。”商人们都服从命令,贮藏的粮食达十余万斛。到春天,各县都受饥,只有襄邑县境内百姓不知道有饥馑这回事。

    治平年间,范纯仁被提升为江东转运判官,召为殿中侍御史,并升任侍御史。当时正议濮王典礼,宰相韩琦、参知政事欧阳修等主张追尊濮王为皇考。翰林学士王王圭等主张应按先朝追赠伯父之类尊贵亲属的故事办。范纯仁说“:陛下以仁宗皇帝之命而为其子,与前代定策入继之主不同,应该按王王圭等人的主张办。”既而与御史吕诲等人更相议论和奏报,英宗皇帝不采纳。纯仁封还所授告敕,住在家里等候处罚。既而皇太后亲手书诏尊濮王为皇考,夫人为皇后。纯仁又进谏说:“陛下以成年之君统御天下,怎么能使诏命出自房闱,将来或者成为权臣矫托的借口,不是君主自安之计。”不久,有诏罢追尊,并起用范纯仁担任原有职务。纯仁请求调外任官,多次申请之后被任为安州通判,改为蕲州知州。历任京西提点刑狱、京西陕西转运副使。

    神宗时,纯仁被召还朝廷。神宗问及陕西城郭、甲兵、粮储如何,纯仁回答说“:城郭粗全、甲兵粗修、粮储粗备。”神宗惊讶地说:“你的才干是我所倚重的,怎么都说成粗?”纯仁回答说“:粗者是说未精,但如此也足够了。愿陛下不要留意边防,若边臣观望陛下之意,将来必有意外之患。”拜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呈奏说“:王安石变更祖宗法度,聚敛财利,民心不安。《书经》说‘: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但愿陛下考虑不能见到的埋怨。”神宗说“:什么是不能见到的埋怨?”纯仁回答道:“杜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即是。”神宗赞许地采纳了,并说:“你很善于讨论大事,请为我举古今治乱可以引为借鉴的事。”纯仁于是作《尚书解》进呈,说:“《尚书》所言,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事也。治天下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些的,愿陛下深入研究而勉力实行。”加官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

    神宗急切地想达到大治天下的目的,多次接见疏远的小臣,咨询为政阙失。纯仁说:“小人之言,听起来好像可采纳,实行起来必有牵累。因为小人知小忘大,贪近昧远,希望陛下深加体察。”富弼时居相位,却引疾居在家里。纯仁说“:富弼受三朝眷倚,应当自觉担任天下重任,但他怜恤自己比怜恤其他事情更加深切,忧虑自己的病情深过忧虑国家,为君主效力和为自己安身立命,二方面都有过错。富弼与我的父亲范仲淹交谊深厚,如今我在谏省,不能私下拜谒以致忠告,愿陛下把此奏章指给他看,使他自己反省。”范纯仁还论及吕诲不当罢御史中丞、李师中不可守边等事。

    及薛向任发运使,行均输法于六路,纯仁说“:我曾亲听皇帝您的教诲,欲修先王补助之政。如今却效桑弘羊均输之法,又使小人主持此事,聚敛百姓,只能集中怨愤而为祸基。王安石以富国强兵之术,把皇上的心思导向于急功近利,忘记了他过去所学的。推尚法令则称商鞅,倡言财利则背离孟轲,鄙视老成之人认为因循守旧,背弃公论认为是流俗之见,不同于己者为不肖,与己相合者为贤人。刘琦、钱岂页等人,不过一言不合,就遭降职或罢黜。朝廷之臣,一大半趋炎附势,陛下又从而驱使,将来何所不至。道远者按理应当慢慢地招来,事大者不能一下取得成功,人材不能急求,积弊不可顿革。倘欲事功马上成就,一定会有奸诈之徒乘机坏事,应当立刻召还谏官而罢退王安石,以符朝廷内外之望。”神宗没有采纳。于是纯仁请求罢免谏官之职,改判国子监,离开朝廷之意更加坚定。执政使人告诉他说:“不要轻易离京,已经考虑你升任知制诰的官了。”纯仁说“:这话怎么会说到我头上呢?我的言论得不到采纳,即使万钟俸禄也不是我所考虑的。”

    纯仁所上奏疏,言语大多激烈。神宗都留着不宣于外。但纯仁全部录下申呈中书省。王安石大怒,请求皇帝加重贬斥。神宗说:“他没有什么罪过,暂且给他一处好地吧。”命令他为河中府知府,改成都路转运使。纯仁认为新法不便,戒州县不要匆忙实行。王安石恼怒纯仁阻止,于是让说纯仁坏话的人派使者去收集纯仁的私事和过失,但得不到任何证据。使者于是以其他事情把传话的人鞭打了一顿。纯仁的属官高兴地对纯仁说:“这一件事足以堵塞对您的诽谤,请报告给朝廷。”纯仁既不奏使者之过,亦不反驳传言者之非。后来纯仁还是因为没有管治僚佐燕游,被降为和州知州,并徙邢州。还没到任,加直龙图阁、知庆州。

    经过朝廷入对,神宗说:“你的父亲在庆州有威名,现在可以说是世职。你跟随你父亲很久,兵法一定精熟,边事也一定精熟。”纯仁揣慕神宗有功名之心,于是回答道“:我是儒家,没有学过兵法,先父守边时,我还很年轻,也记不得什么,而且现在事势也有不同。陛下使臣下修治城垒,爱养百姓,不敢推辞。若开拓边疆,侵攘土地,希望跟帅臣商议。”神宗说“:你的才干何所不能,只不过不肯为我尽心罢了。”于是赴任庆州知州。

    秦中正患饥荒,纯仁擅自发常平仓粟赈贷。他的僚属请示须呈请朝廷后才能如此,纯仁说:“若待批准则等不及了,我会独自承担责任的。”有人指责他发常平仓所保全的百姓人数不真实,有诏遣使核实。正值秋天大丰收,老百姓高兴地说“:范公实在使我等活了下来,怎么能忍心牵累范公呢?”昼夜争着把粮粟输还。等到使者到来时,已经无所欠负。..、宁两地间有丛冢,使者说“:所谓保全百姓人数不实之罪,在此得到证明。”打开冢墓收集骸骨上报。朝廷命本路监司根究,结果是前帅楚建中所封。朝廷究治楚建中之罪,纯仁上书说:“建中守法,申请救济的间隙难免有饿死的,已经因罪被罢。今由于究治臣下罪过而累及建中,是一罪受两次处罚。”楚建中还是受了赎铜三十斤的处罚。环州种古逮捕熟羌判为盗,流放南方,经过庆州时呼叫冤枉,纯仁认为既是种古属下小吏,不应是盗贼。种古回避罪过而诉讼,诏令御史到宁州治理此事。纯仁被执,百姓万余人阻于路上,流着眼泪,以至不能成行,有的还自投河(表示抗议)。狱定以后,种古以诬告被贬斥;而纯仁以其他过错,被黜为知信阳军。

    不久改移齐州。齐州民俗凶悍,人们以偷盗抢劫为常事。有人说“:对此从严处治犹不能平定,你若宽大治理,恐怕会不胜其烦。”纯仁说:“宽出于性,若强而猛,则不能持久;猛而不久,去治理凶悍之民,这是采取玩耍的办法。”有西司理院,械系的囚犯经常爆满,囚犯都是些屠贩盗窃而以入狱督促还债的人。纯仁说“:这些人何不使保外而输纳呢?”通判说“:此类人释放了,又闹事,官司往往待他们犯病死在狱中,这是与百姓除害。”纯仁说“:法律上不至于判死罪,却以情杀之,难道合理吗?”把他们都叫到庭下,教训他们自新,并释放了他们。一年之后,盗贼比前年减少了大半。

    请求罢职,被任为提举两京留司御史台,当时耆贤大多在洛阳,纯仁及司马光,都好客而家中贫困,相约为真率会。只吃脱粟一样饭,喝几杯酒,洛中以为美事。后来为河中知府,诸路看到保甲法妨碍农功,论救十分用力。录事参军宋儋年突然死了,纯仁派子弟吊丧,小殓时,发现宋儋年口鼻有血流出。纯仁怀疑他死得不正常,调查后得知宋儋年之妾跟小吏通奸,趁宴会时把毒药放在鳖肉中毒死了宋儋年。纯仁追问食鳖肉在第几次喝酒时,并说:“哪里有已经中毒而能喝到终席的呢?”经过再次拷问,才知宋儋年向来不吃鳖肉,所谓置毒药鳖肉中者,乃是其妾与小吏想为将来翻案打下伏笔,以逃避死罪。实际情况是宋儋年喝醉酒后回来,其妾置毒药于酒中而杀掉了他。于是正治其罪。

    哲宗登基,纯仁再次任直龙图阁,知庆州。召为谏议大夫,因为避亲的嫌而辞却,改任天章阁待制兼侍讲,升为给事中。当时宣仁皇太后垂帘听政,司马光主持政事,将尽改熙宁、元丰法度。纯仁对司马光说“:改掉其中过份者即可。至于差役一事,应当仔细讲究而慢慢实行。否则,更加成为老百姓的祸害。希望你虚心以接纳各种不同建议,不必谋自己出;谋自己出,则谄谀之人得以乘间而迎合。役法恐怕难以更改,可以先在一路实行,看结果到底怎样。”司马光不听,反而更加固执。纯仁说“:这样的话就使得人不能说话了。如果为了讨好你而得到你的喜欢,怎么不在年轻时迎合王安石以致富贵呢?”又说:“熙宁按问自首之法,既已改了,有司立文太深,四方死者比较旧时有数倍之多,恐怕不符合先王宁失不经,也不枉杀无辜之意。”纯仁向来与司马光志向相同,等到临事规正,大致如此。以前,种古因诬告纯仁而被罢黜。至此时,纯仁又推荐他为永兴军路钤辖,并推荐他知隰州。每每自己反省道“:先辈与种氏上世有很深情谊,纯仁不肖,引起种氏子孙讼告,哪用去讨论其中是非曲直。”

    元..初年,升为吏部尚书,隔数天,又任同知枢密院事。起先,纯仁参与了关于西夏的讨论,他主张罢兵弃地,让西夏归还所掠汉人,执政大臣考虑了很久没有决断。至此乃重新讨论,纯仁又请求归还一汉人即予西夏十缣。事都照着办了。边境上把鬼章俘虏了并押到朝廷,纯仁请在边塞上诛杀以谢边民,没有被接受。议事者想把鬼章的儿子也招来,收复河南故地,因此赦免死罪而不杀。后来又欲加官,纯仁再次争论不能加官。而鬼章之子也终究没有归附。

    元..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纯仁在位,专以博大开启皇帝心意,以忠笃改变士风。章..得罪罢去,朝廷因其父亲年老,欲将他安置在比较方便的郡府,既而此事中止。纯仁请求避开其过往之罪而体恤其私情。邓绾为淮东帅,言官贬斥他没完没了,纯仁说“:我曾被邓绾诬奏而被黜退,今日所陈说却是为邓绾说话,降职时不应把人家的过失记录得太深。”宣仁皇太后赞许地采纳了。于是下诏:“前日希求附合之人,一并不予追究。”

    学士苏轼以发策问被言官围攻,韩维无故罢门下侍郎被调外职。纯仁奏言苏轼无罪,韩维尽心国家,不能因谮言罢黜他的官职。待王觌议事不合皇帝之意,纯仁担心朋党将越来越严重,与文彦博、吕公著在皇太后帘前辩论,没有结果。纯仁说:“朝臣本来无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彦博、公著都是历朝旧臣,怎能雷同欺上。过去先父与韩琦、富弼同柄庆历之政,各举所知。当时谣传指为朋党,三人相继调外任职。造谤的人公开相互庆祝说‘一网打尽’。这事离今天并不远,希望陛下引以为戒。”并因此畅言前世朋党之祸,并录欧阳修《朋党论》进呈。

    汉阳军知军吴处厚傅致蔡确安州《车盖亭诗》,以为诽谤宣仁皇太后,报告朝廷。谏官欲把蔡确置于典宪而追究,执政大臣赞成谏官,只有纯仁与左丞王存认为不可。讨论来讨论去没作定论,听说太师文彦博欲贬之于岭峤,纯仁对左相吕大防说:“此路自乾兴以来,荆棘遍地几乎七十年,我等开启此路,恐怕将来自己也不免重蹈此辙。”吕大防遂不敢言。待蔡确贬新州的诏令下来,纯仁在宣仁皇太后帘前说:“圣朝应宽厚为怀,不可以言语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过,诛杀流窜大臣。今天的举动应考虑到是将来的法度,此事不应开个不好的头。而且以重刑去恶,好比猛药治病,若太过份,难免有所损害。”又同王存对哲宗进行谏诫,回来后又上疏,大略说“:就像父母有不听话的儿子,虽天地鬼神不能宽容,而父子至亲,处理起来应以恕为主。若使之处必死之地,则恐伤恩。”但蔡确终于还是贬谪新州。

    吕大防奏蔡确党人甚盛,不可不追究。纯仁当面进谏朋党难办,恐怕误及好人。遂上疏说:“朋党之起,大概因为趣向有同有异,同于我者谓之正人,异于我者谓之邪党。既厌恶其不同于我,则逆耳之言难至;既喜欢其同于我,则迎合的小人日亲。以致真伪莫辨,贤愚倒置,国家之患,大率由此而来。至于王安石,就是因为喜同恶异,遂至黑白不分,至今风俗,还以察风观势为能事,后来的权臣,本应永远以此为鉴。今蔡确一事,不必推治党人,旁及枝叶。我听孔子有言:‘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则是推举选拔正直的人,就可以使枉邪同化而为好人,不仁者自当摒迹不至。何用费神去分辨党人,只怕有伤仁化。”司谏吴安诗、正言刘安世互相攻击纯仁袒..蔡确,纯仁亦极力请求罢官。

    第二年,以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过了一年,加大学士,知太原府。其境土地少而百姓多,爱惜土地不行埋葬。纯仁派遣僚属收集无主骨灰,分别男女,埋葬了三千多人。又把此法推行一路,埋葬的死者达万数。夏人侵犯边境,朝廷欲治将吏罪,纯仁自己引咎求贬。秋天,有诏贬其官一等,徙河南府,再徙颍昌。

    召还后,又拜官右仆射。因入廷谢恩的机会,宣仁皇太后在帘中告谕说:“有人说你一定会先用王觌、彭汝砺,你应当与吕大防同心协力。”纯仁对答说:“王、彭二人实在为士人之望,我终不敢保位而蔽贤,望陛下深加考察。”纯仁将要入朝的关头,杨畏不高兴,曾经说了一些不好的话,纯仁不知道。至是,大防约杨畏为佐助,想把他任为谏议大夫。纯仁说“:谏官应该用正直的人,杨畏不可用。”大防说“:是因为杨畏曾说你的坏话吗?”纯仁到此才知道杨畏说过他的坏话。后来杨畏背叛吕大防,凡有能用来陷害吕大防的事,无所不用其极。宣仁皇太后病重,召纯仁说:“你的父亲范仲淹,可谓忠臣。在明肃皇后垂帘时,唯劝明肃尽母道;明肃死后,唯劝仁宗尽子道。你应仿效。”纯仁哭着说“:我一定尽忠。”

    宣仁皇太后死,哲宗亲政,纯仁请求避位。哲宗对吕大防说:“纯仁有时望,不应该离去,你可为我挽留。”并且促使纯仁入见,问纯仁说:“先帝行青苗法到底怎样?”纯仁回答说“:先帝爱民之意本来很深,但王安石立法太过份,以赏罚激励,因此官吏急切,以致害民。”退而上疏,大要以为“青苗不能实行,实行终难免扰民”。

    当时,用重要大臣,都从廷中直接命令,侍从、台谏官,亦多不经过讨论晋升。纯仁说“:陛下刚开始亲政,四方都拭目以待,天下的治乱,也根本于此。舜举皋陶、汤举伊尹,不仁者远去。纵使不能尽如古人,亦应考虑一下天下优秀的人才。”又有一些小人一个劲地攻击宣仁皇太后垂帘时事,纯仁奏曰:“太皇保佑天子身体,功绩和诚心,幽明共鉴,议论的人不体恤国事,是多么浅薄。”于是把仁宗禁止谈论明肃皇太后的垂帘事的诏书呈上,并说:“希望陛下仿照实行,以戒绝浅薄之俗。”

    苏辙论殿试策问,引用了汉昭帝改变武帝法度事。哲宗大发雷霆,说:“怎么能以汉武比先帝?”苏辙走到殿下待罪,众官不敢抬头。纯仁从容说道:“武帝雄才大略,史无贬辞。苏辙用他比先帝,不是诽谤。陛下亲政刚开始,进退大臣,不应如诃叱奴仆一样。”右丞邓润甫越次而说“:先帝法度,被司马光、苏辙破坏殆尽。”纯仁说:“不是这样,法本没有弊端,有弊就当改。”哲宗说:“大家都说秦皇、汉武。”纯仁说:“苏辙所论,事与时而已,不是说人。”哲宗因此才稍微息怒。苏辙平日与纯仁观点大多不同,至是乃拜服和感谢纯仁说“:您老人家是佛地位中人。”苏辙终于落职为汝州知州。

    台省官员说苏轼发布吕惠卿告词,讪谤先帝,被黜官知英州。纯仁上疏说:“熙宁法度,都是吕惠卿附会王安石建议,不符先帝爱民求志之意。至垂帘之际,才用言官,只不过是行贬窜,已经八年之久。言官多是当时御史,何能畏避不纳忠诚,今却有此奏,岂非察势观风吗?”御史来之邵检举高士敦在成都铃辖职内不法之事,并论及苏辙所贬谪之地太近。纯仁说:“来之邵为成都监司,士敦有过失,自应按察纠发。苏辙参政多年,来之邵已当御史,当时亦无纠正,今乃继着有此二奏,其情可以推知。”

    纯仁凡引荐人材,一定以天下公议为凭据,所引荐的人也不知是由纯仁所举。有人说:“当宰相,怎能不笼络天下士子,使他们知道出于自己门下?”纯仁说“:只要朝廷用人不失正直之人,何必使他们知道出于我的推举?”哲宗既召章..留相,纯仁请求辞职,于是以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颍昌府。入廷辞别,哲宗说:“你不肯为我留职京内,虽然在外任职,于时政有什么看法,应详悉报告,不要只说些表面的东西。”徙河南府,又徙陈州。初,哲宗曾说:“贬谪之人,大多像永遭废弃。”纯仁上前致贺说“:陛下有念及此,是尧、舜的用心。”

    不久,吕大防等被流窜岭表,正值明堂大颁赦令,章..在此以前就说:“吕大防等几十人,应终身不使迁徙。”纯仁听说后感到忧愤,想斋戒后上疏申辩。他的亲属劝止他不要触怒皇上,万一被远斥,也非年老之人所适宜。纯仁说:“事至于此,没有一人敢说,假若皇上之心由此而有所回转关系就大了。否则,即使我死了,又有什么遗憾的。”乃上疏说:“吕大防等年老又患病,不习水土,炎荒不是久处之地,又忧遭不测,何能自存?我曾与吕大防等共事,多被排斥,陛下也曾亲见。臣下之激切,只是仰报圣德。向来章..、吕惠卿虽遭贬谪,不超出乡里居住。我以前曾有建议,深蒙陛下开纳。陛下因一蔡确的缘故,经常引起内心悲痛。如今赵彦若已死在贬所,将不止一蔡确。希望陛下诚心裁断,把吕大防等引赦令之例予以释免。”奏疏上报,抵触章..之意,诬为与吕大防同罪,罢职出知随州。

    第二年,又贬为武安军节度副使,安置在永州。当时患病失明,闻命后高兴地上路了。有人说他是好名才至如此。纯仁说“:七十之年,两目俱丧明,万里之行,岂是我所希望的?但我之爱君,若不尽忠,而避好名的嫌疑,那就没有为善之路了。”每每告诫子弟不要小有不平之心,听到诸子埋怨章..,纯仁一定要发怒加以制止。从江水赴贬所,船翻了,诸子扶纯仁出,衣服都湿了。纯仁回顾诸子说“:这难道也是章..所致吗?”既到永州,韩维被责贬均州,韩维的儿子申诉韩维执政时与司马光多有不合,得以免行。纯仁之子想以纯仁与司马光议役法不同为请,纯仁说:“我因为司马光推荐,以至宰相。过去同朝论事不合是可以的,你等以过去的言论作今日之事的借口,则不行。有愧心而生存,不如无愧心而死。”其子这才停止求请。

    在永州居住三年,徽宗即位,钦圣显肃皇太后共同听政,当日就授纯仁光禄卿,分管南京,居邓州。遣内监到永州赏赐茶药,谕示说:“皇帝在藩邸,太皇太后在宫中,知道公在先朝言事忠直,今虚相位以待,不知眼病如何,用什么人医治?”范纯仁叩首谢恩。被升为右正议大夫、提举崇福宫。不数月,以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一宫使诏令回朝。诏令中说“:岂唯尊德尚齿,昭示优宠;庶几鲠论嘉谋,日闻忠告。”纯仁因病捧诏而哭道“:皇上果然要用我,我死有余责。”徽宗又遣内监赐茶药,催促他入京朝觐,并表示希望接见之意。

    纯仁乞归许州养病,徽宗只得应许了。每次接见辅臣,一定问纯仁近况,并说“:范纯仁,能够见一面也足称心了。”并派御医看视纯仁之病。病情稍有好转,请求以所得冠帔改变一下颜色以酬谢医生。诏令赐医生章服,并命纯仁以冠帔与其族侄。病情恶化时,纯仁以宣仁后诬谤未明为恨,呼诸子口授遗表,命门生李之仪条理之。大略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希望不违背圣人之学,这是先父用以教育儿子的,而我这微末之臣也以此侍事君主。”又说“:只是宣仁后之诬谤未明,致使保..之忧勤得不到显扬。”又说“:没有缓解疆场之严峻形势,却几乎费空了帑藏的积蓄。有城必守,而得地难耕。”总共八事。建中靖国改元的早晨,接受家人之贺。第二天,熟睡而死,寿七十五。诏令助葬白金三十两,敕令许、洛官员供给其葬费,赠官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宣”,御书碑额为“世济忠直之碑”。

    纯仁性情平易宽简,不以声色强加于人。正义所在,则挺立承担没有稍许屈折。自从布衣到宰相,廉俭一生,所得俸禄和赏赐,都用以扩大义庄。前后荫及子族,都是以比较疏远的族子为先。死时,他的幼子、五孙还没有官职。他曾说“:我平生所学,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之不尽。以致立朝事君,接待僚友,亲睦宗族,未尝须臾离此二字。”每每训诫子弟说“:人虽至愚,责备别人却是很高明的。虽然十分聪明,但若原谅自己则导致昏蔽。若能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怕不至于圣贤地位。”又告诫子弟说:“六经,是圣人的事迹。知道一字就实行一字,要使自己‘造次颠沛必于是’,则能做到所谓‘有为者亦若是’的地步。难道不都是基于个人努力吗?”

    纯仁之弟纯粹在关陕,纯仁担心他对西夏有立功的心思。给他写信说“:大辂与柴车争逐,明珠与瓦砾相触,君子与小人斗力,中国与外邦较胜负,不但不可取胜,同时亦不值得取胜;不但不值得取胜,既使胜了也不对。”亲族中有请训道的,纯仁说:“只有节俭可以辅助廉德,惟有忠恕可以成就个人品行。”这个人把此话写在座位旁边。范纯仁有文集五十卷,在世上流行。其儿子为范正平、范正思。

    韩亿传

    韩亿字宗魏,先祖是真定灵寿人,迁移到开封府的雍丘。推举为进士,为大理评事、知永城县,有治理的才能。其他州邑诉讼不能决断的案件,郡守皇甫选就让韩亿来处理。通判陈州,正好河流泛滥,修筑堤防花费数万,韩亿没有向老百姓征收赋税来进行修筑。真宗曾想召见考试,却与王旦有亲之嫌,特地召见他,改任职官知洋州。州中豪强李甲,兄长死后强迫嫂子改嫁,于是诬陷她的儿子是他姓,以便专门占有兄长的财产。嫂子向官府控告,李甲就贿赂官吏进行拷打让她屈服,前后十余年,诉讼不断。韩亿查看以往的案书没有引用乳医作为证明,召见李甲拿出出生时的医书给他看,李甲无辞以答,冤案于是被辨清。多次升任尚书屯田员外郎、知相州。河北发生干旱,转运使不将实情上告,韩亿独自上言说发生灾荒,希望借贷给老百姓租米。有人诬陷韩亿的儿子韩纲接受贿赂,韩亿请求自己办理这件官司,事情虽然弄清楚了,还是被降职任大名府通判。不久任殿中侍御史,升为侍御史,安抚淮、浙,升为开封府判官,任河北转运使。

    仁宗即位初年,韩亿任直史馆、知青州,以司封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判大理寺丞。吴植知临江军,派人向宰相王钦若敬献金子,由于小吏来到京师,审问,事情败露,王钦若知道无法掩盖,捉拿小吏。诏令交付台司处理,而吴植自己说并未交纳金子,反而诬陷小吏误将自己要对亲戚朋友的问候带给了王钦若。韩亿穷尽一切加以审理,原来吴植得病害怕被免职,金子未送而事情已经败露了。吴植于是被除名。并按问王钦若,诏令不过问此事。三司变更茶法,每年考核结果不加登记,韩亿秉承诏令进行弹劾,从丞相以下都由于失当而受处罚,韩亿就是如此不屈服。从薛奎以后,韩亿单独执掌台务超过一年。

    授职龙图阁待制,奉命出使契丹。这时的副使,是章献太后的姻亲,向契丹妄自传达皇太后旨意,告诉契丹南北欢好并且子孙万代相传的意图,韩亿起初不知道。契丹主问韩亿说“:皇太后已经有旨,大使为何不言说?”韩亿对答说:“本朝每次派遣使者,皇太后一定以此来告诫使者,并非想依靠北朝。”契丹主大喜,说:“这是两朝老百姓的福气啊。”人们说副使已经失辞,而韩亿却因势利导,将失言变成了恩惠,十分推许赞美他。

    任亳州知州,召知审刑院,再升任兵部郎中、同判吏部流内铨,以右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知益州。按以往惯例,益州每年拿出官粟六万石,赈济贫民。这年发生大旱灾,韩亿拿出数倍的粮食,先发给老百姓,老百姓因此不挨饿。又疏通九升江口,灌溉民田数千顷。维州、茂州与羌夷相邻,蕃部每年到永康官场卖马,韩亿考虑到蕃部趁机侦察两川情况,上奏将卖马场迁到黎州境上。授职御史中丞,请求像唐朝的官制一样,设置御史里行。

    景..二年(1035),以尚书工部侍郎的身份同知枢密院事。这时天下太平已久,不修武备,于是请求二府各自列出上等才能的人任将帅数十人,逐步试用他们。又说武臣应该懂得军事,但书被禁止没有流传,请纂集要领进行传授。这样仁宗亲自纂集《神武秘略》,来赐予守边大臣。

    口角厮口罗与赵元昊互相对攻,派人传来捷报。朝廷议论加封口角厮口罗节制。韩亿说“:他们都是蕃臣,如今不能告谕让他们解除仇恨,却因此而加赏,不是安绥统御天下的办法。”加封之议就停止了。赵元昊每年派遣人到京师,出入民间没有任何禁令,韩亿请求下诏替他建馆舍来礼待他,官府主管贸易,表面好像很烦扰,实际上是约束提防他。

    知开封府范仲淹敬献《百官图》,指责宰相吕夷简等级提拔不平均,但韩亿却被暗中推荐可以任用。范仲淹被贬官后,仁宗将《百官图》之事告诉韩亿。韩亿说“:范仲淹以公心推举臣下,臣下的无能陛下知道;以私心推举臣下,则臣下委质以来,从没有交付托予别人。”于是升为户部、参知政事。正好忻州地方发生大地震,谏官韩琦上书说宰相王随、陈尧佐不是辅佐皇上的人才,又说韩亿的儿子韩综为群牧判官,不应当自己请求以兄长韩纲代替他,于是与宰相都被罢官,知应天府,不久兼任资政殿学士、知成德军。改任澶州,又知亳州,官至尚书左丞,以太子少傅致仕。死后,赠太子太保,谥号忠宪。

    韩亿性情稳重正直,治家严谨,即使闲居,也不曾有懒惰之色。见到亲戚故旧有贫穷孤苦伶仃的人,经常接济他们结婚和丧葬的费用。每见到天下各路有收集拾取官吏的小过失的人,就满脸不高兴,说:“天下太平,圣主之心,即使是昆虫草木,都想使他们各得所处。如今做官的人大则希望成为公卿,次等也希望成为侍从、职司一千石,其下等也希望成为京朝、幕职,为什么要在盛世禁锢他们呢?”韩亿有八个儿子:韩纲、韩综、韩绛、韩维、韩缜、韩纬、韩缅。

    韩绛传

    韩绛字子华,开封雍丘人。推举为进士甲科,任陈州通判。直集贤院,为开封府推官。有一个男子叫冷青,妄言称说他的母亲曾在后宫得到皇帝的宠幸,怀孕后生下自己,府吏认为是狂言,上奏流放汝州。韩绛说,留在京外将迷惑民众。追责穷治,大概是他母亲曾在宫禁中执役,嫁给冷绪,生下一女后,才生下冷青,于是论定将他斩首弃市。

    历任户部判官。江南发生饥荒,韩绛为体量安抚使,实行方便老百姓的措施数十条。宣州太守廖询贪污残暴不守法度,下令官吏进行治理,老百姓十分高兴。道士赵清贶出入宰相庞籍家,由于行贿事情败露,开封府将其杖打流放,在路上死亡。韩绛说庞籍暗示讽劝开封府而杀死赵清贶,庞籍与开封府尹都被降职离京。不久又进入京师,韩绛力争不能阻止,于是解除言官职务。第二年,知制诰,乞求留守河阳,召令主管吏部流内铨。黄河在商胡决口,用李仲昌建议,开通六塔河但水患更加严重,朝廷命韩绛安抚河北。这时宰相器重李仲昌,别人都不敢对他提出异议。韩绛弹劾李仲昌败坏国家侵害老百姓,罪行不能宽恕,李仲昌于是流放岭表。升为龙图阁直学士、知瀛州。欧阳修以及同僚们说:“韩绛应在朝廷,瀛州不适宜他呆。”留知谏院,纠察在京师刑狱。任翰林学士、御史中丞。

    仁宗在茅山祈祷子嗣,韩绛草写祝辞,于是规劝仁宗减少宫人,以及限制内臣养子,来表示对绝人之世的重视,仁宗都听从了。宫中刘氏与请谒者通奸,韩绛将之告诉仁宗。仁宗说“: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不几天,将刘氏及其他不谨慎者全部逐出宫中。真定太守吕溱犯法,从官上章请求赦免他,韩绛说“:实行法律应当从地位高的人开始,从官相继求情,这样就废除了公道。”并对求情的各位官吏进行弹劾,吕溱于是被贬职。富弼任用张茂实执掌禁兵,韩绛说:“人们说张茂实为真宗的儿子,怎能用他来执掌宿卫?”没有得到答复,关门待罪,自称不敢再称为御史中丞。下诏召见他,到出朝时,没拿朝笏穿过朝堂,谏官对此进行议论,于是罢官任蔡州知州。

    数月后,韩绛以翰林侍读学士知庆州。熟羌占据堡垒发动叛乱,不久就对羌人进行讨伐并平定了羌人叛乱。兼任端明殿学士、知成都府。张咏镇守蜀地的时候,秋季卖盐,官府发给奖券来对贫弱者给予优惠,时间一长,权益全部归了豪强;宦官奉命出使到蜀地,使酒吏执掌贸易,于是依附豪强来取悦他们,韩绛全部上奏请求罢免这些人。召知开封府,为三司使。请求以川、陕职田谷输常平仓,根据官吏所任事和道路的远近给予俸禄。仁宗感叹说:“众人刚平息,你独不能顺从时俗!”立即实行。宫内众多官吏多次求取恩惠,韩绛却坚持不行。对仁宗说“:我冒犯众人,害怕有各种流言蜚语。”仁宗说:“朕在藩邸的时候,经常听说官吏以国事做人情。你所坚持的本来是好的,又担心谗言干什么呢?”

    神宗即位,韩琦推荐说韩绛有辅佐人主的才能,授职枢密副使,开始请求设置审官西院,掌管武臣升朝之事,来防止官吏为奸。神宗曾经询问天下剩余之利,韩绛请求尽地力。于是指出差役的弊病,希望重新制定法规,役议就从这时开始了。代替陈升之同制置三司条例,王安石每次上奏言事,韩绛必定会说:“臣下见王安石所陈述的与其他人不一样,都十分恰当可以采用,陛下应当反省考察。”王安石依靠他来作为援助。

    熙宁三年(1070),为参知政事。夏人进犯边境,韩绛请求巡视边防,王安石也请求前往。韩绛说“:朝廷正依赖王安石,臣下应当前行。”于是朝廷任命韩绛为陕西宣抚使。以后,又兼管河东,所有事情都不等候禀报,听任随便办理,授以空名告敕,得以自行任命官吏。十二月,在军中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在延安设置幕府。韩绛向来不熟悉军事,行动失常,选用蕃兵七个军,运用青涧城知府种谔的谋略,打算夺取横山,命令各位将领听从种谔的命令,对蕃兵赏赐优厚犒劳丰富,众人都抱怨;又夺取骑兵的战马给予蕃兵,有的抱着马头哭泣。在口罗兀筑城后,又冒雪修筑抚宁堡,调度混乱。不久二座城堡被攻陷,派遣各路出兵救援,庆州士兵于是发生叛乱。议者怪罪韩绛,免为邓州知州。第二年,以观文殿学士调任许州,任大学士,调往大名府。

    熙宁七年(1074),又代替王安石为宰相。虽位在中书,事情大多争辩不能决断,并多次与吕惠卿争执论辩,于是暗中上奏神宗再次起用王安石。王安石任宰相后,与韩绛有许多不一致的地方。有位叫刘佐的人,由于犯法被免职,王安石打算试用刘佐,韩绛不同意。在神宗面前商议不能决断,就再次拜谢请求离职。神宗惊讶地说:“这是小事,何必这样呢?”韩绛回答说:“小事情都不能决断,又何况大事呢?”神宗于是驱逐刘佐。不久,韩绛也离京师为许州知州。

    元丰元年(1078),授职建雄军节度使、知定州。进入京师为西太一宫使。元丰六年(1073),知河南府。夏季,天下大雨,伊、洛之间老百姓被水淹死的人达十分之五六。韩绛发放粮食赈济,围绕全城修筑堤防。数月后,又发生大水,老百姓因此而免除水患。哲宗即位,为镇江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封为康国公,为北京留守。黄河在小吴决口,都水司建议依傍魏城开凿水渠东达金堤,劳役十分紧迫。韩绛说“:一定不能收到实效,白白耗费国家财力,让魏人流浪迁移,不是一种办法。”三次上奏,请求停止这一举动。元..二年(1086),请求告老,以司空、检校太尉致仕。第二年,死,终年七十七岁。赠太傅,谥号为献肃。

    韩绛遇事果敢,不为今后考虑。喜欢接交士大夫,多次推荐司马光可以任用,最后由于与王安石结党又得到任用,因此被清议之士轻视。

    韩维传

    韩维字持国,开封雍丘人。以进士奏名礼部,这时韩亿辅佐朝政,不肯试于大廷,受恩荫做官。父亲死后,闭门不仕。宰相向朝廷推荐韩维喜好学习和古礼,安心静退,奉召考试学士院,辞谢不任职。富弼在河东建置幕府,史馆欧阳修推荐他为检讨、知太常礼院。礼官议论祭祀应东向位,韩维请求虚室而侍太祖。温成后建庙使用音乐,韩维认为不合礼仪,请求全部免去。议论陈执中的谥号,认为张贵妃死后得以在皇仪殿办理丧事、追位册封号,都是陈执中所建,应当谥为荣灵。诏令谥号为恭,韩维说:“向君主责难叫作恭,陈执中凭借什么能享受这个称号呢?”议论完后没有允许,乞求免去知礼院。以秘阁校理通判泾州。

    神宗被封淮阳郡王、颍王,韩维都是记室参军。淮阳郡王、颍王每次有事咨询,韩维全部对答,至于拜谢立起进退的表情,都体现了他的气节。曾经与神宗议论天下事,谈到功名,韩维说“:圣人的功名,因事才可显见,不能有获取功名之心。”神宗听说韩维有病请求到州郡,上章留在京师。这时朝廷派遣使者广泛到各位大臣家中,替王选妃。韩维上疏说:“王孝顺友爱聪明,一举一动都遵守礼度,正在学习经学,来仿效以往的道德。如今卜族寻找家室,应挑选功勋卓著的名门望族,谨慎地选择善良美丽的女子,考古代纳采、问名的仪式,都按照礼仪办理,不应仅仅选择貌美的女子。”

    左、右史空缺,英宗询问授职的旧例,执政者说:“任用在馆阁时间长的人以及进士及第的人。”英宗说“:仅仅选择人员,不一定专门选取考中高榜的人。”执政者认为韩维所说正确,于是任韩维同修起居注、迩英阁侍讲。英宗刚办完丧事,沉默不语。韩维上疏说:“迩英阁,是陛下安居的地方。任侍讲的人,都是进献采纳议论思索的人。在陛下面前陈述的,不是经就是史。能够广泛咨询查访,穷尽仁义之理,考究成败的原因。如今礼制完毕,臣下倾心专听玉音,陛下的言论,在这时就是玉音。臣下请求拿着笔等待。”进知制诰、知通进银台司。

    御史吕诲等由于议论濮王而获罪,韩维进谏说:“吕诲等审议尽职,不过是想要陛下完全像先王所实行的制度一样罢了。请求收回上次的诏令,让百官详细议论,以便尽人情;又恢复吕诲等的职务,来建全政治体制。”不久规定不让门下参与,韩维又上言说:“罢免御史,事情关系到政体,却不让有司参预议论,朝廷纲纪的破坏,没有超过这样的。请求解除银台司之职。”没有听从,于是就关门等待发落。诏令推举台官二人,韩维说:“吕诲、范纯仁已有试用的效果,希望恢复他们的职位。”翰林学士范镇作批答不符合圣旨,离开京师补为郡官。韩维说:“范镇的失误之处只在文字,应当包涵容忍他。以前钱公辅降职,朝廷内外都认为处罚太重,连续斥退二位重臣,而其他大臣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此后又有谁敢尽忠心呢?”

    颍王为皇太子,兼右庶子。神宗即位,韩维进言说:“各位执事都有各自的职责,应当各负其责,如果互相代替行事,是最失体的事。天下大事不能仓猝办理,人君所建立的各项制度,自然有先有后。”于是向神宗解释滕文公问孟子居丧之礼,推论后世礼仪的变化,以便伸张规谏之风,神宗都认为好而加以采纳。升为龙图阁直学士。

    御史中丞王陶弹劾宰相韩琦专横霸道,被免职为翰林学士。韩维说:“中丞所说如果正确,宰相又怎会无罪?如果不正确,又怎能只免除台职?如今任学士,是升职。”参知政事吴奎议论王陶之事,出为青州知州。韩维说任用斥退大臣,不应当这样。诏令吴奎升官。韩维又说“:宰相免职,才是降职免官;如今又升官,是褒奖进用。这两者按理难以一并施行,这与王陶免除中丞之职又加封学士之职有什么不同呢?”奏章献上,吴奎回京师任职。韩维援引前次所说请求离开京师,为汝州知州。数月后,奉召兼侍讲、判太常寺。

    起初,僖祖庙已迁走,到英宗纎祭祖庙时,中书认为僖祖与稷、契同等,不应毁坏他们的庙宇。韩维说“:太祖平定叛乱,子孙继承其事业,叫宋太祖,没有什么可议论的。僖祖虽然为高祖,但考察他的功业,没有因袭,如果以对待稷、契的礼仪对待僖祖,担心有所不妥,应像过去一样。”王安石正主张毁坏僖祖庙,坚持不准。

    熙宁二年(1069),升为翰林学士、知开封府。第二年,为御史中丞,由于兄长韩绛在枢府,坚决辞谢。王安石也讨厌他议论保甲之事,又让他为开封知府。开始设置八厢判决轻刑,部下清整严肃。这时吴充任三司使,英宗说:“韩维、吴充以文学进用,任职繁重,但都尽职尽责,可以说任人得当。”兼侍读学士,充群牧使。考试制举人,孔文仲进对策被录取,但由于正直而罢职回家。韩维说“:陛下不要说孔文仲是一位贫贱之士,贬职有什么损失。臣下担心贤才俊杰解体,忠良被陷害,阿谀苟合之徒将乘机而被任用,造成的祸害不小。”王安石更加讨厌他。枢 密使文彦博请求离开京师,神宗说“:枢密院事情繁多,应当授予韩维佐卿之职。”第二天,韩维在殿中上奏言事,说不被任用,请求补为郡官。神宗说:“你是东宫旧人,应当留在京师辅佐朝政。”韩维说:“让臣下的建议得以实行,比富贵要好;如果由于攀附旧恩被任用,不是臣下的愿望。”于是离开京师知襄州,又改任许州知州。

    熙宁七年(1074)二月,召为学士承旨。入朝言对,神宗说:“天许久不下雨,朕日夜焦急,怎么办?”韩维说:“陛下担忧发生旱灾,减损膳食避住殿中,这是过去的老办法,恐怕不足以应付上天的变化。应当对自己痛加责备,广泛征求正直的言论。”退朝后,又上疏说:“最近京畿诸县,督责索要青苗钱十分紧迫,往往用鞭子抽打来获得,至于砍伐桑树作为柴禾来交换钱物,旱灾发生之际,又遭遇这种苦难。再如出动军队,危害士兵老百姓,将钱财全部用在荒凉之地,朝廷实行坚决,行动十分迅速。至于免除租税,宽限逃亡负债期限,来拯救贫苦百姓,则迟迟不肯实行。希望陛下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加以决定实行,过于养尊处优,比杀人还要厉害。”神宗深受感动并有所觉悟,就任命韩维草写诏书征求正直之言。大致是说:“我想知道的是:听纳不符合事理吗?案件诉讼不符合人情吗?征敛税赋失去了节制吗?忠诚正直之言被阻隔皇上不能听到,而阿谀阻塞来成就私意者众多吗?”诏令颁布,人情十分高兴。有圣旨体量市易、免行利的弊病,暂时停止方田、保甲法,这天就下雨了。

    王安石被罢相后,正好韩绛入朝为相,韩维加端明殿学士、知河阳,又知许州。神宗巡幸旧邸,为资政殿学士。曾巩当制,称韩维纯洁正直,神宗命令韩维改动命词,韩维知道神宗的心意,于是请求提举嵩山崇福宫。

    神宗驾崩,韩维奔赴朝廷。宣仁后亲自书写诏令进行慰劳,韩维对答说:“人的性情是贫穷的时候就想着富裕,痛苦的时候就想着欢乐,疲劳的时候就想着休息,忧郁的时候就想着通畅。确实能够经常以老百姓的利益作为根本,那么老百姓就会富裕;经常将老百姓的忧愁挂在心上,那么老百姓就会快乐;各种不是人力所能承受的赋役都免掉,那么劳累困顿就没有了;免除各种不符合人情的法令,这样烦冤阻滞就通畅了。推而广之,全部诚心诚意地实行,那么子孙后代看到陛下的德行,不用教育就养成了这些品德。”

    不久,出任陈州知州,没有上任,奉召兼侍读,加大学士。曾经说:“先帝因为夏国主秉常被废除,因此发动军队来问罪。如今已复位,行蕃臣的礼节,应归还其原有的领地。”于是陈述了不能不停止战争的三条理由,以及领地不能不放弃的五条理由。又说:“仁宗选立皇储,一时的忠诚、功绩显赫之臣都受到宠爱得到俸禄;范镇第一个提出这建议,但没有任何赏赐,希望褒奖显示他的功绩。”范镇于是又被起用。

    元..年间更改役法,命韩维详细制定。这时各地纷纷上疏说明十分方便,韩维对司马光说:“小人的议论,都违心迎合,不能不深察。”成都转运判官蔡日蒙附会定等级,韩维讨厌而弹劾他。执政者想废除王安石《新经义》,韩维认为应当和先儒的学说共同流行,论者都佩服他处理妥当。授任门下侍郎。御史张舜民由于上书言事被免职,王岩叟挽救他,用书信暗中询问上官均。谈话泄露,诏令王岩叟分官析职。韩维说“:臣下用书信聚集会谈,互相监督,这样互相为善,对事理有什么害处呢?如果接连不断地责怪善人,恐怕对国家之事没有好处。”

    韩维在东省任职一年多,有妒嫉他的人暗中诬陷他,诏令分司南京。尚书右司王存在帘前大声说:“韩维获罪,不知道根源,臣下私下替朝廷惋惜。”于是又任大学士、知邓州。兄长韩绛替他请求,改任汝州。一段时间后,以太子少傅致仕,转少师。

    绍圣(1094~1098)年间,由于元..党案,降职为左朝议大夫,又降为崇信军节度副使,在均州安置。他的几个儿子请求朝廷给予官爵,让父亲住在故里。哲宗看了上奏后感到悲哀,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元符元年(1098),随哲宗巡幸睿成宫,又恢复左朝议大夫之职,这年死,终年八十二岁。徽宗即位之初,又全部追赠恢复以前所任官职。

    韩缜传

    韩缜字玉汝,开封雍丘人。考中进士,签书南京判官。仁宗由于发生水灾征求正直的言论,韩缜上疏说:“如今国家的根本没有建立,无法笼络天下人心,这是阴气盛阳气弱的征兆。”言辞十分切合事理。刘沆向朝廷推荐他有才能,任命为编修三班敕。在此之前,武臣不给亲人服丧。韩缜建议说:“三年服丧,是从古到今执行的礼制;晋襄公穿着丧服出征,是一时之事。”于是制定法令,从崇班以上听任他们服丧。任殿中侍御史。参知政事孙扌卞尸位素餐;暂代陕西转运使薛向奔赴朝廷,枢密院就发布诏令授予转运使;刘永年由于是外戚升为防御使;内侍史志聪私自役使皇城亲从,韩缜都详尽地论说。仁宗为了罢免孙扌卞,停止薛向与刘永年的任命,而纠正史志聪的过失。升为侍御史、度支判官,离开京师任两浙、淮南转运使,调往河北。

    夏人谅祚死,他的儿子秉常即位,派人请求册封。朝廷正责备夏人不尽职责,打算选派人诘问使者。韩缜刚好向皇帝辞谢,神宗让他前往。韩缜到驿站问罪,使者服帖,到晚上,将奏书奉上。神宗高兴,改为陕西转运使。进入京师知审官西院、直舍人院。由于其兄长韩绛执政,改为集贤殿修撰、盐铁副使,以天章阁待制知秦州。曾经设宴招待客人晚上归来,让傅京力喝酒,误随入州宅,与侍妾相遇,韩缜大怒,令军校用铁杖杀死他。傅京力的妻子拿着血衣,击打登闻鼓进行上诉,由此被降职,分司南京。秦人俗语说:“宁愿遇到小虎,不要遇到玉汝。”韩缜就是这样残暴。一段时间后,恢复待制,知瀛州。

    熙宁七年(1074),辽使萧禧来议定北地的边界。召韩缜到馆迎客,于是回访,令他拿着图册到辽国君主那里,没能见到辽主就返回了。知开封府,萧禧又来,再次在别馆款待他。诏令乘坐驿车到河东,和萧禧分别划定地界,以分水岭作为界限。回复君命,被赐予袭衣、金带,为枢密都承旨,还龙图阁直学士。元丰五年(1082),实行官制,改为太中大夫、同知枢密,进知院事。

    哲宗即位,授职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首席宰相蔡确与章..谋划诬陷东朝,到蔡确为山陵使时,韩缜公布他的罪行,这样东朝及外廷都知道了这件事。蔡确出使回来,打算让其属下高遵惠、张..、韩宗文担任好官职。宣仁后来询访韩缜,韩缜说:“高遵惠为太后伯父;张..是中书郎张..的弟弟;宗文,是臣下的侄儿。如今提拔选用不依照秩序,这样君臣各自私爱他的亲戚,又用什么来昭示天下呢?”于是任用被废止。

    元..元年(1086),御史中丞刘挚、谏官孙觉、苏辙、王觌,议论韩缜才能低下声望轻,在先朝任奉使,割地六百里来送给契丹,边人对他怀着刻骨仇恨,不能让他位居相位。数十次上章,罢职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移永兴、河南,授予安武军节度使、知太原府,易节奉宁军。请求告老,为西太一宫使,以太子太保致仕。绍圣四年(1097)死,终年七十九岁。追赠司空,谥号为“庄敏”。

    韩缜外表庄重,因而以严厉著称。虽然任将相但却默默无闻没有任何建树,奉养丰厚,世人将他与晋朝何曾相比。儿子韩宗武。

    包拯传

    包拯,字希仁,是庐州合肥县人。当初考取进士后,拜官为大理评事,出任建昌知县。因为父母都年事已高,他推辞不去就职。又调和州监税,父母更不愿随行,他便辞官回家奉养。过了几年,双亲相继去世,包拯就在墓旁造屋居住守孝,到守丧期满,仍然徘徊不忍离去,邻里父老曾多次过来劝他结束守丧。过了很久,包拯才去吏部接受调选,便做了天长知县。有个盗者割了一人家的牛舌,失主来县上诉,包拯说:“只管回去,把牛杀了卖掉。”过后不久又有一人来县报告,说有人私自杀牛,请予处理。包拯对这个人说“:你为什么割了人家的牛舌又反来告他的状?”盗窃者听后十分惊恐,立即服罪了。调任端州知州,升迁为殿中丞。端州地方出产上好的砚台,以前的州官借进贡之名,大都从这里索取几十倍的进贡量去赠送权贵。包拯为了杜绝这种弊端,叫做砚台的人只做足够进贡的数量。他在那里一年任期届满,没有拿一个端砚回来。

    接着,拜监察御史里行,改任监察御史。这时,张尧佐做了节度、宣徽两使,右司谏张择行、唐介和包拯共同参他升官不当,言辞十分激切。又曾建议皇帝:“国家每年给契丹纳币来求和,这不是抵挡敌人的办法,而应当训练一个强大的军队,选任有谋略的将领,致力加强边境防务。”又请求重视门下封驳的规定,以及罢免、禁锢贪官污吏,选择有德有才的人担任州县长官,对补荫弟子实行考试录取的办法。当时,各道转运使兼任按察使,他们奏劾官吏大多拾取人家无关原则的细小事故,专门以这种苛察相夸耀来表现自己,使官吏们忧心不安,包拯于是请求朝廷废止了按察使的设置。

    一次,他出使契丹。契丹授意接待官员,问包拯:“你们在雄州城新近开辟了便门,是打算引诱我们的叛人,用来刺探我们的边防情报吗?”包拯回答说“:你们在涿州不是也开了便门,刺探边情为什么一定要用开便门的办法呢?”这位官员无言以对。

    历任三司户部判官,出任京都转运使,改任尚书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迁陕西,又转调河北,入朝任三司户部副使。秦州、陕州、斜谷一带官府衙门的造船材木,大都向百姓征来;而且秦、成等七州交付河桥所用竹索,一年常在数十万竿,对这些负担,包拯上奏后都免去。契丹在关塞附近聚集军队,边境的州郡逐渐发来警报,朝廷命令包拯到河北征调军用粮草。包拯上书说“:漳河一带是一片肥沃的土地,然而人们不得耕种生产,邢州、氵名州、赵州有民田一万五千顷,大多被用来牧马,请把这些土地全部交还百姓,让他们耕作种植。”朝廷听从了这个意见。解州池盐的专卖法令,不利于百姓,包拯到那里筹划,请准一律听凭自由买卖。

    拜天章阁待制、知谏院。这期间,他几次上朝时指斥权幸大臣,请求废止一切宫廷内部的封官和私恩。又列呈唐代魏征的三疏,希望皇帝放在座右,用来作为借鉴。并向仁宗进言:应当明智地听取和接受合理的意见,明辨帮派的问题,爱惜人才,不要先听什么就信什么,共七件事;请求免去冷酷寡恩的人,抑制投机取巧的行为,端正刑法,彰明禁令,戒除不必要的建造,禁止邪说和妄言。朝廷对于包拯的这些建议大多予以施行。

    拜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以前,包拯曾经建议,在边境无战事时将军队迁到内地,没有得到答复。这时他又上书请求:“停罢河北屯兵,将这些军队分散到黄河以南的兖、郓、齐、濮、曹、济各郡,如果有情况,也无后顾之忧。假如说兵不可以一下子大量削减,那么请训练义勇,少给粮食,这样每年所需费用,还不到屯兵一个月所需要的费用,一州所收的赋税支付后还有多的。”又没有得到答复。迁任瀛州知州,各州都用公钱进行贸易,多年来已亏付十余万贯,包拯上奏请求都予以免除。因为儿子死去,包拯请求到近便而事简的郡任职,于是被改任扬州知州,迁庐州知州,又升为刑部郎中。因举荐人材失当,包拯受到处分,被降职为兵部员外郎、池州知州。

    包拯恢复官职调任江宁府知府,又被从江宁府召回,代理开封知府,升迁右司郎中。包拯在朝治事刚强坚定,那些贵戚、宦官因而有所收敛,一听见他都十分害怕。人们把包拯的笑脸比作黄河变清那样难得见到,儿童妇女也知道他的名字,称他为“包待制”。京城的人流传一句话说:“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旧日的规定,凡是来衙门诉讼的人,进门后不能够直行到大堂阶下。包拯改变陈规,打开府中正门,使他们得以直接到堂前陈述是非,从而使胥吏不敢欺负他们。宦官和豪门贵族为自己修建园榭,侵占了惠民河边的土地,因此使河道阻塞不通。恰好京城发了一次大水,包拯便下令将那些楼台亭阁全部拆掉。有人手持地契去找包拯,说地契上就是这样写的。包拯审核地契后,发现地契已被涂改,增加了步数,于是他将此事上报仁宗,使那人受到了制裁。

    升迁谏议大夫、权且代理御史大夫。包拯上奏说“:东宫太子的位置空缺已经很久了,天下人都为此感到担忧,陛下这么长久地不作出决定,是为什么呢?”仁宗问他说“:你认为立谁为好呢?”包拯回答道“:臣下无能,还没有考虑,我请求早立太子,是为宗庙万世之大计着想的。陛下问我想立谁,这是怀疑我。我已是七十岁的人了,又没有儿子,并不是为自己和后代邀宠考虑的啊!”仁宗听了大为高兴,说:“这件事还要慢慢商议。”请求裁减内侍,减少不必要的费用,按条文督促各路监司尽忠职守,御史府可以自己举荐所属官员,减少官吏一年的休假日期,这些建议都得以施行。

    张方平做三司使时,因为买土豪的财产,包拯上章弹劾,使他罢了官;宋祁接替了张方平,包拯又弹劾他;宋祁被免后,就由包拯以枢密直学士暂代三司使。对此欧阳修说“:包拯是所谓牵牛踩踏了田而夺了人家的牛,处罚已经很重了,可他又贪图肥缺来做那个职务,不也是过分了吗?”包拯因此待在家里,以躲避代理三司的命令,过了很久才出来任职。他主持三司期间改变了过去的一些做法,以前,凡是各种封藏于仓库供皇帝用的物品,都从各地科派,造成百姓困难。包拯特此设立市场,公私实行公平买卖,此后百姓不再受到侵忧。原来司里吏员欠下金钱布匹,大多受到监禁,其中有些人往往逃走,就连带拘禁了他们的妻子儿女,像这一类情形的包拯都释放了他们。升迁为给事中,为三司使。几天以后,拜枢密副使。不久,调任礼部侍郎,他推辞不受,旋即因患病逝世,终年六十四岁。死后封赠礼部尚书,谥号孝肃。

    包拯性格严峻正直,他厌恶官吏做事苛刻,为人敦厚,虽然十分痛恨坏人,但未尝不推重以忠恕待人。他不轻易与人相交,不会用伪装的甜言笑脸来讨别人喜欢,平时没有私人请托的书信,旧友、亲戚同乡都断绝往来。地位虽然显贵,可是衣服、器用、饮食同当平民时一样。他经常嘱咐说“:我的后代子孙做了官,若有犯贪污罪的,就不得回老家,死了不许葬在祖坟中。不顺从我的心意,就不是我的子孙。”早先,包拯有一个儿子名叫纟意,娶崔氏为妻,任潭州通判,已死。其妻崔氏一直守节,至死都没有再嫁人。包拯曾经逐走一位偏房,这位小妾在自己父母家生了一个儿子,崔氏暗地里照顾她们母子,派人精心地看护她们。纟意死后,崔氏就接回了这位小妾的儿子,取名为纟延。包拯共有奏章十五卷。

    吴奎传

    吴奎,字长文,潍州北海人。记忆力强,博览群书。通过《五经》科贡举考试,官至大理寺丞,监管京东排岸司的工作。仁宗庆历年间御前侍卫政变后,吴奎上书说:“开春以来,阴雨连绵,气候反常。正如《洪范》所说:‘上梁不正,则会导致以下犯上的。’中央发生兵变,动摇根本,影响极坏。听说皇城司官六人中已处罚五人,只一杨怀敏留用。人们说皇上任人唯亲,以情枉法。活捉反贼后,您下令留活口,有人却擅自杀掉了,这些人必然是反贼的同党,杀人是为了灭口,否则,为什么不听指挥?”于是请求仁宗召见面议,深受仁宗器重。再升为殿中丞、策贤良方正人等,又升为太常博士、陈州通判。

    后调回京城任右司谏,又改任起居舍人、同知谏院,专给皇上提建议。多次极言进谏,都是劝仁宗约束近侍佞媚拍马之辈。内东门司乱收贿赂,交给吏部追究时,开封府鉴于他们是亲近皇帝的官吏,就把他们释放了。吴奎于是上书弹劾开封府尹魏馞,结果魏馞被调到越州。彭思永论事时,仁宗追问其中一些消息来源,吴奎代答说:“按照法律,御史有权保护其消息的来源,如果盘根问底,那以后还有谁敢为我们提供情况?这岂不是自己遮掩自己的耳目吗?”仁宗于是不再追问了。郭承佑、张尧佐任宣徽使,吴奎接连上书说他们不称职,结果郭免职,张调到河阳。

    皇..年间,天灾颇多,吴奎分析其症候说“:今年冬暖春寒,太阳不够明亮,五大行星运行失度,水旱二灾作恶,饥荒接踵而至,这是天道不顺;从东到西,地震为患,黄河改道,地面还冒出山来,这是地道不顺;邪恶势力妨害朝政,阴险小人挡住了皇上的光明,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下情难以上达,西夏、辽国二敌,欲壑难填,这是人事不和。帝王的品德最重要的就是亲近君子而斥退小人。现在有天下公认的贤才,您知道了却不提拔;天下公认的宵小,您识破了却不斥退。嫔妃骄恣,近侍邪恶,阴风如此旺盛,怎能不导致天灾人祸?几十年来您发下的文件或开展的一些工作,有些是有名无实,有些被下面的官吏变了样,有些因迁就莫衷一是的议论而改变,有些被奸贼蓄意破坏。因而全国上下,都已不大相信政令的权威,以为皇上说得再好也未必行动,即使雷厉风行地行动一阵子也未必能坚持办好,不过是一阵风而已。我希望皇上能将以前下发的文件坚决执行,坚定不一,持之以恒,谁敢阻挠,严惩不贷,不要被人猜疑而被天下人轻视。”

    唐介弹劾文彦博时,指责吴奎是文彦博同党,于是调吴奎任密州知州。后任集贤院直院,又转任两浙转运使。又回京师供职于登闻检院,任同修起居注、知制诰。出使辽国,正碰上辽主加称号,要他进去庆贺。吴奎认为职有分工,没有去。回国时路上遇到辽国使者。辽国以金冠为大,纱冠次之。老规矩是,两国使者相近,服饰体现出的品级应相当。这次辽国的使者是纱冠,而吴奎是盛服。于是吴奎降其服饰等级以会见辽使。回国后他也因此而被调任寿州知州。

    至和三年闹水灾,诏令朝野议论朝政得失。吴奎上书说“:皇上在位三十四年了,还未确定皇位继承人。据礼制,嫡系无子,就要在旁系中择贤而立。就左昭右穆的血统而言,应立太祖、太宗的曾孙为太子,这是众望所归。等您有亲子后再改立,而给曾立为太子的人以一定地位,谁说不合理呢?皇上不要听小人的鬼话,误了大事。若变生仓促,以致大权旁落,记录在史册上,也为万代后人所叹惜愤恨。我不愿意皇上以如此贤明的资质而遇到不测。这件事不能犹豫,但愿您早日决定。不迅速定夺,宗族即无所本。导致宗族不和的最大原因就是无所本。”仁宗被他感动,拜官翰林学士,兼开封府知府。

    吴奎在开封从政,机智果断,下吏不敢欺瞒。富人孙氏放高利贷,欠债的人受其迫害,直至被夺家产、妻女。吴奎收集孙氏的历年罪恶,发配孙氏兄弟到淮、闽,土豪劣绅从此不敢作恶了。任职三月,政绩显赫。升任端明殿学士、成都府知府。为避亲讳,改任郓州。又回翰林院,拜为枢密副使。英宗治平年间,父死,悲痛伤身,在墓旁搭棚守墓,逢年过节时以洁净食物庄严地祭奠,不举行佛教礼仪。

    神宗即位时,吴奎刚守满孝,官复原职。一月后,升任参知政事。当时神宗已经召见王安石,王不来,神宗对左右大臣说“:王安石是先帝的大臣,先帝请不动,我很以为他不恭顺。现在又请不来,是真的病了吗?还是有什么条件呢?”曾公亮说“:王安石是个学者,不会玩弄权术的。”吴奎却说:“我曾与王安石共事,此人有错不认,刚愎自用,其主张也很迂阔。万一受重用,必然紊乱朝纲。”于是命王安石任江宁知府。

    吴奎曾对神宗说:“陛下对天诚敬,天意无他,只是合人心罢了。若以至诚待万物,万物无不回报以至诚,则上下祥和的气氛自然形成。现在民力凋敝,国库空虚,必须先安民,才能谈其他。帝王的职责,就在于判断正邪,使君子常常居于关键职位,小人无法伤害,天下自然就大治了。”神宗反驳说:“以尧的圣明,朝廷也有四凶。”吴奎说:“四凶虽然在,但不能妨害尧的圣明。圣人以天下为己任,小人没有显著的劣行时,就应该包容,不能以潜在的可能性处罚人。只不过不能把他们放在重要岗位上。”神宗认为有道理。御史中丞王陶,因为韩琦不去文德殿押班而弹劾韩琦跋扈,吴奎揭发王陶的险恶用心。皇上下令改任王陶为翰林学士,吴奎仍坚决反对,王陶又反告吴奎阿附韩琦。王陶被调出京城,吴奎也以资政殿大学士任青州知州。司马光劝皇帝说“:吴奎名声好,德高望重,现在因为王陶而贬谪吴奎,恐怕大臣们会感到不安而辞官。皇上刚即位,这样做会不利于您的形象的。”神宗乃召回吴奎去中书任职。韩琦罢相后,吴奎出任青州知州,一年后逝世,享年五十八岁。追认兵部尚书,谥号文肃。

    吴奎喜好奖掖廉洁善良之人,知无不言,皇上不听他的他就不罢休。出身贫寒,当官后,买田修“义庄”,救济乡邻亲友。死时家无余财,儿子们甚至无房子可住,为时人称道。

    赵扌卞传

    赵扌卞,字阅道,衢州西安人。进士及第后,任武安军节度推官。有人在大赦前伪造公章,在大赦后使用,执法人员认为他该死,赵扌卞说:“大赦前没有使用,大赦后没有制造,不该死。”终使得罪犯免于一死。历任崇安、海陵、江原三县知县,泗州通判。濠州知州不按规定给士卒发放衣食等物,兵士扬言要兵变。知州害怕了,太阳还未下山就紧闭城门不办公了。转运使函令赵扌卞代他处理此事。赵扌卞到濠州,像平时一样从容办公,该州才太平了。

    翰林学士曾公亮不认识赵扌卞,却举荐他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权贵佞幸,美誉雀起,京师称之为“铁面御史”。他极力要求朝廷区分君子、小人,以为:“小人虽然过失小,也应努力清除;君子不幸犯了过失,却应保全爱惜,以成就其德行。”温成皇后死,刘沆以参知政事身份监办丧事,为相后,仍兼监护丧事。赵扌卞认为这种一身多任有碍政体,又说宰相陈执中不学无术,错失又多;宣徽使王拱辰自己及手下人颇有不法行为;枢密使王德用、翰林学士李淑不称职:这些人于是都被罢免。

    吴充、鞠真卿、刁约因制裁礼仪院吏佐,马遵、吕景初、吴中复因为议论梁适,相继被放逐。赵扌卞为他们辩护,都被召回。吕溱、蔡襄、吴奎、韩绛出任地方官后,欧阳修、贾黯又请求出任郡官。赵扌卞向皇上说:“最近品行端正之士纷纷出走,皇上身边的贤才如欧阳修这样的已没有几个。现在想到地方上去的人,都是因为他们为人正直,不事权贵。真令众臣伤心啊。”皇上于是留用欧阳修、贾黯,一代名臣,得以保全。

    赵扌卞请求调任睦州知州,改任梓州路转运使,又改任益州。蜀地地远民穷,官吏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州郡公然互相行贿。赵扌卞以身作则,蜀地风气为之一变。穷城小镇,老百姓有的一生没见过朝廷命官,而赵扌卞足迹无所不至,父老乡亲大感欣慰,奸狡的官吏不得不悚惧服从。

    赵扌卞又被召回京师任右司谏。内侍邓保信勾引退兵董吉在宫中炼丹,赵扌卞比之为文成、五利、郑注等妖道,极力指斥其不是。陈升之任副枢密,赵扌卞与唐介、吕诲、范师道共同揭露陈升之奸邪,勾结宦官,不是通过正常渠道上来的。上书二十多次,升之垮台,赵扌卞同弹劾者也一道被撤职,赵扌卞出任虔州知州。虔州一向难治,赵扌卞的统治严厉而不苛刻,将政令下达给各县令,层层监督,人自为治。各县令都愿意人尽其力,监狱为之一空。岭外做官的死了,多半无法归葬,赵扌卞造船百只,告诫各郡说:“官宦人家有无法回家的,我都帮助。”于是来求助的人接踵而至,赵扌卞都给他们船只、盘缠。

    后来回京任侍御史知杂事,又改任度支副使,升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当时曾任宰相的贾昌朝主管魏,赵扌卞要检察府库,昌朝派人来劝告说:“以前的监司是从不检察我的库藏的。没有先例怎么办?”赵扌卞说:“魏郡不查,其他郡就不会服气。”坚持查了,昌朝很不高兴。当时,官吏因不能按期招募够义勇乡兵而受罚的已达八百余人,赵扌卞奉诏督责此事,他回报皇帝说:“河朔地区由于连年丰收,故乡民应募的少,请从宽处理那些官吏,等农闲时再说。”皇上答应了。受罚者被平反,义勇也招募足了。昌朝才羞愧地对赵扌卞心悦诚服了。

    赵扌卞又任龙图阁学士、成都府知府,以宽为治。赵扌卞从前出使蜀州时,对聚众搞迷信活动的治以严刑峻法。这次重来,又有人犯同样的罪,都以为在劫难逃了。赵扌卞看罪犯没有其他劣行,就说“,这仅仅是骗酒食的小过失。”只处罚了首恶,放了其他人,蜀人大为高兴。正值荣..任转运使,英宗对砎说:“赵扌卞治理成都,行的是中和之政。”

    神宗即位后,召赵扌卞知谏院。照老规矩,近臣从成都回来就会担负重任,必然去省府任职,不当谏官。大臣大惑不解,神宗说:“我是想发挥他仗义直言的优点,将采纳他的主张,不是小看他。”赵扌卞谢恩时,神宗说:“听说你单身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鹤自随,政策宽松平和,也能干唇枪舌剑的谏官吗?”不久,升为参知政事。赵扌卞感谢皇上的知遇之恩,朝政有不妥当处,总是秘密上告,神宗也常亲笔回书表扬他。

    王安石当权,赵扌卞屡屡反对他的主张。韩琦也上书反映青苗法对民间的危害。神宗同执政大臣们商量后,停止了青苗法。王安石正在家休假,想辞官。赵扌卞说:“新法都是王安石创立,不如等他假满归来再说。”王安石回来后,推行新法更坚决。赵扌卞非常悔恨帮他,向神宗说“:制置条例司设使者四十余人,扰乱天下。安石善于诡辩,刚愎自用,诋毁天下公论为庸俗,违背众议,欺瞒民众,文过饰非。近来谏官们多因说话无人听而辞职,司马光受聘枢密,不肯赴任。而且事有轻重,体有大小,一时的财富利润是轻,人心的得失才是重;青苗使者的去取荣辱是小,左右大臣的取舍为大。现在因小失大,去重取轻,我担心这不是国家的福气啊!”

    奏章送给皇上后,请求辞官,被任命为资政殿学士、杭州知州,改任青州知州。当时京东旱灾、蝗灾,青州麦多,蝗虫飞到青州边境,遇狂风阻遏,都落水淹死了。成都因为戍卒困扰,赵扌卞以大学士身份再任成都。皇上召见时慰劳说:“还没有过从中央政府下到成都去的先例,你能为了我破一次例吗?”赵扌卞回答说“:陛下的话就是法律,何必管例不例呢?”因而请求允许他相机行事。

    到成都后,政令比上次更宽简。有个卒长站在堂下,赵扌卞喊他说:“我同你年岁相当,我单身匹马入蜀,为天子镇抚一方。你也应清廉谨慎威严地统率士卒,等戍期满,分得些余财回家,替妻儿考虑,岂不好?”人们欣喜地奔走相告,不敢再为恶,蜀郡一片升平景象。剑州有人伪造和尚的度牒,被告为企图谋反,赵扌卞不将案件交给司法人员,而由自己判断,皆从轻处理。诽谤者诬告赵扌卞纵容叛党,朝廷取来审案记录一看,认为赵扌卞的判决都符合法律。茂州少数民族在边境抢掠后,害怕官府讨伐,请求投降,就绑了一个奴隶,想杀死后取血为盟。赵扌卞让他们改用牲口,放了奴隶,大家都欣然听令。

    赵扌卞请求回来后,改任越州。吴越闹饥荒,人口死亡过半。赵扌卞奋力救荒,治病救人,掩埋死者,使生者得以保全。让老百姓修城,以使他们得到..口钱。又调任杭州,以太子少保的身份退休,其子山兀被封为提举两浙常平,以便就近照顾他的晚年。山兀带他遍游江南名山大川,吴人感到自豪。元丰七年,赵扌卞死,享年七十七岁。追赠为太子少师,谥号“清献”。

    赵扌卞忠厚淳朴,善良温和,喜怒不形于色。平生不治家产,不养歌伎,帮兄弟之女十余人、其他孤女二十余人办嫁妆,其他抚恤孤寡贫寒之事,不可胜数。白天所做之事,晚上必然服饰庄重地烧香,告诉上天,凡是不能对天说的事就不做。从政时,因地制宜,不同情况不同政策,在虔州和成都的政绩,尤其为世人称道。神宗以后每次训导这二郡的继任,都要把赵扌卞作为楷模。总之,以增加人民财富为根本。晚年修行炼道,颇有心得,临死与儿子赵山兀诀别时,说话仍有条有理,安然去世。宰相韩琦曾称道说:赵扌卞真是世人表率,我也赶不上。

    唐介传

    唐介,字子方,江陵人。父唐拱死于漳州时,众人知道唐家贫穷,想凑钱为他送葬,唐介虽然年龄幼小,却婉言谢绝了众人的好意。后被人提拔为武陵县尉,又调任平江县令。李财主富有而吝啬,官吏们对他巧取豪夺没有得到满足,诬告他杀人祭鬼。岳州太守逮捕他家老小,不分皂白地加以拷打,都不承认。又派唐介去刑讯,没有什么证据。太守大怒,向朝廷报告,朝廷派御史方偕下来,换一个监狱分别审问李家老小,结果与唐介所审相同。太守以下全部受罚,方偕受赏,唐介也没有主动请功。

    唐介又调任莫州任丘县知县。任丘处于辽使往返的道路上,驿站官吏常被使者敲诈勒索,苦不堪言。唐介坐在驿站门口,传令说:“法令没有规定供应的一概不得供应,胆敢毁坏我处的一草一木,就坚决关押。”使者都服服帖帖地离开了。边境水塘年年发大水,淹没良田,中人杨怀敏主持治理,用城西四十一村蓄洪,唐介主持筑堤,老百姓受了益。又改任德州通判,转运使崔峄拿库存绢帛高价配售给老百姓,唐介扣住这道命令不下达,并向安抚司揭发此事。崔峄大为不满,数次派人追逼唐介快快下文。唐介总是拖延,最后终于没有执行这道命令。

    后来调到京城任监察御史里行,又改任殿中侍御史。启圣院新造“龙凤车”,装饰珠玉,唐介批评说:“这里是太宗的牌位所在,不可喧闹亵渎;后宫稀奇侈靡的玩具,也不能超出制度的规定。”皇上立即下令毁了龙凤车。张尧佐一步登天的诏命草拟升任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唐介与包拯、吴奎等极力反对,又请中丞王举正同百官一起讨论,结果剥夺了张尧佐两个官职。不久,张尧佐又被任用为宣徽使、河阳知府,唐介对百官说“:皇上是想封他宣徽使,而以河阳知府为名,我们不能就此罢休啊。”然而百官都明哲保身,只唐介坚决出面反对。仁宗说“:任职令是中书省下的。”唐介于是弹劾宰相文彦博在蜀之日曾私自织造错金的奇妙锦缎,勾结宦官,在皇宫寻找内应,才谋得相位;现在又重用张尧佐,显然是想勾结得更紧。建议皇帝撤掉文彦博,任用富弼为相。又批评谏官吴奎脚踩两只船,措词严厉。

    仁宗大怒,拒绝看他的奏章,声称要把他调到偏远的地方去。唐介慢慢读完皇帝的意见后说:“臣受忠义的鼓舞,坐监狱、赴刑场也在所不惧,怎会害怕边远地方呢?”仁宗急忙召见执政大臣说“:唐介发表意见是他的职责。至于说文彦博是通过我的嫔妃才得到宰相职位的,岂有此理?启用宰相,嫔妃岂得干预?”当时文彦博在旁,唐介指责说:“彦博应该反躬自省,假使有这种丑事,不能隐瞒。”彦博不停地谢罪,仁宗更加恼怒。梁适喝斥唐介,让他下殿,修起居注蔡襄也上前救护他。结果,仁宗把他降级为春州别驾。王举正认为这个处罚太重了,仁宗醒悟过来,第二天又改派到英州,撤了文彦博的职,吴奎也贬到地方去了。仁宗怕唐介死在路上,自己背上伤害耿直大臣的恶名,就派中使护送他。梅尧臣、李师中都作诗热情地赞美他,从此他坦率耿直嫉恶如仇的美名轰动天下,士大夫们谈论“真正的御史”时,都必然说“唐子方”,而不敢直呼其名。

    几月后,受提拔主管郴州税务,任潭州通判、复州知州,又被召回京城任殿中侍御史。到朝廷谢恩时,仁宗慰劳他说:“您从被降职到地方以来,从未写信回来谈私事,可算是操守坚贞啊。”唐介叩头谢恩,从此议论时事更无所顾忌。不久对仁宗说:“臣既然担当御史,说的不被听从必然要力争,争得太激烈了就会得罪陛下,希望能辞职。”于是调任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开封府判官,又任扬州知州,再转任江东转运使。御史吴中复向仁宗说:“唐介不应该长期担任地方官。”文彦博重当宰相后也对仁宗说“:唐介从前对我的批评,确实很针对我的缺点,希望您能采纳中复的意见。”但仁宗只调他到河中。

    很久以后,调回京城任度支副使,升天章阁待制,再到谏院任职。仁宗从至和年以后,很少与臣下勾通。唐介说:“君臣关系好比是天地,天地交泰,才是正理。希望能经常召集群臣,做些指示,共同讨论事情,以造福于天下。”又说:“后宫不该替别人向皇上伸手要官;诏命的草拟不通过中书的情况,应该设法制止;赐给嫔妃的钱物,已比前代多几十倍,而且还在天天增长,没有止境,应有所限制;监司推荐的官员多是些只会深文周纳、咬文嚼字的具体办事员,请您下令,精选品行端正、善良敦厚的才子,不可使歹毒刻薄者混入;派往各地的采购人员欺侮地方,应撤回,所需物品直接交给监司采办;兖国公主夜晚擅自开启禁宫的门,应警告宿卫人员的主管,严格宫禁的规章制度。”这些建议都被采纳了。

    御史中丞韩绛弹劾宰相富弼,富弼回家请求辞职,韩绛也等待处罚。唐介与王陶批评韩绛中伤大臣,结果韩被免职。唐介与右宰相不和,请求外调,任荆南知府。任命书经过门下省时,被知银台司何郯扣住退回,于是重新留任为开封代理知府。不久因为弹劾了陈升之,调任洪州知州。又被任命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枢密直学士、瀛州知州。

    英宗治平元年,唐介回京任御史中丞。英宗说“:您在先朝时有敢于仗义直言的美誉,因此我才任用您,不是听了左右人的建议才用您的。”唐介说“:臣没有什么优点,陛下把我说得太好了,我愿意对您尽忠尽力。自古以来想求得天下大治的君主,都不一定要找到惊世骇俗、空前绝后的政策,主要的思路不过是顺乎人心而已。祖宗传下的治世良方,现在都还有踪可寻,望您能以祖宗已经完成了的大业为镜子,天下就会沾您的光了。”次年,唐介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任太原知府,英宗对他说:“我认为黄河以东地区的重要性,不在中央政府执法官之下,暂时麻烦您去担此重任吧。”西夏常常侵扰代州边境,并在边境修筑了多个堡垒。唐介派兵撤掉了这些堡垒,发函对西夏晓以利害,于是夏人就不敢再动了。

    神宗即位后,召他回来任三司使。熙宁元年(1068),升为参知政事。从前,宰相在待漏舍审阅下面送来的文书时,同僚不能知道。唐介对曾公亮说“:政府官员不了解文书的内容,皇上一旦问起来怎么回答?”从此才容许同僚同看,后来就习以为常了。神宗想起用王安石,曾公亮也顺势推荐他,唐介却说王安石难当大任。神宗说“:王安石的文学才气不够吗?治政能力不够吗?经术不够吗?”唐介回答说:“王安石虽然有学问,但泥古不化,会读书不会活用,因而迂腐顽固,若让他执掌政事,必然会剧烈地变更传统。”散朝后又对曾公亮说“:如果王安石真的受重用,天下必然受害,你们应该明了这一点。”中书省曾呈送拟任官员表,几天无法决定,皇帝说“:可以请王安石最后裁定。”唐介说“:您以为王安石可以重用,重用就是了,岂能让中书省把政事交给一个翰林学士来决断?臣近来听说您常让某事某事请王安石决定,王同意就办,不同意就不行,既然这样,宰相等官还有什么用?这恐怕不是信任大臣,必然是认为臣等无才。我愿意先被罢官。”

    王安石任宰相后,启奏皇上说:“皇上直属的中书省处理政务的答刂子(下行文书),都用圣旨的名义,不合理的却有十之八九,应该只让中书省发牒(平行文书)。”神宗吃了一惊。唐介说:“从前寇准发答刂子(下行文书)调冯拯的官职,不合理,遭到冯拯的控告,太宗认为‘:前代中书省只用堂牒(平行文书),权臣趁机作威作福。太祖看到中书的堂帖(下行文书)比圣旨还威风,就取消了中书行下行文书的权力。现在又重新用答刂子(下行文书),这与堂帖有什么不同呢?’张洎解释说:‘废掉了答刂子(下行文书),那中书省行文就没有格式可参照了。’太宗说‘:重要的事由皇帝直接发敕,该用答刂子的小事,也应该先请示皇帝。’所以以后中书的答刂子都称为圣旨。像王安石所说的,那政令就不是皇上所发了。如果宰相忠诚有才,也是越权,若不是那么忠诚能干,岂不误了国家大事?”神宗觉得有理,才没有变更。唐介从此多次同王安石争论。王强辞夺理,而神宗又偏袒他,唐介不胜羞愤,背上发疽而死,年六十岁。

    唐介为人淳朴豪爽,以敢讲真话而为人所惧。每次言官空缺,朝野都希望唐介能补任,以便看他发挥才干。神宗称他是先帝遗留给他的忠臣,因而很重用他。但他直接管政事之后,正应大展所长,却受王安石阻扰,少所建树,声名反而不如他担任谏官、御史时。病重时,神宗问起他的病情就哭,还亲往他的宅第吊唁他,因为画师所画的遗像不太准确,神宗还拿出皇宫中收藏的画像赐给他的家人。追认礼部尚书,谥号“质肃”。儿子叫淑问、义问,孙子名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