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曜寇犯北地,张轨又派参军麴陶率三千人马保卫京都长安。

    晋愍帝派大鸿胪辛攀拜张轨为侍中、太尉、凉州牧、西平公,张轨又坚决辞谢。

    张轨在凉州为官十三年后,卧病不起,临终前留下遗言道:“我平生对他人无甚恩惠,今日疾病垂危,大概命将告终了。

    我死后,文武将佐都应尽忠尽义,务必安抚百姓,上报国家,下安家室。

    我死后以普通棺木从简安葬,墓中不藏金玉。

    好好辅助我儿安逊,听从朝廷旨意。”上表朝廷请求立其子张萛为世子。

    终年六十。

    朝廷所赠谥号为武公。

    嵇绍传嵇绍字延祖,曹魏中散大夫嵇康之子。

    十岁时失去父亲,奉养母亲孝顺慎重。

    因父亲曾获罪,安居家门。

    山涛管理选评官吏的事,上奏武帝说:“《康诰》说的有:‘父子间罪不互相牵扯。

    ’嵇绍贤能可比春秋时晋国的谷阝缺,应当加给旌命,请求赐他秘书郎之职。”武帝对山涛说:“照你所说,可以任辅丞,岂止为秘书郎之职。”于是下诏书征用他,离家作秘书丞。

    嵇绍刚到洛阳,有人告诉王戎说:“昨日在人群中才见到嵇绍,气宇轩昂恰如野鹤立在鸡群中。”王戎说:“你还未见过他父亲呢。”接着升迁为汝阴郡太守。

    尚书左仆射裴危页也很器重他,常说:“假使令嵇延祖任吏部尚书,可使天下不会再有遗弃的人才。”沛国的戴日希年青有才气,同嵇绍的侄儿嵇含友好,当时人们相信他将来必有大用,嵇绍却认为必不会成器。

    戴日希后任司州主簿,因品行不好被斥退,州里民众都说嵇绍具有知人之明。

    后转任豫章郡内史,因母亲去世,未到任。

    孝期届满,被授任为徐州刺史。

    当时石崇作都督,性情虽傲慢粗暴,但嵇绍以道义相助,所以石崇也很亲敬他。

    后又因长子死离职。

    元康初年(291),任职给事黄门侍郎。

    当时侍中贾谧因是外戚受宠爱,年青身居高位,潘岳、杜斌等皆依附他。

    贾谧恳请嵇绍与他交往,嵇绍却疏远他不应允。

    等到贾谧被诛,嵇绍正在官署,因他不迎合结交暴类,封为弋阳子,迁任散骑常侍,兼任国子博士。

    太尉、广陵公陈准死了,太常奏请加给谥号,嵇绍反驳道:“谥号是用来使死者垂名不朽的,大德之人当接受大名,微德之人当接受微名,文武这些谥号,宣扬死者功德可嘉,灵厉这些谥号,表示死者昏暗胡涂。

    由于近来掌礼制之官附和情弊,谥法便不依据原则。

    加给陈准的谥号过誉,当加谥号为缪。”此事下达给太常处理,当时虽不听从嵇绍的意见,朝廷大臣都有点怕他。

    赵王司马伦篡夺了帝位,嵇绍暂任侍中。

    惠帝恢复帝位后,仍居侍中之职。

    司空张华被司马伦杀害,朝中重新议论审理他的事,提出恢复他的官爵,嵇绍又驳道:“为臣的敬奉君主,应摒弃烦躁与疑惑。

    张华历任朝廷内外要职,虽然有些可认为是好事,但其人应负乱国之责,已盖棺定论,远近皆知,国家祸乱的开端,实是张华造成的。

    所以春秋时郑伯经问罪幽公之乱,掘开斫毁子家的棺圹;鲁有弑杀隐公之罪,史书终篇贬低公子..。

    没有容忍重大刑戮,使事件后来扩大了,所以认为不应恢复其爵位,审理其无罪。”当时惠帝刚刚复位,嵇绍又上疏说:“臣听说能以前车为鉴的人车子不会倾覆,能改革以往弊政的人政治就不会败坏。

    国家的统一靠国君之力,百废之兴靠使用众多的人才,所以周文王兴国表率在前,成王、康王享太平于后。

    生存不忘死亡,《易》书的阐述最为恰当。

    希望陛下不要忘了金墉,大司马不要忘了颍上,大将军不要忘了黄桥,这样祸乱之源就无处萌生了。”齐王司马礒已经辅佐国事,大举营造达官贵族宅第,放纵奢侈日甚一日,嵇绍上书进谏说:“夏禹王以住陋室为美,唐尧、虞舜以住茅屋显其德,华丽的住宅虽多,无济于国家的危亡,私自毁坏太乐官署而广建宅第,兴起营造之工为三王建造住宅,这难道是今天当务之急!现在国事刚刚安定,万民景仰,都期待施给恩惠,所以应减少大举营造的繁劳,深思谦受益满招损之理。

    恢复君位的功绩不可忘却,但箭与垒石的危险也不可忘却。”司马礒虽曾以卑谦之辞回答嵇绍,但终不能采纳他的意见。

    嵇绍曾往司马礒处议事,司马礒举行宴会,召有董艾、葛..等一齐讨论时政,董艾对司马礒说:“嵇侍中擅长管弦,公可令奏一曲。”从属送上琴,嵇绍推辞不接受。

    司马礒说;“今天因为欢乐,您何故吝啬奏一曲呢!”嵇绍回答说:“公挽救国家危亡,当以法度和礼制为准则,建功名垂后世。

    嵇绍虽然空虚浅陋,愧列君主左右,腰系印绂头戴礼帽,鸣玉佩于王殿官署,怎么可以操作琴弦而作伶人的事!如果脱去公服参与私人宴会,我决不敢推辞。”司马礒十分惭愧。

    董艾等因各自不得意而告退。

    不久,因公事免职,司马礒任用为左司马。

    过了十天,司马礒被诛。

    开始,有兵战,嵇绍逃开,奔赴王宫,东阁下持有弩弓的人,正要射他,遇殿中领兵的萧隆,从面容上看嵇绍是位长者,猜测他不是一般人,赶上前拔掉箭,便幸免于难。

    以后便回到荥阳旧居。

    不久被征召为御史中丞,未拜受,重任侍中。

    河间王司马禺页、成都王司马颖起兵直趋京都,借以讨伐长沙王司马磖,帝王车驾驻扎城东。

    司马磖向属众宣告说:“今日西征,希望谁作都督呢?”军中将士都说:“希望嵇侍中尽力在前面引导,我们死也如生。”于是授给嵇绍使持节、平西将军。

    继而司马磖被俘,嵇绍重任侍中。

    公王以下的官皆往邺城向司马颖认罪,嵇绍等均被贬官,罢免为庶民。

    不久朝廷又有北向征伐的战役,征召嵇绍,恢复了爵位。

    嵇绍因天子蒙受风尘,接奉诏书驰往行驾驻处。

    恰逢王师在荡阴战败,百官及侍卫人员皆纷纷溃逃,只有嵇绍俨然端正冠带、挺身捍卫,军队接近銮驾,飞箭如雨,嵇绍便被射死在皇帝身旁,血溅染了御衣,天子为他的死沉痛悲叹。

    等到战事平定,侍从要浣洗御衣,皇帝说:“这是嵇侍中的血,不要洗去。”当初,嵇绍奉诏前往,侍中秦准问他说:“今日向敌出击,您有骏马吗?”嵇绍正颜厉色答道:“帝驾亲征,是以刚正征伐叛逆,理应不战而胜。

    如果皇帝有失,为臣子的当以死殉节,骏马有何用?”闻听这些话无不叹息。

    当张方挟制皇帝迁都长安时,河间王司马禺页表彰追赠嵇绍为司空,晋爵位为公。

    恰巧皇帝还都洛阳,此事便未履行。

    东海王司马越驻防许昌,路经荥阳,探拜嵇绍的墓,哭得伤心极了,刻石立碑,又上表请求追赠官爵。

    皇帝这时才派使者下文追赠侍中、光禄大夫,加赠金印和紫色丝带,晋爵为侯,赏给墓田一顷,守墓人十户,用少牢礼祭祀。

    元帝司马睿为左丞相时,承袭前制,认为嵇绍死节之事关系重大,而追赠之礼与功勋德操不合,又上表请求追赠太尉,用太牢礼祭祀。

    当他即了帝位,赐谥号称忠穆,又用太牢礼祭祀。

    嵇绍素行害谷达洒脱,不拘小节,但开朗而有约束,通达而不杂乱。

    他与侄子嵇含等五人同居,对他们的抚养体恤如亲生。

    门生及老部下思念他留下的仁爱,按丧礼守住墓旁,守满三年者有三十多人。

    长子嵇纁,有父亲的风度,早死,由侄孙嵇翰袭封。

    成帝时常缅怀嵇绍之忠,加嵇翰为奉朝请。

    嵇翰因无兄弟,自己上表请回本家。

    太元中(376~395),孝武帝下诏说:“褒奖德操宣扬仁爱,圣明帝王都命记入典籍。

    去世的太尉、忠穆公行德高远,人虽不在而美名更著,忠贞高洁之风,著称千载。

    每想到他的事,便凄楚忧伤。

    忠贞之士的后代,祭祀应当久远,借此广为彰明高尚气节,推崇奖励礼教。

    可以查访他的同宗,袭封官爵主持祭祀。”于是又将嵇翰的孙子嵇旷封为弋阳侯。

    王豹传王豹,顺阳人。

    少年时就刚正不屈。

    始任豫州别驾,齐王司马礒作大司马,用王豹为主簿。

    司马礒骄傲放任,失去天下人心,王豹致信给司马礒说:豹听说王臣忠直尽职,并非为了自身的缘故,那是为了使皇上安心,时局稳定,保全国家的山河。

    所以为臣的如果欺蒙国君,施之刑罚也不为过分;为君的如果抵制直谏的臣子,给他加上灵、厉这样的谥号也不为过分。

    伏思明公虚心屈己对待士人,畅开胸怀接受善言,以诚恳待人著称,但逆耳之言却未见纳。

    豹伏念晋朝政治逐渐衰退,起自惠帝元康(291~299)以来,在职宰相,没有一人善终,这是受形势影响的结果,并非每个人都不好。

    时下明公能够平息祸乱,安定了国家,所以再因循以前使国家倾败的办法,沿袭中间覆车的轨迹,希望长治久安,这是我没有听说过的。

    现在河间王扎根关右,成都王盘踞旧魏领地,新野王扩大封地到江汉,三个方面尊贵的王,各自刚强气盛,并主管军马,处在险要的地方。

    况且明公兴义兵伐叛逆,功名冠绝天下,圣德光芒闪耀,威名震撼今世。

    现在以难于奖赏的功勋,挟制恐骇主上的威力,独自占据京都,专行操纵大权,进可使在上的帝王陷于灾祸,退可使蒺藜蔓生宫廷,希望在此情况下求得太平,不知是否会降福。

    敢凭自己浅陋的见解,陈述下愚之情。

    昔日武王伐纣,封立诸侯为二宗伯,自陕以东,由周公旦领治,自陕以西,由召公..领治。

    直到周代末年,诸侯称霸的时代,周室不过数州的地方,四境强兵不敢窥视天子之权,所以如此,是普天下习惯于尊奉天子的缘故。

    如今果能奉行周制,以成都王为北州的方伯,管理黄河以北的王侯,明公为南州的方伯,统摄南疆的官长,各领本职,出镇其地,施行德政于外,尽忠守职于内,岁末统率所属纳贡给朝廷,选拔良才,任命贤俊,作为天子下面的百官,这样四海可长治久安,万国有幸,明公的功德可与周公召公媲美,危险与败坏的道路被堵塞,江山便可守住。

    希望明公寻思汉高祖接受娄敬的献策,省悟张良蹑汉王之足而献谋,离开面临深渊的危险,保住泰山般的安固。

    如果符合圣明之意,南阳许昌均可建都。

    书送进了王府,却无回音,王豹又上书说道:豹具书进献以来,已十二日,似乎圣旨瞩目高远,尚未垂目取阅,所以未下达一字指示,未示意是否适当。

    霸王之业的策略,安定危难的秘术,不可有一刻疏忽。

    伏思明公立有大功,拥有大名,怀有大德,掌有大权,有此四大,朝中小人嫉妒而不能相容,圣贤也担心害怕而战战兢兢,日已偏西尚无暇进餐,虽然要休息却未能休息。

    昔日周公旦把武王作为兄长,把成王视为君主,讨伐纣王有功,由自己辅助施政,布德又广又深,圣贤之恩广泛深远,忠贞仁爱孝亲敬长都达到极高的境界。

    但摄政时,四方制造谣言,离开君主出奔,留居东土三年,因发生大风刮倒树木禾苗的现象,成王才被感动省悟。

    如果不遭上天的报应,神人的明察,恐怕周公旦所临的祸也难以估量。

    至于掌握政权,还与召公分陕为伯。

    如今明公细察自己的功德可否超过周公。

    况且自元康以来,宰相的忧患,危机暗中发生,来不及思考,祸患无端而起,每在片刻之间,怎能安然保全生命!前车之鉴不远,这是明公所亲见的事。

    君子没有长远的打算,必有面临的忧患,忧患到来才省悟,后悔就来不及了。

    目前如听从豹这个主张,让所有王侯都回到封国,北与成都王以黄河分界为南北二伯,成都王居邺城,明公都宛城,周围方圆千里,与境内侯伯子男诸爵相遵循定制,结好约盟,共同扶助皇家;进贡朝廷之法,依照周代典章。

    如合圣上打算,可先致意给成都王共同商讨。

    我虽只具小才,愿准备充当使者。

    古代燕赵替他人服役者,只是卑贱人物,百里奚,只是秦国楚国之间的商人。

    一经阐明他们的主张,两国之间便得到安宁。

    况且豹虽然鄙陋,却为一州事务的总管,又是明公倡议起事于险阻艰难的主簿。

    所以身虽微贱,所言未必不是。

    司马礒指示说:“得到前后所白之事,均会意,即另作考虑。”恰巧这时长沙王司马磖到来,在司马礒案上看到王豹的信笺,告诉司马礒说:“小子离间我们至亲骨肉,何不在宫门外铜驼下处死!”司马礒既不赞成王豹的主张,就接受了司马磖的意见,便上奏控告王豹说:“臣痛恨奸凶肆无忌惮乱国,皇位动摇,与成都王、长沙王、新野王联合兴起义兵,恢复国家安定局面,只想尽力于皇家,与自己的亲属宗族推心置腹参与王事,这是臣日夜自发的誓愿,无愧于神明。

    但主簿王豹近来屡有禀白,竟敢制造异端邪说,称臣愧居宰相,必将遭遇祸害,忧患即在旦夕,不祥之声会来得很急,意示臣与成都王分陕为伯,尽遣出各藩王。

    对上诬蔑圣朝明鉴驾驭的威望,对下助长妖言惑众,致使迷乱阻挠众心所向,议论诸多背道含恨,讨好两端,讥笑上司,诽谤下民,内进谗言,外行离间,制造险恶,导引奸邪,无故滋生疑忌仇怨。

    古代孔丘匡扶鲁国,便杀了少正卯,子产到郑国为相,先杀了邓析,实在是因为他们搅乱了名实,就是赵高那样怪异之类的人物。

    王豹为臣不忠不顺不义,就应令都邑街坊查核究竟,以法彰明邪正。”王豹行将死时,说:“把我的头挂到大司马门上,亲见士兵进攻齐王啊。”许多老百姓都认为王豹冤屈。

    不久司马磖便失败被杀。

    刘敏元传刘敏元字道光,北海人。

    严于鞭策自己研究学问,不因险阻艰难改变志向。

    喜爱星象历法阴阳方术数学,专心学习《易》、《太玄》,不爱读史,常对同趣者讲:“读书应体会道理根源,何必在虚浮的文辞中下功夫!《易》书是义的源泉,《太玄》是理的门槛,能明白其中义理的,就是我的老师。”永嘉年间(307~312),天下大乱,从齐地向西逃奔。

    同县人管平七十余岁,跟随刘敏元西逃,走到荥阳,被强盗劫持。

    刘敏元已幸免,竟返回对强盗说:“此公既孤且老,余生不多,敏元愿以自身代替,希望诸君放了他。”贼问:“此公同你是什么亲戚关系?”答:“只是同乡,贫寒没有儿子,跟随敏元过活,诸君如果打算役用他,年老经不起使用,如想吃他的肉,更不如敏元,恳求诸君哀怜。”有一贼怒目呵斥刘敏元说:“我不放此公,还怕不能得到你吗!”刘敏元举起剑说:“我怎么会贪图生存呢!当杀了你之后再死。

    此公又穷又老,神灵尚且会哀怜他。

    我和他亲非骨肉,义非师友,但因相见投合之故,请求以身代他。

    各位大丈夫慈爱恩惠,都有听从我的表情,你为何不顾颜面说出此话!”回头对众盗头目说:“仁义有什么准则,怎可失之于君子!上可推行汉高皇帝、光武皇帝的帝业,下不失为陈胜、项羽之举!当取的须取之有道,使所过之处称颂威望德行,怎能容许畜养此人而损毁你们的盛德美誉呢!应当替诸君除掉此人,成全诸君的霸王之业。”向前将要杀死此人。

    盗首急忙上前阻止,而且对大家说:“这是义士啊!杀害了他们就损害了道义。”于是都被赦免。

    后在刘曜部下任职,作中书侍郎、太尉长史。

    乐道融传乐道融,丹杨人。

    年少时怀有远大志向,勤奋学习从不倦怠,交往朋友言而有信,往往自己节用致力周济他人,具有杰出人物的风度。

    作大臣王敦的参军。

    王敦将要策划背叛朝廷,阴谋陷害朝中贤能,以此意告知甘卓。

    甘卓认为不可,迟迟不前往。

    王敦派遣乐道融召见他。

    乐道融虽是王敦辅助官员,却憎恨王敦的背叛行为,因而劝告甘卓说:“皇上亲自总理万机,并非专用刘隗一人。

    现时考虑到七国之乱重演,所以分割湘州借以削弱诸侯,但王敦专权日久,见到分散地方政权,就称是夺取其地。

    王敦忘恩不顾一切谋反,起兵进攻皇上,国家待您极为优厚,今日如果附和他,岂不辜负了道义!活着做了叛臣,死后必作糊涂鬼,永远成为宗族乡党的耻辱啊!您应当假意允许应召赴命,并且驱骑袭击武昌,王敦的从众闻此消息,必然不战而自散,大功便可告成。”甘卓十分同意,便同巴东监军柳纯等公开发布讨伐文告,陈述王敦背叛行径,率领所统辖军队前往问罪,又派使者送表章向宫廷陈述。

    甘卓生性不果断,而且年老多顾虑,期待各方同时进军,出兵拖延行动迟缓。

    兵至猪口,王敦获悉甘卓已下令军队进攻,甘卓兄有子名甘..,当时作王敦参军,派甘..向甘卓求和,促使他回师。

    甘卓听信侄言,便准备回师,主簿邓骞和乐道融劝甘卓说:“将军兴起义兵中途忽返,是为败军之将,我等细思认为将军不可以取此下策,现在将军的下属,所有士兵都希求得到好处,一旦罢战还归,就恐怕得不到什么了。”甘卓未听从。

    乐道融昼夜哭泣直谏甘卓,直至怀着忧愤死去。

    胡威传胡威字伯武,一名貔,淮南郡寿春人。

    父亲胡质,以忠厚老成公正廉明著称,少年时与同乡蒋济、朱绩都是江淮间知名人士,曹魏时官至征东将军、荆州刺史。

    胡威早年就自勉立志向上。

    胡质任荆州刺史时,胡威自京都决定去省亲,因家贫,没有车马僮仆,独自驱赶一驴前往。

    每到客舍停下,亲自牧放,亲自打柴作饭,吃毕饭,又随伴侣沿途前进。

    既到荆州,见了父亲,住宿马房达十余日。

    告辞父亲回家时,父亲给一匹绢作行装。

    胡威说:“大人廉洁高尚,不知在什么地方得有此绢?”胡质说:“是我薪俸中节余下来的,把它作为你的干粮吧。”胡威接受了绢,告辞还家。

    胡质幕下都督在胡威告辞出发之前,请假回家,暗暗准备行装盘缠在百余里外等候,约胡威作伴同行,经常资助胡威。

    同行数百里,胡威生疑,有意诱问原因,终于明白了用意,便取出父亲赠的绢给都督,申谢送别。

    后来托他人带信告诉了胡质,胡质打了都督一百杖,革除了官职。

    他们父子廉洁慎重竟如此。

    于是名誉广为人知。

    胡威官授侍御史,经历南乡侯、安丰太守,升迁为徐州刺史。

    勤于研究施政方法,教化之风盛行一世。

    后进入朝廷,武帝谈到往常,因而赞叹他父亲廉洁,询问胡威说:“你和你父亲谁更廉洁?”胡威答道:“臣不如父。”武帝说:“你父亲为什么胜于你?”答:“我父廉洁恐怕人知其事,我却惟恐人不知,所以臣差得很远。”武帝认为胡威的话坦率而又委婉,谦虚而又顺理。

    接连升迁监豫州诸军事、右将军、豫州刺史,进入朝廷任尚书,加奉车都尉。

    胡威曾向皇帝谏言指出时政过于宽松,皇帝说:“尚书郎以下的官,犯了错误我没有原谅的。”胡威说:“臣所说的宽松,哪里是指对丞郎令史等官,我是说对与臣同等的一批官也要严格,才可以严肃教化晓谕法制。”授任前将军、监青州刺史,因有功封为平春侯。

    太康元年(280),死在任上,追任为使持节、都督青州诸军事、镇东将军,其他如旧,谥号称烈。

    子胡奕继承。

    胡奕字次孙,官至平东将军。

    胡威弟胡罴,字季象,也有干才,被任用,官至益州刺史、安乐将军。

    曹摅传曹摅字颜远,谯国谯县人。

    祖父曹肇,曹魏时为掌管宫门警卫将军。

    曹摅年少时孝顺父母,爱学习善作文,太尉王衍见面后很器重他,调补为临淄县令。

    县境有一寡妇,奉养婆母很恭敬。

    婆母因她年轻,劝促她改嫁,媳妇守节毫不动心。

    婆母怜悯她,悄悄自杀了。

    亲戚乡党控告她谋害婆母,司法官用严刑拷问,寡妇忍受不了苦楚,便自行捏造供词认罪。

    按罪行临处决时,适逢曹摅接任到职。

    曹摅知道此案有冤情,重行辨析查究,完全得知了案情的真象,时人称颂他英明。

    狱中有判死罪的囚犯,年终,曹摅查狱,怜悯他们,问道:“你等不幸到这非人住所,感受怎样?新年向来为人情所重视,难道不想在此时会见家人吗?”众囚犯齐哭诉:“如果能暂得归家,死无遗恨。”曹摅通知开狱放归,明令限时返狱。

    下属官吏各持己见,都说不可放归。

    曹摅说:“他等虽是小人,却不会背义,我替大家负担责任。”限期到了,都遵守时间回狱了,并没有违令的人,全县感叹佩服,传称圣明县令。

    进入朝廷任尚书郎,转任洛阳县令,广施仁爱明断讼事,百姓都怀念他。

    时遇天降大雨雪,宫门口在夜间失去了栏架,经众官检察,都未查出它的下落。

    曹摅令收监门卫,众官都说不妥。

    曹摅说:“宫门近旁禁令森严,决不会有外人敢作盗,必是宫门卫士把它烧掉驱寒罢了。”经责问卫士,果然服罪。

    因病辞去官职。

    后又重任洛阳县令。

    当齐王司马礒辅佐朝政时,曹摅和左思同为记室督。

    司马礒曾经从容问曹摅说:“天子被叛臣威逼,没有人能挺身拯救。

    我率领四方义兵起来恢复王朝,如今入朝辅佐朝廷,挽救时局艰难,有人劝告我还归封地,而你的意见是怎样的呢?”曹摅说:“扫平祸国叛贼,辅助恢复帝位,自古迄今人臣所建的功都不及大王盛大。

    但道没有兴隆后而不泯灭的,物没有茂盛后而不衰落的,这不仅是人事规律,而且也是天之常理。

    我个人接受您的询问,岂敢不尽献真情。

    希望大王身居高位考虑到危乱,在充裕时逆料到空虚,精心选拔百官,心存公道排除私欲,举荐贤能进献善人,致力求得良才,然后整顿车马,拱手告别返归封地,便可上下同庆,曹摅等亦当极为庆幸。”司马礒没有采纳。

    不久转任中书侍郎,长沙王司马磖任他为骠骑司马。

    司马磖战败,免去了官职。

    继之而来的是母亲去世服丧。

    惠帝末年(306),被起用任职襄城太守。

    当时襄城多次经历匪患,曹摅进行安抚整顿治理,一个月便得到恢复。

    永嘉二年(308),高密王司马简坐镇襄阳,任用曹摅为征南司马。

    当年流窜人王荄等聚众屯驻冠军,入侵城镇掠夺。

    司马简派参军崔旷讨伐,命令曹摅为崔旷的都护。

    崔旷,是个狡诈残暴之人,欺哄曹摅为前锋作战,自己约期作后援,曹摅接战后崔旷未能如期到达,曹摅孤军与王荄战于郦县,军队战败遇难。

    旧吏属及百姓同往奔丧会合送葬,一路号啕,像奔父母之丧一样。

    吴隐之传吴隐之字处默,濮阳郡鄄城人,曹魏侍中吴质六世孙。

    吴隐之仪容丰美,善于谈论,博览文史,因是博学的儒者而著名。

    刚成年时便与众不同,具有崇尚廉洁的情操,即使每天进餐仅食豆羹,决不享用非分之粮,粮食没有一点储备,也不谋求不当的来路。

    十多岁时,遭遇了父丧的痛苦,常常号啕哭泣,行人也受感动流泪。

    奉养母亲极为尊重,后主持母亲丧事,因悲极伤身超出一般丧礼。

    家里贫寒,没人伴奏哀乐,每当哭丧的时候,总有一对鹤伴随惊叫,在周年祭祀之际,又有一群大雁聚在一起,当时人们都认为是孝心所感才有的现象。

    曾经吃咸酸菜,因菜的味道美,便捧起抛掉了。

    居家与太常韩康伯为邻,韩康伯的母亲是殷浩的姐姐,是一位贤良明理的妇人,每听到吴隐之的哭声,停止吃饭放下筷子,为他悲哀落泪。

    既而告诉韩康伯说:“你如处在选拔官吏地位,应举荐像这样的人。”当韩康伯作了吏部尚书,吴隐之便沿着清除的台阶,脱去民服任辅国功曹,转任征虏将军参军。

    哥哥吴坦之是袁真的功曹,袁真失败,将受牵连遭祸,吴隐之拜见桓温,请求代兄领罪,桓温怜悯释放了吴坦之。

    于是被桓温赏识,授任奉朝请、尚书郎,接着调升为晋陵郡太守。

    在州郡廉洁守贫,妻室自担柴草。

    进入朝廷历任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右卫率,转任散骑常侍,兼著作郎。

    孝武帝曾想用他作黄门郎,因吴隐之貌似简文帝,便作罢。

    随即任守廷尉、秘书监、御史中丞,兼著作郎如故,调任为左卫将军。

    虽然处于清贫为人皆知,所得俸禄赏赐都分发给亲族,冬月没有被子,曾经换洗衣服,只得披着棉絮,勤劳清苦与贫穷庶民无别。

    广州环围山海,出产珍品异物,一匣宝物,足够几代费用,但这里瘴疫流行,一般人视为畏途。

    只有家境贫寒在内地无法登上官阶的人,才求补此地长官,所以前后刺史皆多贪财。

    朝廷打算革除岭南弊端,隆安年间(397~401),任用吴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假节,兼任平越中郎将。

    距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称为贪泉,饮了它就贪得无厌。

    吴隐之既到了这里,告诉他的亲人说:“不见可贪的东西,使寸心不乱。

    越过五岭丧失廉洁,我知道其中原因了。”即往泉水所在处,舀取泉水喝了,并赋诗道:“古人有言称此水,举杯一尝思千金。

    试让伯夷叔齐饮,始终不变廉洁心。”待到广州以后,崇尚廉洁的品行有加无减,日常吃饭不过是蔬菜和干鱼罢了,官备的帏帐器用服装皆交给外库,当时有人认为他是故意做作,然而他始终不改变自己的做法。

    帐下人给他送鱼,总是剔去鱼骨留下肉,吴隐之察觉了他们的用意,便加以责罚除名。

    元兴初年(402),皇帝下诏书说:“在家孝敬父母严谨不怠,在官清廉之操凛如风霜,这确实是一个人立身处世难于做到的,而这正是君子的美德。

    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吴隐之孝友胜于他人,俸禄均给九族,衣食菲薄廉洁纯贞,俭约限于食鱼,置身于可满足私欲之地,却不更改他的情操,享有取财致富的权力,而举家不换旧服,革除奢望追求节俭,南疆旧貌改观,朕有嘉奖。

    可晋升为前将军,赏钱五十万、谷一千斛。”当卢循侵入南海时,吴隐之督率勉励将士,坚守很久,长子吴旷之战死,卢循攻击达一百余天,越城放火,焚烧了三千多家房屋,死一万多人,城于是被攻陷。

    吴隐之携带家小逃出,打算奔还京都,被卢循截获。

    卢循上表给朝廷,指出吴隐之结党依附桓玄,应判决死刑,皇帝下诏不准。

    刘裕给卢循去信,命送吴隐之还都,过了许久才返回。

    归途之中,船上装载没有多余资财。

    到家后,数亩小宅地,篱笆墙垣倾斜败坏,内外茅屋六间,容纳不下妻室子女。

    刘裕赏赐车牛,又给建造住宅,坚辞不受。

    不久被授任度支尚书、太常,室内以苇席作屏风,座位无衬垫。

    后调任为中领军,清苦节约未改常习,每月初领取俸禄,取部分留作自身吃粮用,其余的全分散救济亲族,家里搓麻纺纱供日用。

    有时困难到极点,两日合吃一天的粮,自身常穿布衣且不完整,妻室子女不沾一点俸禄。

    义熙八年(412),奏请辞退朝事,皇帝从优下诏允许,授予光禄大夫,加给金印和紫色系印丝带,赏赐钱十万,米三百斛。

    义熙九年去世,追赠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

    吴隐之的廉洁品德始终不变,多次被褒奖赞美,从辞退到身死,经常承蒙优厚赏赐显贵赠封,廉洁之士均以为荣。

    开始,吴隐之任奉朝请,谢石请求为卫将军主簿。

    吴隐之将要出嫁女儿,谢石知道他家贫如洗,便使人转送厨柜帏帐,帮他经办。

    使者到他家,正见下人牵着狗去卖,除此而外是冷冷清清毫无备办。

    后来从番禺回来,他的妻子刘氏携带沉香一斤,吴隐之发现了,便投到湖亭所临的水中。

    儿子吴延之又继其廉洁情操,任鄱阳郡太守。

    吴延之的弟弟及其儿子任郡县官职者,经常以廉洁谨慎为家法,虽然才学不及吴隐之,但孝悌洁敬等美德仍未被废弃。

    左思传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

    他的先世是齐国的公族,那时有所谓左右公子,便以左为姓氏。

    家庭世传儒家学说。

    父亲左雍,起初作小吏,因才能出众被提升为殿中侍御史。

    左思自幼学习钟繇、胡毋敬书法及弹琴,皆未学成。

    左雍对友人说:“左思理解的事物,不如我自幼所知。”因而感愤勤于学习,并喜好阴阳之术。

    他的面貌丑陋,说话迟钝,但书面表达文辞壮美。

    生性不爱交往,只求安居从事其所好。

    他撰写《齐都赋》,一年便完成。

    继之又计划以赋赞颂三都,恰值妹左芬被选入宫,举家迁居京都,遂趁机拜见著作郎张载,采访有关岷州和邛州的事物。

    从此构思历时十年,室内外甚至篱笆厕所都置笔纸,每思得一句,就随手记录。

    因认为自己所见不广,恳求作管理图书的秘书郎。

    后完成了赋作,但一时未引起世人重视。

    左思自信所撰的赋不比班固、张衡之作逊色,只恐因个人微贱而辞被鄙弃。

    那时安定皇甫谧声望很高,他便往拜见出示其赋,谧阅后称为佳作,给他的赋写了序文。

    接着张载为《魏都》作注,刘逵为《吴都》、《蜀都》作注及序。

    刘逵序文中说:“察自中古以来作赋的人很多,司马相如的《子虚赋》独扬名于前,班固的《两都赋》理胜其辞,张衡的《二京赋》文过旨意,至于像左思写的《三都赋》,议论取各家之长,辞意表达极明,且有精致独到之处,如果没有反复深究的功夫,便不能熟练表达其旨意,如果没有博览实物的积累,便不能全部析明实物之类别。

    世俗只以远者为贵近者为贱,不肯用心明察事物鉴别其优劣。

    此赋我有不同的看法,特趁读后感怀,姑且为它作注,也像胡广对《官箴》的增补、蔡邕对《典引》的正定那样。”陈留卫权又给左思赋作《略解》,他在序中说:“我看《三都》赋文,言不矫揉造作,必合经典要籍,对各类不同产物的陈述都有图书或典籍的依据,辞义奇伟,的确很可贵。

    晋征士故太子中庶子安定人皇甫谧,本是西土隐逸之士,一向沉湎于研究典籍,安贫乐道,以其行为高尚,阅览此赋感慨不已,便给《三都赋》作序。

    中书著作郎安平人张载,中书郎济南人刘逵,都以经学广博、辞章丰美著称,他们都喜爱欣赏《三都赋》,为赋作注释考证;赋中所述的山川地域、草木鸟兽以及珍稀之物,无不详究其由来,分别表达其意义。

    我赞美此赋,不甘心缄默,且借张、刘二君遗忘之处,又为赋作《略解》。

    不过难免烦琐重复,希望读者批评。”从此以后,为世人所重,可惜多未记载。

    司空张华见此赋感叹地说:“这是班固、张衡一流的作品啊。

    它可使读者读后留有余思,久读更觉有新意。”于是许多富豪显贵人家纷纷争相传抄,洛阳受此影响纸价也上涨了。

    原在左思作赋之前,陆机入洛阳,打算作此赋,听人说左思正在拟作,抚掌讥笑,给弟弟陆云写信说:“这里有无知之辈,竟想作《三都赋》,待他把成品拿出来,我可以用它盖酒坛子。”终于左思把赋写出来了,陆机叹服妙绝,自觉无法超过他,于是把笔搁下了。

    那时秘书监贾谧曾经邀请左思讲《汉书》,贾谧受诛,他便退居到宜春里,专心致志于研究典章经籍,随后齐王司马礒任命他为记室督,托辞有病,未就职。

    不久西晋将领张方在洛阳掳掠烧杀,左思全家迁至冀州。

    又过了几年,他便因病逝世了。

    袁宏传袁宏字彦伯,祖父袁猷曾任侍中,父亲袁勖,为临汝县令。

    袁宏有超人才华,文章造诣绝佳,曾作咏史诗,意在寄托个人抱负。

    他自幼孤贫,以运输租佃为业。

    当时谢尚驻镇牛渚,乘秋夜月色,贸然着民服与随从荡游江上,恰值袁宏在一小船中诵诗,朗诵清晰悦耳,辞藻富有文采,于是谢尚泊舟倾听很久,派人去探问。

    回报说:“是袁临汝令郎咏诗。”这就是上述咏史之作。

    谢尚及从人兴致勃勃,邀请袁宏登上自己的船同他谈论,自夜达旦未眠,从此声誉日渐传开。

    谢尚任安西将军、豫州刺史,召引袁宏参谋其军事。

    接着升迁他为大司马桓温府记室。

    桓温佩服他的文笔,委以主管文书的书记。

    后作《东征赋》,赋末称颂渡江南迁的德高望众名流,惟独未写桓彝。

    其时伏滔早在桓温府,又与袁宏友好,极力劝他补叙,袁宏却笑而不答。

    桓温知道此事后非常气忿,但又考虑到他是一代文学巨匠,不打算派人挑明责问。

    后游青山醉饮归来,命袁宏与他同车,从属多为袁宏担忧。

    行了数里,桓温质问袁宏:“听说你写了《东征赋》,对前辈贤良多有赞誉,为什么没有写到家父呢?”袁宏答道:“对尊大人称颂不是下官敢独行的,因为来不及向您请示,所以不敢宣扬。”桓温怀疑不是实话,又问:“你打算用什么言辞?”袁宏立即答道:“风度识见甚彰明,有的要搜集,有的要引荐,人虽然可以死去,道义却不可沦丧,尊翁的节操,信守道义是公认的。”于是桓温泣而不言。

    袁宏赋也未述陶侃,侃子胡奴在一密室拔刀质问袁宏:“我父功勋那么显著,你的赋辞何故忘忽未言呢?”袁宏一时不知所措,答道:“我已充分颂述尊大人,怎么说无辞呢?”于是又道:“精金出于百次淘汰,所割必断,建功以挽救时局,在职常思肃清战乱,长沙郡公的功勋,被史册赞颂。”胡奴收刀不再追问。

    袁宏随桓温北伐,作《北征赋》,为相同文体中之佼佼者。

    他曾与王王旬、伏滔在桓温府同坐,桓温命伏滔读他的《北征赋》,当读至“从相互传说中得知,有人在此地捕获麒麟,这种神物出现是预兆吉祥瑞德,为什么被虞人捕获呢?久病的孔子沉痛哭泣,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悲痛。

    哪里只是一个人性命的安危,天下大道将要沦丧”,其原文至此就转换韵脚。

    王王旬说:“此赋将流传千年,不可轻率啊。

    现在‘天下’之后,换韵移事,但对于赋作传旨的趋向,似乎有未尽之意。”伏滔说:“能增写一韵句,可能稍好于前。”桓温说:“你可考虑增补。”袁宏当即应声答道:“感触不绝于我心,诉于风流人物而特作此赋。”王王旬诵读体味很久,对伏滔说:“当今文章写得好的,应共推袁宏。”袁宏性格好强爽直,虽受桓温礼待,但每当一起辩论,却毫不屈意奉承,所以得不到荣升。

    他与伏滔同在桓温府,府中以“袁伏”并称。

    袁宏内心耻于如此称谓,常叹息说:“桓公厚恩未加于一国之杰出人士,而我与伏滔地位相等,真是羞辱极了。”谢安经常赞誉袁宏机灵答辩之快。

    后谢安任扬州刺史,袁宏由吏部郎出任东阳郡,在冶亭设宴饯别。

    当时众贤会聚,谢安有意在仓卒之间迫试袁宏,临别握住他的手,回头从随从手中取一把扇子给他,并说:“姑且以此物赠行。”袁宏应声答道:“当经常捧着宣扬仁风,抚慰那里的百姓。”那时人们都赞叹他有所遵循能得要领。

    袁宏阅东汉傅毅著《显宗颂》,文辞典雅,于是作颂九章,歌颂东晋简文帝之德,进献给孝武帝。

    太元初年(376),袁宏在东阳逝世,终年四十九岁,撰著有《后汉纪》三十卷及《竹林名士传》三卷,诗、赋、诔、表等杂文共三百余篇,流传于世。

    袁宏有三子,长名超子,次名成子,又次为明子,明子有他的风度,最知名,官至临贺太守。

    顾恺之传顾恺之字长康,晋陵无锡人。

    父亲顾悦之,任尚书左丞。

    顾恺之博学富有才识,曾撰写《筝赋》,赋完成后对人说:“我的赋可比嵇康的琴音,不愿欣赏者必以为它是后辈之作弃之不顾,但深有见识者必因它不同凡响而珍视。”桓温征召他为大司马参军,极为亲近。

    桓温去世后,顾恺之拜祭他的墓,赋诗说:“山已崩裂海水枯竭,鱼鸟何处归宿。”有人问道:“你如此借重桓公,痛哭之状可见吗?”答道:“哭声像震雷可使山崩,眼泪如河流倾注大海。”顾恺之性好诙谐戏谑,人多亲近他。

    后为殷仲堪参军,也非常被宠爱和亲近。

    殷仲堪在荆州,顾恺之曾因度假还乡,仲堪特用帆船助行,经破冢,遭大风袭击毁坏了很多东西。

    他在给仲堪的信中说:“地名叫破冢,的确是破了冢出来的。

    但行人平安,布帆未损。”返回荆州以后,有人向他问会稽山川的景色,他说:“丛山峻岭竞艳,条条河谷争流。

    草木非常茂盛,宛如云蒸霞蔚。”桓玄为将时常与恺之在仲堪处,共作了语。

    恺之先说:“火烧平原没有遗物。”桓玄说:“白布缠根黑旗垂树。”仲堪说:“投鱼深泉放出飞鸟。”接着又作危语。

    桓玄说:“矛头淘米剑头为炊。”仲堪说:“百岁老人攀登枯枝。”有一参军插言:“盲人骑瞎马面临深池。”殷仲堪一只眼失明,吃惊地说:“这太威逼人了!”因而作罢。

    顾恺之每当吃甘蔗时,总是从稍至根吃。

    人怪其所为,他说:“这样可渐入佳境。”顾恺之更善于绘画,运笔特别微妙,谢安非常重视他的画,认为是自生民以来未有之作。

    他的人物画画成以后,往往历经数年不点眼睛。

    有人问是为什么,他答道:“四体的美与丑,本来和画的妙处无关,传神写照,正在眼睛之中。”他曾经爱一邻家女子,但挑逗不愿从。

    于是将邻女的像画在壁上,用刺针钉其心,邻女即患心痛病。

    顾恺之向她表述了这个情由,邻女才表示依从,于是暗暗拔去刺针使其病愈。

    顾恺之特别看重嵇康的四言诗,因而为他的诗作画。

    他常说:“手挥五弦的动作容易画,目送归鸿的神态就难画了。”每涂画起人形,时人称为绝妙。

    曾经画裴楷像,面颊上只添了三根毛,观者便觉精神面貌逼真。

    又给谢鲲画像,人在岩洞旁,他说:“此人当置于丘壑之中。”拟画殷仲堪,因仲堪有眼病,不让画。

    恺之说:“明府不让画正因为眼睛,如果明点眼珠,飞白擦过,让它如轻云蔽月那样,岂不是很美吗?”仲堪便答应了。

    顾恺之曾将一盒藏画贴上题字的封条,寄赠桓玄,藏画都是他非常珍惜的作品。

    桓玄从盒后启开,取了藏画,将盒修好封牢还给他,谎称未开。

    他见封题一如寄前,只是不见了藏画,只说是画自通神灵,变化出去了,就像人修成仙而升天一样,对此毫无奇怪的表情。

    顾恺之夸耀自己言过其实,少年时与人相互标榜各自的美名,故作戏谑嘲笑。

    又会咏诗,自称得到先贤风韵写作规范。

    有人请他作洛嫔赋,他说:“为何要作老婢女之声呢!”晋义熙初年(405),他任散骑常侍,与谢瞻所在官署毗连,夜晚在月下久坐吟诗,谢瞻往往神色飘逸含糊称赞,顾恺之经久自吟不倦。

    谢安将要入睡,令从人代替自己相陪,恺之竟不察觉,自吟到天明才止。

    他还迷信一些小法术,认为诚心求之便可得到。

    桓玄曾拿一柳叶骗他说:“这是蝉隐蔽的叶子,取得了它可自隐其身,人不能见。”顾恺之甚喜,用柳叶自蔽,桓玄即在近恺之处便溺,他便相信桓玄没有看见他。

    把这柳叶看得珍贵。

    早期,顾恺之在桓温府,常说:“恺之体内痴愚聪慧各半,合而言之,正等于平平。”所以世间传说他有三绝,即才绝、画绝、痴绝。

    享年六十二岁,死于任上,著有文集及《启蒙记》传之于世。

    孙登传孙登字公和,是汲郡共县的人。

    没有家属,在汲郡北山上挖了一个土窟居住,夏天编织草丝为衣裳,冬天便披散头发覆盖身体。

    喜好读《易经》,经常弹奏一弦琴,见到了他的人都亲近喜欢他。

    生性中和,从不恼怒,有人将他投到水中,想看到他的愤怒,孙登出水之后,却大笑。

    时时漫游各处,所到人家有的赠给衣食,都不推辞,但离开时全都舍弃。

    曾经住在宜阳山,有烧木炭的人见过他,知道他不是平常人,同他说话,孙登也不答应。

    晋文帝听说他后,派阮籍前往拜见,见面后,同他说话,他也不应声。

    嵇康又跟随他一起漫游三年,询问他的企图,始终都没有回答,嵇康每每叹息不已。

    将要分别时,嵇康又说:“先生终究不发一言吗?”孙登这才说道:“你知道火吗?火生而有光芒,却不用它的光芒,其结果却是在真正地用光芒。

    人生而有其才华,却不运用他的才华,其结果却在真正运用才华。

    所以放射光芒在于得到柴木,这样才能保证它的永放光芒;运用才华在于认识天下至道,只有认识了天下至道才可以全身延寿。

    现在你才华多见识少,难免在今日的乱世遭祸。

    你没有什么要求吗?”嵇康不能心领神会,果然身遭非命。

    嵇康死前作《幽愤诗》说:“昔日愧对柳下,当前愧对孙登。”有人说孙登因为处于魏晋易代之际,容易生出嫌疑,因此默然不语世事。

    最后,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鲁褒传鲁褒字元道,南阳人。

    癖性好学广闻博识,家境贫寒独立不移。

    晋元康(291~299)之后,法制尽被破坏,鲁褒痛感当时贪婪成风,于是隐姓埋名,撰著《钱神论》,借以讽刺世风。

    文略如次:钱作为一种实物,具有乾坤的象征,内方像地,外圆像天。

    聚积起来就如山,流通起来就如河。

    一动一静有其时宜,或行或藏有其规律。

    市场交易极为方便,不必忧虑亏损折耗。

    难于损折象征长寿,永不匮乏象征天道,所以存在历史悠久,成为世间通灵之宝。

    人敬它如兄长,赠号称“孔方”,失去它就贫困软弱,得到它就富贵显达。

    它无翼能飞,没足能行,可改变板起的面孔,能打开紧闭的嘴唇,钱多的就处在人前,钱少的就必居于人后。

    处在前面的可为君长,处在后面的则为臣仆。

    为君长者富贵有余,为臣仆者贫苦不堪。

    《诗经》有言:“享乐的是富豪,可悲的是孤苦。”钱原本称为泉,无论多么遥远可往,不拘多么幽深可达。

    京都的达官贵族,精神委靡的讲肄学子,厌倦于清淡昏昏欲睡的名士,一见了我孔方家兄,莫不惊奇珍视。

    钱之所以能..人,因它只有吉祥而无不利,有了它不必读书将来便可富贵。

    从前吕公在沛接刘邦空头礼帖而大喜,刘邦任亭长时萧何送钱多于他人二百,卓文君脱去布衣换上了锦绣,司马相如解掉围裙乘上了大车,官尊名显都是钱的作用。

    空头礼帖尚可得到虚誉,何况实实在在的钱;多二百钱为数虽微,但换来了以后的亲密。

    由此而言,所以称它为神物。

    无德而受人尊敬,无势而被人倾慕,可打开公侯卿相的大门,进入帝王宫殿。

    危难者可转危为安,将死者可使之复生,富贵者可化为贫贱,活着的可令其杀身。

    所以怀忿争强非钱不足取胜,禁锢受困非钱不得释放,怨仇非钱不可解脱,荣誉非钱不会产生。

    洛阳穿红衣的达官,当权的要人,爱我家兄,无休无止,自始至终,执手拥抱,不论地位高低,不计年龄长幼,宾客如流,门庭若市。

    俗话说:“钱无耳,可使鬼。”今世之人,惟为钱而已。

    所以说,军中无财,士兵不来;军中无赏,士兵不往。

    做官朝中无人,不如回家种田,虽则朝中有人,而无家兄助力,就像无翅想腾飞,无足想奔驰。

    忧愤时世的人都传诵此文。

    鲁褒从未作官,不知死于何时。

    戴逵传戴逵字安道,谯国人。

    少年博学多闻,喜好谈论,善于作文,工于书法绘画,能弹琴,其他各种才艺也莫不集于一身。

    还没成年的时候,就用鸡卵汁浸泡的白瓦屑做成了郑玄碑,然后自撰碑文并亲自镌刻,辞采华丽器物巧妙,当时没有人不惊叹的。

    生性不合世俗,常常以书琴自娱。

    拜豫章术士范宣为师,范宣把他看作奇士,并把兄长的女儿嫁给他为妻。

    太宰、武陵王司马日希,听说他善于弹琴,便派人征召他,戴逵当着使者的面摔破琴器,说:“我戴安道不作王府门中的伶人!”司马日希气恼之极,便改召他的兄长戴述。

    戴述得到召令兴高采烈,抱着琴就去了。

    戴逵后来迁移到了会稽剡县。

    他生性高洁,时时处处以礼仪制度为处世准则,在内心深处把放达浪荡看作无道,于是便著文说:“听说亲人死了采药不归的人,是不仁之子;看到国君危急了却出关而去的,是苟且偷安之臣。

    古代的人为什么不认为他们妨碍名教呢,因为人们理解他们的本质,就不会被表面的形式所迷惑。

    像元康时代(291~299)的人们,可以说他们是好隐逸却不探求隐逸的实质,所以有舍本逐末、向声背实的弊病,这就好比以西施为美却学她的颦眉,羡慕司马有道的风姿却只注重折叠巾角,他们所仰慕的,并非对方真正的优点,只是注重形式罢了。

    紫色之所以能混淆朱红色,是因为它近似朱红色的缘故。

    恭谨温顺的和事佬,似乎也符合中和之道,但是却破坏了美德;放荡的人好像是旷达的,事实上却破坏了大道。

    这样看来,竹林七贤的放荡,便是西施有病在身而皱眉的一类,而元康时代(291~299)的放荡,便是无德无才而只折巾角的一类,难道不应该分清吗?“再说儒家崇尚声誉,原本是想借此倡导圣贤,既失初衷,便变成了哗众取宠、博取声名的陋行。

    怀情丧失真率,以容貌相欺,其最终的恶果便是流入做伪的末流。

    道家崇尚无名,意在自然真实,假若失去本意,便会变成越礼背法的恶行。

    情礼俱亏,连俯仰吟咏都忘了,其最终的恶果便是流入浅薄,不是儒道两家本旨的失误,它的弊病在于假借两家的旗号而通行于世。

    人生大道有千古不变的准则,可是弊端却没有千篇一律的规律,因此《六经》有失,王政有弊,假若违背根本大道,就是圣贤也无可奈何。

    “唉呀!行大道之人如果不是修养完善、举止必当,那么,又怎能不追怀古烈、仰慕学习先代圣人呢?如果有迷惑,学习之后才行动,讨论之后再发言,当然应该分辨其取舍的标准,追求用心之术,认识他们小屈而大伸的主旨,肯定他们披褐衣而怀宝玉的缘由。

    像这样,途径虽有差别,但殊途同归;足迹虽然好像混乱,但没有背离根本目标。

    假如不能这样,那么就会隐遁忘返,随波逐流,为外物所驱,以伪诳自欺,向外迷惑于尘世的喧嚣豪华,对内丧失人性的真实自然,以自矜清高改变内心的真情,使尘垢掩盖心灵的本心正义,以至于贻笑千载,能不谨慎吗?”晋孝武帝时,朝廷屡次征召他作散骑常侍、国子博士,他以父亲有病为由推辞不就。

    郡县催逼不止,便只身逃离吴地。

    吴国内史王王旬在武丘山有别墅,戴逵偷偷跑到那里,同王王旬一起游玩十多天。

    会稽内史谢玄考虑戴逵远逃不归,便上奏疏说;“我看出戴逵是个超尘脱俗、不营世务的人,他甘居陋室,以书琴为友。

    虽然策书征召多次,依然幽静之操不改,超然绝迹于世,追求自己的志趣。

    况且他年近七十,常抱病在身,有时身心不适,病情更会加重。

    如今王命没有收回,将会使他遭受风霜之苦。

    陛下既然爱护器重他,就该使他身名并存。

    请陛下停止对他的诏命。”奏疏上报后,孝武帝答应了,戴逵就又回到了剡县。

    后来王王旬做尚书仆射,又上疏奏请征召戴逵为国子祭酒,加封散骑常侍,去征召他,又不应召。

    太元二十年(395),皇太子始出东宫,太子太傅会稽王司马道子、少傅王雅、詹事王王旬又上疏说:“戴逵德操贞洁刚正,合独游之趣,年在七十高龄,清风雅韵愈浓。

    东宫虚位以待有德之人,应延聘宫廷以外的高士。

    对戴逵应该表彰任命,使他参与僚侍之列。

    戴逵以重视幽居的节操出名,必定以朝廷难于召进自己为荣,应该下诏到当地官府,备尽礼节送来京师。”适逢戴逵病死。

    戴逵的长子戴勃,有父亲的遗风。

    义熙初年(405),朝廷征召他做散骑侍郎,没有应征,不久便死了。

    陶潜传陶潜字元亮,晋朝大司马陶侃的曾孙。

    祖父陶茂是武昌太守。

    陶潜自小情怀高尚,博学多才,善于文章;为人洒脱不群,不拘于世情,真率任性,自得其乐,被乡邻所称道。

    曾经著作《五柳先生传》,自我描状道:“先生不知是何许人,也不知姓名,因为宅边有五棵柳树,所以便自号为五柳先生。

    五柳先生闲静少言,不慕荣利。

    喜爱读书,但又不求甚解,每当有所领会,便欣然忘食。

    生性酷爱饮酒,但家境贫穷不能经常得到。

    亲旧知道他这样,有时便设置酒席召请他,每到一处,饮酒必尽其酒量,意在必醉,醉后便回家,毫不做作矫情。

    家中四壁徒然,不能遮蔽风日,穿的粗布衣经常补缀打结,粗茶淡饭也经常断炊,他坦然如故。

    经常写文章自娱,文章很能昭示显露情怀,而且在文章中每每忘怀得失,他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他的自序便是如此,时人评价说如同实录。

    因为亲人衰老、家道贫穷的缘故,便出仕做州祭酒,由于不能忍受官场的腐败,不几日便辞官归田。

    州里又征召他为主簿,不就职,亲自耕种,自食其力,也因此酿成疾病。

    又曾做过镇军将军和建威将军的参军,对亲朋说:“我想过弦歌自娱的生活,为隐居积攒一些衣食之资可以吗?”当权的人听说了,便派他去做彭泽县令。

    县里拨给自己的公田全部种做酒的秫谷,说:“让我常醉于酒就足够了。”妻子执拗地请求种粳稻米,便让一顷五十亩种作秫谷,五十亩种粳稻。

    素来简傲自贵,不私人侍奉上官。

    郡里派遣邮督到县里了,县吏告诉他应该整齐衣冠去迎接,陶潜叹息说:“我不能因为五斗米的缘故,向乡里小儿行礼折腰。”义熙二年(407),解下印绶辞官离任了。

    临行,作有《归去来兮辞》,辞意大略为:归去吧,田园将要荒芜了,为什么还不归去呢!既然让自己的心志受形体来驱使,那又为什么还要伤感而独自悲哀呢?我觉悟到过去做错的已经无法挽回,而知道未来的却还来得及弥补。

    虽然走入迷途但还不是太远,现在已经明白了,如今归田是对的,以前出仕是错的。

    船在水中轻轻地飘荡前进,微风吹动着我的衣襟。

    向行人询问前面的路程,只恨早晨天色朦胧,还不十分明亮。

    我一看到自家简陋的木门,就高兴地奔去。

    家中的童仆前来迎接,孩子们都在门口等候。

    和朋友们往来的小路已经荒芜,只有松树和菊花却还依旧存在。

    携起孩子们的手进入屋里,酒已摆好。

    端起酒壶来自酌自饮,看着院子里的松竹非常愉快。

    身体依靠着南面的窗户寄托自己的傲岸情怀,深深感到简陋的居室也可以使人安乐满足。

    每天到园子里散散步,自有乐趣,院子虽然有门却经常关着。

    拄着手杖到处游息,有时抬起头来向远方眺望。

    天空的云彩自然地从山峰边飘出,鸟儿倦了也知道自己回来。

    日光慢慢暗下去,太阳就要落山了,我还抚摩着独立的青松徘徊着不愿离开。

    归去吧,让我断绝与世俗的交游。

    既然世俗与我的情志相违背,我还要驾车出游去追求些什么呢?跟亲戚们谈谈心让我感到愉快,弹琴读书能够使我解忧消愁。

    农人们告诉我春天到了,将要到西边的田地去耕种。

    有时乘坐有幔帘的小车,有时划着一条小船,有时经过曲折幽深的山沟,有时经过高低不平的山丘。

    看到树木欣欣向荣,泉水涓涓地流淌。

    我真艳羡自然界万物正生机勃勃,感叹自己的生命即将终止。

    算了吧!人生寄身于天地之间又能有多少时候,为什么不随着自己的心意而任其自然?为什么整天心神不安又想到哪里去呢?富贵荣华不是我的心愿,神仙境界也不可以期待。

    遇到好天气就一个人独自出去游览,或者把手杖放在一边做些除草培苗的工作。

    有时登上东边的高岗放声长啸,有时在清澈的水边吟咏诗赋。

    姑且随顺着大自然的变化了此一生,抱定安天乐命的主意,又有什么可疑虑的呢?不久,晋朝又征召他作著作郎,不就职。

    从此便断绝同州郡的来往,他的乡亲张野和四周近邻羊弘龄、宠遵等人有时有酒就邀请他,或者邀请他共赴酒席,有时虽然不认识主人,也欣然无碍,总是酣醉之后乘兴而归。

    再也没有造访拜迎的活动,所到的只是田家和庐山各处游玩而已。

    刺史王弘在元熙年间(419~420)到达江州,很钦慕他,后来亲自造访。

    陶潜称病不见,不久又告诉人们说:“我生性不谙世情,因病守屋闲居,幸好不是为了慕声名而洁志操,哪里敢把王公的拜访作为荣耀呢!因为失误而流入不贤,这便是刘公干之所以在君子面前招致诽谤的原因,这种罪过实在不小。”王弘每每派人在路上等候,私下知道陶潜要往庐山,于是便派他的故人宠通之等人带着酒,预先在半路上邀请他。

    陶潜一遇上酒,在野亭举杯便饮,快乐得忘记了赶路。

    这时王弘便出面与他相见,于是一起饮酒欢宴终日。

    陶潜没有鞋,王弘环顾左右命令为他做鞋。

    左右询问他鞋子的尺寸,他便坐着伸长脚让他们度量。

    王弘邀请他回州里,问他乘坐什么,回答说:“我平素脚疾,一向乘坐篮舆,也足可自返。”于是王弘便命一个门生的两个儿子抬着他来到了州里,谈笑宴游之间,丝毫也看不出他对高堂华屋的艳羡。

    以后王弘再想会见他,便在草泽山间等候。

    至于他所缺乏的酒米之类,王弘也时时派人馈赠。

    朋友中有好热闹的,不时带着酒菜前往相见,陶潜也无所推辞。

    每次一醉,就忘乎所以,其乐无穷。

    又不营务生计,把家务全都丢给仆人和儿子们。

    很少流露出喜怒之色,只要有酒便饮;有时碰上无酒,也雅咏不停。

    曾经说夏天虚闲无事,高卧北窗之下,清风徐徐吹来,自称自己就好像是羲皇时代的人。

    生性不懂音乐,却藏有素琴一把,上面不装琴柱琴弦,每当朋友聚会饮酒痛快就扶琴相和,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死在宋朝元嘉年间(424~453),当时六十三岁,他所作的文章全都风行于世。

    佛图澄传佛图澄是天竺人。

    本姓帛,从小就学习道术,尤其精通玄术。

    永嘉四年(311),来到洛阳,自己说有一百多岁,常常服气养身,能够许多天不吃饭。

    善于念祷咒语,能够役使鬼神。

    腹旁有一个洞孔,常用棉絮塞着。

    每晚读书时,就拔掉棉絮,这时,便有光芒从孔中射出,照亮书房。

    每次斋戒时,一大早就来到河边,从腹中引出五脏六腑,放进河水中洗涤,然后又放回腹中。

    他还能凭铃声判断吉凶,没有不应验的。

    后来洛阳发生动乱,他便潜踪于江湖,静观其变。

    石勒在葛陂屯兵,专行杀戮,被害的僧侣很多。

    佛图澄投奔到石勒部下———大将军郭黑略家。

    郭黑略每次随从石勒征战,常常能预言战事的胜败,石勒大为疑惑,问他说:“我并没觉出你有超人的智慧,可是每次作战你都能预知战事的吉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郭黑略回答:“将军天生神威,自有鬼神相助。

    有一个和尚具有超人的智术,说将军命当拥有华夏之地。

    这人日前已答应做我的军师,我前些日子所告诉你的,都是从他那里得知的。”石勒便召唤佛图澄,试验他的道术。

    佛图澄便用饭钵盛水,烧香念咒,不一会儿,饭钵中便长出一朵莲花,花朵清新鲜艳、五色照耀,石勒从此信服了他。

    石勒从葛陂撤回河北,经过枋头,枋头人想夜袭军营,佛图澄对郭黑略说:“不一会儿贼军便会前来偷袭,可让主公知道此事。”果然如他所说,因为已有防备,所以没有损失。

    石勒想再次试验佛图澄,便在晚上穿上全副盔甲,执刀而坐,然后派人告诉佛图澄说:“今晚不知大将军的去向。”使者刚到,还没来得及说话,佛图澄便抢先问道:“平静安居,无敌无寇,何故在夜间戒严?”石勒越发相信他了。

    后来,石勒一时恼怒,想加害众道士,并想找佛图澄的麻烦。

    佛图澄便隐藏到大将军郭黑略的家中,并告诉弟子们说:“如果大将军的使者到了,问我在哪里,就回答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不一会儿,石勒的使者到了,没有找见他。

    信使回去报告石勒,石勒大吃一惊,说:“我对他有恶意,他抛弃我离开了。”整夜不能入睡,想再见到佛图澄。

    佛图澄知道石勒已有悔改之意,次日一早就拜访石勒。

    石勒说:“昨天晚上你到哪儿去了?”佛图澄回答说:“昨天主公生我的气,所以权且回避了主公。

    现在主公改变了主意,所以这才敢回来。”石勒大笑着说:“道人多疑了。”襄国城护城河的水源在城西北五里的地方,不知什么缘故,水源突然干涸了。

    石勒向佛图澄请教找水的方法。

    佛图澄说:“现在我就命令龙取水。”于是便同弟子法首等数人来到过去的泉源上,坐着吊席,点燃安息香,念咒祝愿数百句。

    如此三天,泉水开始涓涓微流,有一条五六寸左右的小龙,随水而来,诸道士争着上前探看。

    又过了一会儿,泉水开始喷涌,护城河都灌满了。

    鲜卑族段末波进攻石勒,士卒人多势众。

    石勒有些害怕了,询问佛图澄。

    佛图澄说:“昨天寺中铃声说,明天吃早饭时,可以活捉段末波。”石勒登上城楼观望,看见段末波的大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大惊失色,说:“段末波如此强大,哪能捕获呢?!”又派夔安询问佛图澄。

    佛图澄说:“已经捉住段末波了。”正当此时,城北的伏兵冲击出城,遇上了段末波,活捉了他。

    佛图澄劝石勒宽恕段末波,放回本国,石勒听从了,后来终于使段末波为之效力。

    刘曜派堂弟刘岳进攻石勒,石勒派石季龙去抵抗。

    刘岳被打败,退守石梁坞,石季龙筑坚栅围困。

    佛图澄在襄国,忽然叹息说:“刘岳可怜。”弟子法祚询问缘故,佛图澄说:“昨天亥时,刘岳已被打败并活捉了。”果然如他所说。

    后来刘曜亲自进攻洛阳,石勒准备救援,他的部下都劝谏说不能。

    石勒以此事询问佛图澄,佛图澄说:“刚才法轮上的铃声说:‘秀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

    ’这是羯族语言。

    秀支是军队的意思;替戾冈,是出的意思;仆谷,刘曜所据的胡地方位;劬秃当,是捉的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大军开出定能活捉刘曜。

    ’”又命令一个童子斋戒七天,取来麻油和胭脂,亲自在手中拌合,然后举起手给童子看,掌上光辉耀目,童子大惊说:“掌上有许多兵马,其中一人高大白皙,被红丝绳绑着双手。”佛图澄说:“这人就是刘曜。”石勒非常高兴,于是奔赴洛阳,终于活捉了刘曜。

    石勒自称赵天王,照皇帝之制行事,同时更加敬重佛图澄。

    当时石葱行将反叛,佛图澄告诫石勒说:“今年葱中有虫,吃葱必害人,可下令百姓不要吃葱。”石勒便诏令境内人民,不要吃葱。

    不久,石葱果然逃走。

    石勒更加器重他。

    每事必先问他然后再施行,并给他赐号为大和尚。

    石勒的爱子石斌暴卒而死,将出殡时,石勒叹息说:“我听说虢国的太子死了,扁鹊使他死而复生,如今有谁能仿效他呢?”于是便让人转告佛图澄。

    佛图澄拿杨树枝沾水,边洒边念咒语,然后走近石斌,拿起他的手说:“该起来了。”石斌马上就苏醒过来了,过了一会儿,便完好如初。

    从此,石勒的儿子们大都被安置在佛图澄的寺中养息着。

    石勒死的那年,天气平静无风,可佛塔上却有一只铃独响,佛图澄说:“铃声说,国家有大丧,不出今年年底。”不久,石勒果然死了。

    等到石季龙篡位称帝,迁都邺城,更加诚心对待佛图澄,比石勒更加敬重。

    下诏书让佛图澄穿绫锦,乘坐雕花的华贵辇车,朝会群臣之日,拉着他的辇让他升上殿堂,常侍以下的官员都帮着抬起辇车,太子、三公则扶着辇车的两侧,主持朝会的大声呼叫大和尚,在场的众人都站起来,以此来显示对他的尊敬。

    又派司空李农早晚亲自问讯,而太子三公则五日去朝见一次,受尊敬的程度没有人能够相比。

    支道林在京师,听说佛图澄同石姓诸人交游,便说:“澄公把石季龙当成了海鸥鸟。”老百姓因为佛图澄的缘故,大多信奉佛教,都营造寺庙,争着出家,其中真伪混杂,滋生出不少罪过。

    石季龙下令予以清理裁剪。

    他的著作郎王度上奏说:“佛是外国神,不是华夏诸族应当供奉的。

    汉代时,外国人开始传播他们的神道,听任西域人在都邑设立神庙,供奉神灵,但汉朝人都不出家。

    魏承汉制,也继承了这种做法。

    现在可以作出决定:我赵国之人都不准到寺庙烧香礼拜,以此来维护典章制度。

    无论是朝中百官,还是普通百姓,都在禁止之列,若有违犯禁令的,与淫祀者同罪。

    赵国人做了和尚的,要还俗再做百姓。”朝中人士大多都同意王度的奏请。

    石季龙因为佛图澄的缘故,下诏书说:“朕出生于边地戎族,今得以君临华夏。

    至于祭祀,应该顺合本族的风格。

    佛是戎族之神,也理当同时供奉,不管是外域还是本地百姓,有乐于供奉佛的,特准之。”佛图澄当时停留在邺城寺庙中,他的弟子遍布各郡国。

    有一次他派遣弟子法常北行到襄国,弟子法佐从襄国回来,两弟子相遇在梁基城下,停车相对,彻夜长谈,言语多涉及大和尚,直到天明二人才分手而去。

    法佐刚进门,佛图澄就迎着他笑着问:“昨晚你和法常交车相对,议论了你的老师,是吧?”法佐惊愕惭愧不已。

    从此,国人往往相互告诫:“不要滋生恶心,大和尚会知道你的心事。”如此以来,久而久之,以至于没有人敢对着佛图澄所在的方向吐唾沫。

    石季龙的太子石邃有两个儿子在襄国,佛图澄告诉石邃说:“小阿弥最近怕是得病了,你可前去看望。”石邃当即派人飞马去探视,果然已经得病。

    太医殷腾和外国道士自称能够治疗此病,佛图澄告诉弟子法牙说:“就是圣人再生,也治不好这病,何况这些人呢?”三天以后,果然死了。

    石邃准备叛逆,对身边侍从说:“大和尚神通广大,可能会发现我们的谋划,明天他来,就先除掉他。”佛图澄于本月十五将入见石季龙,行前对弟子僧慧说:“昨晚天神传呼我说:‘明天若入见石季龙,回来时不能到别人家去。

    ’我明日要去谁家,请你阻止我。”佛图澄平常入见,必定要拜访石邃家。

    石邃知道这天佛图澄将入见君王,便在家苦苦等候。

    佛图澄就要登上南台了,僧慧扯着他的衣服。

    佛图澄说:“现在已经不能停止下来了。”人坐未稳,就起身告辞,石邃强留不住,阴谋也就随之破产。

    回到寺院,叹息说:“太子作乱,形势已经迫近。”想说不好说,想忍也难以忍。

    于是便借机会暗示石季龙,石季龙始终没有觉悟过来。

    不久,事变发生了,这才明白佛图澄以前说的话。

    后来,郭黑略率领大军征伐长安北边的山羌,中了羌人的埋伏。

    当时佛图澄正坐在殿堂,忽然之间,惨然变色说:“郭公今日有灾难。”于是唱道:“众僧祝愿。”佛图澄又亲自祝愿。

    过了一会儿,又说:“若从东南逃出便能生存,其余方向则难脱困境。”然后又一次祝愿。

    又过了一会儿,说:“脱险了。”一个多月后,郭黑略回来了,自己说坠入了羌人的包围,向东南逃走,马累得走不动了,正巧遇到帐下人,把马推给他说:“主公乘这匹马,小人乘主公的马。

    能否成功,让天命决定了。”郭黑略得到了他的马,所以才免于一死。

    推算时间,正巧是佛图澄祝愿的时间。

    当时天大旱,石季龙派太子到临漳西滏口求雨,过了很久还不下雨,季龙便命令佛图澄亲自去求雨,当即便有两条白龙降到求雨的地方,当天就下了大雨,方圆千里。

    一次佛图澄派子弟到西域买香,人走之后,佛图澄告诉其余弟子说:“在手掌上已经看到弟子在某地被劫,快要死了。”于是烧香祝愿,遥救弟子。

    弟子回来之后,说某月某日在某处被强盗劫掠,快要被杀时,忽然闻到香气,盗贼惊慌地说:“救兵已到。”丢下他逃走了。

    黄河中从前不生鼋,当时有人捕到一只,拿来献给石季龙。

    佛图澄见到后说:“桓温要打到黄河,时间不会很久了。”桓温,字元子,此后果然如他所言。

    一天石季龙白天睡觉,梦中一群羊背着鱼从东北方向来,醒后询问佛图澄。

    佛图澄说:“兆头不祥,恐怕鲜卑人会占有中原了。”事后果然应验。

    一次,佛图澄同石季龙共登中台,忽然惊叫道:“变,变,幽州在发生火灾。”便拿酒喷洒,过了一会儿,又笑着说:“火灾已经得救。”石季龙派人到幽州查访,说昨天火从四门燃起,西南方有黑云飘来,大雨倾盆,浇灭了大火。

    大雨中有酒气。

    石宣准备杀石韬,石宣先到寺院中与佛图澄同坐,佛塔上一铃独鸣。

    佛图澄说:“解悟铃声了吗?铃声说胡子洛度。”石宣改容说:“这是什么话呀?”佛图澄故意错改其意说:“老胡身为道人,不能山居无言,卧厚毯穿美服,这难道不是洛度吗?”石韬后到,佛图澄对他凝视良久。

    石韬惊恐地问佛图澄,佛图澄说:“奇怪你的身上有一股血臭,所以长久凝视。”石季龙梦见飞龙从西南自天而降,次日清早就询问佛图澄,佛图澄说:“将有祸变发生,应当父子慈和,小心谨慎。”石季龙拉着佛图澄进入东阁,同皇后一起询问灾祸之事。

    佛图澄说:“身边将有贼,不出十天,从佛塔以西,此殿以东,应当有流血之事,千万小心不要向东。”杜皇后说:“和尚怕是老发昏了吧!哪里有贼?”佛图澄当即改换语意说:“六情所接受的东西,都是贼,人老了本该发昏,只是能让少年不致发昏才好。”随便以寓言应付,不再说明深意。

    两天后,石宣果然派人在佛寺中害死石韬,并想乘着石季龙办丧事时杀掉他。

    石季龙因为佛图澄告诫在先,因此免于一死。

    等到石宣被收捕,佛图澄劝石季龙说:“都是陛下的儿子,为何再祸上加祸呢!陛下忍怒而发慈悲,国运还有六十多年,如果杀他,他便会变成慧星下扫邺宫。”石季龙不听。

    一月后,有一匹妩马尾巴像烧着的样子,进入洛阳中门,又出显阳门,头朝着东宫,都不能进,然后走向东北,霎时就不见了。

    佛图澄听后叹息说:“灾祸降临了。”石季龙在太武前殿赐群臣宴会,佛图澄沉吟说:“殿啊,殿啊!荆棘子将长成林,挂烂人的衣裳。”石季龙命令打开殿堂大石,向下一看,果然有荆棘在生长。

    冉闵小字棘奴。

    石季龙造太武殿,刚落成,把古代圣贤、忠臣、孝子、烈士、贞女画在墙上,但形象都像胡人,十多天后,头全都缩入肩中,只有帽子头发微微露出,石季龙非常厌恶,但只能秘而不宣。

    佛图澄则对着图画流泪,不久便在邺西紫陌上自营坟墓,回寺院后,自言自语道:“还要三年吗?”又自答:“不要。”“还要二年、一年、百日、一月吗?”又自答:“不要。”从此便再不说话了。

    对弟子法祚说:“戊申岁祸乱逐渐萌生,己酉岁石氏当灭亡。

    我趁着还未发生祸乱,预先坐化去了。”死在邺宫寺院中。

    后来有和尚从雍州来,说看见佛图澄向西入关了,石季龙掘墓察看,只有一块石头却无尸体。

    石季龙厌恶地说:“石头,便是我;埋了我然后离去,我快要死了。”因此得病。

    第二年,石季龙死。

    于是北方大乱。

    王嘉传王嘉字子年,陇西安阳人。

    他举止轻浮,形貌丑陋,外表像是无用之辈,而内心聪敏明慧,喜好滑稽谈笑,不吃五谷,不穿艳丽的衣服,置身清虚之中服气养性,不与世人交游。

    隐居在东阳谷,凿崖为洞穴居住。

    数百名受业学习的弟子,也全部进入洞穴居住。

    石季龙末年,王嘉丢开他的众弟子,只身来到长安,在终南山潜隐,居住在自己盖的草庵之中。

    他的门人听说了,又随之前来,他又迁入倒兽山中。

    苻坚多次征召,他总不应征,公侯以下的朝官全都去亲自拜会,好学之士无不推崇他为宗师。

    人们向他询问当今之事,都随口而答。

    很喜欢运用比喻,其情其状如同在调戏人们一般;预言未来要发生的事,辞意隐晦,当时很难知道究竟,但事后都一一应验如神。

    苻坚准备南征,派使者向他询问吉凶。

    王嘉说:“金刚火强。”说完便跨上使者的马,端正衣帽,慢慢向东走出数百步,然后策马返回,脱掉衣帽,丢掉鞋帽而归。

    下马之后盘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使者回来后据实相告,苻坚不能悟解,又派人前来问他,说:“我们的国运如何?”王嘉说:“未央。”大家都以为是吉利。

    第二年是癸未年(320),苻坚在淮南被打得大败,这就是王嘉所说的未年有灾殃的印证。

    拜候他的人如果心诚,他就出见,心不诚就隐形不见,只见他的衣帽挂在衣架上,手杖仍在原处。

    如果有人想取他的衣服,始终够不着,伸长手臂去取,衣架会变得更高,鞋杖各物也是如此。

    姚苌进入长安以后,礼遇王嘉像从前苻坚一样,并逼着王嘉跟随他,每件事情都要向他征询。

    姚苌不久便开始与苻登争权,问王嘉说:“我能杀掉苻登平定天下吗?”王嘉说:“略得之。”姚苌恼怒了,说:“得就说得,哪里有什么略呢?”于是就杀了王嘉。

    这以前,释道安对王嘉说:“世事正沸腾暄扰,可以走了。”王嘉回答说:“你先走吧,我欠的债还未还清,还不便离去。”不久,释道安就死了,到这时王嘉被杀,就是前面所说的“欠债”。

    苻登听说王嘉的死讯后,设坛哭祭,赠号太师,谥号“文”。

    姚苌死后,他的儿子姚兴字子略杀了苻登,这便是王嘉所说的“略得”的意思。

    王嘉死的那一天,有人在陇上看见过他。

    他所写的《牵三歌谶》一书,事情过后都能够应验,历时几代还在流传。

    又著有《拾遗录》十卷,所记载的事迹大多荒诞诡怪,直到如今,仍旧风行于世。

    鸠摩罗什传鸠摩罗什是天竺人,世代做相国。

    他父亲鸠摩罗炎,聪颖贤德有气节,正要继任相位时,却推辞回避而出家,向东越过葱岭。

    龟兹王听说过他的名声,在城郊迎接他,请求他做国师。

    龟兹王有个妹妹,芳年二十,聪明而有才干,各国争相求婚,都没有答应。

    等到见了鸠摩罗炎,就想嫁给他,龟兹王便逼着鸠摩罗炎娶了王妹为妻。

    不久,就怀上了罗什。

    鸠摩罗什的母亲聪慧超凡,等罗什长到七岁时,就同罗什一起出家了。

    鸠摩罗什跟着师傅学经,日诵千偈,每偈有三十二字,总共有三万二千字,每句句义都能无师自通。

    十二岁,他母亲带他到沙勒国,国王非常器重他,于是便在那里停留了一年。

    他博览文学、哲学、医学、技术、伦理等五明著论以及阴阳算术,还可以精妙地预言吉凶,灵验如同符契一般。

    为人性情直率豁达,不拘小节,与他一起修行的人都很怀疑他。

    可是鸠摩罗什自得于心,毫不介意,专门将大乘化经钻研透彻,其他学者纷纷拜他为师。

    二十岁时,龟兹国王迎他回国,广泛地讲论各种经典,四方学士没有人能同他抗衡。

    不久,鸠摩罗什的母亲辞别龟兹国王,前往天竺,留下鸠摩罗什,对他说:“此教高深莫测,不可思议。

    要将它传遍东土,就全仗你的努力了。

    但成功对你无利,你当如何?”罗什说:“我一定要使大乘佛法流遍东土,虽苦无憾。”他母亲到天竺后,修道而成,进登第三果。

    西域各国都为罗什的神俊而倾倒,每到讲说佛法时,各位王侯都长跪在罗什座侧,让罗什从他们身上踏过而登上讲台。

    苻坚听说罗什的事迹后,暗里有迎接罗什的想法。

    碰巧有太史上奏说:“有颗明星在外国分野出现,当有大智之士来辅佐中国。”苻坚说:“我听说西域有个鸠摩罗什,他莫非就是这个大智之人吧?”便派骁骑将军吕光等率兵七万,向西讨伐龟兹,并嘱咐吕光说:“若得到罗什,立即用快马送回来。”吕光大军未到,罗什对龟兹王白纯说:“国运衰败,当有劲敌从日边而来,应该恭敬欢迎,不要触其锋芒。”白纯不听,出兵抵抗,被吕光打败,并得到了罗什。

    吕光见罗什年岁轻轻,便拿他当凡人戏弄,强迫他娶龟兹王的女儿为妻,罗什拒不接受,言辞十分恳切。

    吕光说:“道士的节操不超过先父,为什么这等执意地推辞?”于是,便拿烈酒给他喝,酒后把他同龟兹王的女儿同关一室。

    罗什被逼无奈,便成了亲。

    吕光撤军,中途在山下驻军休息,将士们已经安歇了,罗什说:“在这里必将狼狈不堪,应该将大军转移到山陇上。”吕光没有采纳。

    半夜里,果然天降大雨,洪水暴起,水深数丈,军士死亡数千人。

    从此,吕光内心认定罗什是个奇人。

    吕光想留在西国为王,罗什对他说:“这是凶险死亡之地,不应久留,中途自有福地可居。”吕光回到凉州,听说苻坚已被姚苌杀害,于是便在河东自立为王。

    时值姑臧之地刮起大风,罗什说:“刮不祥之风当有奸贼叛逆,可这叛逆不烦征讨,便能自行平息。”果真有叛逆发生,但时过不久,便各个破灭了。

    沮渠蒙逊起先推举建康太守段业为主公,吕光派儿子吕纂率领大军去征讨。

    时人认定段业等人属乌合之众,吕纂威名远扬,此去势必克敌制胜。

    吕光去走访罗什,罗什回答说:“此一去未必胜利。”不久便传来吕纂败于合黎的消息。

    不久郭..又起兵反叛,吕纂抛却大军,轻装逃回,又被郭..打败。

    仅免于一死。

    中书监张资病了,吕光遍求名医救治。

    有个叫罗叉的外国道人,说自己能治好张资的病。

    吕光很高兴,赏赐了许多财物。

    罗什知道罗叉是诈骗,告诉张资说:“罗叉对病人无所补益,只是徒费金钱罢了。

    寿命虽然幽隐难测,但还是可以用一些办法测试的。”便用五色丝作绳结,点燃烧成灰末,投进水中,灰若出水后还成绳,病便不可痊愈。

    不一会儿,灰聚在一块浮出,重新成绳。

    罗叉治疗果然无效,不几日张资便死了。

    过了不久,吕光死了,吕纂继位。

    有头猪生下一头小猪,一个身子上长着三颗头。

    又有一条龙从东厢井中出来,在朝殿前盘卧,等到天亮时又不见了。

    吕纂认为是吉兆,把这座殿称为龙翔殿。

    不久又有一条黑龙从当阳九宫门中升起,吕纂又改九宫门为龙兴门。

    罗什说:“近些日子潜龙出游,妖猪现异。

    龙是阴美,出没有一定时间,现在屡次出现,实则灾兆,一定会有下人阴谋篡位。

    应该克己修德,来报答上天的警诫。”吕纂不听,后来果然被吕超杀害。

    罗什在凉州多年,但吕光父子都不弘扬佛道,所以他只能怀抱佛教教义,无所宣扬。

    姚兴派姚硕德西伐,打败吕隆,迎接罗什,以国师之礼相待,并派人进入西明阁和逍遥阁,翻译各种佛学经典。

    这些经典罗什大多已经熟诵,无不揣摩精微,并找出了旧典中的多处纰漏和错误。

    姚光派僧睿、僧肇等八百人学习罗什的教义,同时进一步译出了经论三百余卷。

    和尚慧睿才识高明,常随罗什传写佛经,罗什每每为慧睿讲授西方文辞,商讨中西文辞同异,说:“天竺国风俗重视文化礼制,它的音律体韵,以能入管弦乐器为最好。

    凡是进见国王,都要歌诵他的美德,佛经中的偈颂,都是它的体式。”罗什爱好大乘佛法,立志将它演绎出来,常常叹息说:“我如果下笔作出大乘阿毗昙,其功德不是迦旃子所能比拟的。

    如今能懂它的人很少,将到哪儿去找人谈论呢?”只好为姚兴著作了《实相论》二卷,姚兴把这部书奉若神灵。

    鸠摩罗什曾经在长安草堂寺讲经,姚兴同朝臣、大德和尚一千多人肃容观听。

    罗什忽然走下高座,对姚兴说:“有两个小孩坐在我的肩膀上,想是要妇人了。”姚兴便召令宫女进奉,一经交合,生下两个儿子。

    姚兴曾经对罗什说:“大师聪明超绝,天下无双,哪能让法种绝嗣呢?”于是又把十个艺妓送给他,逼着他接受下来。

    从此罗什不再住僧房了,另盖厢房居住,其他的僧人也多仿效他。

    罗什于是便装满一钵小针,召集众僧人对他们说:“你们若能仿效我吃针,便可成家养妻了。”说罢,拿起汤匙吃针,像吃一般食物一样。

    众僧人自愧不能服食,便自动停止了私蓄妻室。

    杯渡比丘在彭城,听说罗什在长安,便叹息说:“我同这人游息,一别已经三百余年。

    今生相见杳然无期,迟了只有来生相遇。”罗什临终前几天,觉得四体欠安,便三次念诵佛咒,又令外国弟子念诵来挽救他,神力还未生效,但已察觉生命危殆,于是竭尽全力向众僧告诉说:“因奉扬佛法,与诸位相遇,我未能尽心传授,只有待于来世,悲伤之情何可言状?!”死在长安。

    姚兴在逍遥园依外国的方式用火焚尸,柴火熄灭以后,尸身破碎了,只有舌头完好如故。

    倭人传倭人在带方郡东南大海中,依山环海建立国家,岛上多是山林,没有良田,以海中动物为食。

    从前有一百多个小国相联合,到魏朝时,有三十六个小国互相通好。

    全国有七万户人家。

    男人不分大小,都刺面纹身。

    自称是西周太伯的后代,又说上古时代派使者到中国,都自称自己是大夫。

    从前,夏少康的儿子封在会稽,以断发纹身的方式来逃避蚊虫的危害,现在倭人喜欢潜入水中捕鱼,也是用纹身来使水禽骇怕。

    推测它的方位,应该在会稽东冶以东地方。

    他们的男子用横幅为衣,但上下接束相连,几乎没有一点缝。

    妇女的衣着如同被单,在被单的中央有一洞眼用来伸头,都是披散头发,光脚而走。

    当地气候温暖,普遍种植稻禾舼麻,也种桑养蚕织布。

    当地没有牛马,但有刀盾弓箭,箭头都是铁制的。

    盖有房屋,父母兄弟都不在一处躺卧休息。

    饮食炊事使用碗俎等器皿。

    儿女嫁娶不拿钱帛,拿衣物去迎娶。

    人死后有棺无外椁,封土做成坟墓。

    人刚死,要哭泣,不能吃肉。

    埋葬之后,全家人到水中洗澡,自我清洁,以此清除不祥。

    他们决定大事时就燃烧骨头来占卜吉凶。

    不知道一年有四季,只知道过了秋收就是一年。

    人大多有百岁的长寿,或者八九十岁。

    国中妇女占多数,但不淫荡不嫉妒。

    不设公堂诉讼,犯有轻罪的人没收他的妻子儿女,犯有重罪的族灭其家。

    从前以男人为君主。

    汉代末年,倭人发生内乱,攻伐不定,便立女子为王,名叫卑弥呼。

    宣帝司马懿平定公孙氏时,它的女王派使者到带方朝见,从此以后贡聘不绝。

    到晋文帝作相时,又数次前来朝贡。

    晋泰始初年(265),派遣使者带着两种翻译人员前来朝贡。

    林邑国传林邑国本来是汉朝的象林县,即马援铸柱的地方,距离南海三千里。

    后汉末年,县功曹姓区,他有个儿子叫区连,杀了县令,自立为王,以后世代相承袭。

    后来一个王没有后代,他的外孙范熊代立为王,范熊死后,儿子范逸继续为王。

    当地风俗门户向阳朝北,以至于居住止息,或东或西没有一定。

    人们生性凶悍,果决好斗,习惯于爬山泅水,不惯于平地行走。

    四季温暖,无霜无雪,人们大多裸身赤足,以黑色为美。

    贵女贱男,同姓可以结婚,女方先向男方送聘礼。

    女子出嫁时,身着迦盘衣,横幅合缝像井栏一般,头上戴着宝花。

    居丧时剪掉鬓发表示孝,在原野上焚烧尸体就算安葬。

    他们的国王戴着天冠,身披缨络,每次处理政事的时候,子弟侍臣都不能近前。

    从孙权开始,不再向中国进贡。

    到晋武帝太康年间(280~290),又重新开始朝贡。

    咸康二年(336),范逸死了,其奴仆文篡位。

    文,是日南西卷县夷人统帅范椎的家奴。

    一次在山涧中放牛,捉到了两条鲤鱼,两条鲤鱼却变成了两块铁,他用这铁铸成了两把刀。

    刀铸成时,便对着大石嶂诵念咒语说:“鲤鱼变化,冶成双刀,假若能砍破石嶂,便是有神灵。”上前挥刀一击,石嶂便瓦解。

    文知道是神刀,便藏在怀中。

    随着商人队伍往来各国,见识了文明国家的文化礼制,到了林邑国后,就教范逸建造宫殿和城池,制造器皿工具等。

    范逸很宠爱相信他,让他作为大将。

    文便诋毁范逸的儿子们,使他们有的被放逐,有的被迫出奔。

    等到范逸死时,没有人继承王位,文便自立为王。

    又把范逸的妻妾幽闭在高楼上,愿意跟从自己的就纳作妾,不愿跟从的就断绝她们的饮食。

    从此,便开始向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单等国进攻,吞并了这些国家,拥有国民四、五万人。

    又派使者向东晋通表纳贡,他们的国书全是用胡文写成。

    到永和三年(347),文率领大军攻陷日南,杀害太守夏侯鉴,杀死五、六千人,其余的人逃出九真,文用夏侯鉴的尸体祭天,再铲平西卷县城,随之便占据了日南。

    告知交州刺史朱蕃,请求以日南北边的横山为界。

    起初,境外诸国商人带着宝物从海路来中国进行贸易。

    交州刺史、日南太守大多贪利,而且侵侮外国商人,使商人折本十分之二三。

    到了刺史姜壮的时候,派韩戢作日南太守,韩戢每次估价剥夺客人的大半利益,而且还造船调炮,扬言征伐诸国,因此,引起各国不满。

    况且林邑国田地少,于是便贪图日南的土地,韩戢死后,他的继任谢擢,侵吞刻薄商人,同前任一样。

    等到夏侯鉴来到此郡,又沉缅于饮酒,政策教化愈发混乱,所以遭到灭亡的命运。

    不久,文撤军回到林邑。

    这一年,朱蕃派都督刘雄在日南镇守,又被文攻陷。

    永和四年(348),文又袭击九真,杀害官吏百姓十分之八九。

    次年,征西督护滕..率领交州、广州兵马在卢容讨伐文,又被文打败,退驻九真。

    这年,文死了,他的儿子佛继承王位。

    升平末年(361),广州刺史滕含率兵讨伐他们,佛害怕了,请求投降,滕含与他订立了盟约之后撤军。

    到了晋孝武帝宁康年间(373~375),又派使者前来朝贡。

    到义熙年间(405~418),每年又来进犯日南、九真、九德等各郡,杀伤军民很多,交州随之虚弱,而林邑国本身也因此疲惫困乏。

    佛死后,儿子胡达继位,上疏进贡出金铸的盘碗和金钲等物。

    王敦传王敦字处仲,是司徒王导的堂兄。

    他父亲王基,官至治书侍御史。

    王敦年少时生有一双奇眼,娶晋武帝的女儿襄城公主为妻,授官为驸马都尉和太子舍人。

    当时王恺、石崇以攀比豪奢为荣。

    一次,王恺设置酒席,王敦、王导都在坐,有个艺妓吹竹笛,稍稍走调,王恺便将其殴打致死,满座宾客动容,唯独王敦神色如故。

    又一天,他再次造访王恺,王恺让美人行酒,客人如果饮酒不尽,就杀死美人。

    酒行到王敦、王导面前,王敦故意不拿酒杯,美人悲伤恐惧,面容失色,可王敦依旧若无其事。

    王导平素不饮酒,但担心美人因此遭罪,便勉强饮干一杯。

    王导回家以后,叹息说:“处仲如果身当要职,而又心怀残忍,是不会有善终的。”洗马潘滔看了王敦的双眼后说:“处仲已露出蜂目,但豺狼的声音还未发出,如果不吃人,也终会被别人所吃。”太子被贬迁许昌时,诏令东宫属官不得相送。

    王敦同洗马江统、潘滔,舍人杜蕤、鲁瑶等,不顾禁令,在路旁流泪遥拜,受到当时议论者的称赞。

    不久,又升为给事黄门侍郎。

    赵王司马伦篡位时,王敦的叔父王彦是兖州的刺史,司马伦命令王敦前去慰劳王彦部众。

    正巧碰上诸王兴起义兵,王彦也接到了齐王司马礒的檄文。

    但因害怕司马伦的兵力强大,一时不敢响应。

    王敦劝导王彦起兵响应诸王,结果王彦因此建立功勋。

    晋惠帝反正,王敦被升迁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大鸿胪、侍中,出任广武将军、青州刺史。

    永嘉初年(307),王敦被征召为中书监。

    当时天下大乱,王敦把随公主过来的百余婢女全部配给将士,把金银宝物散给众人,单车回到洛阳。

    东海王司马越从荥阳来朝拜,王敦对他的亲信说:“如今天下大权集于太傅一身,可是选拔人才、上表奏章,尚书还是沿用旧裁决,现在太傅来到,必定会进行诛罚。”不久,司马越便逮捕并杀掉了中书令缪播等十余人。

    司马越让王敦担任扬州刺史,潘滔劝谏说:“如今把处仲放任到都城之外,使他肆意发展豪纵之心,这是自招灾祸。”司马越没有听从。

    以后又征拜王敦为尚书,没有就职。

    晋元帝诏他作安东军谘祭酒。

    恰巧碰上扬州刺史刘陶死了,惠帝又授王敦为扬州刺史,加封广武将军。

    不久,又晋升为左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假节。

    元帝初镇江东,威名未振,王敦与堂弟王导等同心拥戴,促成中兴事业。

    时人评价说:“王与马,共天下。”不久,又与甘卓等讨伐江州刺史华轶,并斩杀了他。

    蜀地贼寇杜..作乱,荆州刺史周岂页败退逃走。

    王敦派遣武昌太守陶侃、豫章太守周访等讨伐杜..,自己进驻豫章,作各军的后援。

    陶侃大破杜..,王敦便上表提拔陶侃作荆州刺史。

    不久,陶侃又被杜..部将杜曾打败,王敦因为处理指挥失误,便自贬为广武将军,元帝不许。

    陶侃消灭杜..,王敦因为是元帅,晋升为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封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封为汉安侯。

    从此,王敦开始自己选拔设置官吏,兼统州郡。

    不久,杜..部将杜弘南逃广州,请求讨伐桂林乱贼将功折罪,王敦答应了他。

    陶侃进行阻击,杜弘无法前进,于是便投降零陵太守尹奉,尹奉将他送给王敦,王敦让他作将,不久便受到宠信。

    南康人何钦占据险固之地,聚众数千人,王敦加封他四品将军,从此,王敦专权的迹象逐渐彰明了。

    建武初年(317),王敦又升迁为征南大将军,仍保留开府仪同三司的官职。

    东晋新朝初建,又拜侍中、大将军、江州牧。

    他派遣部将朱轨、赵诱讨伐杜曾,被杜曾斩杀,王敦又自贬,免除侍中,并辞去江州牧一职。

    不久,又加封为荆州牧,王敦上疏说:“从前汉高祖以神武革命,开创帝业。

    文帝以贤慈继承在后,继承洪业,倡导清静无为,业绩可比于西周成王康王。

    贾谊作文章叹息,以为天下在倒悬之中,虽言有褒贬抑扬,但不失事体。

    今圣朝初建,百业待振,过去段匹石单派使者请求向朝廷报效忠节,还没有功劳,便把一州土地交给他。

    现今,靳明等为国雪耻,要除掉大逆,这类志向,都是想附翼圣朝,鹏程远举。

    虽然功大应该得到奖掖,但也应该有所限制,以防微杜渐,一开始就要慎之又慎。

    假如中途愿望不能实现,就滋生事端,这都不是忠义之士,而是要博取一朝的恩荣。

    天下逐渐兴起弊端,根源就在这里。

    春秋时代,天子微弱,诸侯奢侈,晋文公想推崇周室,以至于有求隧之请;周襄王以礼相让,闻义而服,自此诸侯没有人敢超越制度。

    臣以为当前大敌未灭,为了暂时应急,朝廷便增置诸多嘉奖,封官晋爵多有重叠。

    现在从臣以下,应该都废除,一则断绝群小矜功自恃的奢望,再则平伏夷狄多欲之心。

    若再三拖延,顺合适应小人的心愿,便会使奸妄小人生出异心,群臣之间互相埋怨,指责朝廷,谗谀之言蜂起,臣可以推断,到时陛下就难以纠正了,这是安危的关键,普天下的心愿。

    “臣门户特受恩荣,备兼重权,赐恩偏重,超过公族。

    这种情形,就是一般士民也认为不可,我岂独能安心处之。

    假如我们一家耽误了陛下,国家倾覆便会随之而来,到时就是焚身剖心,陛下又哪里来得及追悔呢?希望陛下体察我的忠心,借此机会,减少我的官爵,授予贤俊之人,使有识人士稍得安慰,以便于各尽所能,这样人人都会受到鼓励。

    州牧之号,实不敢当,连同侍中貂蝉一并奉回。

    同时,我建议朝廷并官减职,以此堵塞小人的非分之想。”元帝诏令不许。

    王敦再次坚辞州牧。

    元帝听任他做刺史。

    当时刘隗当权,对王氏家族很疏淡,王导等人很不平。

    王敦上书言志(疏文略),奏表到了朝廷,王导封好后还给王敦,王敦又派人呈上奏表。

    起初,王敦刻意进取,崇尚清谈,口不言财色。

    既素有重名,又在江左建立大功,便专擅地方军政大权,手握重兵,从官都已显贵,威权无人可比。

    于是便想在朝廷专权,有了篡逆之心。

    元帝对他又怕又恨,便将刘隗、刁协引为心腹。

    王敦更加不平,从此双方的猜疑产生了。

    每次喝酒以后,就吟诵魏武帝曹操的乐府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用玉如意敲打唾壶为节拍,壶边被敲得尽是缺口。

    后来湘州刺史甘卓被迁到梁州,王敦想让从事中郎陈颁代替甘卓,元帝不答应,更让谯王司马承镇湘州。

    王敦又上表陈述古今忠臣总被君王怀疑,而苍蝇般的小人在中间挑拨是非,他想以此感动元帝,元帝却更加忌讳他。

    不久,元帝为王敦加羽葆鼓吹,官府中增加从事中郎、掾属、舍人各二人。

    元帝命刘隗为镇北将军,戴若思为征西将军,征调扬州奴为兵,打着外讨胡人的旗号,实际上是防御王敦。

    永昌元年(322),王敦率军向京师进发,以诛刘隗为名,上疏说:“刘隗以前在门下任职,奸佞谄媚,谄陷忠良,迷惑圣上耳目,以至身居要职宠位,扰乱常规纲纪,肆意作威作福,使有志之士不敢开口。

    大兴劳役,骚扰百姓;向外假口征讨胡人,对内大肆培植亲信;超越制度,以黄门侍郎散骑常侍为参军,这是魏晋以来,还未有过的事情,倾尽国库资藏,损公肥私;赋税不均,百姓嗟怨,私免良人家奴,散布个人恩惠,大田本可充国家仓库,现在被他割配,充实了刘隗军。

    我从前请求迎接诸将妻子儿子,圣恩听许,可刘隗拒绝,使三军将士莫不怨愤。

    再者徐州流民辛苦多年,家计始立,刘隗全部驱逐他们,从中获利,充实私人库府。

    当陛下创业之初,士人投靠王官,本因国家有非常之喜庆愿蒙荣恩,而刘隗按旧名册让他们充征役。

    流民客户,经年历代,或灭亡死绝,或用钱自赎,或被放逐,或是父母时的事与本人无涉,而罪名却加到了主人头上,百姓哀愤,怨声盈路。

    他想北渡降敌,打着远离朝廷的旗号,事实上他密知国家机要,驻军险要之地,升迁属官,随心所欲,奸诈贪婪,无与伦比,就是魏无忌、太宰喜否、弘恭、石显,也不能与之相比,因而,远近愤慨,人民失望。

    “臣充国家宰辅之位,与国家共存亡,诚然缺乏陈平、周勃式的济世方略,可是自己不顾鲁钝,志在保存社稷,哪能坐视成败,使圣上蒙受损失呢?事不得已,今才进军京师,共同讨伐奸孽,希望陛下细察明究,速斩刘隗首级,那么就是众望所归,皇业复兴有望了。

    刘隗的首级早上挂出,诸军晚上退兵。

    从前商朝太甲不遵守商汤王的制度,险些被颠覆,幸好采纳了伊尹的方略,殷商才又复兴。

    汉武帝雄才大略,也被江充的谗佞邪说迷惑过,以至父子相残,流血染红土地,但最终却能醒悟,不失大纲。

    今日之事,有过于此,希望陛下三思,听取正确的意见,这样,便能使四海安泰,社稷永固。”又说:“陛下从前镇守扬州,虚心下士,选贤任能,宽厚得众,所以君子尽心,小人尽力。

    再加之我才微质陋,但却能竭忠尽智,奉献谋略,因此远近望风而归,有识之士竭诚效力,王业也由此兴盛,新朝得以兴建,四海人民都翘首盼望天下太平。

    “自从陛下宠信刘隗以来,刑罚失度,街谈巷议,都说国家像东吴将要灭亡的时候。

    听到这些话让人惶恐迷惑,精魂飞散,不觉胸臆摧破,泣血横流。

    陛下应当为保全祖宗基业、保存国家神器着想,细察我前后的上奏疏文,怎么会抛弃忽视忠言,而去相信奸邪呢,如此,谁不痛心呢!希望陛下拿出奏表,征询朝臣的意见。

    危机已著,应早作决断,这样也好让各路兵马早还,不致虚扰京都。”王敦的同党吴兴人沈充起兵响应王敦。

    王敦到芜湖,又上表陈述刁协的罪状。

    元帝大怒,下诏书说:“王敦凭恃宠信,竟猖狂叛逆,如今我好比太甲,行将被他幽闭。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现在我亲率六军,讨伐叛逆,有杀死王敦的,封五千户侯。”召集戴若思、刘隗会师京都。

    王敦哥哥王含当时作光禄勋,叛逃投奔王敦。

    王敦到达石头城,想进攻刘隗,他的部将杜弘说:“刘隗的敢死队众多,不容易攻克,不如先进攻石头城。

    周札刻薄少恩,兵士不为他效命,进攻他必胜。

    周札败了,刘隗就会逃走。”王敦采纳了这个意见。

    周札果然大开城门接纳杜弘。

    其他将领同王敦交战,王师被打败。

    进了石头城以后,王敦拥持大军不朝见皇帝,却放纵士兵在城内外劫掠。

    各级朝官逃散,只有两个侍中伺奉皇帝。

    元帝脱去战袍,穿上朝服,回头对王敦说:“想得到我的地位只消早说,我可以一个人回到琅王牙,何至于将百姓害得如此困苦!”王敦收捕了周岂页、戴若思,并杀害了他们。

    元帝只得让王敦作丞相、江州牧,晋爵武昌郡公,封邑万户,并让太常荀崧到王敦那里拜官,又加羽葆鼓吹,王敦假意辞让不受。

    王敦回军武昌,多害忠良,宠树亲戚,让他哥哥王含做卫将军、都督沔南军事、总领南蛮校尉、荆州刺史,让义阳太守任忄音都督河北诸军事、南中郎将,自己则亲自都督宁、益二州。

    元帝死,明帝太宁元年(323),王敦暗示朝廷征召自己,明帝便亲手写诏书召他,诏文在《明帝纪》。

    又使兼太常应詹拜授王敦黄钺,班剑武士二十人,奏事不提自己名字,入朝不趋走,带剑穿履上殿。

    王敦移镇姑孰,明帝派侍中阮孚赏牛酒犒劳,王敦称病不见,派主簿受诏。

    明帝又以王导作司徒,王敦则自命为扬州牧。

    王敦得志之后,暴烈傲慢越加厉害,四方的朝贡多入自己府库存放,将相和地方州牧的任命全都出于他一门之中,迁徙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堂弟王舒为荆州牧,王彬为江州牧,王邃为徐州牧。

    王含字处弘,凶顽刚暴,为时人不齿,只因王敦器重,所以屡升要职。

    王敦以沈充、钱凤为谋主,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为爪牙。

    沈充等人都凶险骄恣,助纣为虐,自相残杀,又大举营造府第,侵夺别人田宅,发掘古墓,劫掠行旅商人,离散百姓,举国都知道他们的恶行。

    王敦的从弟豫章太守王棱,日夜进谏,言辞恳切,惹恼了王敦,便被暗杀了。

    王敦无子,收养了王含的儿子王应,等到王敦病重,便拜王应为武卫将军作自己的副手。

    钱凤对王敦说:“倘若命有不测,应该把后事交给王应。”王敦说:“这是非常之事,哪里是常人能担负的!况且王应年少,哪能担得起大事呢?我死之后,不如放兵散伙,归附朝廷,借此保全门户,这才是上计。

    退回武昌,保持朝贡,收兵自守,这是中计。

    乘我不在,率领全军进攻都城,万一侥幸成功,这是下计。”钱凤对他的同党说:“主公的下计乃是上策。”于是同沈充谋划商定,等王敦死后发难。

    王敦猜忌周札,便将他全族诛灭。

    常从督冉曾、公乘雄等是明帝的心腹,王敦又杀害了他们。

    因为从前的卫士还多,便命令削减三分之二。

    王敦病情加重,诏使侍中陈晷、散骑常侍虞马斐问疾。

    当时明帝正要讨伐王敦,微服来到芜湖,观察王敦的营垒,又多次派遣大臣问候他的起居情形。

    同时升迁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王含的儿子王瑜为散骑常侍。

    王敦以温峤作丹杨尹,想使他侦察朝廷情形。

    温峤到达后,一一报告了王敦谋反的策划。

    明帝想讨伐王敦,但知道人民被他的权势所震慑,就伪称王敦已死,然后下了讨逆的诏书(诏文略)。

    王敦病情更加沉重,不能统率三军,便派钱凤、周抚、邓岳等率领三万大军向京师进发。

    王含对王敦说:“这是我们的家事,我应当出征。”于是便让王含作元帅。

    钱凤等问王敦说:“事情成功之日,天子还有什么话说?”王敦说:“还没到南郊祭天,怎能称天子?到时只是竭尽所能保护东海王和裴妃即可。”又上疏陈述温峤罪状,并以诛奸臣作为借口。

    王含到达江宁,司徒王导写信给他,晓以利害,实施告诫劝降之策(原文略),王含没有答复。

    明帝派中军司马曹浑等在越城向王含进击,打败王含。

    王敦听说之后,发愤说:“我的兄长只是个老女婢罢了,门户已经衰败!兄弟中文武兼备的,如世将、处季都早死了,如今大势去了。”告诉参军吕宝说:“我将亲自前进。”说着便作要起床的姿势,病体困乏,又倒卧下去。

    钱凤等到达京师,在水南驻军。

    明帝亲自率领六军抵御钱凤,连连战胜。

    王敦对羊鉴和养子王应说:“我死之后,王应便即位。

    先设置好朝廷百官,然后再筹划安葬事宜。”起初,王敦才开始发病时,梦见白犬从天而降,下来咬他,又看见刁协乘着轺车指引,怒目相对,命令左右捉拿自己。

    不久,王敦就死了。

    终年五十九岁。

    王应秘不发丧,用席子裹着王敦的尸体,又在外面涂了一层蜡油,就埋在议事厅中,然后同诸葛瑶等人照常纵酒淫乐。

    沈充从吴地率领万余军士到了,同王含会合在一起。

    沈充的司马顾..劝说沈充道:“如今举行大事,可天子已把握住关键,我军已锋挫势摧,军心涣散,稍有动摇犹豫必然招致祸灾。

    现在如果决破栅塘,用湖水淹没京师,努力发挥水军的战船的功力,这就是兵书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上策。

    借初到的锐气,合东南各军之力,十路兵马俱进,众寡超过一倍,势必摧陷京师,这是中策。

    转祸为福,因败为胜,召集钱凤来议事,然后乘机斩杀了,再去投降,这是下策。”沈充不能采用这些计策,顾..便出逃投奔吴地了。

    王含又率大军渡过淮水,被苏峻等迎击打败,沈充也烧营而退。

    不久,周光斩杀了钱凤,吴儒斩杀了沈充,首级一齐传到了京师。

    有司商议说:“王敦叛逆罪恶滔天,他有篡位废君之望,应该依照崔杼、王腸的先例,剖棺戮尸以彰首恶。”于是发穴出尸,焚烧了王敦的衣冠,让他半跪着受刑。

    王敦、沈充的首级一同悬挂在城南浮桥上,围观者莫不称快、欢呼。

    王敦首级悬出后,没有人敢来收葬。

    尚书希阝鉴对明帝说:“从前王莽用头血漆錾车,董卓用肚腹在街市上点灯,王腸活埋人,徐香复焚首。

    前朝诛杀杨骏等人,都是先用官刑,然后听任人埋葬。

    《春秋》同意齐襄葬纪侯,魏武帝称赞王修哭袁谭的义举。

    由此看来,国法加于上,私义行于下。

    我以为可允许私人收葬,借此弘扬义举。”明帝下诏同意,于是家人便收葬了王敦。

    王含父子乘着单船投奔荆州刺史王舒,王舒命人将他们沉入江中,其余的党羽都平伏下来了。

    王敦眉目疏朗,性情简脱,尤善于评鉴人物,精通《左氏春秋》,口不言财利,尤好清谈,时人不理解他,只有族兄王戎认为他是奇人。

    战阵指挥,千里之外肃然,但部下多骚乱没有军纪。

    晋武帝曾召集时贤共论伎艺之事,人人都有论说,只有王敦神情漠然,满脸厌恶。

    自称善于击鼓,说着便振袖扬袍,音节清韵,神气自得,旁若无人,满座都惊叹其雄迈爽朗。

    石崇骄奢淫逸,暴殄天物,厕所里常有十多个奴婢侍列,都有姿色。

    厕所里放置着甲煎粉、沈香汁。

    有上厕所的,都换新衣服后再出来。

    客人大多羞于脱衣,可王敦脱掉旧的,穿上新的,面无愧色。

    奴婢们集在一处说:“此客人必能做贼。”王敦也一度沉溺于女色中,身体拖垮,左右劝止他,他说:“这事很容易。”就打开后阁门。

    将数十名婢妾一起驱逐出去,各自放归,时人惊叹他异于常人。

    桓温传桓温字元子,是宣城太守桓彝的儿子。

    未满周岁时太原人温峤见了他说:“此儿骨骼不凡,请再让他哭一下。”等到听了他的哭声,又说:“真是英才降世!”桓彝因为此儿为温峤所赏识,所以给他取名叫温。

    温峤笑着说:“果然如此,将来也要改作和我一姓。”桓彝被韩晁害死,泾县县令江播参与了此事。

    当时桓温十五岁,头枕戈矛,眼流血泪,立志报仇。

    到十八岁,碰上江播已死,他的儿子江彪兄弟三人居丧,把刀放进手杖,用来防备桓温。

    桓温谎称吊丧客人,得以进入,在守墓的庐屋里杀了江彪,然后又追杀了他的两个弟弟。

    时人为之称叹。

    桓温为人豪迈爽朗,有雄风高节,姿貌奇伟,脸上有七颗星印。

    年少时同沛国刘忄炎友善,刘忄炎曾称赞他说:“桓温眼睛像紫石棱,须发如刺猬毛,是仅次于孙仲谋、晋宣王一类的人物。”被选为南康长公主的夫婿,拜为附马都尉,袭万宁男爵位,授琅王牙太守,屡迁至徐州刺史。

    桓温同庾翼友善,经常在一起相约要安定天下,匡国济民。

    庾翼曾经对晋明帝推荐说:“桓温从小就有雄才大略,希望陛下不要把他当作平常人看待,也不要当作平常的女婿,应当像周宣王对方叔、召伯那样,委以复兴重任,让他弘扬大道、匡济时局,完成艰难事业。”庾翼死后,明帝便提拔桓温为都督荆梁四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假节。

    当时蜀主李势已经衰微,桓温立志灭蜀建立功勋。

    永和二年(346),率军西征。

    当时康献太后临朝听政,桓温准备完毕后,呈上奏疏就出发了。

    朝廷因为蜀地险远,而桓温的兵马又少,加之深入敌境,都很担忧。

    从前,诸葛亮在鱼腹平沙上造有八阵图,把石头垒成八行,每行之间距离二丈。

    桓温看见后,说:“这是常山蛇的形状。”军中文武百官全都认不出来。

    等到大军驻扎彭模后,便命参军周楚、孙盛守辎重,自己带领步兵直逼成都。

    李势派叔父李福和从兄李权等进攻彭模,周楚等人抵御他们,李福败退逃走。

    桓温再次进攻李权,三战三捷,贼众溃散,从小路逃回成都。

    李势于是全军出动同桓温在笮桥决战,参军龚护战死,军心恐惧,打算后退,可是鼓吏却把撤退鼓敲成了进攻鼓,于是又进攻,李势全军大败。

    桓温乘胜追击,火烧了小城,李势连夜后退九十里,到了晋寿葭萌城。

    李势的部将邓嵩、昝坚劝他投降,于是李势就双手反绑,抬着棺材前来投降请罪。

    桓温在蜀地停留一月,推举贤才,奖励善行,伪尚书仆射王誓、中书监王瑜、镇东将军邓定、散骑常侍常琚等,都是蜀地的良才,一起任命他们为参军,百姓都心悦诚服。

    大军还未撤回,王誓、邓定、隗文等又反叛,桓温又讨伐平定了他们。

    整军旅回到江陵,晋升为征西大将军、开府,封为临贺郡公。

    石季龙死后,桓温想率军北征,首先上书提请朝廷讨论水路、陆路谁更宜适,很久没有回音。

    桓温当时已知道朝廷倚仗着殷浩等人与自己抗衡,他很气愤,但素来又与殷浩相知,所以并不害怕他们。

    因为国家没有其他祸乱,他们之间才僵持了一年多,虽然有君臣之礼,实际上也只不过是相互敷衍羁绊而已,八州士众财物赋税,几乎不为朝廷所用。

    桓温申明要北伐,上表刚奏朝廷,大军就出发了。

    顺流而下,进到武昌,军队有四、五万之多。

    殷浩担心被桓温废除,准备谋划回避,却又想打着驺虞幡让桓温停止进军。

    一时间朝廷内外议论纷纷,人情震惊。

    简文帝当时做抚军,写信给桓温申明社稷大计,解释互相怀疑的原因,桓温当即回军还镇,向皇帝上疏说:“我近期亲自率领所统辖的部队,想北上扫平赵魏,军队到达武昌,得到了抚军大将军、会稽王司马昱的书信,说是目前社会上是非纷纭,疑惑丛生,信中谈到形势危急,令人忧及社稷的安危。

    静心思索,让人惊愕不已,不解怀疑产生的原因。

    孤独无助,如沉深渊。

    我以鲁钝之材,肩负重任,虽然无与此相称的才能,但职责是平定祸乱。

    如今,国耻未雪,寇仇未灭,幸好遇上开明泰世,敌人又有机可乘,就是有志匹夫,尚且心怀愤慨,我又如何忍心而坐观国家的祸败呢!所以,挥戈奔驰,不敢安歇,先后上表陈情,到今天已一年多了。

    坦荡忠诚,公私可察,哪里又有丝毫差错,竟招来如此猜忌?这不正是奸佞之徒心怀恐惧、搬弄是非、惑乱朝政的伎俩吗?“从前乐毅竭诚事燕,结果垂涕出奔;霍光尽忠于汉,结果受上官桀的诬告。

    谄言诋毁高行,奸邪败坏美德,这是历代关系社稷存亡的祸患。

    如今天子年轻,太后陛下以圣明贤淑之德,谦恭任贤,将国家大事托付给群臣,朝中群贤毕集,德信布于远方。

    再说,我家世代蒙受殊恩,服侍三朝,既不是来自异邦的客卿,又不像韩信、彭越有称王裂土的野心,可是,离间谗毁我们的流言却流布人口,传遍四方,这就是古代圣贤蒙冤悲叹于从前、而我也忧惧于眼前的原因。

    如今寇贼冰消云散,大事接近完成,晋朝的北方遗民正鹄立南望,效忠王室的人都慷慨奔赴道路,元凶的末日近在旦夕,而一些人横加指责,无中生有,罗织罪名,使行将灭亡的贼寇得以苏生喘息,这是最让人痛心疾首、悲伤感叹的。

    我虽然心中所想的只有公众,所尽忠的是国家,可是外敌还未消灭,内弊却接连产生,这便是我原本想致力国家、有所抱负的真正原因。”朝廷升迁他做太尉,执意推让不受。

    当时殷浩到洛阳修复皇室陵园,时过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耗费殆尽。

    桓温又进督司州,借着朝野怨情,奏请废除殷浩。

    从此,内外大权集于桓温一身。

    桓温于是统领步兵骑兵四万,从江陵出发,水军从襄阳进入均口,到南乡,步行到淅川,再向关中征讨,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从子午道出兵。

    另一支军队进攻上洛,俘获了苻健、荆州刺史郭敬,又攻破了青泥。

    苻健派儿子苻生、兄弟苻雄率属下数万人,屯兵..柳、愁思土追抵抗桓温,不久就发生大战,苻生亲自冲锋陷阵,杀死桓温部将应诞、刘泓,士卒死伤数千。

    桓温军奋力作战,苻生军才溃败。

    苻雄又同将军桓冲在白鹿原交战,又被桓冲打败。

    苻雄于是奔袭司马勋,司马勋退驻女娲堡。

    桓温进军到霸上,苻雄率五千人挖深沟自卫。

    当地居民都安居如常不停作业,拿着牛肉和酒在大路上迎接桓温的十有八九,年迈的老人感动得流着热泪说:“没料到今日又见到了官军!”起初,桓温想依靠麦子成熟,取来作为军粮,可苻健割除麦苗,实行清野,军粮没有着落,便带着三千多名百姓撤回。

    明帝派侍中黄门在襄阳慰劳了大军。

    起初,桓温以为自己的雄姿气概和宣帝、刘琨属于一类,有人拿他同王敦相比,他很是愤愤不平。

    等到这次北征回来,在北方寻到了一个手脚灵巧的老婢女,走访她,说是刘琨的婢女,一见到桓温,便潸然流泪。

    桓温问她缘故,回答说:“主公很像刘司空。”桓温大喜。

    到外面整理衣冠后,又叫来老婢女问,老婢女说:“脸很像,可惜太薄;眼睛很像,可惜太小;胡须很像,可惜太红;形体很像,可惜太短;声音很像,可惜太柔弱。”桓温于是取帽解带,酣然昏睡,不高兴了好几天。

    母亲孔氏死了,他上疏请求解除官职,想到宛陵送葬,诏令不准。

    朝廷赠他母亲为临贺太夫人印绶,谥号敬,并派侍中吊祭,让谒者监护丧事,不到一月时间,使者到达八次,华丽的官车在路上前后相望。

    桓温葬罢母亲后开始视事,想修复园陵,移都到洛阳,奏表上了十余次,朝廷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