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们——金章宗完颜璟和宋光宗赵惇的继位之路

公元1189年1月20日,67岁的金帝国统治者完颜雍病逝于首都燕京的福安殿中。作为一个政治上颇有建树的君皇,完颜雍很早便对自己的继承者展开了挑选和培养。完颜雍育有九子,其中最为受宠的是嫡长子完颜允恭。1162年,完颜雍刚刚登上帝位便立其为太子,期望之高可谓溢于言表。但从金帝国当时的政治环境来看,醉心于儒家文化的完颜允恭并非是继承帝位的合适人选。在身为太子的23年时间里,完颜允恭花了大量的时间用于研究汉字典籍,甚至“燕闲观书,乙夜忘倦,翼日辄以疑字付儒臣校证”。而对于自己的儿子的汉化趋势,完颜雍不仅没有及时纠正,相反还挑选优秀的儒生为其侍读。对此身为太子太保的宗室重臣完颜爽颇为不爽的表示:“殿下颇未熟本朝语,何不屏去左右汉官,皆用女真人。”完颜允恭表面上只说自己做不了主,私底下却揶揄完颜爽没有学问。

由于传世的文章不多,完颜允恭文采究竟如何并无定论。但其擅长丹青,尤工画人、马及墨竹,却是世人所公认的。身为储君有点文艺气息本不是什么坏事,但如完颜允恭般太过痴迷诗画不免会耽误政事。元人王逢曾作诗讽刺说:“金家武元靖燕徼,尝诮徽宗癖花鸟。允恭不作大训方,画马却慕江都王。”除了专情于自己的业余爱好外,完颜允恭还表现出一个储君所不应有的迂腐,他曾向一位前往山东的政府特派员询问民间疾苦,对方回答:“钱难最苦。官库钱满有露积者,而民间无钱,以此苦之。”完颜允恭随即提出:“钱在府库,何异铜矿在野。乞流转,使公私俱利。”完颜雍虽然表示赞赏,但让有关部门拿出相应办法后,此事就没有下文了。

1184年,完颜雍鉴于完颜允恭已经24岁了,有意离开首都燕京前往上京居住。让太子以“守国”之名代行首脑职权。完颜雍此举显然是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能通过这样的一段“实习”,尽快上手政府工作。但空前的精神压力却令完颜允恭很不适应。在一段“移晷忘倦”的高强度工作之后,完颜允恭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只能将自己的儿子完颜璟派去上京请爷爷回来主持工作。而完颜雍尚未抵达燕京,完颜允恭便一命呜呼。晚年丧子的巨大悲痛令完颜雍一路放声痛哭之余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继承人问题,客观地说此时完颜雍仍在世的6个儿子之中富有政治才干的并不在少数。而其中因其生母不同,又以张元妃所生的“大阿哥”允中、“五阿哥”允功为一系、以李元妃所生的“六阿哥”允蹈、“七阿哥”允济、“八阿哥”永德为一系。因此唯一在诸兄弟之中没有党羽的“九阿哥”允成反倒成了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完颜允恭死后,完颜雍一度任命“九阿哥”完颜允成为中都留守,处理治丧事务。但最终完颜雍还是选择隔代传位,立完颜允恭之子完颜璟为皇太孙。

继承者们——金章宗完颜璟和宋光宗赵惇的继位之路 - 图1完颜允恭所画的《玉花骢图》

对于完颜璟从政道路的安排,完颜雍多少吸取了其对完颜允恭错误培养的教训。在正式确立其皇太孙身份之前,完颜雍首先安排自己这个17岁的孙子担任地方官员“判大兴府事”。随后又引入中枢担任尚书右丞相之职。而经历这些岗位的长期历练,完颜璟的政治手腕相较其迂腐的父亲要高得多。完颜雍过世后,完颜璟迅速打压叔辈诸王的政治野心,以谋反之名先后勒令已改为“永”字辈的大伯完颜永中、六叔完颜永蹈自尽。外放了颇有政治才干的五叔完颜永功、九叔完颜永成。对无德无才、柔弱无能的七叔完颜永济、八叔完颜永德倒是颇为器重,以彰显自己厚待宗室。

在灵活处理了宗室矛盾之外,完颜璟也基本延续了祖父完颜雍“与民休养、重视桑农”的施政纲领。在其执政的第一周期——明昌年间,金帝国的人口超过5600万,财政大量盈余。府库充实,天下富庶,史家评为“宇内小康”。但作为一个帝国统治者而言,完颜璟毕竟太过年轻,其父完颜允恭对汉文化的痴迷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益在其思想中发酵。其即位之后,除了进一步敬礼孔子、大兴科举、健全礼法之外,完颜璟还大举削弱女真猛安谋克系统的特权,明昌年间,猛安谋克不复世袭和武功的特权,而是要与汉族士大夫一样通过科举考试。此举固然促进女真贵族与汉族士大夫的日趋同一。但完颜雍曾苦心维护的女真族最后的战斗堡垒也归于崩塌。如果金帝国依旧处于太平无事的快车道上,完颜璟的这些汉化改革或许无伤大雅,但偏偏他即将面对却是无比复杂的多线战争。

首先登场与完颜璟对垒的是南宋权相韩侂胄,作为北宋名将、所谓“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韩琦的曾孙。韩侂胄的一生可谓“兴于后宫也亡于后宫”。韩侂胄的母亲是宋高宗赵构的患难妻子吴芍芬的妹妹。相传吴芍芬的父亲吴近在女儿降生之前,曾梦到一亭,亭子两旁遍种芍药,万绿丛中一朵红花,亭子的匾额上有“侍康”二字。吴近从梦中醒来,不明是何预兆。后来,十四岁的吴氏被选入宫,侍奉宋高宗赵构时,方才明白“侍康”的梦兆指得竟然是自己的女儿要去侍奉康王。

长大成人之后的吴芍芬不仅长得颇为标致,还胆色过人,时常扮演着保护和宽慰自己丈夫的角色,“常以戎服侍左右”。而在金帝国南下,赵构仓皇南逃的过程中,吴芍芬先是在四明以智慧和胆略哄骗了到处“问帝所在”的叛军。随后在宋高宗赵构乘船入海从定海(今浙江省镇海区)转赴昌国(今浙江省普陀区)途中,亲自用弓箭射倒了一名金帝国的游骑。更将有鱼跃入船舱的自然现象,引申为“此周人白鱼之祥也”。来宽解自己几乎走投无路的老公,随即被封为和义郡夫人。回到越州之后又进封才人。最终成为掌管后宫的皇后。

吴芍芬除了是个好妻子之外,还是一个不错的儿媳妇。赵构的生母韦太后由金帝国被释放南归之后,吴芍芬就负责侍奉太后起居,最终在朝臣请“累表请立中宫”之时,韦太后“亦为言”,力挺吴芍芬。1143年,吴芍芬正式由贵妃晋升为皇后。同时“追王三代,亲属由后官者三十五人”。可以说是得到了空前的殊荣。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妹妹嫁入北宋政治豪门——相州韩氏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在韩侂胄失势之后,南宋政坛一度盛传其并非韩氏子弟,而是来路不明的野种。撇去这种有意抹黑政治对手的坊间流言不论。韩侂胄成年之后靠着家门荫蔽走上仕途,又迎娶了吴芍芬的侄女。在这段亲上加亲的婚姻之上,韩侂胄也算跻身皇室贵胄的行列,从此自然官运亨通。在宋孝宗赵眘执政末期,已经官至相当于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的“知阁门事”,而真正令其飞黄腾达的还是参与和主导了逼迫宋光宗赵惇退位的宫廷政变。

继承者们——金章宗完颜璟和宋光宗赵惇的继位之路 - 图2南宋首位真正意义上的皇后—吴芍芬

宋孝宗育有四子,和完颜雍一样,赵眘曾将未来继承大宝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嫡长子赵愭的身上。可惜的是1167年,赵愭因庸医误诊,病逝于临安。赵眘在悲痛之余,不得不在自己的次子赵恺、三子赵惇之间重新物色太子人选。按照中国传统文化“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传位顺序,赵眘本应拥立年长的庆王赵恺,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赵眘认为庆王赵恺秉性过于宽厚仁慈,不如恭王赵惇“英武类己”,最终决定舍长立幼。此举在赵眘看来无可厚非,却不想在恭王赵惇心中留下了一个难以化解的心结。毕竟赵惇虽然身为太子,但朝堂之上还有一个正值壮年的老爹,临安之外还有一个颇得人望的哥哥,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

入主东宫之后,赵惇竭力伪装自己。他勤奋好学,一举一动严守礼法,对父亲赵眘更是克尽孝道。老爸情绪好时,赵惇也“喜动于色”, 赵眘情绪低落,赵惇也“愀然忧见于色”。父子还经常以诗会友,一个提醒自己的儿子要继承恢复故国的宏图壮志,另一个也竭尽所能地称颂父皇的功绩,努力表现自己的中兴大志。

恭王赵惇小心翼翼地做了十几年孝子,逐渐也年过不惑,却仍不见老爸有将皇位传给自己的意向,终于有些耐不住了。赵惇随即向宋孝宗赵眘试探性地说道:“我的胡须都已经开始白了,有人送来染胡须的药,我却没敢用。”赵眘自然听出了儿子的弦外之音,但是却故意装作不懂地回答说:“有白胡须好,正好向天下显示你的老成,要染须药有什么用!”赵惇在自己爸爸这边碰了钉子,只能转而求助于自己的奶奶——吴芍芬了。身为赵眘的养母,此时的吴芍芬虽然已经跟随老公赵构退居二线了,但对朝政仍有相当的影响力。更长期扮演着赵构、赵眘这对父子之间的传声筒和桥梁。

身为太上皇的赵构虽然已经是退休之身,但却依旧有大手大脚的习惯,有一次手头比较紧便借着喝酒问自己的养子要钱,赵昚当时喝多了便随口答应改天送钱二十万缗。但是过几天便就忘记了,太上皇赵构算算日子又不能再开口去要,只能向自己的老婆——吴芍芬打听。吴芍芬替养子开脱说:“在此久矣,偶醉时奏,不知是银是钱,未敢遽进。”太上皇赵构倒也老实随即说:“要钱用耳。” 吴芍芬便拿出二十万私房钱先给丈夫花,赵昚知道后立即送了四十万缗给吴芍芬以感谢她“调娱父子之欢”。

面对这位精明过人的老太太,恭王赵惇很多话不用明数,他只是宴请吴芍芬吃了几餐时鲜美味,这位太皇太后便心知肚明,开始向赵眘暗示应该早点传位给太子,但得到的回答却是太子还需“历练历练”。1187年农历十月,做了25年太上皇的赵构因病去世。赵眘在悲痛之余也开始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对恢复中原也深感力不从心,因此他一改以往为先帝报丧以日代月的惯例,坚持守三年之丧,既表明他对赵构的孝心,也借机摆脱烦琐的政务。而在守丧之期接近结束之时。 赵眘又召集宰执大臣,表示自己准备禅位给自己的儿子—恭王赵惇,大臣们都交口赞同,唯独知枢密院事黄洽不发一语,赵眘于是问他:“卿意如何?”黄洽回答道:“太子可负大任,但李氏不足以母仪天下,望陛下三思。”

黄洽是赵眘的心腹,曾被宋孝宗赵昚比喻为:“卿如良金美玉,浑厚无瑕,天其以卿为联弼耶?”他口中所说的李氏指的是赵惇的太子妃——李凤娘。出身将门的李凤娘天性泼辣,虽然身处大内,却依旧难掩她那不安分的一面。经常因为争风吃醋而跑到自己的公公和公爷面前去投诉自己的丈夫和左右侍臣。对此已经退休的宋高宗赵构不厌其烦,只能对自己的老妻——吴芍芬抱怨受了道士皇甫坦的蒙骗而撮合了这门亲事:“是妇将种,吾为皇甫坦所误。”而不忍自己宝贝儿子受气的赵眘则直接对李凤娘说:“宜以皇太后为法,不然,行当废汝。”不过李凤娘似乎丝毫也感受不到压力,反而在恭王赵惇即位之后变本加厉。

按照常理来说黄洽这样的朝臣不应非议后宫之事。但想来是李凤娘的所作所为实在出格。他才不得不发出善意的提醒。在赵昚固执己见的情况下,黄洽只能表示:“陛下问臣,臣不敢不言。他日陛下想起臣的这番话,再想见臣恐怕是难有机会了。”不过此刻赵眘还天真认为李凤娘虽然刁蛮骄横,但还不至于祸乱朝政,凌驾于皇帝之上,但事实却不幸被黄洽言中。

恭王赵惇即位之后,替他生下独子赵扩的李凤娘也自然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执掌后宫的李凤娘随即表现出空前疯狂的妒忌心。有一次,赵惇见为他端水的宫女的手生得嫩白,随口说了一声:“好!”第二天李凤娘就给赵惇送来了一盒“点心”,里面装的就是那位宫女的两只手,吓得赵惇当场心脏病发。对于小小的宫女尚且如此,其他和李凤娘雨露均沾的妃嫔自然也难逃她的打击。

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李凤娘的是赵眘早年赐给自己儿子的宫女——黄氏,赵惇对黄氏宠爱有加,即位后便立为贵妃。但是在嫉妒成性的李凤娘眼中自己的丈夫越是宠爱的女人便越想除之而后快。于是她利用赵惇离宫祭祀之时,派人谋杀了黄贵妃,还谎称其是暴病而亡。黄贵妃被害的当天据说风雨大作,正在举行祭奠的太庙也“黄坛烛尽灭,不能成礼”。赵惇得到这一消息当即气得卧病在床。李凤娘又趁势将丈夫的另两个妃子——张贵妃和符婕妤赶出宫去,改嫁给平民。皇帝在和平时代被迫离婚恐怕也算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了。

气倒了自己的老公之后,李凤娘随即开始执掌朝政。不过李凤娘除了大肆追封自己的上三代为王,把自己家庙的卫戍部队数量增加到太庙之上。将自己的亲属、部下甚至是李氏门客都提升为官员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更大的恶行。因此身为太上皇赵眘也只是出面劝说李凤娘对自己的老公好一点。当然口气颇为严厉:“你不好好照顾皇帝,以致他病成这样。万一皇帝有何不测,我就灭了你李家!”但却不想引来了李凤娘一句:“我与皇上是结发夫妻,名正言顺,又有何不可”的反击。

继承者们——金章宗完颜璟和宋光宗赵惇的继位之路 - 图3家庭地位低下的宋光宗赵惇

李凤娘虽然对赵眘曾经试图废黜自己的威胁怀恨在心,但是她再怎么蛮横也不能直接对自己的公公下手。不过李凤娘还是通过离间宋光宗赵惇来展开反击。应该说即位之初,赵惇对自己的父亲还是颇为孝顺的。他仿效孝宗侍奉高宗的先例,每月四次朝见重华宫,偶尔也会陪父亲宴饮、游赏。但是没过多长时间,赵惇便开始找借口回避这种例行公事,父子间的隔阂逐渐显现出来。对此南宋政府朝野上下倒是颇为八卦的干涉其皇室的私生活来。有一次赵惇独自率宫中嫔妃游览聚景园。大臣们对此议论纷纷,认为宋高宗赵构在世时,赵眘凡出游,必恭请自己的养父同行,而现在赵惇却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要了独自出去游玩。

和讲究礼仪、看重孝道的大臣相比,后宫的太监却在李凤娘的授意下热衷于挑拨离间。有一次赵眘遣宦官赐玉杯给儿子赵惇,赵惇手握不稳,不小心打碎了玉杯。宦官回到重华宫,将事情的经过掐头去尾,只禀报说:“皇上一见太上皇赏赐,非常气愤,连玉杯都摔碎了。”赵眘心中自然不快。此后赵眘出游东园,按例赵惇应前往侍奉,可到了家宴之时,却仍不见他的踪影。一向搬弄是非的重华宫宦官故意在园中放出一群鸡,命人捉又捉不着,便相与大呼:“今天捉鸡不着!”当时临安人称乞酒食于人为“捉鸡”,宦官们显然语带讥讽,暗指赵眘寄人篱下的处境。赵眘虽佯装不闻,但内心的愤怒与痛苦可想而知。

赵眘对自己儿子的诸多不孝虽然气愤,但是却依旧关心着赵惇的身体。某次赵眘求得一剂良药,准备在儿子前来朝见的时候给他,但是却被太监们曲解为:“太上合药一大丸,俟宫车过即投药。万一有不虞,其奈宗社何?”李凤娘得知之后随即更加阻止自己的老公去朝见自己的父亲了。赵眘、赵惇父子失和,最终在1193年农历九月的重明节引发了朝臣们的大规模抗议。宰执、侍从,台谏三大系统连名请求赵惇去朝见自己的父亲。自称是东晋名臣谢安后裔的给事中谢深甫说得最为透彻,他说:“父子至亲,天理昭然。太上之爱陛下,亦犹陛下之爱嘉王。太上春秋高,千秋万岁后,陛下何以见天下?”所谓的“嘉王”指的是赵惇的独子赵扩。以己度人的赵惇终于被感动了,准备带着百官去朝见自己的父亲。就在百官班列等待赵惇“驾朝”重华宫的时候,李凤娘突然挽留住了自己的老公,以“天寒,官家且饮酒”的名义将自己的丈夫留在了自己的宫中,对于这一情况百官和侍卫都“相顾莫敢言”。只有中书舍人陈傅良冲进去准备劝谏,结果被李凤娘一句:“这是什么地方,你这个秀才不要脑袋?”赶了出来。陈傅良随即就跪在宫门外大哭,李凤娘随即派人去询问原因。陈傅良回答说:“子谏父不听,则号泣而随之。”

事实上,宋光宗赵惇和自己父亲关系恶化的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帝位继承人的问题。面对赵惇的种种不孝,赵眘有意让赵惇将帝位传给自己的侄子——赵恺之子嘉国公赵抦。对于这一点宋光宗赵惇夫妻当然无法接受,而李凤娘更执意当面要求宋孝宗赵昚立自己的儿子赵扩为太子,理由还是“妾六礼所聘,嘉王,妾亲生也,何为不可?”

公元1193年,长期心情抑郁的赵眘终于病倒了,但身为皇帝赵惇仍一次也没有过宫探视。亲生儿子冷落自己到这种地步,宋孝宗赵昚心中充满了失望、忧郁与悲伤,病情急转直下。而太学生们听说赵惇竟然在父亲病危的情况下还在后宫玩乐,并不过宫省亲问疾,便写了一篇《拟行乐表》“周公欺我,愿焚《酒诰》于康衢;孔子空言,请束《孝经》于高阁”大肆讽刺赵惇的不孝无德。而群臣更是纷纷上疏自求罢黜,居家待罪“举朝求去,如出一口”,但赵惇依旧在下诏不准之余,漠视自己父亲的病情。

公元1193年农历六月,宋孝宗赵眘驾崩,赵惇仍然不顾百官奏请,连丧事也不肯主持,只得由太皇太后吴芍芬代其主丧。实际上,赵惇内心深处仍然畏惧着自己的父亲,他不相信宋孝宗赵眘已死,以为这是一个篡夺自己皇位的圈套。因此他不仅安居深宫,宴饮如故,而且担心遭人暗算,时刻佩剑带弓以自卫。对于这种反常的举动,世人都认为他是“疯了”。而就是在赵惇不敢参加的葬礼之上。朝野的不满最终在太皇太后吴芍芬的主持下,最终掀起了一场真正的宫廷政变。赶来参加自己祖父葬礼的嘉王赵扩被拥戴为帝。史称“绍熙内禅”。

赵扩继位颇具戏剧性。当太皇太后吴芍芬宣布让他即位时,他还没有心理准备,连说:“做不得,做不得。”吴芍芬随即急了,命令左右说:“拿皇袍来,由我亲自替他穿上。”赵扩又急忙拉住韩侂胄的手臂求助,还绕着殿柱躲避。吴芍芬最终不得不以太皇太后身份喝令赵扩站住,流着泪对他说:“大宋王朝延续到今天不容易,难道你忍心让它完结吗?”韩侂胄也在一旁百般劝说。见到自己曾祖母的决定已经不可改变,赵扩才穿上皇袍,叩谢了太皇太后吴芍芬之余,嘴里还喃喃自语:“使不得,使不得。”

宋宁宗赵扩即位之后,宋光宗赵惇与李凤娘随即升级为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这一结果虽然不是这对夫妻想要的,但也并非不能接受。不过宋光宗赵惇退休之后精神状况便始终不太好。经常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因此时而瞋骂,时而痛哭。李凤娘这个时候倒是显得温柔体贴。不过经常隐瞒外面的消息,不想让自己的老公再受刺激。但是当宋宁宗赵扩登基大典的鼓乐传来,宋光宗赵惇还是忍不住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李凤娘只好骗他说“市井为乐耳。”宋光宗赵惇这个时候长期的压制终于爆发了,愤怒地吼道:“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还骗我?”1200年,李凤娘和赵惇先后在孤寂和恐惧中死去。而继承皇位的赵扩日子也并不好过,曾长期受到赵眘打压的士大夫和宿将集团此刻正与宗室力量展开一场全面的撕咬。但比起蒙古草原之上天翻地覆的变化,南宋朝堂之上的党争只能算是死水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