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山之围——大视野下的万历援朝战争(下)

在双方使节往来3年之后,丰臣秀吉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一纸“日本国王”的册封。对于比肩足利义满的待遇,丰臣秀吉虽然当场发飙说:“吾掌握日本,欲王则王,何待髯虏之封哉!”但第二天却“身穿明朝冠服,在大阪城设宴招待明朝使节”。显然对于丰臣秀吉而言,如果能依靠大明帝国的册封,将自己家族对日本列岛的统治权固化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册封终究只是一个形式,在日本军队执意不肯从釜山撤退的情况之下,公元1597年,中日两国围绕朝鲜半岛南端的战事再度打响。而恰恰就在日本积极筹划再度进攻朝鲜的前夜,朝鲜国王李昖突然宣布将李舜臣下狱。事后,朝鲜官方的说法是中了小西行长的反间之计,元均等军中将领诬陷李舜臣阴谋篡权,朝鲜国王李昖激愤之下失去了理智,才会行此昏招。这个说法虽然流行,但却很难令人信服。首先小西行长要散布李舜臣谋反的谣言不难,难的是这个谣言要有人肯相信才行。要知道当时的李舜臣已升任三道水军统治使之一,但比其位高权重的职权大有人在。其次就算李舜臣要谋反,以其手中那区区数千人的水军登陆之后也难成大事。显然事情的真相其实并非那么简单。

要搞清楚李舜臣“冤狱”的真实原委,当然首先要回顾一下“壬辰朝鲜战争”爆发以来,朝鲜王国中枢的党争态势。虽然经过战前的巧妙布局,身为“南人党”领袖的柳成龙拥有着最为稳固的政治基本盘,但战争初期各条战线的节节败退还是令他和“北人党”领袖李山海双双引咎辞职。不过李山海外放之后仍然多次遭到南人党的弹劾,很快就丢失了所有的官职,变成了一介白丁。而柳成龙虽然被下放到外职,但以招募义军的能力取得了一定的兵权。同时在海、陆两军之中有李舜臣、权栗这样的潜力股。派往明廷求援的李德馨也是柳成龙的亲信,果然大明帝国援军一到,主将李如松便点名要柳成龙前来助阵。

一时间“南人党”声势大振,俨然成为了朝堂的主宰。但“月盈则亏”的道理,自古便是官场颠扑不破的铁律。就在朝鲜宫廷重回汉城,柳成龙官复原职的同时,“南人党”也成了朝野上下的众矢之的。为了能把南人党打倒,北人党试图抓住南人党的根基予以沉重打击。在明军主力撤出朝鲜后,支撑南人党的主要军事力量就是屡立战功的李舜臣领导的朝鲜水军了。因此,在“北人党”看来要除掉柳成龙,首先就要先把李舜臣给除掉。

而所谓的“小西行长反间计”也并非是说李舜臣谋反。当时小西行长有一个名为“要时罗”的部下早年便诈降卧底于朝鲜军中。小西行长通过其传递假情报给朝鲜军方说“日军主力某天将会通过海路抵达朝鲜”。朝鲜政府随即要求李舜臣出兵截杀。而李舜臣不知道是看破了这一诡计还是老成持重,总之未按令出兵。“北人党”趁势攻击李舜臣公然违抗军令导致丧失破敌良机。柳成龙考虑到大局初定,不想与“北人党”产生大规模冲突,因此弃车保帅,没有积极阻止北人党弹劾李舜臣。

公元1597年农历二月二十六日,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被革职治罪押送到了义禁府。朝鲜国王李昖下令“国罪不容恕”要求“鞫问至自白为止”。因此李舜臣多次受到了严刑逼供,但好在“南人党”在朝堂之上仍占据主要席位,朝鲜水军诸将如李亿祺、忠清道水军节度崔湖等人也为其鸣不平。最终朝鲜官方也觉得对李舜臣通敌、谋反的指控有些站不住脚。于是免其死罪,再度让他白衣从军。而柳成龙在关键时刻没有保护自己心腹的行为也令“南人党”上下寒心,为其最终失势埋下了隐患。

釜山之围——大视野下的万历援朝战争(下) - 图1朝鲜发行的鸣梁海战邮票

李舜臣下狱的这段时间,正值明日和平交涉正式决裂,丰臣秀吉随即向部下再度发出了出阵朝鲜的动员令,而此次的计划不再是好高骛远的一举征服朝鲜甚至要将战火烧过鸭绿江。丰臣秀吉认为“全罗道是否压制事关全局成败,此后再行攻略忠清道及其他地区”。因而日军首要目标便是扫荡朝鲜水军。而此时朝鲜水军前线最高指挥官已经由元均担任。元均和李舜臣私交甚恶,李舜臣甚至在自己的《乱中日记》中写道:“在天地之间,像元均这样凶恶的人实在是非常少有的。”但常年与日军周旋的经验还是令其认识到朝鲜水军的长处在于机动游击,正面与日军交锋并非取胜之道。但是在上峰的严令之下,元均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率军出击。

公元1597年农历六月十九日,朝鲜水军与进攻安骨浦和加德岛的日军船队首次遭遇。多年的养精蓄锐和不断加封早已令藤堂高虎、加藤嘉明成为领有10万石的大名。面对兵强马壮的对手,朝鲜水军很快便败下阵来。半个月之后元均裹伤再战,将朝军水军分为两队再度出击,但仍以失败而告终。为此,元均被已经升任朝军最高指挥官——都元帅权栗的严厉斥责并遭到了杖刑。无奈之下元均再次从闲山岛的本营出击,农历七月十五日夜晚,朝鲜水军主力停留在巨济岛跟漆川岛之间的漆川梁。得到消息的日本水军决定主动出击,藤堂高虎率领水军从海上包围朝鲜水师,而岛津义弘率陆军狙击逃亡的朝鲜士兵。海战一爆发朝鲜水师便溃不成军,上千人被斩首数千人跳船逃亡,朝鲜水师的船舰约160只被日本俘虏,元均、李亿祺、崔湖皆战死,除了庆尚右水使裴楔所部的12艘板屋船外,朝鲜水军几乎全军覆没。

随着日军全罗道平定的顺利推进,到农历九月中旬,全罗道残存的朝军控制地区仅剩全罗道南部一隅。朝军在漆川梁海战大败后,其水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再度启用李舜臣为三道水军统制使也无法挽回战力上明显的差距。为此,日军陆军继续向全罗道南部进军,水军则沿海一路西进,从水陆两路迫近鸣梁海峡一带。

发生于1597 年10 月26 日的“鸣梁海战”,由于参战双方事后各执一辞的说法和对战局后续影响的不同看法,早已演化成了一出“罗生门”。朝鲜王国方面宣称,此役击沉日军战舰31 艘,重创92 艘,给对方造成了超过8000 人的伤亡;而己方无战舰损失,付出的兵员代价更微弱到几乎不值一提,因此鸣梁之战堪称旷世大捷。但对于这个说法,日本方面则认为此战不过是一场根本不需要记入战史的小规模遭遇战而已,己方舰队的确吃了点亏,但不过损失了几十人而已;何况战后日军还成功地控制了战场,攻占了李舜臣的水师基地。俨然一副“对我不利的事物都不存在,我才是胜利者”的模样。

综合各方史料来看,朝鲜王国的捷报固然注水不少,毕竟日方投入扫荡全罗南道的水军总计不过7000 之众。但日本方面也无法解释仅仅损失几十人的战斗为什么会出现前锋来岛通总战死,后援毛利高政落水,主将藤堂高虎负伤的情况。因此要揭开“鸣梁海战”的真相仍需要一番抽丝剥茧的梳理。结合鸣梁之战前的战局态势来看,整体形势无疑是有利于日本方面的。自明日谈判正式破裂,日军主力重返朝鲜战场以来,日军不仅在漆川梁重创朝鲜水师主力,在地面战方面也是一路凯歌。

8 月15 日,丰臣秀吉的义子宇喜多秀家率军攻破地处小白山脉要冲的南原城,直趋全罗南道首府全州。在攻占全州之后,日军征朝诸将定议三路分兵:北上汉阳、东攻庆尚、扫荡沿海。必须指出的是对于以上三个战略目标,日军的兵力配属是倒置的。北上汉阳的任务由黑田长政、毛利秀元两人担当,此二人虽然都与丰臣秀吉沾亲带故(一个是秀吉的养女婿,一个是秀吉的侄女婿),但此时却都已经淡出了丰臣系核心。以石高计算,两人合计32 万石,所部兵力不超过3万。此次北上与其说是准备再度攻占汉城,不如说是攻敌所必救,牵制中朝联军主力。

而负责向东攻略庆尚道的小早川秀秋、加藤清正等人,由于深得丰臣秀吉的宠信而兵强马壮。其中加藤清正由于长期独占九州对外贸易的肥水,据说隐藏石高达75 万石。而日军真正的战略重点仍在巩固对全罗南道沿海的控制上,并为此集中了一半以上的陆军(7.87万人)和水军7000 人主力。而其中李舜臣位于全罗南道海南郡的海军基地自然是首选目标。

1597 年10 月17 日,黑田长政、毛利秀元于朝鲜天安郡稷山,莫名其妙与明帝国援朝军队发生接触。面对明帝国大炮轰击、骑兵冲击的东亚大陆正统战法,在日本内战中自诩兵法出众的黑田长政显得很不适应。甚至有参战的日军写家书说“明军铁骑其势如长筱武田大军,望之极恐”,但其实对面所部明军一共才500 骑兵。明军痛击日军后,因为兵力单薄而后撤了。而凭借兵力优势控制了战场的日军,因为伤亡惨重已无力继续北进。因此“稷山之战”事实上已经缓解了汉阳方面的危机。

朝鲜国运转危为安的同时,李舜臣本人却不得不面对一场生死考验。外线日军的步步紧逼和内部的军心涣散,特别是朝鲜水师,此时剩余的18艘船舰均为庆尚右水使裴楔所率。对于裴楔这个元均旧部,李舜臣自然有些指挥不动。而根据李舜臣本人《乱中日记》的记载,裴楔是在“鸣梁战役”前半个月为了治疗疾病,在得到自己的准许后离开军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两年之后裴楔还是以临阵脱逃的罪名在自己的故乡被问斩。他的离去究竟是个人的胆怯还是“被病假”,或许永远没有了答案。

请走了裴楔之后,李舜臣基本接管了其舰队。但下一步何去何从却并不那么容易决定。放弃军港远走固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不战而退不仅有损士气,更可能会在撤退时遭到日军追击。因此在水文条件复杂且不利于大舰队展开的鸣梁海峡与日军一战,这不仅不是李舜臣一时激昂的奋袂而起,反而是当时战场条件下唯一的合理选择。

关于具体战斗的经过,朝鲜方面的记述是:10 月26 日的清晨,李舜臣派出一艘军舰引诱敌军进入事先设好的圈套。在日本军舰驶入鸣梁海峡时,隐蔽于海峡内岛屿附近的朝鲜水师发起猛烈的炮轰。日军舰船在湍急的海流中摇晃不定,而李舜臣海军使用的是平底船,船身平稳因此炮火命中率高。入侵的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前锋来岛通总被击毙。而随着鸣梁海峡的海流开始逆转,日方的战舰开始相互磕磕碰碰,陷入混乱。李舜臣趁乱率领海军对日军展开猛烈攻势。大量的日舰挤在狭窄的鸣梁海峡内,成了极其被动的目标。李舜臣虽然只有12 艘军舰,但凭借着天时地利击沉了日军31 艘军舰,另有大约92 艘被损毁到丧失战斗力。

日本方面对此战的记述是:当时水陆两军已形成对李舜臣海军基地的合围。日军前锋抵达兰浦达洋面,遭遇李舜臣所部,朝鲜水师不战而逃,藤堂高虎随即带领数十艘关船甩开大部队开始追击,被对手引诱到鸣梁海域,遭到朝鲜方面12 艘板屋船及数百艘民船的围攻。此时海水退潮,日军战舰为对手埋在浅海底的铁索和木桩所制,无法后撤。激战中前锋来岛通总力战而死,主帅藤堂高虎轻伤不下火线,副将毛利高政英勇反击敌舰不慎坠入海中。随后藤堂水军大举来援击退对手,但由于不熟路况,藤堂高虎下令暂不追击。次日藤堂高虎和胁坂安治所部会合,再次抵达鸣梁海峡,但朝鲜水军早已不知所踪。日军随即攻克朝鲜水师根据地右水营,扫荡全罗道朝鲜水师的任务基本宣告完成。

至此结合双方所述,不难拼凑出此战的真相。10 月26 日清晨,担任警戒任务的朝鲜战舰发现日军主力来袭的消息,李舜臣所部整个舰队随即进入战备状态。考虑到鸣梁海峡的宽度及认定朝鲜水师残余兵力不堪一击,担任日方水军前锋的来岛通总草率地突入敌阵,藤堂高虎、毛利高政率几十艘关船紧随其后。但在鸣梁海峡复杂的地形和水文条件下,来岛水军显得很不适应,加上两军战法的差异,日军前锋接战不利,在藤堂高虎、毛利高政救援不及的情况下,来岛通总与侄子得居通年战死。

对来岛水军的一击得手之后,李舜臣一边继续围攻前出的藤堂高虎、毛利高政所部关船,一边掩护自己基地内的后勤及家眷乘小船突围。这一幕被日方记述为数百民船加入围攻,傍晚时分,在日军后援抵达战场和疏散工作大体完成的情况下,李舜臣主动撤出了战场。一路北行,躲避日军的兵锋。而藤堂高虎等人则忙着捣毁敌方基地也无暇继续追击。“鸣梁海战”至此宣告结束。

综合全局来看,李舜臣水师无疑取得了“鸣梁之役”战术上的胜利:不仅成功地突破了对手海陆并进的围剿之局,还取下了来岛通总的首级以鼓舞士气并作吹谈之资。而站在丰臣秀吉的角度来看,以一个海贼大名的性命把李舜臣赶到远离名护屋——对马——釜山运输线的朝鲜西海岸也并非不能接受。毕竟在发动第二次侵朝之役时,丰臣秀吉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在大明帝国的阴影之下,日本鲸吞朝鲜半岛已成黄粱一梦,日本唯一取胜的机会便是在明帝国主力重新大举来援之前,扩大朝鲜半岛南部的占领区并将其要塞化,以期望国力远胜于己的大明帝国能够投鼠忌器,承认其实际控制区域为法定领土。

釜山之围——大视野下的万历援朝战争(下) - 图2战国时代的锤炼令日本军队在据点防御中颇有心得

数以万计的日本士兵和朝鲜劳工在在泗川、固城、蔚山等地修筑倭城要塞的景象,与“二战”中后期日本不惜国力在太平洋诸岛修筑永备工事可谓别无二致。可惜的是历代日本统治者永远无法理解超级大国的思维模式:那些为了将对手赶出自己势力范围所付出的代价,永远谈不上高昂。

当明军看到日军无力前进,企图巩固沿海一带阵地的意图后,便制订了一个断其一臂的“蔚山战役”计划。万历二十五年(1597)十一月,明军以三协:左协杨镐、李如梅率明军1.2万,朝鲜军四千;右协麻贵、李芳春率明军1.1万,朝鲜军三千;中协高策率明军1.1万,朝鲜军五千,分三路向南推进。左、右协奔庆州进攻加藤清正,中协驻宣宁阻止小西行长的支援,并抽出部分军队向全州、南原推进,以牵制小西行长。不难看出,这是个颇为周密的进攻计划,而且是自碧蹄馆之败以来,明军首次由被动转变为主动的军事行动。它预示出战争的结局,即使丰臣秀吉不死,日本也不会是战胜的一方,只不过战争时间将会延长一点而已。

由于明军截断了蔚山的水粮供给,城内日军每天都有大批军兵因为饥渴倒毙。城中干涸的蓄水池里堆满了尸体,原本不食畜肉的日军官兵也因饥饿难忍,将城中为数不多的牛马全部吃光。但就是在这样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加藤清正还是支撑到了援军的抵达,不过他的这份执著更可以理解为恐惧。因为在朝鲜半岛,加藤清正杀人如麻,一旦落入中朝军民的手中,等待他的自然将是死无全尸。这时,毛利辉元率5万日军来援,杨镐惊惧首先逃跑,明军不战而溃。神宗大怒,革杨镐职以万世德代之。日军虽然解蔚山之围,但却也无力向外扩张,而且出现了“撤退派”。撤退派主张自蔚山等突出阵地撤退,集中兵力重点放手。丰臣秀吉不准,命令加藤清正与小西行长坚守,其余将领回国过冬,等明年春暖花开再返回朝鲜指挥作战。

釜山之围——大视野下的万历援朝战争(下) - 图3蔚山之战还原图

日本庆长三年(1598)三月,丰臣秀吉感到他的身体开始逐渐衰弱,这时他最关心的不是朝鲜战场上的胜负,而是他的幼子能否牢固地继承他的事业。他心里最明白,幼子丰臣秀赖的最大政敌,就是德川家康。六月,他决定在五奉行之外,另立五大老:德川家康、前田利家、毛利辉元、上杉景胜、宇喜多秀家,总揽国政,发号施令。以五奉行成为政务的执行者。在二者之间,又设立了三中老,起调解作用。丰臣秀吉企图以这些互相掣肘的职位,使幼子秀赖得以安然地继承他的事业。

釜山之围——大视野下的万历援朝战争(下) - 图4在明帝国军的强攻之下,只有少数日军堡垒可以长期抵抗

七月十五日,他召集重要大名至他病榻前宣誓,像忠于他那样忠于秀赖。八月五日,他感到这样也不保险,又召集五大老和五奉行交换誓言书,发誓忠于秀赖。最后,又决定让秀赖娶德川家康子秀忠的女儿,要求家康善视孙婿。同时,又私下对前田利家说:“秀赖就拜托你了。”八月十六日,丰臣秀吉自知不起,召集各大老托孤。十八日,63岁的丰臣秀吉死去了。

丰臣秀吉一死,在伏见的四大老(上杉景胜回自领不在)立即决定:密不发丧、自朝鲜撤军,并命令毛利秀元等三人赴博多掌握撤军事宜。九月五日,五大老以丰臣秀吉名义,指示在朝各军,争取最体面的议和。这个指示一到朝鲜,原来就相当厌战的日军,不愿再为体面的议和付出任何代价了,纷纷准备撤退。

在丰臣秀吉为其子秀赖安排继承统治日本宝座的时期,明军又计划了一次新的战役。这次战役,一直准备到八月,方才就绪。麻贵鉴于“蔚山战役”过于集中一地,使日军可以抽出兵力支援,这次兵分三路,同时进攻,使日军无力分兵支援,加上海军从海上配合策应,以期必胜。三路进攻目标为,东路:蔚山;中路:泗川;西路:顺天。麻贵率明军2.4万,朝鲜军五千进攻蔚山;董一元率明军1.3万,朝鲜军2千进攻泗川;刘挺率领明军1.3万,朝鲜军1万进攻顺天;明海军将领陈磷率军1.3万,李舜臣率朝鲜海军7千。于万历二十六年(1598)八月,向各自的目标挺进。

釜山之围——大视野下的万历援朝战争(下) - 图5明军围困下的釜山

九月二十日,麻贵至蔚山,加藤清正坚守不出,双方无大战争。九月下旬,董一元进攻泗川,二十七日攻克旧城,日军逃入新筑的日式堡垒内坚守。董一元率军以炮火攻城,正在城墙已有数次坍塌,城陷在即。突然明军阵内大炮爆炸,引起火药爆发,出现大量伤亡,明军进攻将士不明所以,遂停止攻城。日军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时机,开城出击,明军由胜利转为溃败。九月,中路军抵达顺天,小西行长亦坚守不出,刘挺虽遣使联系,并无结果。十月,闻泗川失利,东、西两路军皆退兵。问题在于,此时,朝鲜当局已得到丰臣秀吉病死的消息,虽然尚未证实,但明军却丝毫无加以利用之心。而且在董一元失利,日军亦无力反击的情况下,三路明军全部撤退,准备近一年的攻势,以一无战果而告终。

明军停止攻势后,西路军刘挺部队与小西行长的接触,未曾间断过。中路军的董一元亦与泗川日军发生联系,明显地感到日军愿意结束战争的意向。这时,日军已确定于十一月十五日(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全线撤军。而明军却毫无察觉,甚至刘挺部队还同小西部日军达成协议:(一)日军拆除工事;(二)明军送人质于日军,日军撤退。就这样,援朝明军与侵略日军进行的长达7年的战争,竟然在一个方面军的前沿阵地上,达成了和平协议,同意撤军。

朝鲜民族英雄李舜臣是不会轻易放走屠杀朝鲜人民近7个年头的日本侵略军的。自九月起,李舜臣和明朝海军将领陈磷,率领海军在海上堵截日军舰队,焚烧日军粮草,使日军遭受巨大损失。十一月十五日的撤退日期已至,但小西行长被李舜臣海军截住,难以回国。十一月十八日,岛津义弘率数百艘船只乘夜来接小西行长及日军,李舜臣得知,立刻与陈磷海军合围击溃日海军舰队,但在明军海军指挥陈磷所乘战舰被日海军包围时,李舜臣指挥朝鲜海军前去解救,不幸在解围战斗激烈进行时,李舜臣左腋中流弹,伤势甚重。李舜臣惟恐影响正在进行的战斗,告诉其部下:“战方急,勿言我死。”说完之后,就死去了。部下遵其言,秘不宣布,奋击日军,终于救出了陈磷,焚毁日舰200余只,岛津义弘只率50余只逃走。战争结束后,明海军指挥陈磷方才知道李舜臣战死。而小西行长则乘李舜臣战死之机,偷渡回国。

釜山之围——大视野下的万历援朝战争(下) - 图6李舜臣之死

万历二十七年(1599),明军自朝鲜全部撤出。日本侵朝和明军援朝战争,一共进行了7年。其间,损失最大的是朝鲜。明军扶弱伐强支援朝鲜,取得道义上的胜利。但是由于明政府政治腐败,明军将领无能,战争7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中国与朝鲜一无胜算,至关白死,兵祸始休”,实际的损失是难以估算的。日本方面的损失也不下于明朝,各大名造船糜饷,人力、物力的耗损同样是难以估计的。丰臣秀吉一手创造的一统局面,在其死后不久即被德川家康所取代,与发动这场侵略战争是极有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