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北伐

脱脱在高邮城下被解除兵权的同时，事实上元帝国政府军在江淮一线对张士诚的清剿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曾经在杭州击溃“天完”红巾军彭莹玉所部的名将董抟霄在盐城、兴化一线扫荡了张士诚的水上堡垒群。而曾向脱脱提出：“高邮附近都是湖泊湿地，骑兵施展不开，只要给我三万步兵我保证将其拿下。”的山东“义兵万户”石普虽然一度攻入了高邮城中，但是随着大军的瓦解，最终只能带着少数精锐高呼：“大丈夫当死国，有不进前者斩！”被张士诚的部下乱枪捅死。

脱脱的元帝国主力部队在高邮城下功败垂成，其他各地的红巾军也乘势复起。在“天完”红巾军虽然丢失了首都，但是其前期所派出的各路野战部队仍有着强大的实力。而元帝国在前期局势归于稳定的情况之下，竟然让曾经弃城而走的威顺王宽彻普化复镇武昌，这位一度跑到自己兄弟宣让王帖木儿不花地盘上“镇遏怀庆路”的亲王倒也老实不客气，带着老婆、唱着歌的回来接受武昌路总管、穰县（今河南省邓州市）人成遵组织民兵收复的这座江汉重镇。

事实上，当时的武昌局势并不太平，“天完”红巾军悍将倪文俊的部队就在汉江之上活动。只是因为成遵所指挥的民兵部队“防御之备甚至，号令严肃，赏罚明当”，才不敢草率登陆。威顺王宽彻普化抵达之后，似乎自我感觉还不错，立即下令转守为攻。这位王爷实在太喜欢讲派头了，出兵打仗搞得像全家旅游一样。三个儿子作为前锋保护着他和他老婆四十艘大船前进。结果还不认识路，船队在汉江鸡鸣汊水域搁浅，再度被倪文俊打得大败。威顺王宽彻普化的三个儿子死了两个，一个被俘，连他的大小老婆也落入敌手。不过威顺王宽彻普化本人的逃亡技术还是过硬的，一溜烟地跑到陕西去了。

面对这样的领导，从武昌调任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的成遵自然是哭笑不得。因此在随后倪文俊以威顺王宽彻普化的儿子为人质，要求元帝国册封他为湖广行省平章政事的时候，成遵坚决不同意。他说：“行省平章的职务，仅次于宰相也。太平时节，很多德高望重的汉族官员元帝国都不肯任命。现在一个叛逆跑来要挟，政府如果答应，还有什么纲纪可言！”关于这一点元帝国中枢内部出现了分歧，有人提出被俘虏的王子是忽必烈的直系后裔，就这样不给面子的直接拒绝倪文俊的要求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成遵就此打了个比方：“当年楚汉相争，项羽抓了刘邦的父亲，要挟说如果不投降就直接把老头子给煮了。刘邦说你煮我的老爸不要忘记分我一杯羹。现在我们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区区的王子，破坏政府的形象呢！”

“天完”政权领导人徐寿辉

倪文俊向元帝国请求招安，显然只是一种政治姿态。事实上他很快便找到了到处流窜的“天完”红巾军领导人徐寿辉，在汉阳重新建立革命政权。并向湖南、安徽、浙江一线发展。不过徐寿辉对拥戴自己的倪文俊并不信任，在任命对方为丞相的基础之上还是重用自己的老战友邹普胜为太师。这一人事安排显然令力挽狂澜的倪文俊颇为不爽，为“天完”红巾军随后的内斗埋下了隐患。

而在南方的“天完”红巾军触底反弹的同时，河南地区的刘福通也在1350年农历二月拥立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为“小明王”。建立了自己的“革命政权”，以宋为国号，刘福通找来了元帝国的国子监学生杜遵道出任丞相。元帝国显然对河南地区的局势颇为紧张。因为按照成遵的说法：“今天下州县，丧乱过半。只有河北地区因为凭借黄河天堑而稍微安定一些”。元帝国政府此时已经以“剥肤椎髓”的方式来调集河北的人力、物力进行平叛战争了。一旦黄河防线失守，那么“河北民心一摇，国势将如之何！”针对刘福通的“宋”红巾军，元帝国第一时间任命了平定“北琐红巾军”和“南琐红巾军”的名将答失八都鲁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希望他能再立奇功。

这一时期濠州集团的郭子兴——朱元璋一系也得到了一定的发展。由于滁阳乏粮，朱元璋向郭子兴建议向和阳发展。而在夺取了和阳之后，同属于濠州集团的孙德崖也率部来投。对于朱元璋接纳孙德崖的行为，郭子兴很是不满。一度形成了郭子兴绑架孙德崖，孙德崖的部下又劫持了朱元璋的局面，险些酿成大规模的火拼。最终通过徐达的斡旋双方达成了交换人质的协定。气量狭窄的郭子兴因为这件事情竟然因病去世了。濠州集团的领导权落入了郭子兴之子郭天叙的手中。

郭天叙的威望显然不足以压制孙德崖，而此时刘福通又派来使者册封郭天叙为“都元帅”，算是正式收编濠州集团。朱元璋虽然表示：“大丈夫怎么能受制于人！”但是在“树大好乘凉”的心理作用之下，濠州集团还是接收了“宋”红巾军的龙凤纪元。虽然名义上属于“宋”红巾军的阵营，朱元璋在军事行动中却与“天完”红巾军的赵普胜的巢湖水军相配合，趁着大雨突破元帝国在水路设立的防线，进入长江，直逼被称为“南北喉襟”的采石矶。

今天的采石矶

采石矶位于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5公里处的长江东岸，南接著名米乡芜湖，北连六朝古都南京，这里不仅有“千古一秀”的美丽风景，更是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冲。南宋时期著名的儒将虞允文曾在这里阻击过金帝国有名的暴君完颜亮。朱元璋的军队虽然在进攻采石矶之前便已经强化了水上作战的训练，但是在抢滩登陆的关键时刻，突然杀出的怀远人常遇春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事实上采石矶之战不是常遇春和朱元璋的第一次见面。早在此前加入土匪刘聚集团的常遇春曾要求加入朱元璋的军队。而朱元璋对这个“刚毅多智勇”的青年并不看好。当常遇春哭着说：“刘聚是个土盗，我跟着他没什么前途。如果能为您这样的贤者效力，虽死犹生”。朱元璋却只是表示：“你能跟着我渡江吗？等你打下了太平县，再说吧！”

太平县虽然离采石矶不远，但是登陆之后的朱元璋所部却一心只想着抢些东西就回去。对于这种流寇心理，朱元璋采取斩断缆绳将所有船只推入江中的决绝做法。在顺利攻陷了太平县之后，一边让李善长撰写了《戒戢军士榜》，严肃军纪。一边招揽了儒生李习、陶安等人，准备向江南重镇金陵挺进。而在朱元璋大举南下之后，郭天叙在进攻集庆的军事行动中战死。随着朱元璋被推举为都元帅。这位据说“龙姿凤质，非常人也”的起义军领袖终于成为了濠州集团的领袖。

在朱元璋不断在江南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的同时，他名义上的领导“宋”红巾军实际领导人刘福通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在与元帝国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答失八都鲁的交锋之中，刘福通虽然长期占据上风，甚至一度从孟津北渡黄河，再度将战火引向了元帝国所依赖的河北地区。但是随着由察罕帖木儿所率领的地主武装投入战斗，战局急转直下。元帝国政府随即任命察罕帖木儿为中书刑部侍郎。强渡黄河失败的刘福通随即把火撒在了杜遵道的身上，在处决了杜遵道之后，他自任丞相随即准备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三路北伐”。

1356年九月，“宋”红巾军实际领导人刘福通准备已久的“三路北伐”全面展开。从表面上来看刘福通似乎是准备一举包围大都，彻底推翻元帝国。但是从各路指挥官的行动和刘福通本人的行动来看，这次“北伐”更像是为了减轻“宋”红巾军在河南的正面压力而采取的战略佯动。而在事实操作中更出现了中路北伐军一路“避实击虚”，采用“迷路式推进”一直跑到了辽东，甚至朝鲜半岛的现象。

红巾军三路北伐之中的西路军由李武、崔德率领。这支部队出潼关，克陕、虢（今河南灵宝），扼崤函，之后转攻晋南。1357年初，李武、崔德所部西路军又转攻陕西，下商州（今陕西商县），攻武关。二月，夺七盘，进据蓝田，前锋直抵灞上，进逼奉元路（治今陕西西安），分兵攻占同（今大荔）、华（今华县）诸州。陕西省台连连告急，元廷不得不命察罕帖木儿、李思齐、刘哈剌不花等前去救援，西路军败走兴元（今陕西关中）。闰九月，刘福通增派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等入陕，与李武、崔德会合，自兴元转攻秦（今甘肃天水）、陇（今陕西陇县），据巩昌（今属陕西），败于察罕贴木儿，西路军溃退。次年，一部分红巾军西路军在李喜喜率领下南下四川，改称“青巾”，但在徐寿辉部将明玉珍入川之后，这部分红巾军被迫于1360年五月，向李思齐投降。

红巾军东路军的统帅是毛贵。他原是赵均用的部将。1354年，赵均用率部东去盱眙、泗州后，进据安东州（今江苏涟水），与元将董抟霄激战于北沙、庙湾、沙浦等地，大败元军于泗州。1356年三月，扬州地主武装“青军”头目张明鉴起兵对抗镇南王孛罗普化。赵均用随即与之联络，围攻淮安，杀镇南王孛罗普化而据之。

刘福通任命赵均用为淮安等处行中书省平章之后，赵均用命毛贵出兵转战于安东、海宁、沭阳、赣榆一带。1357年初，毛贵所部夺取元帝国海军战船，由海道入山东。二月，毛贵取胶州（今山东胶县），击毙元山东宣慰使释嘉讷。又下海，转攻益都，益王买奴逃遁，遂下滨州（今滨县北）。四月，克莒州（今莒县）。短短两三个月内，尽有山东州县。元廷急命湖广行省左丞相太不花，知枢密院事孛兰奚及董抟霄等出兵镇压毛贵；又命答失八都鲁攻曹州方向的起义军盛文郁部，防止盛部与毛部势相联结。

为防止毛贵北上，急从太不花、答失八都鲁等三处军马内，择其精锐守河北。七月，元镇守黄河义兵万户田丰响应毛贵起义，克济宁路（治今山东巨野）。是年冬，驻棣州（今山东惠民）的义兵千户余宝杀知枢密院事宝童起义。负责镇压山东农民军的总指挥一直龟缩于东昌（今山东聊城），不敢出战。次年正月，田丰取东平。二月，毛贵克济南。至此，山东几乎尽为红巾军所有。宋政权在山东设益都等处行中书省，命毛贵为平章。毛贵立宾兴院，选用官吏，又于莱州大规模屯田，一度出现了“莱州立三百六十屯田，每屯相去三十里，造大车百辆，以挽运粮储，官民田十止收二分，冬则陆运，夏则水运”的良好局面。毛贵将山东建成后方稳固的基地，随即挥师北上。

1358年二月，毛贵所部抵达河北南皮魏家庄，与转战各地的元帝国名将董抟霄再度交锋。此时的董抟霄不仅自己“属老且病”，而且麾下的部队战斗力也直线下降。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主要还是缘于漕运、海运断绝之后，元帝国经济的全面凋敝。董抟霄虽然高呼“我受命至此，当以死报国尔” 拔剑督兵以战，但最终还是在全师崩溃的情况下，战死于乱军之中。

击溃了董抟霄所部之后，毛贵进逼大都，一时间“京师人心大骇，在廷之臣，或劝乘舆北巡以避之，或劝迁都关陕，众议纷纷”但由于中路军作战失利，未能突破山西、河北元军防线，从而与东路军会合攻大都，致使毛贵孤军深入，在柳林败于元将刘哈剌不花，不得不退师济南。

红巾军所谓的“中路军”，其实指的是此前盘踞曹州的盛文郁所部，作为最早于颍州拥立韩山童的红巾军元老。曾考中过元帝国文学科进士的盛文郁气质上与刘福通等人颇有些格格不入。“小明王”韩林儿称帝之处，盛文郁与曾出任过元帝国枢密椽吏的杜遵道同为宰相。但知谋权变，文墨素养较深的杜遵道很快便被刘福通以“专横骄恣”的罪名诛杀了，物伤其类的盛文郁随即选择在1357年三月北渡黄河，攻下曹州（今山东菏泽），建曹州行省自任行省平章，谋求独立的发展。

盛文郁虽然实质上独立于刘福通的“宋”红巾军的中枢之外，但对刘福通组织北伐的行政命令基本上还是响应的。 1357年农历九月，盛文郁委派关先生（关铎）、破头潘（潘诚）、冯长舅、沙刘二等诸将率师，逾太行山入山西，取泽州之陵川、高平。闰九月，克潞州（今山西长治），但最终却在冀宁路（治今山西太原）遇阻。此时毛贵率东路军北上，直趋大都。为加强侧翼力量，阻止元军来援，命其将王士诚、续继祖自益都出兵攻怀庆，克晋宁，与中路军配合，势力大增。于是，中路军决定分兵两路：冯长舅、沙刘二率部攻打绛州（今山西新绛）；由沁州（今山西沁县）攻冀宁、大同等地。但很快毛贵进逼大都失利，察罕帖木儿在晋南伏击了攻打绛州的冯长舅、沙刘二。至此，关先生（关铎）、破头潘（潘诚）所部红巾军便成为身处敌后的一支孤军。

1358年六月，关先生、破头潘由辽州（今山西左权）转攻冀宁，旋被察罕帖木儿将虎林赤击走，而关先生军再克冀宁。九月，关先生等攻保定，不克，转而攻克定州。十月，占领大同，北上进攻兴和（今河北张北）。十二月，关先生、破头潘攻克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东北）。上都为元廷夏都，筑有宫阙官署，中路军予以焚毁，逗留七天，中路军又攻破全宁（今内蒙古翁牛特旗），焚鲁王府，进克辽阳。并以辽阳为基地，准备进攻高丽。刘福通就在这时置辽阳行省，任命关先生、破头潘、沙刘二等为平章。

元上都遗址

至正十九年（1359）二月，红巾军发布致高丽王书称：“慨念生民久陷于胡，倡义举兵，恢复中原，东逾齐鲁，西出函秦，南过闽广，北抵幽燕，悉皆款附。如饥者之得膏粱，病者之遇药石。”十一月，红巾军前锋渡鸭绿江。十二月，红巾军在毛居敬率领下攻占义州、静州、麟州、西京（今平壤）等地。翌年正月，红巾军在西京战败，退走。三月，红巾军从海路进攻高丽西北沿海诸州，旋退去。二十一年九月，关先生、沙刘二、破头潘等率十余万红巾军渡鸭绿江攻朔州。十二月，攻占开京（今开城），迫使高丽政府南逃。二十二年正月，高丽军收复开京，关先生、沙刘二被杀，破头潘率余众败退辽阳。四月，辽阳行省兵邀击红巾军余众，破头潘被俘。中路军残部投降于孛罗帖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