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一封信,在死者的口袋里发现,信上看出,昨天你要到他家里去过夜。”

    “是这样。”

    “噢,是这样,那就没错。”

    警官随即拿出记事本。

    “等一下,格雷格森,”歇洛克·福尔摩斯说,“你们要作的记录是一份普通陈述,是不是?”

    “这是我的职责,要明确提醒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他的陈述将用来作为控告他的证词。”

    “艾克尔斯先生在你们还没有来的时候,正要告诉我们这件事情。我想,华生,白兰地苏打水喝一点对他有好处。现在,先生,我建议你不必顾虑,他们来归他们来,你还是照你原先的,要怎么讲就怎么讲,就像没有被打断一样。”

    我们的来客把白兰地一饮而尽,脸色恢复了。朝警官的记事本疑疑惑惑地看一眼,立即开始叙述怪诞的事情经过。

    “我是单身,”他说道,“兴趣、精力全在社交方面,交了一大堆朋友。朋友当中有一个是做酿酒生意的人,已经退休了,他叫麦尔维尔,住在肯辛顿阿伯玛尔大楼。几星期之前,是一起吃饭在饭桌上,通过他认识了一个年轻人,名叫加西亚。他是西班牙人,我知道,他还同他们的大使馆有点联系。他讲的一口英语很棒,言语、态度叫人喜欢。长得很帅,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他这么帅气的。

    “这年轻人和我很快就建立起友谊。他第一天见面就对我很好,没两天就到李街来看我了。就这么一回生两回熟,最后邀我到他家去住几天,在厄榭和奥克肖特之间的维斯特里亚住宅。昨天晚上,我应约去了厄榭。

    “他家里的情况,在这之前已经和我讲过。他同一个忠诚老实的仆人住一起,是他同胞,照料他的一切起居饮食。这个仆人能讲英语,掌管家务。还有一个手艺高超的厨师,他说是个白人跟印第安人的混血儿,在旅行的时候找到的,能烧一桌大餐。我记得他说过,布萨里的中心发现这么个住处有多么奇怪,我也同意他这个讲法。事实马上就证明它比我想的还要奇怪。

    “我乘车来到这个地方——大约在厄榭南边两英里远。房子挺宽敞,背对大路,一条弯弯曲曲的车道,两旁夹着不矮的常青灌木。那是一幢破烂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整修。我的马车走过长满乱草的车道,到了大门前,那风雨吹打得污黑斑驳的门面,使我不禁怀疑自己拜访这么个了解不深的人,是不是莽撞。这时,他亲自来开门了,欢迎我,态度热诚,叫男仆替我拎包,带我到卧室。男仆面色黝黑、阴沉,整个屋子灰溜溜不舒畅。我和他面对面坐着用餐,他尽力殷勤接待,但好像心不在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我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他不住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牙齿咬手指甲,还有一些表现,神经很紧张的样子。一顿晚餐,做得味道很差,招待也并不周到。仆人板脸不说话,叫人很扫兴。老实对你说,这晚上我有好几次想找借口回李街算了。

    “有一件事情我记起来,可能对两位先生调查了解情况有帮助。当时我是一点也没有在意。晚饭快吃完的时候,仆人递进一张便条。我注意到,主人看了以后,更加心神不定,比刚才更像掉了魂似的,连心不在焉似的讲话也不和我讲了,坐着一根接一根抽纸烟,只顾自己一个劲儿想着什么。那便条上什么内容,他没跟我说起。大约到了十一点钟,安排我去睡觉。过了一阵,加西亚在门口张望——房里这时暗着——问我有没有拉铃叫过人。我说我没有拉过铃。他说很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说是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了。这之后我就睡着了,一夜没醒,睡得倒很好。

    “现在要讲到吓人的事情了。等我醒来,天已大亮,一看表,时间都快九点了。我当夜特别关照要八点钟叫醒我,这个事情怎么会忘了,我非常奇怪。我一骨碌跳起身,拉铃叫仆人。没人应声。我拉了又拉,就是没人应。一想知道了,铃出了毛病。赶紧穿上衣服,跑下楼去,心里很光火,要叫送热水来。你可以想象,我有多么吃惊,居然一个人也找不到。我在厅里高声喊,没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跑着看,没人。主人头天晚上指给我看过他的房间,我就去敲他的门,没有人答应。转了把手推门进去,房间里空的,看床上的样子,根本没有人睡过。他和其他人都跑掉了。这家的外国主人、外国仆人、外国厨师,一夜之间全都没了踪影!我拜访维斯特里亚住宅就是如此结果。”

    歇洛克·福尔摩斯搓着双手,咯咯地笑,因为他收集的奇闻轶事中又多了这一件怪事。

    “你遇到的这个事,据我所知,可算绝无仅有,”他说,“请问先生,后来怎么样呢?”

    “我火得很。一上来想的是我受人捉弄,拿我来开玩笑。我收拾好东西,屋门猛地碰上,拎着包回厄榭了。我去找了村里最大的房地产经纪商阿兰兄弟商号,发现那间别墅正是这家商号出租的。我忽然想到,从前后过程来看,不像是故意愚弄我,主要目的是为了逃避房租。现在正是三月底,季度结账日快到了。可是这个看法也不对,房产经纪人对我的提醒表示感谢,但是告诉我,房租都预付好了。随后我来到城里,找了西班牙大使馆,大使馆不知道这个人。这下,我就去找麦尔维尔,我第一次遇见加西亚是在他的家。可是我发现原来他也不了解加西亚,知道的情况还没有我多。到最后,等有了你的回电,才来了你这里。我是素有耳闻,你对疑难案子很有办法。可是现在,警官先生,我明白,你刚才进屋讲的那个话,事情还有下文,还发生了死人的事。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讲的话句句都是实话。除了我给你们讲的以外,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怎么遭到了不测。我愿意尽一切努力维护法律。”

    “这我相信,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我相信,”格雷格森语气友善地和他说,“我应当说,你讲的情况同我们注意到的事实非常吻合。比如,晚餐时候来过一张纸条子。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张便条后来怎么了?”

    “我注意到了,被加西亚揉掉扔进了火里。”

    “这你是知道的啰,贝尼斯先生?”

    这位乡村警探是个壮实的大块头,红皮色,他那张臃肿的脸多亏有一双特别传神的眼睛得到弥补,眼睛深嵌在皱纹重重的面颊和眉毛之间。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褪了色的纸。

    “炉子有护栏,福尔摩斯先生,扔纸团碰了护栏,我是在护栏后面捡到的,没有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