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杀了什么,又焚尸,我们都是从火堆里拣出来的。今天早上请了一位医生来看,他说这些不是人骨头。”

    福尔摩斯笑着,搓起双手。

    “我要恭喜你呢,警长,你接办了这么一件极为罕见、深有教益的案子。你的能力,恕我说一句恭维的话,似乎胜过你的机会。”

    贝尼斯警官的小眼睛闪着得意的光芒。

    “你说得对,福尔摩斯先生。伦敦以外,我们各地的工作都停滞不前,眼下这么一件案子真是天赐良机,我当然要抓住这机会,不能错过了。这些骨头,你是怎么个看法?”

    “一只羔羊,我看是,可能是小山羊。”

    “还有那只白公鸡呢?”

    “是奇怪,贝尼斯先生,非常奇怪,以我所见,绝无仅有。”

    “是的,先生,这屋子里住的人奇怪,做的事更奇怪。其中一个已被打死,难道是他的同伴去盯住他,把他打死的?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抓他们,现在所有港口都监视起来了。不过我本人看法不一样。是的,先生,我自己的观点很不一样。”

    “你有你的分析了?”

    “我习惯独立作业,福尔摩斯先生,这么做是因为关系到我个人的荣誉。你已经成名了,我还在努力之中。我希望以后能够说,本案是由我独力侦办完成的,并没有靠你的帮助。”

    福尔摩斯朗声大笑。

    “放心吧,放心,警长,”他说道,“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的成果,可以随时供你使用,只要你觉得需要,愿意向我索取。我想,这房子里要看的都已经看了,我的时间有限,用到别处更有收获。奥勒瓦尔(1)!祝你好运!”

    我可以举出福尔摩斯许多微妙的举动,这些都是别人不注意的,只有我一一看在眼里,这显示他已经追上了一条关键线索。在无心的、不经意的旁观者眼里,一点也觉察不出他那灼灼有神的眼睛、轻快的举止中潜藏着激烈急切的情绪,我则确信他已有对策,正付诸行动。按他的习惯他不必说,按我的习惯我不必问,我们心气相通。我足以同享他的游猎,从旁提供一点微力将目标捕获,而不致多有无意义的打扰,分散他一门心思紧张用脑。反正只要时间一到,我一切都会明白。

    所以,我等着——但是越等越失望,白等了一场。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的朋友似乎没有向前跨进一步。一天早上,他在城里待了半天,我偶然听出他是去了大英博物馆。只除了这一次外出,他都是成天消磨于独自一人散步,要不然就是找村里的一帮碎嘴子去闲聊,留心同这些人结交。

    “我知道,华生,到乡下住上一个星期对你很是值得,”他说,“看看树枝嫩芽抽绿,重见榛树柔荑花序,很是赏心悦目。我这么带上一把锄头、一只提桶、一册植物学基础读本,就可以过上几天求学问有收获的日子。”他自己这副装备打扮,寻寻觅觅,但是晚上带回来的,只见不多几株小植物而已。

    我们漫步闲谈的时候,有时也遇到贝尼斯警官。他向我的同伴打招呼,一张红红的胖脸堆满笑容,一对小眼睛闪闪发光。他很少谈及案子情况,但从他的片言只语中我们听出他对事态进展不无得意。然而我必须承认,到案子的第五天,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得不惊奇。这天打开晨报,看到大字标题:

    奥克肖特谜案揭晓

    凶手嫌犯已经落网

    我把这标题一念,福尔摩斯如芒刺在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什么!”他叫道,“你是说贝尼斯抓到凶手了?”

    “显然是咯。”我说,便念了以下的报道:

    昨晚深夜厄榭及所邻地区闻讯奥克肖特凶案之嫌犯已告捕获,随即引起极大之轰动。据了解,维斯特里亚住宅之加西亚先生被发现死于奥克肖特公地,尸体有明显遭到极度暴力袭击之重创,而其仆人及厨师于同晚逃逸,毫无疑问,两人涉嫌重大。据尚未证实之消息称,被害人屋中藏有贵重物品,贵重物之受觊觎为作案之动因。贝尼斯警长承办本案,竭尽全力,获悉负案逃犯隐匿之地,研判确信嫌犯并未远遁匿迹,必藏伏于事前有备之地。然侦查之初即知凶嫌终将落网,因该厨师曾为一二商贩于窗口获见此人面目奇异而足证——系一巨大丑陋之黑白混血人,明显具有黑人形态,而皮色偏黄。彼案发后亦曾为人所目击,因其当日夜晚胆敢复归窥探维斯特里亚住宅,而受沃尔特斯警士所侦察并追踪。贝尼斯警长研判其返屋窥视必具目的,因而必欲再来,故弃守屋内而设伏于树丛。该犯果然中伏,于昨晚经搏斗被擒获。唐宁警士在搏斗中遭该野人重伤。吾人所知,嫌犯提交地方法官,需随即还押于警方,此案情因该犯之被捕遂必有大进展矣。

    “我们应当赶快去见贝尼斯,”福尔摩斯叫道,拿起帽子,“趁他出发前找到他。”我们急忙上了村路。果然如我们所料,截住了警官,他刚刚从住所出来。

    “你看到报纸了吧,福尔摩斯先生?”他问道,一边拿出一份报纸给我们。

    “是呀,贝尼斯,我看到了。我想给你提个朋友的忠告,请不要见怪。”

    “你是说忠告,福尔摩斯先生?”

    “我仔细研究了这个案件,我觉得你的路子不对头,我不想让你在这条路上滑得太远,那是没有出路的。”

    “谢谢你的好意,福尔摩斯先生。”

    “请相信,我全是为你好。”

    这时候,我好像看到贝尼斯的小眼睛有一只眼睛眼皮一抖一跳。

    “我们都已经同意,各走各的路,福尔摩斯先生,我正是这样做了。”

    “哦,那好吧,”福尔摩斯说,“请别见怪。”

    “怎么会呢,先生。我相信你对我是一片好意,但我们是两家,不是一个系统、一种方式,福尔摩斯先生。你有你的路数,我有我的绝招。”

    “那就不谈了吧。”

    “欢迎你随时关心我这边的消息。这个人是十足的野人,力气大得赛过拉车的马,像魔鬼那么凶狠。唐宁的拇指差一点被他咬断,还好大家把他按倒了。这人一句英语也不会讲,叽里哇啦不知嚷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