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寿阳曲

失题（二首）

他心罪，咱便舍⁽¹⁾，空担着这场风月⁽²⁾。一锅滚水冷定他，再撺红几时得热。

心间事，说与他，动不动早言两罢⁽³⁾。罢字儿碜可可你道是耍⁽⁴⁾，我心里怕那不怕？

【注释】

(1)他心罪：他心里怪罪。咱便舍：我心里忐忑。

(2)风月：本指清风明月，后用来借指男女间的情事。韦庄《多情》诗：“一生风月供惆怅，到处烟花恨别离。”

(3)早言两罢：早，先。两罢，指两人断绝关系。

(4)碜可可：碜，让人害怕。可可，此处是语气助词，无实意。

【评析】　这两首曲子没有文人词曲的文雅气息，倒像是早期的敦煌曲子词，自然本色质朴，有着原始的美感。两首曲子都是写恋爱中女子的心理，前者是写恋人间出现裂痕，女方欲断又不舍的纠结矛盾心情。后者写的是恋人之间假意玩笑分手，惹得多情女子虚惊一场，既娇且嗔。两者都纯用口语，像是大白话，颇符合元曲的自然本色特征。

第一首前三句写女子的懊恼与决心。既然他怪罪我，不信任我，我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既无情，我又何苦眷恋不放手呢？白白地糟蹋了这场如风花雪月般的情事。“咱便舍”，表面上写出了女子决心已定，不再留恋，一刀两断，索性早早结束了无休止的猜忌与相思。“空担着”是对过往情深的后悔，早知如此恩断情绝，何苦当初相识相知呢？话说到这里，女子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从这场风月中抽身出来，坦然面对了。可“问世间情为何物”，情这个东西，最难说得清，道得明，它让人生死相许，也让人心有千千结，爱恨交织，痛并快乐着。这个女子也是如此，前一刻她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放手，似乎淡然接受失恋的事实。后一秒，她又陷入了犹豫当中。“一锅滚水冷定他，再撺红几时得热”，这里连用两个比喻，皆取自日常生活中的常见之物。一锅水烧得滚烫，要让它冷却，尚且得一段时间。一段情已绸缪，说放下就放下，恐怕要耗尽更多的心力。藕断丝连、至死靡他的情形在过往的诗词中时时上演，可见其难啊。正如一块已经冷却的铁，再烧红它也绝非易事。女子的难舍难断，犹豫折磨之情状可以想见。实在是折磨人啊。

第二首先以女子的口吻嗔怪对方。“心间事，说与他，动不动早言两罢”，我一片痴情，对他毫无保留毫无防备，把心里最隐秘最私密的话都说与他听，谁料他不但不珍惜这份信任与浓情，反以此来要挟我，动不动就把分手两个字提上话头。这是热恋中女子的常态。一爱便忘记了自我，恨不得掏出一片心来，和盘托出给对方看。接下来女子以嗔怪的口气说到：分手两个字怪吓人的，你以为说着是好玩的吗？你这里说着云淡风清，我心里是内心起狂澜，担惊受怕。这种种煎熬，不深爱的人如何理解得到，不在乎的人又如何体会得到呢？虽然我们不知道男子说了什么，但可以想见，他一定是和女子说，他只是开开玩笑，试探一下对方的真心而已。而他这一试探不打紧，早已吓坏了热恋中难舍难分的女子，一试就试出了真感情。这是恋人间的小伎俩小把戏。

马致远不愧是大家，将恋爱中小女子的心态捕捉得精微准确传神，哪怕是女子，也未必有他这样准确的观察与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