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夫

［南吕］一枝花

怨雪

不呈六出祥，岂应三白瑞⁽¹⁾？易添身上冷，能使腹中饥。有甚稀奇，无主向沿街坠，不着人到处飞。暗敲窗有影无形，偷入户潜踪蹑迹。

［梁州］才苫上茅庵草舍，又钻入破壁疏篱⁽²⁾。似杨花滚滚轻狂势⁽³⁾。你几曾见贵公子锦裀绣褥⁽⁴⁾？你多曾伴老渔翁箬笠蓑衣。为飘风胡做胡为，怕腾云相趁相随。只着你冻的个孟浩然挣挣痴痴，只着你逼的个林和靖钦钦历历，只着你阻的个韩退之哭哭啼啼。更长，漏迟⁽⁵⁾，被窝中无半点儿阳和气。恼人眠，搅人睡。你那冷燥皮肤似铁石，着我怎敢相偎。

［尾］一冬酒债因他累，千里关山被你迷。似这等浪蕊闲花也不是久长计。尽飘零数日，扫除做一堆，我将你温不热薄情儿化做了水。

【注释】

(1)六出：雪花有六瓣，故称六出。三白：三场雪。

(2)苫（shàn）：用席、布等遮盖东西。“茅庵草舍”“破壁疏篱”，皆指代穷苦人家的房子。

(3)杨花：即柳絮。

(4)裀（yīn）：褥子或垫子。

(5)漏：古代计时器，铜制有孔，可以滴水或漏沙，有刻度标志以计时报更。

【评析】　唐毅夫，生平不详，约元仁宗延佑中（公元1317年）前后在世。位列朱权《太和正音谱》之“词林英杰”，其散曲现存小令1首，套数1篇，即此套［南吕·一枝花］。此曲题为“怨雪”，与一般咏雪之作大异其趣，一个“怨”字点明了作者的态度。

［一枝花］一曲表达了作者对雪花的鄙夷。常言道“瑞雪兆丰年”，但此曲开篇“不呈六出祥，岂应三白瑞？”便一反常说，认为雪花并非祥瑞之物。而且雪花纷飞只能使人“身上冷”“腹中饥”，“有甚稀奇”。接下来作者写雪花“无主向沿街坠，不着人到处飞”，它毫无方向，到处飘荡，极为散漫；“暗敲窗有影无形，偷入户潜踪蹑迹”，不仅如此，雪花还暗中窥探、行踪诡秘，极似某些胡作非为之无良小人。

［梁州］一曲利用多个典故进一步深化“怨雪”主题，雪花的恶行在这一曲变本加厉。“才苫上茅庵草舍，又钻入破壁疏篱”写出了雪花对穷苦人家的肆意妄为，其轻狂之势就好像“杨花滚滚”，极为猖獗。从“你几曾”句开始，作者将雪拟人化，对其肆意横行、凌弱欺贫进行直接质问。“你几曾见贵公子锦裀绣褥？你多曾伴老渔翁箬笠蓑衣”，作者指斥雪花既不去招惹那些锦衣华服的富贵公子，也从不去陪伴戴笠披蓑的隐逸渔翁，而是“为飘风胡做胡为，怕腾云相趁相随”，倚仗风势胡作非为、欺贫怕富。按下来，作者引三位著名诗人孟浩然、林逋、韩愈雪中受困的遭遇，谴责大雪欺凌贫寒人士之恶行。传说盛唐诗人孟浩然曾冒雪骑驴到灞桥赏梅觅诗，“挣挣痴痴”形容他被雪冻得痴呆的样子。北宋诗人林逋独好踏雪寻梅，有“梅妻鹤子”之称，“钦钦历历”形容他冻得瑟瑟发抖。中唐诗人韩愈曾有“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的诗句，当时他因谏阻唐宪宗迎佛骨，被贬为潮州刺史，“哭哭啼啼”写出他内心的悲凉和抑郁。“更长”数句转向写自己的困境：躺在冰冷的被窝中难以入睡，只觉得长夜漫漫，更漏迟迟未响，可恶的雪花只会扰人好眠。这里更加突出了雪花的冷酷无情。

［尾］一曲继续写大雪所导致的厄运：为驱雪寒不得不沽酒取暖，以致债务缠身；因雪大而被阻关山，以致离家千里，这样任其肆虐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后，作者痛下决心，一定要将落雪扫除，彻底融化。

作者借助拟人手法，抓住雪花特点，将雪花与某些不良小人如盗贼、酷吏等联系起来，并结合自己的遭遇，使得此曲有了丰富的社会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