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

［商调］金络索挂梧桐

咏别

羞看镜里花，憔悴难禁架⁽¹⁾，耽阁眉儿淡了教谁画？最苦魂梦飞绕天涯，须信流年鬓有华⁽²⁾。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无人处，盈盈珠泪偷弹洒琵琶⁽³⁾。恨那时错认冤家，说尽了痴心话。

【注释】

(1)禁架：忍受、经受的意思。

(2)鬓有华：两鬓渐渐泛白。

(3)盈盈：泪满两眶的样子。

【评析】　高明（约1305—约1359），字则诚，号菜根道人，元末浙江瑞安人，又称东嘉先生。元顺帝至正五年（1345）中进士，官拜处州录事，后又任江浙行省丞相掾、绍兴府判官、福建行省都事等职。他性情耿直，为官清明，深受百姓爱戴。元末归隐，入明后亦佯狂不出。辞官后一直旅寓宁波南乡栎社沈氏楼，“以词曲自娱”。能书善文，通词曲，其成名曲为南戏《琵琶记》。高明被称为“南曲之祖”，其戏曲理论对明代传奇戏曲的发展影响极大。其诗文集《柔克斋集》二十卷已佚，其散曲现存小令2首，套数1篇，皆为南曲。

本曲仿拟女子口吻，以清丽婉约的语言，将一个痴情女子与丈夫分别之后的凄苦幽怨之情刻画得委婉细腻，婉转动人。

曲子题为“咏别”，开头便用“羞看镜里花，憔悴难禁架”点明主题，写出了女性在丈夫远行后所特有的心理。女主人公对镜梳妆，本是寻常之事，可是往日如同花一般美丽的容颜如今却变得憔悴无比，自己都不忍再看。“羞”字在此处并非害羞、娇羞之意，而是指“怕”，“羞看”即怕看，它准确地说明了女子的伤心难过，如花容颜憔悴，叫人怎不忧惧。“耽阁眉儿淡了教谁画？”是说女子不忍对镜贴花黄，眉儿淡了谁来帮她描画。画眉典故源于《汉书》卷七十六《张敞传》：“敞为京兆，……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忧。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弗备责也。”这里是借画眉表达对远行丈夫的思念，以前两人的恩爱更衬出此时的孤单、凄零。

前两句仅是间接暗示，接下来两句“最苦魂梦飞绕天涯，须信流年鬓有华”转为直接言说，白日怕看菱镜，到了晚上才是最痛苦的时候，自己孤寂难眠，魂梦已飞向远在天涯的丈夫。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可知红颜有时，韶华易逝，莫要让我等到两鬓斑白。“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二句直接化用欧阳修《再和明妃曲》的诗句“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将“最苦”内涵更加深化。“无人处”两句，是说在无人之时，自己终于可以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奏起伤心之乐，一任珠泪盈盈，泪洒琵琶。这几句，将女主人公的情感表现得层层深入，极为动人。

在无限的感伤之后，女主人公不禁无奈地怨叹：“恨那时错认冤家，说尽了痴心话。”这其中包含了多少复杂情感。虽说是“恨”，但一句“冤家”便透露了女主人公的真实情感，她并不是后悔，而是因为思念过度而发出了这样的怨词。这样的写法十分巧妙。

高明是南曲写作名家，这首小令便颇具南曲柔美的风致。作者用代言体的形式，抒写了女子与丈夫分别后的幽怨之情。全词除了最后二句外，没有任何一处直言女主人公的思念，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其心理，显得细腻委婉，含蓄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