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吉

［南吕］玉交枝

失题

青春空过，早两鬓秋霜渐多，运筹帷幄簪笔坐⁽¹⁾，费心如安乐窝⁽²⁾，黄尘黑海万丈波⁽³⁾，绿袍槐简千家货⁽⁴⁾。算世人难蹬脱⁽⁵⁾，脱这金枷玉锁⁽⁶⁾。问小哥，你省么⁽⁷⁾？拍手笑呵呵。穿袖衫调傀儡，搭套项推沉磨，我如今得空便都参破。得清闲才是我。

【注释】

(1)运筹帷幄：指在后方决定作战策略，也泛指策划机要的事。这里指谋划自己的人生。簪笔：谓插笔于冠或笏，以备书写。古代帝王近臣、书吏及士大夫均有此装束。

(2)安乐窝：安逸的生活环境。

(3)黄尘：比喻俗世、尘世。

(4)绿袍槐简：指古代低级官员所穿用的绿色官服和槐木手版。

(5)蹬（dēng）脱：踢开；抛弃。

(6)金枷玉锁：枷为套在颈上的刑具，锁为铁环钩连而成的刑具。“金枷玉锁”比喻既是珍宝，又是包袱。

(7)省（xǐng）：知觉，觉悟，省悟。发人深省。

【评析】　乔吉（？—1345），字梦符，太原（今山西太原）人。一作乔吉甫，号笙鹤翁，又号惺惺道人。钟嗣成《录鬼簿》谓其“美容仪，能辞章，以威严自饬，人敬畏之”。乔吉的杂剧和散曲都有较高艺术造诣。其杂剧存目11，现仅有《扬州梦》《金钱记》《两世姻缘》三种传世，均为描写爱情婚姻故事；其散曲与张可久齐名，现存小令两百余首，套曲11首。题材多为客居异乡、穷愁潦倒，或笑傲山水、寄情声色诗酒等，调子较为低沉。

有人以为此曲为带过曲［玉交枝带四块玉］，至“玉锁”句止为［玉交枝］，从“问小哥”句起为［四块玉］。而有些曲谱把它当作小令，《全元散曲》按照这种意见，认为其与［南吕］玉交枝（溪山一派）一样，皆采用声调格律完全相同的曲调重复填写而成，为重头小令。

此曲主题乃慨叹官场险恶，直言仕途坎坷，并表达归隐之叹。乔吉多年流寓杭州，穷困潦倒，终生未仕。由于根本没有出仕的机会，所以他对官场的描述，仅是出于主观想象。这些认识完全是感性化的，虽不如官宦学者们写得真实细致、深刻入骨，但却表明了自己的人生态度，以此来否定追求功名的为官之路。

作者开篇便发出一番人生感叹：“青春空过，早两鬓秋霜渐多。”青春本应大展宏图，可惜一事无成，如今岁月蹉跎，韶华已逝，自己已是两鬓霜染，言辞间似已看破世事。接下来六句作者回顾自己的人生之路：年轻时曾运筹帷幄、尽力拼搏，只为了将来的安逸生活，也曾沉浮于俗世苦海，领悟世间风云。但世人大多无法舍弃荣华富贵，尽管它像是“金枷玉锁”，但却舍不得脱下。作者禁不住问世人：“问小哥，你省么？”他以“拍手”和“笑”的动作，表达了他在面对功名利禄时的轻松心态。实际上作者早已明白个中道理，为官不过是“穿袖衫调傀儡，搭套项推沉磨”，虽身着锦衣却无异于任人摆弄的傀儡和供人驱使的推磨牲畜，不如“求清静、得闲适”，这才是我辈之本心。

作为“书会才人”，乔吉虽有求取功名之热情，但却仕进无门，因此在曲中多视功名如“酒中蛇”，对官场“乌鼠当衙”表示厌恶；另一方面寄情于诗酒，恣意于林泉山水，以求得精神上的超脱、安适。乔吉的生活创作、思想性格，在元曲作家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曾自谓：“不占龙头选，不入名贤传，时时酒圣，处处诗禅。烟霞状元，江湖醉仙，笑谈便是编修院。留连，批风抹月四十年。”在看似淡泊名利的文字背后，却是掩饰不住的愁闷与失落。这首小令中所流露出的情感正是典型代表，既有对权贵的蔑视、对归隐的向往，但同时也是自我解嘲以及无奈的潇洒。这与元代的种族歧视有关，当时虽有开科取士，但时办时废且等级制度森严，使许多立志于建功立业的有志之士被拒之门外，于是他们不得不进行这种自我调适。

乔吉散曲与张可久齐名，但因其继承了前期散曲家俚俗直率的传统，故更为当行。明李开先曾评曰：“蕴藉包含，风流调笑，种种出奇而不失之怪；多多益善而不失之繁；句句用俗而不失其为文。”这篇小令既奇巧工丽，精于音律，又不避俗语，生动浅白，可谓雅俗兼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