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罗御史

［南吕］一枝花

辞官

懒簪獬豸冠⁽¹⁾，不入麒麟画⁽²⁾。旋栽陶令菊，学种邵平瓜⁽³⁾。觑不的闹穰穰蚁阵蜂衙。卖了青骢马，换耕牛度岁华。利名场再不行踏，风波海其实怕他。

［梁州］尽燕雀喧檐聒耳，任豺狼当道磨牙。无官守无言责相牵挂。春风桃李，夏月桑麻，秋天禾黎，冬月梅茶。四时景物清佳，一门和气欢洽。叹子牙渭水垂钓，胜潘岳河阳种花，笑张骞河汉乘槎。这家，那家，黄鸡白酒安排下。撒会顽放会耍，拚着老瓦盆边醉后扶，一任他风落了乌纱！

［牧羊关］王大户相邀请，赵乡司扶下马。则听得扑冬冬社鼓频挝⁽⁴⁾。有几个不求仕的官员，东庄措大⁽⁵⁾。他每都拍手歌丰稔⁽⁶⁾，俺再不想巡案去奸猾。御史台开除我，尧民图添上咱！

［贺新郎］奴耕婢织足生涯。随分村疃人情⁽⁷⁾，赛强如宪台风化⁽⁸⁾。趁一溪流水浮鸥鸭，小桥掩映蒹葭。芦花千顷雪，红树一川霞。长江落日牛羊下。山中闲宰相，林外野人家⁽⁹⁾。

［隔尾］诵诗书稚子无闲暇，奉甘旨萱堂到白发。伴辘轳村翁说一会挺膊子话。闲时节笑咱，醉时节睡咱，今日里无是无非快活煞！

【注释】

(1)獬豸（xiè zhì）：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异兽，据说能断是非。常用来作御史大夫等执法官冠帽上的装饰之物。后来借指御史官员。

(2)麒麟画：指麒麟阁上画像。最初为汉武帝用来保存资料文件的地方，后来汉建帝为表彰功臣，将历代功臣的画像存放于阁内。画像能入麒麟阁表明臣子的功勋卓著，麒麟象征辅佐帝王的将相功臣。

(3)邵平种瓜：据《史记·萧相国世家》载，秦东陵侯邵平在秦亡之后于长安城东门种瓜，味甜美，时称“青门瓜”或“东陵瓜”。

(4)挝（zhuā）：敲，打。

(5)措大，对读书人较为粗鄙的称呼。

(6)丰稔（rěn）：丰收，富足。

(7)疃（tuǎn）：小村，小屯。

(8)宪台：对御史等官职的称呼。

(9)闲宰相：用陶弘景典。南朝梁时陶弘景隐居于茅山，梁武帝每逢“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咨询”，因此人们称陶弘景为“山中宰相”。

【评析】　孛罗御史，为蒙古族人，生平不详。一说孛罗为元明宗常侍，之后封为御史大夫，元明宗暴卒后，也被迫辞官。

这篇套数讲述的是他辞官之后的自在生活，表达了他离开官场后轻松愉悦的心情。

首曲［一枝花］中“懒簪獬豸冠，不入麒麟画”意思是说懒得去戴法冠，也不想让自己的画像进入麒麟阁成为后世臣子的典范。辞官之后，孛罗闲来效仿陶潜栽栽菊花，学邵平种种西瓜。之所以辞官是见不得“蚁阵蜂衙”，所以“卖了青骢马，换耕牛度岁华”。不再踏入官场，是因为宦海风波让人害怕。

第二曲［梁州］将辞官之后的感受娓娓道来。在远离了谄媚小人和奸佞之臣后，不再担责任，不再怕说错话，抛却为官的责任和羁绊，可以尽情赏四时风物之美，让内心平和欢洽。“叹子牙渭水垂钓”三句是作者借感叹历史人物来表现自己不愿久为人臣的心志。当年姜子牙为了等待文王在渭水垂钓，西晋潘岳任河阳令时遍种桃花，出使西域的张骞曾乘舟到过天河之边，这些故事在已辞官的作者看来都是可叹甚至可笑之事，他觉得自己当下的生活还胜过这些历史名臣一二。在乡村过生活，不必拘泥礼节，毋须讲究客套，闲来可去“这家”或“那家”，就着黄鸡喝点白酒，随意玩乐也无人在意指责。“拚着老瓦盆边醉后扶”展现了作者醉后的狂狷之态。“一任他风落了乌纱”一句尤为爽辣，表现出作者视官职如尘土的超脱心态。

［牧羊关］一曲写辞官后在乡村的交游。作者在乡间并非闭门不出，而是乐于与当地人交好，侧面表现出作者性格随和、处事大方。在乡下，作者常与王大户、赵乡司等往来，一起听锣鼓，赶社日。也和一些不求加官晋爵的士人和读书人交好，一起拍手念诵，祭祀神祇，祈求丰收。“俺再不想巡案去奸猾”表现出作者在乡间生活已惯，心满意足，不再想去审什么案子，惩什么奸猾之徒了，意即断了重返官场之念。“御史台开除我，尧民图添上咱”是作者的自嘲，意思是说御史台把我除了名，我却乐得像尧时的民众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这一曲表现出作者对辞官没有一丝后悔之意反而有庆幸之感的心理。

［贺新郎］一曲写作者在乡村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时不时跟着村人到别家送上一份人情贺礼。他觉得乡民勤劳、乡风淳朴，强过宪台推行的教化。乡村生活的乐趣不仅在于能让人摆脱险恶的官场，过上自在的生活，还在于能够让人欣赏美丽的山村之景，让人心静。［贺新郎］后半曲再现的就是极富乡村风味的景象。鸥鹭野鸭在一泓溪水里畅游，小桥在白色芦苇遮蔽下若隐若现。芦花白胜雪，树叶红如霞，牛羊徜徉在夕照下，好一幅色彩绚丽、格调宁静的乡村晚景图。这幅图画既悦目，又赏心，而作者就生活在这幅图画里，也难怪他对乡村生活称赞有加，甘心做“山中闲宰相，林外野人家”了。但作者自称“闲宰相”可见其并不问政事，说是宰相，其实已同山野乡人无二了。

［隔尾］为辞官后的日常生活作了个小结。教稚子诵诗书，侍奉年迈的高堂，有时也在井边和村翁说一番直白、坦率的“挺膊子话”。闲暇时想笑就笑，酒醉时想睡就睡，自在无比。“今日里无是无非快活煞”为全曲主旨，抒发作者远离官场是非之后无比舒坦的感受和潇洒不羁的情怀。

这篇套数用轻松的格调将辞官表述为一件让人身心轻快的事，用活泼的语言描述了挂冠归去后的生活。不同于一些归隐题材散曲的谈玄论道，这首散套重在讲述作者归隐乡村后与民众交往的乐趣，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