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鲁祭孔子而叹之

    李隆基  

    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地犹鄹氏邑,宅即鲁王宫。

    叹凤嗟身否,伤麟怨道穷。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

    作者

    *李隆基(685—762),即唐玄宗,又称唐明皇,唐睿宗李旦第三子。公元712年至756年在位。开创了唐朝的鼎盛时期——开元盛世,晚年荒疏政治致安史之乱爆发,唐朝由此衰落。

    鉴赏

    作者李隆基,就是唐玄宗,世称唐明皇。玄宗一向崇儒,开元十三年(725)冬他到泰山封禅,路过孔子故里(孔子是春秋鲁国人,在今山东),亲自以太牢祭祀,又写了这首诗,对孔子一生的坎坷际遇深致感叹。

    这首诗用典很多,但都紧密切合孔子身世,故读来也并不觉其多。开始两句从感叹孔子生平写起,但不是平铺直叙,而是以问答的方式开篇,自问自答,不仅有统领全篇的作用,也很带感情。这是化用了《论语•宪问》中的意思:“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栖栖”,xī,忙碌貌)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这里把孔子看作一代中的“栖栖”者,为了政治、社会理想辛苦奔走,而理想又不能实现,颇有些凄凉景象,故叹之。接着,“地犹”两句照应了题面,点出现在经过的这里就是孔子父亲叔梁紇和孔子的出生地鄹邑(“鄹”,zōu,春秋鲁国地名,在今曲阜),但后来汉代景帝之子刘馀封鲁王,拆了孔子故宅,改为鲁王宫。孔子的后人竟连自己的故居也不能自保,就更见凄凉了。两句平平说来,感叹之意溢于言外。如果说以上还是含蓄的感叹,到了第三联,作者就直抒胸臆,明白表示了对孔子的强烈的伤叹。“叹凤嗟身否(否,pǐ,闭塞不通)”一句,是用了《论语•子罕》和《微子》两章中的典故:“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乎!’”凤鸟至,河出图,都是祥瑞的象征,表示圣人受命,天下太平。“吾已矣乎”,是感叹自己见不到这样的情景了。这句是说自己生不逢辰,也就等于楚国的狂人接舆对他唱的那样:“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伤麟怨道穷”一句,则是用了《公羊传》中的典故。据《公羊传•哀公十四年》载,麒麟为仁兽,“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有人告诉孔子,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沾袍。另据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及西狩见麟,(孔子)曰:‘吾道穷矣!’”后来就以伤麟(泣麟)借喻世衰道穷”这里是指孔子一生时运不济,到处碰壁,他的思想也行不通,落得可悲的境地。诗歌叹之又叹,可谓感喟无尽。

    然而,这首诗歌的主旨却还并不在这里,伤叹感慨,逐层写下来,一层深似一层,却只是在为最后的两句作铺垫:“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这里仍然是用典故。据《礼记•檀弓上》,孔子对子贡说:“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谁能宗予?予殆将死也。”寝疾七日而逝。“两楹奠”,指在两个廊柱之间对死者进行祭奠,这是殷周时代祭祀的隆重礼节。孔子知道自己生不见用,希望死后能够留名,得到重视。诗歌最后一联的意思是,如今我来祭奠,看见两楹之间的奠仪如此隆重,应当就是孔子当年梦见的那样,他的梦想今天终于变成了现实,该多么高兴啊!这里已经不再是伤叹,而是变成对眼前隆重祭仪的写实,表现出人们对孔子的崇敬和景仰。这里,也隐然有玄宗以明王自居的意思,觉得现在天下已经大治,实现了孔子的社会、政治理想,“天下谁能宗予”的“谁”正是自己,不无自得之意。当然,综合全诗来看,既有对孔子栖遑一生的感叹和同情,更有对孔子执著于社会理想、不断追求的精神的肯定和赞扬,表现了自己对孔子的敬意和追慕。

    这是一首五言律诗。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说:“雄健有力,开盛唐一代先声。”在玄宗以前,太宗、高宗、中宗都做过诗,但真正做出符合近体标准的律诗的皇帝,还要首推玄宗,可以说他在推动律诗的进一步发展上起了一定的作用。不过,本诗的特点还不在于声律、对偶方面的应规中矩、严密精工,而在于表现对孔子高度崇敬的这种态度。到开元二十七年(739)秋,玄宗下令追谥孔子为文宣王,确立了唐代在儒、释、道三教并行中以儒家思想文化为主的格局,这是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事件。

    (管遗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