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秋词五苜（其三）

王昌龄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鉴赏

这个诗题，《乐府诗集》作《长信怨》，来源于西晋陆机《婕好怨》。什么是“婕好怨”呢？“婕好”本为宫中女官名，汉成帝时有一位班婕好，以美而能文受宠。后来成帝移情于赵飞燕、赵合德姊妹，班婕好忧谗畏妒，自请到长信宫侍奉太后，作《怨歌行》云：“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可见“婕好怨”实是宫怨。

王昌龄《长信秋词》原本五首，这是第三首。这首诗的前两句是紧扣班婕好及《怨歌行》说事的。首句“奉帚平明金殿开”，想象班婕好在长信宫（“金殿”）侍奉太后，清晨扫除（“奉帚”）的情境。次句“且将团扇共徘徊”的“团扇”，可不是等闲意义上的一把扇子，而是班婕好《怨歌行》中用来作比方的那一把“团扇”——它本应象征团圆的，却在秋风中被主人捐弃了，成了失意宫人的一个象征。

这首诗的创意集中在后两句：“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诗人想象，班婕好在清晨洒扫之后，看到空中飞过一两只乌鸦，在旭日的辉映下，它们的毛羽金光灿灿，十分地炫人眼目。相形之下，失意宫人黯然失色。诗人比喻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突破了“拟人必于其伦”的限制，将“寒鸦”和“玉颜”这两个毫无可比性的东西作比，谓美不如丑，人不如鸦，真是颠倒黑白之至，而宫人对“昭阳日影”的怨意，可见是很深的。

晚唐孟迟亦作《长信宫》词，后两句道：“自恨身轻不如燕，春来还绕御帘飞。”句中隐括了“飞燕”二字，是脍炙人口的名句。比较而言，孟诗更新巧也更刻意，但此诗更含蓄更蕴藉，更合于古典审美的追求。

（周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