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

韩　愈　　

五岳祭秩皆三公，四方环镇嵩当中。

火维地荒足妖怪，天假神柄专其雄。

喷云泄雾藏半腹，虽有绝顶谁能穷？

我来正逢秋雨节，阴气晦昧无清风。

潜心默祷若有应，岂非正直能感通。

须臾静扫众峰出，仰见突兀撑青空。

紫盖连延接天柱，石廪腾掷堆祝融。

森然魄动下马拜，松柏一径趋灵宫。

粉墙丹柱动光彩，鬼物图画填青红。

升阶伛偻荐脯酒，欲以菲薄明其衷。

庙令老人识神意，睢盱侦伺能鞠躬。

手持杯珓导我掷，云此最吉馀难同。

窜逐蛮荒幸不死，衣食才足甘长终。

侯王将相望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

夜投佛寺上高阁，星月掩映云朣胧。

猿鸣钟动不知曙，杲杲寒日生于东。

鉴赏

韩诗分两种，一种明白晓畅，一种晦涩难懂。这首诗就是晦涩难懂的那种。写得晦涩难懂，是因为心情阴暗。平时是生怕别人读不懂，这时是生怕别人读懂了，所以故意用怪字怪句。不过这也是一种风格。

韩愈是一个内向的人，表面谦和，内心高傲。他做过王侯将相的美梦，但屡经贬谪，已经灰心了，甚至可以说是绝望了。当他经过衡山时，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载体。韩愈本不信佛，祝融又是一个不正宗的神（至少儒家是这样看），他可以否定，可以放肆。所以他拒绝了庙令的好意，不再相信神的护佑。

开篇六句从五岳写起，说五岳犹如三公，尊崇得很，暗含讥讽味。南岳衡山是镇妖的，却也乌烟瘴气，靠不住。

“我来正逢秋雨节”以下十二句是正写衡山，写衡岳庙。韩愈故意把衡山写得阴风惨惨，暗淡无光。“鬼物图画填青红”也是揶揄之辞。至于忽然人神感应，天清气朗，那是糊弄人的，意思是说祝融也不怎么样，也得照顾我的面子。后来苏东坡不知是计，还真以为韩愈有这个神通。请注意，“紫盖”“天柱”“石廪”“祝融”，都是衡山的峰名。

“升阶伛偻荐脯酒”以下六句写僧人劝韩愈求神。要注意韩愈对衡岳僧人没有好感，故意把他们写得很猥琐。“伛偻”，弓背哈腰。“睢盱侦伺”，看人脸色。都是小人形象。“杯珓”即卦具，庙令劝韩愈打卦求福，韩愈在肚子里冷笑。

“窜逐蛮荒幸不死”至结尾写韩愈拒绝庙令的好意，表示鬼神帮不了忙，甘愿穷死。这是一种蔑视，一种嘲弄。最后的“杲杲寒日生于东”，表现了自己的绝望。

这样的心情当然不希望别人读懂，所以选择了隐晦。

（膝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