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莲　子

皇甫松　　

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流。

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鉴赏

该词采用了非常切题的写法，韵律方面全似一首七言绝句。词写采莲女荡舟于秋天的湖上，遇见一位美少年，不禁心生爱慕，心动神摇起来。她看着看着，忘了采莲，任随莲舟飘荡，于不知不觉中竟然将莲子抛向对方，“莲子”谐音双关，即有“爱你”的意思。被人看破心思，她又顿觉不好意思，可能面红耳赤，可能低头掩面，也可能匆忙逃离。这位采莲女受礼教的束缚较少，天真自然，非常可爱。此景此情大有南朝民歌的风味。晚清词人况周颐在《餐樱庑词话》中称赞：“写出闺娃稚憨情态，匪夷所思，是何笔妙乃尔。”此说甚是。该词妙在“无端隔水抛莲子”，妙在“无端”。“无端”者，无来由，自己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者也。她是在潜意识的驱使下才抛莲子的，可谓不由自主，身不由己，这一举动暴露了少女内心的隐秘：她渴望引起对方的注意，渴望与对方亲近，渴望与对方发生一点什么事情。此“无端”最有情味，最值得细细揣摩。作者观察细微，体情入妙，方有此神来之笔。“遥被人知半日羞”，她到底是个淳朴的少女，她的内在要求与礼教道德发生了小小的冲突，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结果就是羞涩。羞涩是一种拘谨和掩盖，一种“道德和审美反射”，是自我监督的表现。康德写道：“羞涩是大自然的某种秘密，用来抑制放纵的欲望；它顺乎自然的召唤，但永远同善、德行和谐一致，即使在它太过分的时候也仍旧如此。”（转引自瓦西列夫《情爱论》）羞涩给少女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然而又是那样的可爱。

在浩如烟海的诗词作品中，写“男悦女貌”的作品屡见不鲜，而写“女悦男貌”的作品曾不多见。南朝民歌《白石郎曲》是其一：“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过赞叹的是男神的美貌，表现为“女悦男鬼”。皇甫松《采莲子》却是写“女悦男貌”的，因而特别。说也奇怪，与皇甫松同时代的温庭筠与韦庄各有一首类似的词。温庭筠《南歌子》：“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韦庄《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温词与韦词均直接表露女子的心思，皇甫松却是从无意识的角度来写，更显风流蕴藉。如果说温词与韦词是写“女悦男貌”的佳作，皇甫松词则是杰作。

（张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