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　词

朱庆馀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鉴赏

这首宫怨诗反映了宫女的不自由和宫中言论的压抑。

诗的前两句为我们描绘了这样一幅图景：两位美女并立在轩中，周围是一片繁花似锦的大好景色。细读这幅图，却有一股冷意袭来。“花时”，正是百花当开之时，万紫千红，热热闹闹、争奇斗艳。而前面冠以“寂寂”二叠字，却在繁华中透出寂寞，花的怒放与环境的沉寂显得极不协调，对比强烈，情绪的反差很大。紧闭的院门更进一层，加重了情绪的紧张感。人们不禁要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美景会让人寂寥，为什么院门会紧闭？“美人”的出现又暂时缓解了紧张，她们立于“琼轩”前欣赏美景。“琼轩”是经过雕饰的有窗槛的长廊。选择这样的地方站立，这两个美人似乎是有所顾忌、想避人耳目。这样的描写在情绪上似松实紧，景色、环境、人物都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氛，充满了悬念，为诗的下文埋下伏笔。

当我们读完后两句时，会惊讶地发现这两个宫女虽然站在一起，她们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历史上这种恐怖的时代无过于周厉王了。他的治国之策略就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国内遍布爪牙，以致国民不敢言，道路以目。唐武则天时也是恐怖当道，告密成风。这两句诗描写了宫中的恐怖环境，历来为人称道，赞其“妙手比拟”。两位宫女并不是因为鹦鹉在前而不敢说话，鹦鹉只是一个比喻，是比喻告密者。借鹦鹉学舌传话，来比喻那些无所不在的监听耳目。结合上两句来看，两位宫女所做的防范非不严密，关上院门，又站在有遮身之处的长廊中，可是还是不敢说话，可见这恐怖已深入到宫女的心中，是一种心理恐怖了。

“含情”二字用得非常传神。胸中有千言万语，但是不能说、不敢说。生活在恐怖之中的美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和法则。即使不能言语，却把情谊传达了。她们如何传情的？自然只有通过身体语言了。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在默默站立的片刻，双眼的内涵一定是非常丰富，饱含情感的。这情，既有冤情、委曲和埋怨，还有两位同是受苦的姐妹的理解、安慰和鼓励。在这欲说还休的场景中，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诗的张力大大提高了。“宫中事”，点明了特殊的地点特殊的事件，也承接上两句诗，补充交代了那明媚风景中的压抑从何而来，绵密有致，相得益彰。

值得一提的是，两位美丽宫女知道宫中耳目众多，就是关上了院门，就是站在一起也不敢说话，却为什么还要不避嫌疑，站到一起来。中国古语不是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乐府诗集•君子行》）吗？她们的这种反常的表现，正是两个柔弱的生命在极大的恐怖压力下，寻求鼓励和支持，希望获得精神上慰藉的表现。

（梅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