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州听暮角

李　涉　　

江城吹角水茫茫，曲引边声怨思长。

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

鉴赏

这首诗是作者羁旅水途之作。诗中“江城”指润州（今江苏镇江），以面临长江故称。“边声”即指角声——因边地军中常吹画角，不妨称之为“边声”。诗的前两句只写听觉及望中景象，而字里行间隐约有作者优伤的影子，“水茫茫”三字有一种张望以及望穿秋水的感觉。羁途之士，难免有异地思归之情，故听到边地乐声，能立刻引起共鸣，勾起他绵绵乡思。次句的“曲引边声怨思长”，乍看似只就曲调而言，“引”“长”二字给人角声绵绵不尽之感，回顾前句的“水茫茫”“怨思长”又不只是说曲调，更是说人了。准确地说，是人听角声的感觉。

暮角声起，江边沙滩上的鸿雁随即惊起，而飞向了远方。据清代官刻《镇江府志》，“焦山东北有二岛对峙，谓之海门”。今有海门县。诗的后两句乍看只是照写实景，但这不正是作者行行日远、有家难归的真实写照吗——作者故家洛阳在润州的西北，而鸿雁是南向越飞越远。不要说还乡，就是要托鸿雁传书也不可能。“惊起——雁”，写雁不写人，是所谓“不犯正位”——雁的受惊远飞似乎影射着作者的遭际，此诗很可能是作于迁谪途中——作者在唐文宗时曾因事流放康州（今广东德庆）。“海门”这两个字的意思在地名之外，给人以阔大的感觉。雁是群居的候鸟，飞行时或作一行，或作两行，诗人却说“斜去两三行”，形象地写出了雁群初起尚未成行，或行列处在调整之中的情态。同时，字里行间有一种目送的情态，这是属于人的。有祈祷，有同情，有很复杂的意味。在中国，鸟和文字的关系一直很紧密，雁和文学的关系，是缔结在秋天、迁徙、漂泊这些节骨眼上的。

这首诗寓情于景——江边的城市、浩渺的江水和惊飞的鸿雁，寥寥数笔，全是生活中最典型、最突出的物象，而画外则传来悲凉的画角声，更有气氛渲染的作用。清代王士祯《唐人万首绝句选》引宋顾乐评：“博士集中，此作可称高调。”

（周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