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五丈原

    温庭筠  

    铁马云雕共绝尘,柳营高压汉宫春。

    天清杀气屯关右,夜半妖星照渭滨。

    下国卧龙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

    象床宝帐无言语,从此谯周是老臣。

    鉴赏

    这是温庭筠的一首咏史诗。咏史诗系以历史题材为歌咏对象和情感载体,通过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叙述、评价、凭吊来寄托个人怀抱,抒发独有感悟与感慨的作品。此诗即为诗人途经五丈原怀念蜀汉丞相诸葛亮而作。

    五丈原在陕西岐山县南约二十公里,南接棋盘山,北据渭河,三面为临河悬崖,一面倚山,形势险要,易守难攻。据《三国志》记载,蜀汉建兴十二年春(234),诸葛亮第五次出兵北伐,将战线推至魏境,于此原筑城,魏国遣司马懿率军二十万拒之,双方在渭水南岸相持百余日之久。其城称“豁落城”,南北长约250米,东西宽约100米,今残垣尚存,依稀可辨。

    为能使此役获胜,进而挥师中原,诸葛亮做了充分筹划安排。一是缩短战线,他调整了前两次绕道西线攻打凉州(今甘肃武威)的策略,选择从汉中经褒斜道出斜谷,对魏之关中军事重镇郿县实施直接攻击;二是派出特使联络东吴出兵攻打魏国东线要害襄阳、合肥等地,以钳制魏军;三是利用五丈原下土质肥沃、宜于耕种的自然条件,屯田军垦,为下一步进军中原做准备。但战争从来就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一方面,吴国在东线的进攻很快被击溃,未对魏国构成实质性威胁;另一方面,宿敌司马懿深谙诸葛亮急于决战的意图,任凭诸葛亮百般挑衅激将,皆无动于衷,坚持避战死守,致使蜀军旷日持久,却无寸功。诸葛亮为统一中原长期殚精竭虑,且素来治军严谨,赏罚躬亲;此番劳师远征,身系成败,夙兴夜寐,食少事繁,忧虑交加,终于积劳成疾,病殁于秋风中的五丈原军营。临终前要求不必归葬成都,就近埋之于前线定军山脚下,实现了他死而后已、马革裹尸的夙愿。

    诸葛亮集深沉的忠贞、宏博的抱负、坚韧的毅力与非凡的才智于一身,深受后人景仰爱戴。“秋风五丈原”已成为壮志难酬的象征。温庭筠来到这里,不禁触景生情,心潮难平,以此诗抒发了对诸葛亮的深深惋惜与无限仰慕之情。

    首联用全景镜头描绘了蜀军战马奔腾、旌旆遮天的震撼场面,如同西汉文、景帝时严以治军并在平定七国叛乱中立下了大功的周亚夫细柳营军队一般,以泰山压顶之势威逼长安,直指中原。

    颔联形容蜀汉军队所形成的强大军事压力使魏国潼关以西广大区域都笼罩在一片肃杀惊恐的氛围之中。但在此关键时刻,诸葛亮却灾难降临,大限到来了。传说诸葛亮死时,其夜有“星赤而芒角”,坠落于蜀汉军营。称之“妖星”,表达了对诸葛亮一代名相赍志而殁的无比痛惜。

    颈联处诗人笔墨陡变,从激越而形象的描写,转入冷静而剀切的议论。客观地看,在三国鼎立的局面中,蜀汉最为地狭民寡、财薄国弱,故称之“下国”。即使有卧龙丞相鞠躬尽瘁地料理国事,即使诸葛亮竭智尽忠地辅佐劝导对他“事之如父”的后主刘禅,即使蜀汉不遗余力地连年兴兵北伐期望有所进取,但时势难遂人愿,成败定有因果,中原自有归属。“空寤主”与“不由人”相照应,一个无比惋惜,一个无限感慨。比温氏略晚的罗隐也在《筹笔驿》诗中同样兴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诸葛亮逝后的蜀汉,国势凋敝,日渐衰落,被人们供奉在祠庙中的武侯再也不能参与国事了,而迂腐的谯周却被后主刘禅视为柱国“老臣”信任依靠。蜀汉景耀六年(263)冬,当邓艾统率的魏军攻破川北,逼近成都时,谯周反对蜀汉向东投靠吴国,也反对向南投奔少数民族部落,力劝后主刘禅向魏国投降,以保全身家性命,免于二次受辱。“老臣”二字本是杜甫“两朝开济老臣心”(《蜀相》)中对诸葛亮的赞誉,用于此处却是对刘禅和谯周的深刻讥讽,尾联充溢着诗人对世事变幻、江山易主的叹息与无奈。

    全诗叙事抒情与议论剖析紧密结合。赞誉时慷慨悲歌、苍凉激越,议论时冷峻中肯,鞭辟入里;既感人肺腑,又使人信服,确为咏史诗之佳作。

    (王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