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蓟 门

    祖 咏  

    燕台一去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鉴赏

    边塞诗或写边塞的奇异壮观,或写征程的艰苦悲凉、战事的惨烈残酷、征夫与家人的生离死别,也有对皇帝黩武开边、草菅人命的揭露,从而控诉战争的不人道。但祖咏这首诗则是以豪迈振奋的心情写战地所见,并寄托了以身许国、建功立业的豪情。

    蓟门原指古蓟门关,唐置蓟州,在今北京附近,战国燕昭王曾在境内筑招贤台、卑身厚币招纳天下贤士,故此诗开篇即点出“燕台”的大名。但诗中所说的燕台,应是泛指冀北范阳、平卢一带,唐王朝于这一带设防以拒契丹入侵。祖咏这首诗,如其题目所示,重在“望”字,虽然前三联所写皆望中景象,但层次分明,一句一个画面,个个画面都鲜明壮阔,读来使人如身临其境。

    描绘初到燕台的第一印象,不言所见而先言所闻,像《红楼梦》写凤姐第一次出场未见其人先聆其声一样。这固然可以说是一种造势的艺术手法,借以烘托气氛;但也可以视为是实写:我方军营中笳声盈耳、鼓声震天,在天高地广的边塞之地,声音可以传得很远,特别具有穿透力。所以这是真正的“先声夺人”,诗人首先从这雄壮的军乐声中受到血脉贲张的心灵震撼(“客心惊”),也使读者一开始就进入强弓硬弩、铁马金戈的战地情境。“汉将营”,指我方的营垒,唐诗中多自称“汉”而称异族为“胡”。

    接下来,写茫茫大雪覆盖山原而曰“万里”,极言其广袤无边,道出了边境战线之长;写皑皑积雪耀人眼目而曰“寒光”,极言其冷峻如铁,道出了冰天雪地的质感。“三边”,古代指北方的幽州、并州和凉州,这里泛指边境的全线。拂晓来临,我方的旌旗高高地飘扬在晨曦里,这是军营特有的景观,有一种军威和气势。诗人视野有限而思绪无涯,“万里”和“三边”,是想象空间的扩大。不言积雪熠熠闪光而言“寒光生积雪”,是倒装句;不说旌旗在晨光中(迎着风)高高飘扬而直接说“曙色动危旌”,是省略语,“生”“动”二字,果真把景色点化得更加生动。

    战场的夜景更是充满诡谲和神秘,月亮从胡地那边升起,烽火映红了夜空,使凄清的月光也黯然失色。而背倚渤海、燕山拱卫、白云掩映的蓟城,则如金城汤池,坚不可摧。上下两句分写两个场景,一“侵”一“拥”,形成一动一静、一躁急多变一雍容严整的对比。

    以上三联,从闻到见,从虚到实,从夸张朔方自然景观到实写战场和坚城,节奏是跳跃式的,绝不黏滞,一句一个分切镜头,画面感极强。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战地场面与高适笔下的“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燕歌行》)和卢纶笔下的“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逢病军人》)相比,不见血腥,不见悲苦,也绝无衰飒气象,倒颇有点新鲜感和浪漫感。因为这是从青年时代血气方刚的祖咏这样一个初涉前线的局外人的眼睛里看到的。战地的所闻所见使他兴奋,从而一吐投入其中的愿望。所以,全诗以“客心惊”突起而最后转结为以抒发壮志豪情终,无论从情绪的宣泄、气势的发展,还是从律诗起承转合的结构呼应看,都是十分完整的。诗人想到了两位古人:东汉的班超,不满足于当“誊文公”(抄写公文的书吏,小办事员)而投笔从戎,成就平定西域的大业;汉时的终军向汉武帝自荐,请求发一根绳子(“长缨”)去绑缚南越王来归顺。祖咏与早年的班超虽无相同经历,但报国靖边的壮志则与两位古人相同。这里典故的运用贴切而大气,是结束全诗的一个丰满有力的“豹尾”。

    (黄宗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