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　鸶

杜　牧　　

雪衣雪发青玉嘴，群捕鱼儿溪影中。

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鉴赏

鹭鸶又叫“鸬鹚”，常见的有白鹭、苍鹭、绿鹭等，此处诗人所描写的显然是白鹭。这种水鸟的主要特征是：羽毛纯白色、顶有细长的白羽，喙坚硬且为灰黑色，翼大尾短、颈腿细长。其生活习性通常是成群筑巢于林间，以尖锐、灵活的嘴捕食水生动物，尤喜食小鱼。诗人慧眼独具，观察细致，正是处处抓住白鹭的体态特征、神情举止而加以刻画、描摹，写得活灵活现。

然而，如果单是客观、准确的描写，是绝无情致和韵味的。诗就是诗，不是科学，不是说明文，诗就得有诗味，否则再精确也称不上是诗。杜牧开篇即用拟人化手法塑造心目中的鹭鸶、诗境中的小生灵，堪称“真诗语”。白鹭素有“雪衣公子”之美称。在诗人的眼里，纯白的羽毛好比“雪衣”，头顶别致的长毛便似“雪发”。玲珑的小嘴如同用青玉琢成一般，与浑身上下通体的纯白色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醒目、精神，实得“万绿丛中一点红”之妙。鹭鸶成群结队，徜徉于山林溪涧之间。时而嬉戏玩耍，捕食鱼儿；时而惊起翻飞，远上碧山。活泼、美丽的倩影倒映在水中，与青山白云相映衬，景象清丽，荡人心魄。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同时也缺乏能够感悟美的真性情。杜牧则正好拥有一个艺术家的眼力和大诗人的才情。恰才因鲜艳夺目、红于春花的枫叶而驻足迷恋，此刻又为轻盈飘逸的鹭鸶所感怀沉醉，一笔写出新境界、咏出好辞章。这就是“小杜”之魅力！

日薄西山，归鸟投林，在绿水、蓝天之间忙碌了一天的白鹭该归巢息憩了。一只只白鹭，栖居在林间枝头，忽而飞舞，忽而息憩，忽而在林间欢跃，忽而在天空追逐。随兴而来、恣意而往，自由自在，散散漫漫、飘飘洒洒。远远看去，酷似晚风吹散的梨花。此处用梨花比喻白鹭再好不过。鹭鸶自然不能比作桃花，色彩不对；但也不似李花，花瓣太碎。因而，梨花正好！而梨花被晚风吹起又最终纷纷扬扬散落一地的情形，又是对白鹭飞舞起落的情景的最好描摹。“一树梨花落晚风”，没有比这更熨帖、更美丽的诗句了。此刻，鹭鸶没有了，山林消失了，连诗人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只有晚风拂徐，梨花漫天；只有落英缤纷，花絮满地。诗人在一刹那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空灵澄澈，绝妙无比！

真正的诗讲究境界，推崇“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杜牧的《鹭鸶》绝句仅四句，便是四幅美丽的图画。我们不妨将这四幅画命名为：白鹭肖像画、白鹭捕鱼图，以及白鹭远飞图和归巢图。这四幅图画中，最生动的是白鹭肖像画，而最精美绝伦、意蕴优美的是鹭鸶归巢图。

（秦岭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