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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样已经离开蓝城晨报了。

由于大为的死,她和姚明远的关系浮出水面,虽然整件事并没有被媒体公开,但在圈子里已成了公开的秘密。一夜之间她成了名人。她受不了那种同事看她的眼光,虽然当着她的面不说什么,但私下肯定没少议论。如果继续留在报社,只能供大家做谈资。于是一纸辞书,告别了自己人生第一个舞台。

石小样回老家住了两个星期,回来后一连几天跑人才市场,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广告公司找到一份做文案的工作。工作环境和收入,都无法与晨报相比,但她认了。目前她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如何从过去的生活中走出来,从大为的死和与姚明远的关系中解脱出来。

石小样做梦也不会想到,姚明远竟然是大为的父亲!她以为这种事都是作家编出来的,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然而它发生了,并且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现在,她仍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无法从这恶梦般的事实中解脱出来!她怨恨、责怪自己,为什么如此粗心大意?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到?虽然大为很少在她面前提及家人,但如果留心一点,仔细问一问,总是能弄清的呀!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大为出事那天,石小样在外采访。快下班时才回到报社,同事告诉她,有个男的打了几次电话找她,像有急事的样子,还问她的手机号。同事不知底细,没给他,让他5点钟再来电话。当时她急着发稿,也没细问,这当儿又接到姚明远的电话,说是等会儿来报社接她。石小样不知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以前每次见面都是提前约好。她交完稿匆匆下楼,姚明远已经到了。石小样当时就发现他情绪不好,还当是因为妻子去世的缘故。等到回到公寓,姚明远把律师公布遗嘱、以及和大为争吵的事,讲给她听。石小样以前听左岸说过,姚明远有个儿子在美国留学,她再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就是大为!那天晚上被警方传讯,她才知道,原来同事说的打电话到报社找她的男人,就是大为!

“他肯定是听同事说我5点钟回来,就来报社找我,正好看见我上了他父亲的车,受了刺激,或许他还跟踪我们到公寓楼下-那天总觉的后面有辆出租车跟着-亲眼看着我们一起上楼,这太残忍了!换了谁都会受不了,所以才……”

石小样想象着那晚发生的事,然后又立刻否定。她每天都这样折腾十几遍,只要一闲下来,就翻来覆去地想。几个月时间,人迅速消瘦下来,体重还不到90斤,体型、脸型都变了,原先好看的椭圆型脸,变成忧郁的长方型,两只眼睛深陷下去,暗淡无光。她不愿再和过去的朋友、同事来往,离开报社后,就换了手机号。过去的同事、朋友中,只有和林翘的关系保持下来。这是因为那天公司人手不够,派她去报社送片子,不巧在走廊相遇。林翘这才知道她去了广告公司,第二天特意跑来看她。

“小样,你也是,干嘛辞职?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呗,傍大款怎么了,大款也不是谁想傍就能傍的,他们这是妒忌你!”

最初知道石小样和姚明远好,林翘很有几分醋意,没想到她平时不声不响还挺有心计,傍了这么大一款。现在看到小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为她抱不平了。

见石小样不语,林翘又道:“怎么,你们分手了?”

石小样不置可否地笑笑,从大为出事,他们一直没见面,只是通过几次电话,不知这算不算是分手。

“唉,你真傻!他老婆去世了,这多好的机会呀,你可要抓住,如果能嫁给他,还上什么班呀,就等着回家做全职太太喽!”

林翘一下擢到石小样的痛处,其实她何尝不想?但中间偏偏有个大为挡着,像一座山,任凭她使劲浑身解数,也跃不过去。虽然只和大为亲热过一次,但他出事后,自己每天都无数次想起,每次想起,都有一种不洁之感。

“林翘,求你,别说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石小样黯然道。

自此,和林翘的来往,也渐渐少了。但是她说的那句嫁给姚明远的话,石小样总也忘不掉。每次想起,心中一阵刺痛。

时间是治疗感情伤痛最好的医生,石小样渐渐从这件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不过左岸见到她时,还是能感觉出残留在她身上的、没有消失尽的一层阴霾。

左岸也没客套,直截了当说明来意。石小样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认识丛林,一起吃过饭。可时听到左岸说他坠楼身亡时,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既无惊讶,亦无感慨。也难怪,自从经历了大为的死,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感到震惊了。

“对不起,老师,这个忙我帮不了,我和他早就不来往了。”左岸讲完,石小样当即回绝道,甚至连客套、婉转一下都没有。

左岸怔在那,半晌方道:“你打个电话约姚总出来,我们一起坐坐不行吗?”

石小样皱了下眉,硬着头皮道:“对不起,老师,我不想再和他见面。你还是自己去找他吧,有什么话当面和他说。”

话已到此,左岸觉得再说什么就没意思了,于是起身告辞。

石小样站在窗前,目送左岸远去,内心涌起波澜。按说,权磊帮过自己,现在他出事,自己没有不帮的道理。可问题是她现在自身难保,况且姚明远与权磊之间矛盾已经很深,权磊现在大有取代他成为第一掌门人的趋势。他这一出事,对姚明远来说正是个机会,没了这个头号对手,他在先锋公司的老大地位,无人能憾动。

这么一想,石小样心中一阵悸动。对于权力,她并无野心。自幼丧父,家境贫寒,她只知道钱的重要。刚进报社时,每月几千元的收入已经很满足,她原想攒够首付就贷款买房,把母亲和弟弟接来。一家人得以团聚,粗茶淡饭地过日子。大家不都这么过的吗?她也想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没想到会遇上姚明远。小时候,有个瞎子给她算命,说她命中有财,而且是大财。她原本不信,现在看来莫不是真的?石小样慢慢转过身,环视着周围,不禁闷心自问:莫非就这样两手空空,在这间十平方米的办公室度过此生?不,不行!林翘说的对,我只要好好把握机会,就能成为董事长夫人。大为已经死了,只要自己不说,别人谁也不知道。

这样想着,石小样眉头渐渐舒展开。她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电话。

姚明远正要出去,接到石小样的电话,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警惕。

“哦,是你?”姚明远道,语气不冷不热。

“嗯,刚才左岸来找我,让我去找你,替权磊说情。”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这个?”姚明远想起权磊借房子给她的事,心升妒意,语气有些不快。

“不,我是想告诉你,左岸可能是你那了。”石小样声音怯怯的,说不清为什么,她多少有一点儿怕姚明远。

“哦,这么说,你都知道了。你希望我怎么做?”姚明远故意问。

“我-”石小样顿了一下,道:“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没资格、也不想干扰你的决定。”

石小样一气说道。她发现,自己正由感觉害怕变为感觉低贱,两者相比,她宁可还是感觉害怕。

一阵短暂的沉默。

“谢谢你!我还有事,回头再联系。”姚明远说道,语气比刚才亲近了些。

放下电话,姚明远陷入沉思。凭心而论,小样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是自己出事把她牵扯进来,弄得沸沸扬扬,可她一句瞒怨的话也没说。一个女孩子,做到这份上,也够可以的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恐怕没人能做到。姚明远心里一阵冲动,恨不得立刻见到她,重叙旧情。但还是忍住了。现在不比从前,妻子的位置空缺,他不能不谨慎些。

姚明远想着心思,门外有人咚咚咚敲门。他已经猜到是谁了。

果然,左岸推门进来。

“你好!”姚明远起身迎过去,同时伸出手。

“姚总,权磊怎么样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左岸和姚明远匆匆握了下手,急切地问。

“嗯,你先坐下。你不要着急,我正在想办法,我已经和律师谈过了-”

“现在案子还没到检查院,律师作用不大,最好是找人疏通一下。”

“这个-我也考虑过。不过你也知道,我是搞技术的,对人际关系比较外行,这方面都是权磊负责。现在他不在,只能找张棋。可他去香港了,我刚和他通过电话,他说尽早往回赶,等他回来想办法找人活动。”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估计得3、4天吧。”

左岸一听就急了,腾地站起来:“那怎么行?这么长时间,如果报到检查院怎么办?”

“不会这么快,你放心吧。”

“那也不行,那种地方呆这么多天,他能受了吗!”左岸像个小孩子似的,冲姚明远使起性子来。

姚明远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那你说怎么办?你要有关系,你可以找哇!”

一句话,把左岸给噎住了。怔在那,不吭声。

“你不要着急,其实我比你还急,这公司一大摊子事呢,可急有什么用,也急不出办法来对不对。”姚明远安慰道,接着下起了逐客令。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开会。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系。”

离开先锋大厦,左岸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驶着。大脑乱做一团,耳边响起姚明远说的那句话:你有关系,你可以去找哇!

妈的,如果有关系,还用得着去找你?受你这份奚落!左岸忍不住说起粗话。

前面是人民广场,庄严、肃穆的市政府办公大楼矗立在中央。左岸透过车窗,朝里张望。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渴望认识这楼的主人,哪怕只是二主人、三主人也行。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像古人那样,闯进衙门击鼓喊冤。但又立刻放弃这荒唐的想法。不仅是因为现在的衙门无鼓可击,就是有,她也不敢这么做。她很清楚,权磊并不是真冤。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在里面受罪!他这个住惯星级酒店的人,在那种地方怎么受得了?左岸眼前浮现出高墙下恐怖、昏暗的牢房,心中一阵刺痛。她找了个空位把车停下,掏出手机,仔细翻看通讯录,看有谁可以帮忙。忽然,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

是父亲。他的电话怎么会存在自己手机里?左岸忽然想起来,是去年母亲住院、左新存到她手机里,如果母亲有什么事就去找他。母亲手术很顺利,这个电话号码一直没用。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对,去找他!现在就去。”左岸略微躇踌了一下,果断地下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