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签
添加书签
移除书签豪爽第十三
本篇导读
豪爽这一章，终于由王敦与桓温及两人之子弟为主角。王敦外表粗犷，因带楚地口音，故而有“田舍名”（乡巴佬）之称。晋武帝及众人大谈艺事，独他不屑，但又不甘落后，于是乎击鼓表演，顾盼自豪，而得“雄爽”的美誉（第一则）。粗中有细，王敦虽没法玄谈，却独好《左传》（第三则），想必是深明历史兴衰，早有不臣之心。从他吟咏曹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第四则），可见心志之高。早年耽于色欲，一听规劝，竟然立即释放婢妾（第二则）。后来，王敦果然挥兵入京，废帝专权，大开杀戒。所谓的“王与马，共天下”，实际上是王先于马，王氏家族主导了当时的政治与军事，司马氏的政权形同傀儡。
如此人物，就有如此行止。继王敦之后，又有不可一世的桓温。当桓温路过王敦墓时也不得不叹曰“可儿、可儿”。桓温乃继王敦之后的一代枭雄，平蜀之日，大宴群臣，畅论成败兴亡，豪气干云（第八则）。如此人物，自然不屑于陵仲子的迂腐，而他在周馥眼中，却仍是在王敦之下的第二等人物。至于他的子弟辈如桓石虔于数万敌军中救出桓冲（第十则），桓玄的高咏“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以入京（第十三则），桓氏家族之野心与实力，足以问鼎之轻重，终由桓温之遗孤桓玄灭晋而自立，而又立即倾覆。历史兴衰，有如巨浪排空，其势非仅人力可以改变。
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1，语音亦楚2。武帝唤时贤共言伎艺事3，人皆多有所知，唯王都无所关，意色殊恶。自言知打鼓吹4，帝令取鼓与之。于坐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神气豪上，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
1 王大将军：王敦。田舍：乡巴佬，指土里土气。
2 楚：王敦是临沂琅邪人，属东海郡，故其语音有齐、鲁（今山东）间东楚乡音。洛阳士大夫鄙视外郡，称操方音者为“楚”。
3 武帝：西晋武帝司马炎。
4 鼓吹：乐名。主要乐器有鼓、钰、箫、笳等敲击乐器和管乐器，为军乐。
译文
大将军王敦年轻时，向来有乡巴佬之称，说话口音也很重。晋武帝召集当时的名流谈论才艺，别人都知道得很多，只有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神情很难看。他说自己懂得击鼓，晋武帝就叫人拿鼓给他。他于是从座位上挥袖而起，拿起鼓槌奋力击打，音节和谐劲捷，神气豪迈，旁若无人，满座人都赞叹他雄壮豪爽的气度。
王处仲1，世许高尚之目。尝荒恣于色，体为之弊。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者甚易耳！』乃开后，驱诸婢妾数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时人叹焉。
1 王处仲：王敦，字处仲。
译文
王处仲，当时人给予他高尚的评价。他曾经纵情声色，身体为此疲乏困顿。左右人劝谏他，王处仲说：“我没有觉察到，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容易解决！”于是就打开后阁小楼，把几十个婢妾赶到路上，任凭她们各奔东西，当时人都叹服他的做法。
王大将军自目1『高朗疏率，学通《左氏》2。』
1 王大将军：王敦。自目：自己品评自己。
2 《左氏》：指《春秋左氏传》。
译文
大将军王敦评论自己：“高尚开朗，通达直爽，学有专长，精通《左传》。”
1 王处仲：王敦。
2 “老骥”两句：引自曹操的《龟虽寿》，大意是：老了的千里马躺在马棚里，它的志向却在于驰骋千里；壮士虽然到了晚年，雄心还是不减。
3 如意：用玉制成之器物，头作灵芝或云叶状，柄微曲，供玩赏之用。
译文
王处仲每逢酒后，就吟咏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还拿如意敲着唾壶打拍子，把壶口全敲缺了。
赏析与点评
榜样可以使人奋发，同样也可以使人焦虑。
桓宣武平蜀，集参僚置酒于李势殿1，巴、蜀缙绅莫不来萃。桓既素有雄情爽气，加尔日音调英发，叙古今成败由人，存亡系才，奇拔磊落，一坐赞赏不暇。既散，诸人追味余言。于时寻阳周馥曰2：『恨卿辈不见王大将军3。』馥曾作敦掾。
1 桓宣武：桓温。蜀：指成汉，十六国之一。李势：见《识鉴第七》第二十则注2。
2 周馥：字湛隐，浔阳（今属江西）人，曾为王敦掾。
3 王大将军：王敦。
译文
桓温平定蜀地以后，在李势的宫殿上召集部下僚属宴饮，巴蜀地区的士大夫们全都来参与聚会。桓温本来就有雄壮豪爽的气概，加上这天说话的音调英武奋发，谈论古往今来的成败取决于人，国家的存亡取决于人才。当时桓温的状貌英武，气概不凡，满座的人都感叹赞赏。酒宴虽散，大家还在回味他的言论。这时浔阳周馥说：“遗憾的是你们没有见到过王大将军。”周馥曾经是王敦的下属。
桓石虔1，司空豁之长庶也2，小字镇恶，年十七八，未被举3，而童隶已呼为镇恶郎。尝住宣武斋头4。从征枋头5，车骑冲没陈6，左右莫能先救。宣武谓曰：『汝叔落贼，汝知不？』石虔闻之，气甚奋，命朱辟为副，策马于数万众中，莫有抗者，径致冲还，三军叹服。河朔后以其名断疟7。
1 桓石虔（？至三八八）：小字镇恶，桓豁子，桓温之侄，史称矫捷绝伦，有勇力，随桓温征战，勇冠三军，后任冠军将军，屡破秦军于荆襄；官至豫州、扬州五郡军事，镇历阳。
2 司空豁：桓豁，字朗子，桓温之弟，官征西大将军。长庶：指妾所生而居长的儿子。
3 举：指正式承认身份地位。当时看重门第，并严分长庶，庶出的必须经其父正式承认方能确立身份。
4 宣武：桓温。
5 枋头：地名，在今河南浚县西南。
6 车骑冲：桓冲，曾任车骑将军，故称。
7 河朔：泛指黄河以北的地区。断疟：旧风俗中以为疟疾乃因鬼而得病，其鬼弱，畏惧勇士，故呼勇士之名可以驱鬼抗病。由此可见，桓石虔之威名已响遍河北民间。
译文
桓石虔是司空桓豁庶出的长子，小字镇恶，到了十七八岁时，还没有被承认身份，而家里的仆役们已称他为镇恶郎。他曾经住在桓温的书斋里。他跟从桓温北征战于枋头，车骑将军桓冲陷落到敌阵中，桓温左右没有能前去解救的。桓温对桓石虔说：“你叔叔身陷敌阵，你知道吗？”桓石虔听后，意气激奋，叫朱辟担任副将，策马冲入数万敌军之中，没人敢抵挡他，于是径直救了桓冲回来，全军上下都为之叹服。河朔地区此后就用他的名字来驱疟疾。
1 司马梁王：晋元帝四世孙司马珍之。
2 “萧管”两句：引自阮籍《咏怀》，这首诗是凭吊战国时魏国的古迹吹台。
译文
桓玄从西边直下，攻入石头城，外面的人报告说梁王司马珍之叛逃了。这时桓玄大局已定，在舰船上鼓乐齐鸣，吟咏：“萧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