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免第二十八

本篇导读

黜免，指罢黜、免去官职。桓温为肝肠寸断的母猿而贬黜军士（第二则），其重心不在桓温，人禽之别，也只是人类的自我想象而已罢了。枭雄如桓温，杀人如麻，纵使爱惜小猿，但又何至于为简文帝一退让之诏而“手颤流汗”？

殷浩被废黜，却至死不悔，仍以为是简文帝过桥抽板，甚至空中作字，以为自己的被黜是“咄咄怪事”（第三则）。政治残酷，而世谓风流，身处其中，能真风流者又有多少人呢？谢安隐居东山，携妓出风尘，虽历尽宦海的惊涛骇浪，而处变不惊，可谓是真正的风流人物。而此风流，也不外是一种长期的修养而呈现的风姿而已，内心的痛苦，仍是无法挥去，至死方休。有时候，政治人物只是乐于争权夺位，导致生灵涂炭，完全忘了从政的理想，非常可悲。

桓公入蜀¹，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1 桓公：桓温。入蜀：指桓温于晋穆帝永和二年（三四六）出兵攻蜀。

译文

桓温出兵攻蜀，到达三峡中，军队中有人捕捉到一只小猿，母猿沿岸哀哭号叫，跟着走了一百多里路也不肯离去，最后终于跳上船，一上船就立刻气绝。剖开看它的腹内，肠子都断裂成一寸寸了。桓温听闻此事后大怒，命令罢免那个捕猿人的职务。

殷中军被废在信安¹，终日恒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窃视，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

1 “殷中军”句：晋穆帝永和九年（三五三），殷浩以中军将军受命北伐，结果大败而回，被桓温奏请废为庶人。信安：县名，故地在今浙江衢州。

译文

中军将军殷浩被免官以后，住在信安县，一天到晚总是在半空中虚写字形。扬州的官吏和百姓追念昔日之情义而沿着他的笔顺跟着他写，暗中察看，原来是在写“咄咄怪事”四个字而已。

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著百尺楼上，儋梯将去。』¹

1 “殷中军”句：殷浩兵败，桓温上表请罢免他。当时简文帝以抚军录尚书事，辅助朝政，所以奏请废殷浩。

译文

中军将军殷浩被罢官之后，埋怨简文帝，说：“把人送到百尺高楼上，却扛起梯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