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1]。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2],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3],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4],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5],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1] 虎豹:形容凶暴。当时秦国最强,六国都惧怕秦国。

[2] 鸡鸣狗盗:言学鸡鸣,为狗作盗,指为宵小之徒,擅于某种卑下技能的人。雄,首领。

[3] 擅:靠着,凭着,据有。

[4] 南面:君临天下。古代人君听政之位居北,朝向南方,引申为帝位。制秦:降服秦国,使秦国向齐国国君朝拜称臣。

[5] 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夫,句首发语词,以引起论述。《古文观止》原缺此字,今补。

译文

世人都称赞孟尝君能够罗致人才,士人因此而投靠他的门下;而后来也是凭他们的力量,从虎豹一般凶暴的秦国逃脱出来。唉﹗孟尝君只不过是那些扮鸡啼叫、学狗作盗等人的首领而已,哪里说得上能够罗致人才呢?要不是这样,凭着齐国强大的力量,只要得到一个真正的士人,就应该可以君临天下降服秦国了,哪里还要用鸡鸣狗盗的力量来帮忙呢?连鸡鸣狗盗之徒都在他的家门出入,这就是士人不去投靠他的原因了。

赏析与点评

《读孟尝君传》快人快语,议论独到,一共四句,句句都提到“得士”或“士”;末三句都提到“鸡鸣狗盗”,甚至将孟尝君本人当作这些人的领袖,可见其身不正。“士”与“鸡鸣狗盗”彼此对立,物以类聚,两者根本就不可能混在一起。王安石的思维是十分清晰的。不过,讽刺的是,宋朝的政府重视知识分子,人才辈出,但在朝廷中却分为两派,互相攻讦。王安石推行新法,就需要很多人才的支持,可是历史告诉我们,王安石的失败主要就在于用人不当,号称新党,却全以势利小人为骨干;而反对新法的多属旧党,例如欧阳修、苏轼等,都是正人君子。欧、苏与王安石相互推重,私交甚笃,可惜在政治上都站在王安石的对立面。那么,谁是“鸡鸣狗盗”之徒?谁是真正的“士”呢?

当然,“士”的涵义非常复杂,王安石所指的“士”,必然具有经邦济世的雄才大略,自然是一流的人才,可惜并不多见。此外,凡据有一技之长的,能够在适当时候发挥作用,例如鸡鸣狗盗之徒刚好就救回孟尝君一命,其实这也是“不拘一格”的人才。才与不才之间,有时是很难辨认的。本文写作的年份不详,如果是王安石拜相之前,那么王安石心中可能自以为“士”,欲为国家推行改革;如果是晚年作品,可能就充满反讽的意味,为什么真正的人才不来,而鸡鸣狗盗之徒却不断出入于自己门下呢?